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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露端倪

“愛妃不必驚慌,朕自會派人救出國舅。”

1

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天。羅開懷推窗看了看天,不禁感謝天公作美。

她小心地關(guān)好窗,回身幾步打開衣柜。桃子咕咚一聲滾落在地,扶著柜門許久都沒站起來。

羅開懷一陣緊張:“桃子,你怎么了?”

“你到柜子里關(guān)七八個小時試試。”桃子一邊痛苦地揉腿,一邊掙扎著扶住柜門,終于慢慢站起來,“早知道半夜才行動,你何苦大白天就把我叫進(jìn)來?”

“我也是沒辦法啊,”羅開懷面露愧疚,“晚上來小白會叫,就只有下午那段時間Dave去遛小白,我才有機(jī)會放你進(jìn)來。”

“好了,我知道了。”桃子痛苦地說著,一瘸一拐挪到椅子上坐好,接過羅開懷遞過來的包子兩口吃下,繼而又疑惑地盯著她。

羅開懷愣怔片刻,忙說:“不急不急,等你的腿好了再行動。”

桃子無奈地摸著肚子:“我是想問,還有包子嗎?”

“呃,這個,”羅開懷簡直不能更愧疚,“藏多了他們會懷疑的,桃子,你就忍一忍……”

桃子仰臉九十度,用“我一定是欠了你的”那種語調(diào)哀嘆一聲,許久,看向她,肚子里又是咕嚕嚕一陣亂響。“我好了,開始行動吧。”

羅開懷點了點頭,忽然對今晚的行動有點沒信心。

不過箭在弦上,有沒有信心都得上,她給桃子一個“聽我動靜”的手勢,悄悄推門出去。

2

走廊里一片漆黑,樓梯處的小窗不知怎么沒關(guān),夜風(fēng)發(fā)出嗚咽聲,羅開懷打了個寒戰(zhàn),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是來造勢的,忙又跺著腳咚咚咚地跑起來,恨不得把地板跺得一步一個窟窿。

轉(zhuǎn)瞬立在那扇精雕木門前,她抬起拳頭深呼吸,運足力氣,重重地敲下去。

按照她的計劃,她原本是想把門敲得震天響,一邊敲一邊高喊有刺客,然后朱宣文從夢中驚醒,慌慌張張地來開門,他一慌張,就比較容易相信她的話。

誰知這門竟沒鎖,她這全力一敲,門忽然就開了,她一個踉蹌跌進(jìn)去,差點摔趴在地上。

不過不知是朱宣文睡眠輕,還是警惕性高,竟被這點聲音驚醒了,他猛地坐起來,抬手啪地打開燈,動作利落得如同武林高手。

屋子頓時大亮,羅開懷急忙擋了擋眼才適應(yīng)光線,再睜眼,只見他穿一身淺灰色睡衣坐在床頭,雙手抓緊被子擋在身前,驚訝地看向她:“你要干什么?”

“你你你,你別怕,我我我不想干什么。”羅開懷慌忙解釋,之后才一下子想起自己的目的,不過剛才那股勢頭卻早已沒了,她咬了咬唇,一手指向門外,弱弱地道:“皇……皇上,有刺客。”

氣勢弱得連她自己都不信,不過朱宣文好像對“刺客”兩字特別敏感,立刻飛身下床問:“什么刺客?在哪里?”

“呃……”羅開懷尷尬地回望門外,桃子應(yīng)該還在等自己的動靜,可惜剛剛動靜太小,她應(yīng)該沒聽見。

現(xiàn)在才喊會有點假吧?不過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氣沉丹田,突然慌張地大叫道:“在外面!就在外面!皇上,外面有刺客!”

