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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宋初三朝:從兩司到三衙四廂

宋太祖、太宗和真宗宋初三朝,是三衙管軍制度的發展時期。正如歐陽修《歸田錄》所云:


舊制:侍衛親軍與殿前分為兩司。自侍衛司不置馬步軍都指揮使,止置馬軍 [都] 指揮使、步軍 [都] 指揮使以來,侍衛一司自分為二,故與殿前司列為三衙也。五代軍制已無典法,而今又非其舊制者多矣。[宋] 歐陽修撰,李偉國點校:《歸田錄》卷一,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5頁。


在承襲五代制度的基礎之上,宋初又逐漸出現了許多新的變化。其大方向,是由兩司并立向三衙鼎峙前進。但是,這一進程并非簡單的直線,而是有所曲折,也有所反復,在宋太宗朝,甚至還曾出現過明顯的倒退。宋太祖乾德五年(967)、宋太宗雍熙三年(986)和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則是這一階段當中的三個關鍵性的節點。宋真宗景德二年正月十九日,更可以視作殿前司、侍衛親軍司兩司并立正式轉變為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三衙鼎峙的具體時間點。

(一)宋太祖朝:馬、步軍漸裂為二司

建隆元年(960)正月,宋太祖趙匡胤成功發動陳橋兵變,建立了趙宋王朝。在宋朝開國之初,“京城諸軍”即中央禁軍的指揮機構完全沿襲了后周的制度,依然是殿前、侍衛兩司并立的格局。綜合《宋會要輯稿》、《續資治通鑒長編》、《宋史》等史籍的相關記載,可知殿前司、侍衛親軍司其時的職位編制狀況如下:

殿前都點檢、殿前副都點檢、殿前都指揮使、殿前都虞候,計四等,屬殿前司。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計五等,屬侍衛司。

不過,上述格局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有了十分顯著的變化。首當其沖的,是殿前司?!端螘嫺濉返仁芳涊d,殿前司:


國初,有都點檢、副都點檢之名,在都指揮使之上,后不復置。《宋會要輯稿》職官三二之一,第3006頁。


具體說來,建隆二年(961)閏三月,殿前都點檢、鎮寧軍節度使慕容延釗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宋太祖就此裁撤了殿前都點檢一職,“自是,殿前都點檢遂不復除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建隆二年閏三月甲子”,第42頁。。同年七月,在著名的“杯酒釋兵權”之后,殿前副都點檢、忠武節度使高懷德罷軍職,外放為歸德節度使,宋太祖隨即又廢除了殿前副都點檢一職,“殿前副都點檢自是亦不復除授云”《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建隆二年七月庚午”,第50頁。。殿前、侍衛兩司管軍的職位,在事實上被縮減到了七等。

侍衛親軍司的情況,與殿前司大同小異,但亦略有不同,應該注意加以嚴格區別。建隆二年七月“杯酒釋兵權”,在殿前副都點檢被廢除的同時,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石守信外放天平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如故,其實兵權不在也”;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張令鐸則被“罷軍職”《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建隆二年七月庚午”,第50頁。。建隆三年(962)九月,天平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石守信“表解軍職,許之,特加爵邑”《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建隆三年九月戊午”,第71頁。。自此以后,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三等高級職位皆不再輕授。從宋太祖建隆二年七月直至宋太宗雍熙三年七月,“自張令鐸罷馬步軍都虞候,凡二十五年不以除授,幽州之役,惟重進之師不敗,故特命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七“雍熙三年七月甲戌”,第620頁。。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一職,就一直空闕了長達二十五年之久,遑論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和都指揮使了。

不過,雖然是“多闕”,即無人居其位,但是此三等職位卻仍然存在,并沒有完全像殿前都點檢、殿前副都點檢那樣被干脆從制度上予以廢除,即“不復置”、“不復除授”。從嚴格意義上講,其性質大致類似于宋太祖一朝的殿前都指揮使,從乾德五年(967)二月至開寶六年(973)九月,“自韓重赟罷殿前都指揮使,凡六年不除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四“開寶六年九月辛未”,第308頁。,都應當視作特殊情況和具體政治考量下的人為地長期空缺。宋代學者孫逢吉所撰《職官分紀》對此三等職位的表述:“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國朝初并置,自后多闕?!?img alt="[宋] 孫逢吉:《職官分紀》卷三五《侍衛親軍司》,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65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還是比較嚴格和準確的。

乾德元年(963)二月,在石守信主動表請解除其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的軍職之后,宋太祖一度又有強烈的主觀意愿,擬再以宿將符彥卿出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宋太宗、宋真宗兩朝,又曾先后以田重進、傅潛和王超三人出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一說傅潛甚至曾位至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部分原因,特別是制度上的原因,可能也就在于此。

案:傅潛曾出任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事,僅見于《職官分紀》卷三十五《侍衛親軍司》: “雍熙以來,田重進、傅潛、王超繼為都虞候,潛后遷復副都指揮使。自超罷職,無復任者?!?img alt="《職官分紀》卷三五《侍衛親軍司》,第65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然《續資治通鑒長編》、《宋史》等皆無此記載,《宋會要輯稿》記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正月傅潛被罷黜之時,其職務亦為“鎮、定、高陽關三路行營都 [部署](總管)、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忠武軍節度使”《宋會要輯稿》職官六四之一三,第3827頁。。盡管如此,筆者認為:《職官分紀》畢竟為北宋人孫逢吉所撰,名流秦觀在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還為其專門作序,是一部成書較早、較具權威性的職官專書,其所云宋真宗朝事不當毫無憑據,起碼可為一家之說。

當然,侍衛親軍司三帥之職位雖在,但長期闕員,正如聶崇岐先生的名文《論宋太祖收兵權》所指出的:“侍衛親軍自無兼統之人,馬步軍遂漸裂為二司?!?img alt="聶崇岐:《論宋太祖收兵權》,原載《燕京學報》第三四期,收入氏著《宋史叢考》,第27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勢必造成侍衛親軍司馬軍和步軍的分立傾向愈來愈強,事實上一分為二,自然在所難免。南宋史家李燾所撰《續資治通鑒長編》即記載,宋太祖乾德三年(965)十一月:


斬雄武卒百馀人。先是,上謂權侍衛步軍司事、保寧留后王繼勳曰:“此軍新募,或無妻,當有愿與為婚者,不須備聘財,但酒炙可耳?!崩^勳不能喻上旨,縱令部下掠人子女,里巷為之紛擾。上聞大驚,即命捕得,人情始安。《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六“乾德三年十一月庚午”,第159頁;《宋會要輯稿》刑法七之一亦記此事,然未言及王繼勳之軍職,第6734頁。