朱宣文向她投來不解的目光。

這時桃子蒙著面巾應(yīng)聲而至,朱宣文一驚,下意識地拽過羅開懷護(hù)在身后。桃子功夫過人,可惜演技一般,估計此生也是第一次喬裝刺客,竟一下子不知該先動手還是先動腳,只比著個花架子,在朱宣文面前蹦來跳去,蹦著蹦著,還把面巾給蹦掉了。

朱宣文的目光越發(fā)疑惑,一時也沒想和桃子交手。羅開懷站在他身后,還以為他怕了,心下一喜,瞅準(zhǔn)時機(jī)沖出來。

“皇上,你快跑,這里交給我!”說著便沖上去和桃子打成一團(tuán)。

兩人你給我一拳,我踢你一腳,你再給我一拳,我再踢你一腳……

朱宣文剛剛本想去救羅開懷,此時反倒氣定神閑地站定了,饒有興趣地看她們兩個打來打去,仿佛在欣賞一場猴戲。

羅開懷心知恐怕已被他看穿,但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焦急地喊道:“皇上你快跑啊,再不跑臣妾支持不住了!”是真堅持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只聽咣啷咣啷兩聲,兩個黑衣男子破窗而入。羅開懷心中暗喜,以眼神贊賞桃子:你還帶了幫手?這下戲就可信多了。誰知桃子的手一停,警惕地向那兩名男子看去。

眨眼間寒光乍閃,兩名男子手持匕首徑直刺向朱宣文。朱宣文迅即回身抵擋,招式間亦赫然可見功底,不過那兩名男子顯然更厲害,加上占了二對一的優(yōu)勢,朱宣文漸漸不支。

“喂,你帶來的人怎么沒深沒淺呢?”羅開懷雖然不懂功夫,但也看出不對勁,“怎么還動刀子?啊!”一人趁朱宣文倒地的瞬間,揮刀直向他心臟刺去。

桃子顧不得向她解釋,飛起一腳踢掉男子的匕首,男子一見她出手,立即轉(zhuǎn)身朝她攻來。朱宣文趁機(jī)翻身躍起,另一名男子的匕首又凌空襲來,朱宣文閃身一躲,卻發(fā)現(xiàn)已退至墻角,那男子露出獵人得手前的微笑,一步步逼近。羅開懷看得心驚,情急中抓過手邊一個瓷瓶朝那男子扔去,男子聽著風(fēng)聲一閃身,花瓶摔碎在地上,他卻并未受她干擾,繼續(xù)朝朱宣文逼近。

另一邊桃子也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情勢危急,一人幻影般從門外飛進(jìn),騰空兩躍已至朱宣文近前,羅開懷尚未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對面黑衣男子的刀已凌空飛起,掉落時,竟穩(wěn)穩(wěn)落入他的手中。

黑衣男子背影一僵,羅開懷更是驚訝——那個幻影竟是Dave!

另一邊響起嘩啦一聲,桃子連人帶桌摔倒在地,與她交手的男子確定她已沒有威脅,立即轉(zhuǎn)身朝Dave攻來。Dave以一敵二竟也毫不費力,攻勢輕盈而凌厲,直逼得兩名男子節(jié)節(jié)敗退。兩名男子見無勝算,也不糾纏,互打了個手勢,飛身利落地翻出窗外。

眨眼間屋內(nèi)已恢復(fù)平靜,羅開懷覺得自己就像看了場功夫片,若不是眼前還有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她簡直要懷疑剛剛是否發(fā)生了一場激戰(zhàn)。

“呀!皇上,您的汝窯瓷瓶!”Dave掩口深深抽氣,盯著一地碎瓷驚聲尖叫道。

羅開懷一聽“汝窯”二字也是一驚,急忙掃一眼地面,暗想這朱家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隨手一扔就是汝窯?朱宣文徑直朝她走來,嚇得她急忙后退。

他已走到她近前:“你沒事吧?”

“啊?我、我倒是沒事。”她怯生生地說,“實在對不起,我剛剛不知道那個是……文物。”

他上下看了看她,大概確定了她真沒事,淡淡地說:“沒關(guān)系,那不過是個仿品。”

“怎么是仿品?那明明是那年你從拍……”Dave只說半句,就看著朱宣文的眼神咽回了下半句。

羅開懷猜想那咽下的詞一定就是“拍賣會”了,再一看Dave的樣子,想來必是真品無疑,不由得痛苦地看著那一地碎片,真是碎得粘都粘不回來了。

“皇上,我剛才也是一時情急,手邊又沒有別的東西。”她說著求證般看向原處,赫然見一個金屬臺鐘擺在那里,只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桃子撫著胸口站了起來,發(fā)出一陣咳嗽聲,羅開懷看了看她,又看看齊刷刷盯著自己的朱宣文與Dave,忽然一下明白了什么叫“欲辯無詞”。

Dave一個飛身過去,兩下將桃子反剪雙手擒住,尖聲問:“你是什么人?”

桃子做警察這么久,只有她抓人,哪兒有人抓她?當(dāng)下奮力掙扎起來,誰知Dave那看似白嫩的手竟如此有力,她越掙,他箍得越緊。

桃子又氣又疼,叫道:“你這娘娘腔,看不出還挺厲害!”

“你說誰是娘娘腔?!”Dave被戳到痛處,氣得更加用力。

桃子齜牙咧嘴地硬挺:“哈,越說你還越像了,就是你,娘娘腔!”

“你再說一遍!”

“娘娘腔!”

“你再說?”

“娘娘腔,娘娘腔,聽夠了嗎?娘娘腔!”

Dave氣得渾身亂晃,手上憤而發(fā)力,桃子終于支撐不住,“啊”地慘叫一聲。

羅開懷向朱宣文求救:“皇上,你快叫戴公公放了她,她是我請來的朋友,不是刺客。”

朱宣文朝Dave使了個眼色,Dave手上便似乎松了松。

“她是你的朋友?”他悠悠然問,“可你剛才明明對朕說,她是刺客,難道,你和她是一伙的?你也是刺客?”

“不是,不是!”她急得直擺手,這個精神病可比正常人都難對付,倉促間她也想不到說辭,再看一眼桃子痛苦的樣子,索性直說了。

“這都是臣妾的主意,臣妾不忍皇上為社稷操勞,有心勸皇上退位,便請來這位朋友幫忙,本想上演一場行刺的戲,讓您感到做皇帝危險,知難而退,誰知竟遇上真刺客。”

他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她的誠實。

她忽然腦筋一轉(zhuǎn),想到這可真是天賜良機(jī),忙又說道:“所以皇上您看,做皇帝實在是很危險,不等我演戲,就已經(jīng)有人要殺您了呢。”

“這么說,你認(rèn)為朕是個昏君,所以百姓都排著隊來殺朕?”

“那倒不是,臣妾只是想勸您放下權(quán)力牽絆,做個幸福的普通人而已。”

“如此說來,愛妃有心了,朕該謝謝你。”

她心里虛虛地擺擺手:“呃,不用,不用謝。”

“不過方才那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那位姑娘是否有罪,還要待查證后再定。”

“啊?”

他似乎很喜歡她這大驚失色的樣子,一邊賞玩她的表情,一邊說:“戴公公,把嫌犯押入監(jiān)牢,留后待審。”

Dave干脆地應(yīng)聲,押著桃子扭身向外走去。可憐桃子哇啦哇啦地大叫,叫聲終歸是越來越遠(yuǎn)。

羅開懷痛苦地閉了閉眼,就知道這精神病不好對付。

“愛妃,你今夜擅放外人入宮,又犯下欺君之罪,該如何處置呢?”

“啊?我?”她一怔,原本正想著怎樣救出桃子,誰知轉(zhuǎn)瞬就自身難保了,“皇上,我……這也都是為了您好啊。”

朱宣文向桃子的聲音消失的方向望了望,像在詢問“你是喜歡喝甜豆?jié){還是咸豆?jié){”似的問:“你看,是你自己走去監(jiān)牢,還是朕命人押你過去呢?”