緊接著,乾德四年(966)六月,《續資治通鑒長編》又載:“保寧留后、虎捷左右廂都虞候、權知侍衛步軍司事王繼勳恃恩驕恣,為部曲所訟,付中書鞠實。六月己亥,奪其軍職,命左金吾衛大將軍杜審瓊代之。以繼勳為彰國留后?!?img alt="《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七“乾德四年六月己亥”,第17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宋會要輯稿》亦記此事:


保寧軍節度觀察留后、虎捷左右廂都虞候、權侍衛步軍司公事王繼勳為步曲所訟,付中書鞠之,制授彰國軍兩使留后,罷兵權。以右金吾衛使杜審瓊權知步軍司公事。《宋會要輯稿》職官三二之二,第3006頁。


筆者認為:上引《續資治通鑒長編》與《宋會要輯稿》的相關記載,應該是“侍衛步軍司”一詞在宋代史書當中最早的出現,時間分別在乾德三年和乾德四年。當然,《續資治通鑒長編》成書于南宋,《宋會要輯稿》根據王云海先生《宋會要輯稿考?!返难芯浚航駛髑宕鷮W者徐松所輯《宋會要》的底本是南宋史家李心傳等所修的《十三朝會要》,“此書宋初至孝宗乾道九年,為張從祖所修,淳熙元年(1174)至嘉定十七年(1224)乃李心傳所續”,是書“宋初建隆元年迄慶歷三年”部分,出自于宋仁宗慶歷四年(1044)章得象所上的《慶歷國朝會要》王云海:《宋會要輯稿考?!?,河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37頁,第131頁。,其時三衙并立之體制已然完全定型。因此,乾德三年和乾德四年之“侍衛步軍司”,也不能絕對排除為史官根據后來制度以后來之名號加以追改的可能性。

與乾德三年、乾德四年“侍衛步軍司”之號開始出現于史籍相適應,乾德五年平定后蜀之役勝利結束之后,宋太祖升賞行營立功將校,即增置了侍衛馬軍都虞候和侍衛步軍都虞候兩等職位。當年正月,他以“龍捷左廂都指揮使張廷翰為侍衛馬軍都虞候,領彰國節度;虎捷左廂都指揮使李進卿為步軍都虞候,領保順節度”《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八“乾德五年正月丁巳”,第188頁。。在此之前,侍衛親軍司下轄的馬軍和步軍皆僅設都指揮使,馬、步軍都指揮使之下,即為龍捷和虎捷的左右廂都指揮使,例如:張光翰“自虎捷左廂都指揮使、嘉州防御使為寧江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趙彥徽“自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岳州防御使為武信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建隆元年正月辛亥”,第6—7頁。,黨進“以龍捷左右廂都指揮使”,“權侍衛步軍司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七“乾德四年九月丁巳”,第179頁。等等,皆是由龍捷和虎捷左廂、右廂的都指揮使或左右廂都指揮使,直接晉升為侍衛馬、步軍的都指揮使??梢?,當時并無侍衛馬軍都虞候和步軍都虞候兩等職位。此兩等職位,確屬于乾德五年新置。

侍衛馬軍都虞候和步軍都虞候兩等職位的設置,進一步充實了侍衛親軍司馬軍和步軍的指揮機構,為侍衛親軍司的徹底一分為二,準備了必要的前提條件,向三衙鼎立的格局,邁出了相當重要的一大步。從這個意義上說,乾德五年可以視作從兩司向三衙演變過程中的一個相當重要的關鍵性節點。

經過宋太祖于乾德五年的調整,兩司將帥職位的編制,重又恢復到了九等,即:殿前都指揮使、殿前都虞候;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虞候;侍衛步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虞候。其中,侍衛親軍司三帥實際空缺,當時的常設職位實為六等,即殿前都指揮使、殿前都虞候;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虞候;侍衛步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虞候。太平興國二年(977)二月,宋太宗于即位伊始重賞殿前、侍衛司管軍眾將,受賞者就是殿前與侍衛馬、步軍之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二員,總計六位高級將領:


賜殿前都指揮使楊信、馬軍都指揮使黨進銀各六百斤,殿前都虞候李重勳、馬軍都虞候李漢瓊、步軍都虞候劉遇、神衛左右廂都指揮使楊美銀各三百斤。《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八“太平興國二年二月庚申”,第400頁。


案:神衛左右廂都指揮使楊美即楊光美,其為宋太祖“義社十兄弟”之一,屬禁軍資深高級將領。其時步軍都指揮使空缺,楊氏遂得以侍衛親軍司步軍第二號將領的身份列名于其中。

(二)宋太宗朝:曲折與倒退

宋太宗一朝殿前、侍衛兩司的制度變革,從總體看來,大致繼續沿著宋太祖朝既定的方針,向三衙鼎立的方向前行。但也出現了較大的曲折,甚至是不小的倒退。一些新的相關調整和創置,亦陸續得以出臺。其最主要的舉措,有如下三項:

其一,重新任命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一職。雍熙三年七月,宋太宗以步軍都指揮使田重進升遷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在此之后,宋太宗、真宗兩朝又有傅潛和王超接連居于該職。前文筆者已經提到:從宋太祖建隆二年開始,該職本已實際空闕長達二十五年之久,離徹底廢罷幾近一步之遙,侍衛馬軍司和步軍司已然呼之欲出,“侍衛步軍司”之類的稱呼開始出現于史籍。宋太宗此一重大人事安排,當然是與當時具體的軍事、政治形勢緊密相連的,可謂事出有因,詳見本節下文。但若從三衙制度建設的角度講,此舉無疑是對宋太祖以來既定國策的一個不小的曲折甚至于倒退。在田氏出任該職后不久,雍熙四年(987)五月,宋廷就有如下的詔令出臺:


改殿前司日騎為捧日,驍猛為拱辰,雄勇為神勇,上鐵林為殿前司虎翼,腰弩為神射;侍衛步軍司鐵林為侍衛司虎翼。《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四一“雍熙四年五月庚辰”,第454頁。


案:此為《太宗皇帝實錄》卷四十一“雍熙四年五月庚辰”條的相關記載,《玉?!肪硪蝗拧疤脚d國易禁軍號”、《宋史》卷五《太宗二》略同,而《續資治通鑒長編》本日記事僅有寥寥六字“改日騎曰捧日”《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八“雍熙四年五月庚辰”,第638頁。