她一怔,旋即交替用可憐、驚訝、傷心、失望、痛苦、“你怎么舍得”的眼神看向他,最后終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低頭說:“還是我自己走去吧。”

3

“監(jiān)牢”其實是一間臥室改成的儲藏室,里面桌椅床鋪都不缺,看樣子也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羅開懷甚至在柜子里找到一床嶄新的被子,這讓她又驚又喜,被“收監(jiān)”的郁悶也化解了許多。

不過這感嘆也就持續(xù)了一秒,下一秒,棉質(zhì)的被面觸在鼻尖,散發(fā)出織物特有的馨香,一瞬間便喚醒了她體內(nèi)深藏的疲憊。原本就是大半夜,又折騰這么久,此刻全身每個細(xì)胞都打起了哈欠,她一個懶腰直接撲到床上,閉眼許久才又睜開,看向桌邊做凝思狀的桃子。

“快來呀,寶貝,”她懶懶地說,“你還等什么呢?”

說完又覺得這話好像不大對勁。

桃子果然擰眉朝她看過來,不過似乎不是為了她這句話。

“朱家有問題,你沒發(fā)現(xiàn)嗎?”

問題……羅開懷轉(zhuǎn)動吱嘎作響的腦袋,想了一會兒,咧嘴說:“這太正常了,從我到朱家第一天起,他們家問題就沒斷過,你這是剛來,適應(yīng)適應(yīng)就好了。”

桃子一聽,立即面朝她揚眉問:“你是說,你到他們家第一天就發(fā)現(xiàn)有問題?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犯罪。”羅開懷慵懶地擺著手,把Dave怎樣裝神弄鬼騙她走的事說了個大概,“依我猜呢,應(yīng)該是和朱宣文的身份有關(guān),他是TR集團(tuán)新繼任的董事長,一定是TR集團(tuán)有人不想讓他回公司,新君即位嘛,總是要動到一些人的利益,所以那些人就不想讓他的病治好,還派了Dave在這兒守著,心理醫(yī)生來一個嚇跑一個,來一個嚇跑一個……”

她邊說邊用食指比畫著,樣子十分滑稽。“可惜他們沒想到,第一個就碰上我這么膽大的,沒嚇跑,哈哈哈哈。”

桃子思索著點了點頭:“這個動機(jī)成立,所以他們見嚇不走你,就動了殺機(jī),今晚這兩個殺手就是他們所派。”

“那還不至于吧,”羅開懷漸漸也沒了睡意,索性坐起來,抓著被子抵住下巴,“裝神弄鬼和殺人,差別可大著呢,那些人再怎么不想讓他回公司,也不至于殺人吧?一旦被查出來就是死罪,也太冒險了。”

桃子冷哼一聲:“如果你見過足夠多的犯罪,就會明白人性中的貪婪一旦被觸發(fā),會引發(fā)多大程度的惡。有時候蠅頭小利都會引發(fā)命案,何況是TR集團(tuán)這么大塊肥肉。”

桃子說話的時候面色冷峻,不自覺帶出女警風(fēng)范,這讓羅開懷也不由得脊背發(fā)寒。

可是發(fā)寒歸發(fā)寒,桃子是出門逛趟街都想抓幾個扒手的主兒,她的職業(yè)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黑帶九段出神入化無人能與之爭鋒的程度,所以對她的懷疑,羅開懷蹙眉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會的,如果真是那些人派來的殺手,Dave沒道理救朱宣文啊,起碼不應(yīng)該救得那么賣力,可你看他剛才,明明是拼了小命救人的樣子。”

這么一說,她又不禁感嘆Dave竟然是會功夫的,緊接著腦中靈光一閃。

“啊!我知道了,那兩個人一定是Dave找來的,我能找你演戲,他就不能找別人?一定是他發(fā)現(xiàn)了咱們的計謀,將計就計,也給咱們來了這一招。”說著懊惱地以手撫額,“一定是咱們白天露了馬腳,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不對,那兩個人招招狠毒,絕對不是在演戲。”

羅開懷回想了一下,也覺得那兩人確實攻勢凌厲,那一刻如果不是她扔了個瓷瓶分散了那個殺手的注意力,只怕等Dave趕來時,再怎么身手敏捷也來不及了。可是Dave……

“這個朱家太復(fù)雜,有些問題恐怕還要回去仔細(xì)調(diào)查,但有一點非常清楚,”桃子說著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這里太危險,你不能再留在這里了,必須馬上跟我走。”

“啊?走?”