在這道更改禁軍番號的重要詔令當中,筆者特別重視其“侍衛步軍司”和“侍衛司”看似含混的提法。筆者認為:“侍衛步軍司”和“侍衛司”在詔令中同時出現,如若“侍衛步軍司”一詞不是史官后來所作的追改,那么,認為侍衛親軍司本來已大致一分為二,侍衛步軍司已然名實皆存,雍熙三年田重進等重任侍衛馬步軍都虞候之后,原本已經基本獨立的侍衛馬軍、步軍二司起碼在形式上,又有再度合二為一的問題,所部番號自然不得不隨之有所調整,應該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紤]到《太宗皇帝實錄》成書于宋真宗咸平元年(998)八月,其時傅潛仍在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任上,“侍衛步軍司”為史官所作追改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另外,《太宗皇帝實錄》卷四十一“雍熙四年六月壬辰”條又有云:“以天武右第一軍都虞候劉進為步軍司虎翼左第二軍都指揮使、領蒙州刺史,以天武左第二軍都虞候賈榮為步軍司虎翼右第二軍都指揮使、領春州刺史?!?img alt="《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四一“雍熙四年六月壬辰”,第46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案:前引《太宗皇帝實錄》已然明文言及“侍衛步軍司鐵林”改名為“侍衛司虎翼”,此條的“步軍司虎翼”,顯然就是“侍衛司虎翼”之誤,起碼其筆法是不嚴格的。

其二,復置殿前副都指揮使一職。殿前、侍衛兩司當時的職位編制,隨即增加到了十等。根據《續資治通鑒長編》的記載:太平興國三年(978)七月,“以振武節度使、殿前都虞候白進超為殿前副都指揮使”《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九“太平興國三年七月乙酉”,第432頁。。案:據筆者淺見,宋太祖朝似未見該職,例如建隆元年(960)正月,殿前都虞候王審琦“自殿前都虞候、睦州防御使為泰寧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建隆元年正月辛亥”,第6頁。;開寶六年(973)九月,“靜江節度使、殿前都虞候楊義為建武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四“開寶六年九月辛未”,第308頁。,兩者皆是由殿前都虞候直接升遷為殿前都指揮使,足證當時并無是職。

至于宋太宗新置此職的直接原因,可能與白進超“初無灼然戰功,徒以小心謹密撫士卒,故致將帥焉”《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九“太平興國三年七月乙酉”,第432頁。,其人缺乏軍中威信,難于直接晉升殿前都指揮使這一高位有一定的關系。不過,終宋太宗一朝,任殿前副都指揮使者不過三數人,即白進超、傅潛、戴興等,并不常置,而且基本上是作為升遷殿前都指揮使的過渡,如戴興為殿前副都指揮使,“未幾,徙高陽關,遷殿前都指揮使”《宋史》卷二七九《戴興傳》,第9476頁。。

其三,新設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之職。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與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并列,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屬殿前司,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屬侍衛親軍司,兩者合稱為“四廂都指揮使”,簡稱為“四廂”。此兩職的性質和地位皆比較復雜,在宋太宗朝,它們還沒有能取得與兩司管軍將帥完全并列的地位,但筆者認為:這畢竟是宋代后來三衙四廂制度的開端,值得給予高度的重視。

對四廂都指揮使的創置,南宋學者陳均編撰之《皇朝編年綱目備要》明確言道:端拱元年(988)“冬十月,置四廂都指揮使。以范廷召、孔守正為之。馬步軍龍衛神衛四廂、殿前捧日天武四廂”[宋] 陳均編,許沛藻等點校:《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四“端拱元年十月”,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80頁。。宋寧宗朝三衙管軍郭倪所撰《侍衛馬軍司題名記》亦云:“端拱元年冬十月甲子,特置馬、步軍龍衛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捧日天武于焉并建。”《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第1762頁。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十九“端拱元年十月甲子”條也記載:“特置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殿前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以振州防御使孔守正、澄州防御使范廷召為之?!钡藯l正文之下,李燾還有注語引《國史》、《實錄》考證云:


據《孔守正傳》云:“上以守正練習戎旅,特置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以授之。”按:《實錄》,龍神衛四廂,蓋與捧日天武四廂同置都指揮使,范廷召與守正并命。今附見,更須考詳。《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九“端拱元年十月甲子”,第657頁。


眾所周知,李燾卒于宋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郭倪則于宋寧宗朝歷任馬帥、殿帥,韓侂胄任用他為開禧北伐東路宋軍主帥,開禧北伐戰敗后去職,陳均則卒于宋理宗淳祐四年(1244)。李燾、陳均、郭倪不約而同地將“四廂都指揮使”之創置系于端拱元年十月,說明這大致屬于南宋人的一個共識。當代研究者也普遍認為,殿前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和侍衛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創于太宗端拱元年。

筆者認為,陳均端拱元年“十月,置四廂都指揮使”、郭倪“捧日天武于焉并建”等判斷,皆存在著明顯的問題。李燾在《續資治通鑒長編》該條注語當中斷定《實錄》“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蓋與捧日天武四廂同置”的說法“更須考詳”是穩妥的,然其正文所作“特置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殿前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的表述,同樣是不準確的。

筆者勾勒史籍發現:實際上早在太平興國五年(980)八月,宋太宗以“多遣親信市木秦、隴間”為理由,處罰了多名近臣和外戚顯貴,“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趙延溥”《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一“太平興國五年八月己丑”,第478頁。就名列其中。

又,雍熙三年正月,宋太宗在三路出師北伐遼朝的時候,組建了幽州道行營,以曹彬為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傅潛則以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充當曹彬麾下的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太宗皇帝實錄》記載:“以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傅潛充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龍衛右廂都指揮使李延赟充前軍馬軍都指揮使,神衛右廂都指揮使馬貞充前軍步軍都指揮使?!?img alt="《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三五“雍熙三年正月庚寅”,第42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宋會要輯稿》亦曰:幽州道行營“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傅潛為都指揮使,龍衛右廂都指揮使李延 [赟](斌)為馬軍都指揮使,神衛左廂都指揮使馬 [貞](正)為步軍都指揮使”《宋會要輯稿》兵八之一,第6887頁。,與《太宗皇帝實錄》大致相同,但要簡略一些。