“我留意過了,門鎖是老式的,不能從里面撬開,硬闖也勢必會引來注意,我們唯一的途徑就是從窗子逃走,這里是二樓,下面是草地,綁條床單跳下去應(yīng)該不是難事,你可以的吧?”桃子說完利落地看著她。

羅開懷第一次由衷地覺得,自己這個閨密還真是個女警啊。

“可是,為什么要逃走呢?”

“不逃走,難道你真要在這里過夜?”

“那有什么問題呢?這里床單被褥齊全,不正好適合過夜?也許明天早晨他們就把我們放了。”

桃子用“你的腦子到哪里去了”的眼神看著她,耐著性子說:“可誰知他們放我們的時候,會不會有別的招數(shù)?與其任人擺布,不如自己主動,現(xiàn)在正是我們爭取主動的時候,晚走一分就多一分變數(shù)。”說著伸手過來拉她:“快跟我走。”

羅開懷卻往后縮了縮。桃子投來疑惑的目光。

“要走你走,我在這兒有工作,我得留下來。”

“什么時候了你還提工作?”桃子訝然,“你知道這兒有多危險嗎?今晚如果不是碰巧我在,你可能連命都沒了,哦不,也許他們會留著你,把殺人罪名嫁禍到你身上,到時候你以為你能說清楚?”

羅開懷低下頭,揉弄手里的被子:“哪兒有那么夸張?你這想象力太過了吧。”

“這不是想象。”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他們剛剛失敗一次,總不會立刻就發(fā)動第二次吧?再說我是代表診所來工作的,現(xiàn)在病人還沒好,我說走就走,傳出去會影響診所聲譽的。”

桃子還想說什么,動了動唇卻突然住了聲,瞇起眼睛上下審視起她來。

羅開懷被看得心里發(fā)毛:“陶警官,你別這么看著我好嗎,好像我是個犯人似的。”

“你不走,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朱宣文?”

羅開懷一怔,抬頭,看見桃子眼中那種“別試圖狡辯,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所有證據(jù)”的光芒。

她停滯一會兒,笑著說:“天哪,桃子,你想哪兒去了?我怎么會喜歡他?”

“不要以為敢盯著我的眼睛看,就能掩飾你的謊言,”桃子目光越發(fā)明亮,“心理學(xué)我不如你,可我抓過的犯人比你看過的病人還多,有一種心理素質(zhì)特別好的嫌疑人,撒謊的時候就是你這種表情。”

“你是在說我撒謊嗎?”羅開懷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朱宣文是我的病人,我這點職業(yè)操守還是有的,再說以他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我怎么會喜歡上他呢?”說著還把被子一扔,索性跳下了床,雙手叉腰氣鼓鼓地瞪她。

“陡然提高音量,借以掩飾心虛;肢體動作驟然增多,用以宣泄突然產(chǎn)生的負(fù)能量。羅醫(yī)生,你自己說,你這個掩飾心虛的反應(yīng)合格嗎?”桃子說話時仍氣定神閑的,像個成功擊潰嫌疑人心理防線的審訊員。

羅開懷一怔,一下把手放下,想了想,又叉起來:“我不和你說這個,你今天實在是想象力爆棚。你不是要走嗎?窗戶在那兒,你抓緊時間,我要睡了,快走不送。”說著又走到床邊,直接掀開被子鉆進(jìn)去,被子一下蒙到腦門。

儲藏室的燈光不太亮,照清人的眉眼神情卻綽綽有余。桃子看著眼前這個素色格子被蒙起的大包,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咄咄逼人了,她慢走幾步坐到床邊,斟酌著說:“呃,我也沒說你喜歡他有什么不對,精神病人也有獲得愛情的自由嘛。”