案:對上述傅氏的軍職,《宋史》傅潛本傳記載為:“改捧日右廂都指揮使、領富州團練使,遷日騎、天武左右廂都指揮使,領云州防御使?!?img alt="《宋史》卷二七九《傅潛傳》,第947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其中“日騎、天武左右廂都指揮使”與《太宗皇帝實錄》、《宋會要輯稿》“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不同。眾所周知,相比于《太宗皇帝實錄》和《宋會要輯稿》,《宋史》史料的原始性和權威性通常要低一個檔次。不僅如此,《宋史》傅潛本傳所云混亂、錯誤之處其實甚夥,像“捧日”就是雍熙四年(987)五月后的改稱,傅氏所任之職應是日騎右廂都指揮使;日騎(捧日)“分左右廂,各四軍”《宋史》卷一八七《兵志一》,第4585頁。,天武“合左右廂,廂各三軍”[宋] 范鎮撰,汝沛點校:《東齋記事》卷二,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9頁。,日騎、天武兩軍合計為四廂,其都指揮使顯然當為四廂都指揮使,而非左右廂都指揮使。因此,《宋史》的說法是錯誤的,起碼也是不準確的,當以《太宗皇帝實錄》、《宋會要輯稿》為是。

另外,《宋史·兵志》稱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為“捧日天武左右四廂都指揮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則為“龍衛神衛左右四廂都指揮使”《宋史》卷一八七《兵志一》,第4584頁、第4590頁。,若此本為四廂都指揮使的全稱,則《宋史》傅潛本傳的“日騎、天武左右廂都指揮使”當漏掉了一個“四”字。但不管怎樣,傅潛在雍熙三年前后的軍職,確當為“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無疑。

“日騎”,本名“鐵騎”,是宋代三衙禁軍當中著名的“上四軍”之一,隸屬于殿前司。太平興國二年(978)正月,宋太宗“詔以美名易禁軍舊號,鐵騎曰日騎,控鶴曰天武,龍騎曰龍衛,虎捷曰神衛”《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八“太平興國二年正月庚辰”,第395頁。;雍熙四年(987)五月,宋廷再次“改日騎曰捧日”《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八“雍熙四年五月庚辰”,第638頁。。趙延溥、傅潛所任的“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也就是“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更為重要的是,根據《太宗皇帝實錄》記載:雍熙四年七月“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朔州防御使王杲卒”,王杲:


累遷至殿前指揮使左班都虞候、領順州刺史,馬步軍都軍頭、領寰州團練使,遷四廂都指揮使、領朔州防御使。雍熙四年春,胡虜南寇,以杲為滄州行營副部署,軍敗,杲力戰,僅以身免。詔歸朝,至是卒,年五十九。《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四一“雍熙四年七月乙丑”,第487頁。


筆者認為:雍熙三年七月,傅潛因北伐戰敗遭到處分,王杲當是接替了其日騎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之職,雍熙四年五月改番號后,遂稱“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短诨实蹖嶄洝吩谟何跛哪曛?,僅稱其為“四廂都指揮使”,可見《太宗皇帝實錄》的編纂者對其中的細致區別是熟悉的,筆法也十分嚴謹。此條相當重要的史實,《續資治通鑒長編》完全失載,整個雍熙四年七月份,《續資治通鑒長編》竟僅有區區一條記載,令人懷疑可能是有所散佚。另外,《宋會要輯稿》儀制有云:“不贈官: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鄭州防御使王杲,雍熙六年七月。”《宋會要輯稿》儀制一一之一八,第2033頁。案:雍熙六年為雍熙四年之誤,鄭州防御使為朔州防御使之誤,皆當據《太宗皇帝實錄》訂正。

所以說,端拱元年十月“特置馬、步軍龍衛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捧日天武于焉并建”、“特置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殿前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或“置四廂都指揮使”等等說法,都是不能夠成立的,至少是含糊和不準確的。事實上,至遲在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八月前,北宋禁軍殿前司毫無疑問已經有了日騎(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之職,曾居于該職的最起碼已有趙延溥、傅潛、王杲三將。

如若再向前追溯,宋太祖建隆二年楊信“領賀州刺史。改鐵騎、控鶴都指揮使,遷殿前都虞候,領漢州防御使”《宋史》卷二六〇《楊信傳》,第9016頁。;后周顯德二年(955),石守信“從征淮南,以功遷鐵騎、控鶴四廂都指揮使,領嘉州防御使”《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三〇“太平興國九年六月乙未”,第183頁。。鐵騎、控鶴四廂都指揮使,鐵騎、控鶴都指揮使,其實也就是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王曾瑜先生指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一職,實際上也是沿用后周鐵騎、控鶴四廂都指揮使的舊制。”《宋朝軍制初探》增訂本,第33頁。可謂不易之定論。

由此可見,真正屬于當時“特置”、新置的,當僅為侍衛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值得注意的是,南宋學者潘自牧所撰《記纂淵?!ぢ毠俨俊に膸肪C論了捧日天武、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然端拱元年之事,其所引《本朝蒙求》僅曰:“端拱初,以龍衛左廂都指揮使孔守正習練軍旅,特置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以寵之?!?img alt="[宋] 潘自牧:《記纂淵?!肪砣堵毠俨俊に膸?,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而不及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案:《本朝蒙求》,三卷,其作者為歷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的范鎮,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曰:“端明殿學士成都范鎮景仁撰?!?img alt="《直齋書錄解題》卷一四《類書類》,第42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筆者認為:范鎮并沒有像南宋郭倪、李燾、陳均那樣加上“捧日天武于焉并置”之類畫蛇添足的話,這說明對端拱元年僅新置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的事實,北宋學者是相當清楚的。

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既然是端拱元年新置,對其設置的具體背景,就有探討之必要。宋代首任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是孔守正,《宋史》卷二七五《孔守正傳》有云:端拱初“遷龍衛都指揮使,領長州團練使,出鎮真定。是年秋,出為潁州防御使。未幾,太宗以其練習戎旅,特置龍衛、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以授之。改領振州防御使”《宋史》卷二七五《孔守正傳》,第9371頁。?!端问贰反硕?,顯系照錄宋人所修之《國史·孔守正傳》,前引《續資治通鑒長編》李燾注中有所征引。頗令人注目的是,不論是宋之《國史》,還是《續資治通鑒長編》與《宋史》,還是范鎮所撰的《本朝蒙求》,在記述此事時,都特別醒目地標明:是職乃宋太宗“特置”。顯然,其事本出自宋太宗一己之意無疑。至于個中的原因,除遼、宋戰事正酣,宋廷亟于用將之外,從時任侍衛親軍司最高長官、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田重進與宋太宗君臣之間的復雜關系入手,也頗有值得考察之處。

田重進,幽州人,《宋史》本傳言其“形質奇偉,有武力”。后周顯德年間,田重進應募為卒,宋太祖時任殿前都虞候負責整頓禁軍,田氏得以隸屬其帳下,遂成為宋太祖本人的親兵衛士。陳橋兵變后,出任御馬軍使。御馬,全名當為簇御馬直,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改番號為御龍直。御馬直為步軍,為殿前諸班直之一,列殿前諸班直步兵番號之首。田重進任御馬直軍使時,宋太宗本人正擔任殿前都虞候,是殿前諸班直的頂頭上司,田氏于是乎有了一段宋太宗嫡系部下的經歷。田重進雖以善戰著稱,但他在宋太宗朝能夠連續晉升,由殿前司控鶴軍都指揮使而天武左廂都指揮使而侍衛步軍都虞候而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最終高居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要職,在“一朝天子則一朝臣”的帝制時代,這一機緣其實是一大關鍵。然問題是,在宋太祖朝,宋太宗曾試圖與其進一步地深交結納,卻碰了一個大釘子:


田重進,范陽人,不識字,忠樸有守。太宗在藩邸,以酒餌賜之,拒而不受。使者曰:“晉王賜汝?!敝剡M曰:“我只知有官家,誰人能吃他人酒食乎?”人語太宗,極許之。[宋] 文瑩撰,鄭世剛、楊立揚點校:《玉壺清話》卷七,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1頁。


這是宋神宗朝僧文瑩所撰宋代著名野史《玉壺清話》當中的記載。宋真宗朝權威的官修史書《太宗皇帝實錄》亦記錄此事:“重進樸愿,不知書,上在藩邸時日,憐其忠勇,嘗令給以酒炙,重進不肯受。使者云:‘晉王以賜汝,汝安敢拒!’重進曰:‘我但知有陛下,不知晉王是何人也?!洳皇??!?img alt="《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八〇“至道三年三月乙丑”,第79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野史、官史如此異口同聲,看來此事的真實性,絕對是確鑿無疑的。


國家若無外憂,必有內患。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帝王用心,常須謹此。《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二“淳化二年八月丁亥”,第719頁。


這是宋太宗自我表白的名言。其為人和為君之道究竟如何,觀此語大致可以一目了然。對此,當代學者有著許多相當深刻和精彩的分析,張其凡教授即有云:“他始終憂心忡忡,猜忌心盛,因此,文過飾非,喜歡自夸,諛言易入,直言難聽,矯情要譽之舉屢屢出現?!?img alt="張其凡:《宋太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31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其他學者對宋太宗也有大致類似的看法:“借助非常手段即位的宋太宗,因其狹小的氣度、平常的才質和陰暗的心理,對帶兵武將就更為猜忌?!?img alt="陳鋒:《北宋武將群體素質的整體考察》,《文史哲》2001年第1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

田重進雖為宋太宗的舊部,但他既是宋太祖的愛將,又曾拒宋太宗于門外,不念及老長官的顏面,宋太宗因此對他產生一定的疑忌與芥蒂并不奇怪。《續資治通鑒長編》卻大書曰:“上嘉其質直,故始終委遇。”《宋史》卷二六〇《田重進傳》于此事后亦曰:“上知其忠樸,故終始委遇焉?!?img alt="《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四“淳化四年三月壬子”,第748頁;《宋史》卷二六〇《田重進傳》,第902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這顯然或屬史家的虛辭,或屬宋太宗之沽名釣譽、表面上故作姿態,君臣兩人之間真實的關系狀況,恐怕并非如此的簡單。鄧恭三廣銘先生就曾在《宋太祖太宗皇位授受問題辨析》宋太宗“私結禁近軍?!币还澲芯俚胤治龃耸碌溃?/p>


今案:田重進因拒受太宗的贈物而被太宗認為“忠樸”,則太宗遣人私相饋送的初心,必欲使重進作一些不忠于太祖的事體,亦即太宗在當時確有某種陰謀可知。鄧廣銘:《宋太祖太宗皇位授受問題辨析》,原載《真理雜志》第1卷第2期,1944年3月,收入氏著《鄧廣銘治史叢稿》,第394頁。


根據鄧先生的上述論述,則田氏在宋太祖朝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牽涉進了宋太祖、太宗皇位授受的問題當中,甚至于被動地或多或少地掌握了宋太宗私下活動的一些內幕情況,他受到宋太宗的猜忌是必然的。只不過田氏當時的軍中地位,不過是殿前司區區之軍都指揮使,地位很一般,不可能真正地參與皇位授受如此機密的政治內幕。何況,他又是太宗的嫡系部下之一,所作回答雖對太宗不敬,但立足于忠君,倒也符合他的武人身份,太宗得繼大位,他定亦樂觀其成。宋太宗對他,既有包容下級的雅量,也有既用且疑的必要空間,即位后還是一路將其提拔至步軍都虞候、步軍都指揮使的管軍之職。

眾所周知,雍熙三年宋太宗苦心經營的三路北伐遼朝之役,是以宋軍的全面失敗而告終,接連遭到了岐溝關、陳家谷和君子館三次大敗仗的沉重打擊,宋朝前后損失兵員高達二十馀萬上下,宋朝開國以來所選練的精銳部隊,至此幾乎損失殆盡。特別是宋太宗親信將領云集、三衙禁軍主力殿前司、馬軍司各部所在的東路軍,損失最為慘重,幾近潰不成軍。

在宋軍全線潰敗當中,田重進的表現卻格外引人注目,田重進時以靜難軍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出任飛狐路行營馬步軍都部署。作為宋軍的中路主將,他不僅率部一度奪取了靈丘、飛狐、蔚州等要地,還全殲了遼軍援兵名將大鵬翼部,這是一個相當重大的勝利。在后來宋軍的全線敗退中,田重進更應對得當,指揮果斷,“田重進還軍定州,重進之師,無一兵一矢之損,故獨全其功”《宋會要輯稿》兵八之五,第6889頁。,做到了全師成建制地安然退至后方定州。其麾下步軍司所部,可以說是當時宋朝三衙禁軍碩果僅存的精銳主力;其所駐扎的定州,則成為宋軍在河北戰場抵御遼軍南下的大本營。當年底,田氏還曾率本部反擊不可一世的遼軍,“率師入遼境,攻下岐溝關,殺守城兵千馀及獲牛馬輜重以還”《宋史》卷二六〇《田重進傳》,第9024頁。,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戰果,展現出了他十分優秀的軍事指揮才能。

宋太宗于雍熙三年七月,“以步軍都指揮、靜難節度使田重進為馬步軍都虞候。自張令鐸罷馬步軍都虞候,凡二十五年不以除授,幽州之役,惟重進之師不敗,故特命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七“雍熙三年七月甲戌”,第620頁。。從三衙制度的角度講,此舉無疑是對宋太祖以來既定國策的一個較大的倒退,但這既是對田重進赫赫戰功的應有獎賞,又帶有特別的恩寵意味,實屬宋太宗的無奈之舉。宋太宗隨后不久即召田重進入朝,“親授以進退攻擊之略,并書《將有五才十過》之說賜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八“雍熙四年五月庚寅”,第638頁。,淳化元年(990)九月以外戚、親信李繼隆取代田氏定州路都部署一職,淳化二年(991)四月更以其“藩邸舊人”、心腹愛將傅潛取代田氏,出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要職《宋史》卷二七九《傅潛傳》,第9473頁。一說傅氏得拜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在淳化元年,此從《宋史》。。而傅潛本為岐溝關慘敗的敗軍之將。顯而易見,這一系列舉措,都應該是宋太宗疑忌田氏的具體表現。

即使是田氏已經被解除禁軍軍職和兵權,外放節度使之后,宋太宗還曾訓令陜西轉運使鄭文寶說:“重進先朝宿將,宣力于國,卿宜善待之?!?img alt="《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四“淳化四年三月壬子”,第74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筆者認為:在帝制時代,正所謂“臣疑君則叛,君疑臣則誅”。宋太宗是語,尤其是“先朝宿將”一句,暗露機鋒,與其說是對田重進的關心,還不如說是反話,其實是訓令鄭文寶加強對田重進的監視,足見宋太宗對田重進的疑忌之深。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宋太宗還將秦王趙廷美的長女嫁與田重進之子田守信,史官書曰:“又以長壽縣主適其子守信以寵之?!?img alt="《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八〇“至道三年三月乙丑”,第79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長壽縣主,即“秦悼王之長女也”《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三“天禧三年六月甲寅”,第2154頁。,宋真宗時加封長清郡主。聯姻皇室,通常為隆恩,然秦王趙廷美之死,純粹為太宗一手制造,此舉是否真為恩寵,恐怕當事人自己當心中有數。田氏最終雖得以善終,然“晩年好道,酷信黃白可成”,終日沉溺于求道成仙之中,甚至為騙子所騙,時人有匿名詩嘲諷他說:“鉛作黃金汞作銀,無端奸幸計生新。一朝誑惑田重進,半夜攀迎呂洞賓。呆漢出門時引領,黠兒得路已潛身。惟稱三個無良漢,笑殺長安萬萬人。”[宋] 張齊賢:《洛陽搢紳舊聞記》卷三《田太尉候神仙夜降》,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作為太宗朝少數幾個有破敵戰功的真正名將,田氏的晚年實際上是相當寂寥的。

既然如此,在田重進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時,宋太宗特置侍衛親軍司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很可能就帶有削弱、制衡田氏兵權的強烈現實意義。因為,龍衛、神衛原名龍捷、虎捷,都是侍衛司最為精銳的主力部隊,各分左右廂,專設一將為四廂都指揮使,自然可以對侍衛司的統帥田氏形成較大的牽制,必要時甚至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將其架空。故首任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孔守正,就是宋太宗的心腹愛將,史載:


一日,侍宴北苑,上入玄武門,守正大醉,與王榮論邊功于駕前,忿爭失儀,侍臣請以屬吏,上弗許。翌日,俱詣殿廷請罪,上曰:“朕亦大醉,漫不復省?!彼灬尣粏?。《宋史》卷二七五《孔守正傳》,第9371頁。


孔守正于端拱二年(989)遷殿前都虞候之后,又有皇甫繼明繼領龍神衛四廂。反過來,當淳化二年(991)四月由宋太宗親信傅潛接替田重進,擔任侍衛馬步軍都虞候之后,該職遂被較長時間地空闕。宋太宗設置是職之真實用心,由此不難推知。

郭倪在談及北宋三衙制度時,高度重視宋太宗端拱元年設四廂都指揮使之舉,他強調說:“端拱元年冬十月甲子,特置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捧日天武于焉并建,與殿前、侍衛馬步軍都副指揮使及都虞候,凡八員,通號管軍,其選顧不重歟。”《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第1762頁。不過,郭氏所云,除了上述“捧日天武于焉并建”并不準確之外,捧日天武、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與三衙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并列為“管軍八位”,其實也是宋仁宗朝以后才有的制度。宋太宗初置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時,正如前文反復論證的,可能帶有較多的臨時性的性質,當時在地位上尚未能與殿前、侍衛兩司的管軍們相并列,如高瓊在談到宋太宗朝的三衙管軍將帥時,就僅僅言及“侍衛都虞候以上”《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六一“景德二年十二月癸未”,第1377頁。

(三)宋真宗朝:三衙管軍制度正式確立

宋真宗朝,既是殿前、侍衛馬、步軍三衙管軍制度正式確立的時期,同時也是由三衙向三衙四廂轉變的過渡期。其后期三衙管軍將帥由宋太宗朝的十等職位有增有減,總計成為十一等職位:即殿前、侍衛馬軍、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捧日天武、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正是同時反映了這兩方面的變化。

其一,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正月十九日,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王超被罷去了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的軍職:


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天平軍節度使王超降崇信軍節度使,便道之任,坐北戎犯塞,留屯外屏,當督護之權,乏驅攘之效,稽違詔旨,緩失師期故出。《宋會要輯稿》職官六四之一八,第3829頁;又略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五九“景德二年正月戊辰”,第1312頁。


在宋代三衙管軍制度的發展史上,王超被罷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軍職之事,真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楚河漢界式的標志性事件,也是最為重要的發展節點之一。自此之后,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副都指揮使、都指揮使等侍衛司三帥,都被徹徹底底地正式裁撤掉,終趙宋一代未再復置。

相應地侍衛親軍司不論是在實質上,還是在形式上,皆完完全全地被一分為二,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遂各自獨立。兩宋之際學者趙彥衛所撰《云麓漫鈔》有云:


本朝軍制,有殿前司、侍衛親軍司。殿前司有殿前都點檢、都副指揮使、都虞候;都點檢太祖嘗領,后不置。侍衛親軍司亦有都副指揮使、都虞候、馬軍都指揮使、步軍都指揮使。

雍熙以來,田重進、傅潛、王超為侍衛親軍都虞候,后遷副都指揮使。自超罷,不除人,只置侍衛馬軍、步軍都校,始分為三,號為三衙。殿前司,蓋唐之十六衛;侍衛親軍,唐之六軍也。《云麓漫鈔》卷五,第84頁。殿前司、侍衛親軍司“都副指揮使”,點校者誤改為“副都指揮使”。


南宋章如愚《群書考索》、潘自牧《記纂淵?!贰⒅x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佚名撰《翰苑新書》等皆引《職略》,數家當中以謝氏所引為最詳,其辭曰:


國初,侍衛親軍置都指揮使,雖都虞候,亦在殿前都指揮使之上。淳化元年,傅潛自殿前副都指揮使遷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在殿前[都] 指揮使戴興之上;咸平三年,王超自殿前都指揮使遷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秾嶄洝罚鹤酝醭T職,無復任者,而侍衛司馬軍、步軍遂分為二,并殿前號三衙,而馬、步二軍始居殿前司之 [下] 焉。《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后集卷五四《三衙門·殿前司·附總三衙》。略見《群書考索》后集卷一二《三衙類》;《記纂淵海》卷三三《職官部·三衙》; [宋] 不著撰人:《翰苑新書》前集卷三二《三衙》,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南宋學者林駉所撰《古今源流至論》則在《職略》的基礎之上略加發揮道:


殿前、侍衛始分而二,后拆而三,自王超侍衛之職既罷,無復任者,而侍衛之馬軍、步軍列而二之,與殿前號為三衙,而殿司又重于馬、步二司矣。《古今源流至論》續集卷一《衛兵上·畿兵》。


案:《職略》全名《圣朝職略》,二十卷,南宋學者熊克撰,在當時影響甚大,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曰:“熊克撰。仿馬永錫《唐職林》,考其廢置因革,亦頗采故事,摘舊制誥中語附焉。其書猶草創未成,蓋應用之具也?!?img alt="《直齋書錄解題》卷六《職官類》,第17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宋史·兵志》則從制度演變的角度概括道:


侍衛司: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一人。馬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一人,步軍亦如之。自馬步軍都虞候已上,其員全闕,即馬、步軍都指揮使等各領其務,與殿前號為三司。《宋史》卷一八七《兵志一》,第4590頁。


綜上所述,王超罷軍職“自馬步軍都虞候已上,其員全闕”,是侍衛司一分為二的關鍵。這應該是古今史家的基本共識。從這個意義上說,筆者認為:宋代三衙制度得以正式確立的時間,不妨可以具體地界定在宋真宗景德二年的正月十九日。

與此相應,景德三年(1006)四月十五日,宋真宗遣曹利用等詣在京諸司“編敘系囚”,就是“三司、御史臺、開封府、殿前、侍衛馬、步軍司”《宋會要輯稿》刑法五之五,第6672頁。,侍衛馬、步軍司已然與殿前司相并列了。案:此為《宋會要輯稿》的記載,《續資治通鑒長編》記為“詣御史臺、殿前、侍衛司”《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六二“景德三年四月丙戌”,第1395頁。,其“侍衛司”的提法,很可能是與當時馬軍司與步軍司的監獄尚未立即一分為二有關。

除此之外,宋真宗景德三年十二月,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的衙署就被改建成了懷遠驛,懷遠驛“規度侍衛都虞候舊廨為之,在興道坊,初館契丹,后館交趾”《玉?!肪硪黄叨毒暗聭堰h驛》;周寶珠:《宋代東京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571頁。。此事以往史家很少加以措意,其實同樣是一個值得加以高度重視的標志性事件。

當然,侍衛親軍司馬軍和步軍在事實上的趨于分立,則毫無疑義地遠在此之前。例如,南宋三衙管軍郭倪所撰的《侍衛馬軍司題名記》就將馬軍司的歷史追至趙宋開國的“建隆”,將建隆元年(960)正月除馬軍都指揮使的張光翰列為馬軍司首位馬帥《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第1763頁。。這一認識,若從制度沿革的角度來看,顯然并不是十分準確,但卻應該是宋代軍中較普遍的看法。

附帶說明的是,傅潛、王超和高瓊,堪稱宋太宗、真宗兩朝最為倚重和心腹的禁軍三大將。王超罷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之后,不論是從地位,還是從資歷角度來考慮,時任殿前都指揮使的高瓊都最有資格在王超之后升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就像王超接任傅潛一樣。問題是,正如司馬光《涑水記聞》當中所記載的:


上在澶淵南城,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固請幸河北,曰:“陛下不幸北城,北城百姓如喪考妣?!瘪T拯在旁呵之曰:“高瓊何得無禮!”瓊怒曰:“君以文章為二府大臣,今虜騎充斥如此,猶責瓊無禮,君何不賦一詩詠退虜騎邪?”上乃幸北城,至浮橋,猶駐輦未進,瓊以所執檛筑輦夫背,曰:“何不亟行!今已至此,尚何疑焉?”上乃命進輦。既至,登北城門樓,張黃龍旗,城下將士皆呼萬歲,氣勢百倍。會虜大將撻覽中弩死,虜眾遂退。他日,上命寇準召瓊詣中書,戒之曰:“卿本武臣,勿強學儒士作經書語也?!?img alt="《涑水記聞》卷六,第11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


在此前宋真宗親征澶淵一事當中,高瓊以殿前都指揮使的身份堅決支持了寇準的決策,但卻極深地得罪了王欽若、馮拯、陳堯叟等一大批兩府重臣,甚至宋真宗都對他微詞頗多。宋真宗一朝,主要是王欽若以樞密使執掌軍政大權,高瓊未得再高升一步并不奇怪。不過,宋真宗、王欽若君臣既無意大用高瓊,卻也不好以禁軍其他眾將來越過高氏,如此說來,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之廢罷,就是一個比較合乎邏輯的結果。當然,這是僅就人事安排角度而言的,侍衛親軍司一分為二的制度變化大勢,方為更根本的動力,即使高瓊得以繼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也只是將這一進程略推后一段時間,這是大致可以斷言的。只不過,具體的人事安排,成了制度變動的契機和重要推手而已。

宋真宗景德二年之后,侍衛親軍司盡管已經一分為二了,然由于宋人好用古稱,不論是詔書、章奏、文集,還是所撰之史籍,“侍衛司”在行文當中,依然頻頻出現,“殿前、侍衛司”一類并不嚴格的提法也不罕見,如直至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六月還有“侍衛司闕帥”《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〇五“治平二年六月癸巳”,第4968頁。之說,這是有必要加以說明的。

其二,侍衛馬軍司、步軍司的人員設置更為充實。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二月,宋廷以王漢忠為首任馬軍副都指揮使《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第1763頁。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七“咸平三年五月壬辰”曰:“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威塞節度使王漢忠自涇原來朝?!钡?016頁。顯然衍一“步”字,當刪。又,《宋史》卷二七九《王漢忠傳》僅言:“咸平三年,又為涇原、環慶兩路都部署兼安撫使,遷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钡?477頁。據《景定建康志》:王漢忠咸平三年二月實遷馬軍副都指揮使,咸平四年改差殿前副都指揮使,未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此從《景定建康志》、《續資治通鑒長編》。;咸平四年(1001)五月,又以桑贊為首任步軍副都指揮使《宋史》卷六《真宗紀一》:咸平四年五月乙未“大同軍留后桑贊為侍衛步軍副都指揮使,領河西軍節度”,第115頁。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九“咸平四年十月己未”曰:“別命步軍副指揮使、莫州駐泊都部署桑贊領萬人。”第1079頁。“步軍副指揮使”,顯脫一“都”字。。馬軍副都指揮使和步軍副都指揮使兩職,遂成為常設之職。案:終宋太宗一朝,凡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晉升者,幾乎毫無例外地皆直接升遷馬、步軍都指揮使,如李懷忠、田重進、戴興、米信、李繼隆等皆如此。而從宋真宗咸平三年之后,凡馬、步軍都虞候在本司晉升者,則僅能至副都指揮使,如王隱、馮守信就都是由步軍都虞候遷步軍副都指揮使,再無直接晉升為馬、步軍都指揮使者。據此大致可以斷定:宋太宗朝僅僅是增置了殿前副都指揮使一職,其時尚無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兩等職位,至宋真宗朝方又增設了此兩等職位。

另外,捧日天武和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的地位得以提高,開始與三衙之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并列為“管軍”。例如:宋真宗的愛將劉謙即以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權殿前都虞候,長期統領殿前司,其時就有“管軍獨有四廂 [都] 指揮使劉謙一人”[宋] 杜大珪編:《名臣碑傳琬琰之集》上卷九王珪《高衛王瓊決策定難顯忠基慶之碑》,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的說法。可見,四廂都指揮使當時已經屬于三衙“管軍”。再如,宋真宗朝末葉,夏守恩任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權領步軍司事務。宋真宗劉皇后干預朝政,為掌控三衙兵權,“以守恩領親兵,倚用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三“天禧三年五月己未”,第2145頁。,遂于天禧三年(1019)五月晉升他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以此來收私恩。夏氏所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之闕,劉皇后則補以自己的心腹私人劉美,此舉也被時人視為是使劉美三衙“兵柄”在握,官修的《國史·劉美傳》即記載:“上屢欲授美兵柄,以皇后懇讓,故中輟者數四。于時,卒用之?!?img alt="《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三“天禧三年五月己未”李燾注引,第214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252B48/14261481405198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707777-NC8F8QMfJKafixAWlrsSTEtYpcWU3AKp-0-2120a4e8905458088cd7320c392d84c3">當年七月,夏守恩隨即由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晉升殿前都虞候,統領殿前司、步軍司兩司,劉美則由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晉升馬軍都虞候,統領馬軍司《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第1764頁。。三衙兵權遂盡歸劉皇后掌握。

需要特別加以注意的是,按照《宋史》等史書的記載:宋代三衙管軍每等各一員,殿前司“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一人”;侍衛親軍馬軍司“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一人”;侍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各一人”《宋史》卷一六六《職官志六》,第3927—3930頁。。但是,在宋太宗朝,每等職位也確有不止一員的情況出現。例如:端拱元年二月,宋廷即以“殿前都虞候張訓領歸義軍節度使,傅潛領昭化軍節度使,并充殿前副都指揮使”《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四三“端拱元年二月甲辰”,第558頁。。案:這是《太宗皇帝實錄》的相關記載,其可靠性當然毋庸置疑。另外,據同樣權威的《宋會要輯稿》:雍熙三年二月,宋廷“賜殿前都虞候張訓宅一區”《宋會要輯稿》方域四之二二,第7381頁。。可見,張訓至遲在雍熙三年的二月,已然出任殿前都虞候。傅潛“拜殿前都虞候,領容州觀察使”《宋史》卷二七九《傅潛傳》,第9473頁。,則是在雍熙四年。也就是說,張訓、傅潛兩將,端拱元年時同為殿前副都指揮使,而在雍熙四年至端拱元年期間,兩將又曾同任殿前都虞候。

再如,至道二年(996)四月,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繼隆為環、慶、靈等州兵馬都部署,“殿前都虞候范廷召副之”《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七七“至道二年四月甲戌”,第682頁。,同時又有“殿前都虞候、并代州都部署王昭遠征赴闕”,至道三年(997)正月“殿前都虞候王昭遠為靈州路兵馬都部署”《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卷七七“至道二年四月己亥”,第696頁;卷八〇“至道三年正月辛卯”,第791—792頁。,可見范廷召、王昭遠兩將同領殿前都虞候。這也都是《太宗皇帝實錄》的原始記載。其實還不止于此,根據《宋史·真宗本紀》記載:至道三年七月,宋真宗即位伊始,升賞三衙諸將:


以殿前都虞候范廷召領河西軍節度使,葛霸保順軍節度使,王漢忠威塞軍節度使,康保裔彰國軍節度使,王昭遠保靜軍節度使。《宋史》卷六《真宗紀一》,第105頁。


查《宋史》五將各本傳,除康保裔是時為馬軍都虞候并非殿前都虞候之外《宋史》卷四四六《忠義一·康保裔傳》,第13150頁。又據《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康氏“至道三年七月除都虞候”,第1763頁?!端问贰ふ孀诩o》不確。,范廷召自端拱二年(989)為殿前都虞候、領涼州觀察使《宋史》卷二八九《范廷召傳》,第9698頁。據《景定建康志》卷二六《官守志三·侍衛馬軍司題名記》范氏至道三年七月為馬軍都指揮使,當在領河西軍節度使后尋遷。第1763頁。,葛霸淳化元年(990)擢殿前都虞候、領潘州觀察使《宋史》卷二八九《葛霸傳》,第9699頁。,王漢忠淳化五年(994)遷殿前都虞候《宋史》卷二七九《王漢忠傳》,第9477頁。,咸平三年遷馬軍副都指揮使,王昭遠“端拱初,召為殿前都虞候”《宋史》卷二七六《王昭遠傳》,第9408頁。,咸平二年(999)病卒。也就是說,在宋太宗、真宗兩朝從端拱、淳化、至道至咸平年間,范廷召、葛霸、王漢忠、王昭遠四將大致同時位殿前都虞候。由此可見,三衙管軍每等定額各一員,應當是宋真宗以后各朝的制度,宋太宗朝以及宋真宗朝初期,起碼并沒有如此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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