羅開懷“呼”地掀開被子,睜圓眼睛瞪著她。桃子知道話語有失,忙又說:“我是說,你就算想給他治病,也不能是現(xiàn)在,等我回去查清楚了,排除了他身邊的危險你再治不遲。”

羅開懷又“呼”地把被子蒙起來,一副“任你說干喉嚨、我也半句不聽”的架勢。

桃子又動了動唇,一時也不知該怎樣勸動她,她看看窗外,又看一眼腕表,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身上突然傳來手機(jī)鈴聲,桃子一怔,也只能先接了電話。

“羅大笑?”

被子一掀,羅開懷露頭看過來。桃子與她對視一眼,壓低了聲音。

“你說什么?別怕別怕,你慢慢說……好,我會告訴你姐姐,你把地址說一遍,我們馬上趕過去……放心,我們一定會去救你的。”

短短幾句就掛了電話,桃子臉上卻分明現(xiàn)出風(fēng)云變幻的神情。羅開懷不敢猜是什么讓一個精干女警有這樣的反應(yīng),一下從被子里坐了起來。

“開懷,這下我們必須走了。”

“我弟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去找工作,結(jié)果上了一個傳銷組織的當(dāng),現(xiàn)在被控制了人身自由。他現(xiàn)在是趁看守他的人睡了才偷偷打的電話,剛才你的電話沒人接,就打到了我這里。”

桃子一口氣冷靜地說完,羅開懷的腦子卻一下凌亂起來。

“他被傳銷組織控制?怎么會呢?他……他……他人身安全有沒有保障?”

“那邊看得緊,他不敢多說,不過現(xiàn)在我們必須馬上過去,如果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弟弟偷偷求救,只怕沒有危險也變得有危險了。”

“好,都聽你的!”

窗鎖并不復(fù)雜,桃子很快就撬開了,羅開懷卻還是覺得好像等了很久。她那個弟弟活到二十幾歲,念書不行,做事不會,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好好的事情搞砸,現(xiàn)在被騙入傳銷組織,能知道打電話求救已經(jīng)是奇跡了,她真擔(dān)心他掛了電話,會不會一轉(zhuǎn)身就被人發(fā)現(xiàn)。萬一那些人……哦,天哪,哦,天哪!

“桃子,綁好了沒有?”

“好了,你先跳。”

桃子把床單和窗簾系在一起,一頭綁在桌腿上,桌子上又壓了個結(jié)實的實木衣柜。

羅開懷向下看了看黑魆魆的草地,閉了閉眼,一咬牙跳了下去,突然頭上傳來桃子的叮囑聲:“記得用腳蹬墻面!”

可是已經(jīng)晚了,羅開懷只覺手掌火辣辣地疼,體重也陡然重了好幾倍,胳膊承受不住,手一松,整個人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草地上,脊背陡然傳來一陣劇痛,腦中剎那間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就此癱瘓。

她試著動了動腿,欣慰地發(fā)現(xiàn)還能動,又撐著身子坐起來,稍稍伸展了一下,嗯,是真的能動。緊接著便又是“嗷”的一聲,桃子身手輕盈地一腳踩在她小腿上,帶來一陣更大的痛。

“開懷,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沒事嗎?”

桃子不好意思。“我看你摔下來就一動不動,想趕緊跳下來看看,都算好距離了,誰知你又突然挪動了位置。”

“你算得可真準(zhǔn)呢!”

“警校練過,我成績很好的。”桃子說完大概發(fā)現(xiàn)跑題了,又趕緊問,“你怎么樣?能走嗎?”

羅開懷強(qiáng)撐著站起來,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能。”

4

更深夜?jié)猓瑘@中花木籠在墨色中,間有零星蟲鳴,更顯寂靜。樓上儲藏室投下一點光亮,她們連呼吸都小心收著,輕手輕腳向后院小門走去。小門那邊墻不高,使使勁就能翻過去。

才走幾步,忽見前方立著一個人影。她們猛然定住,緊接著又聽“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手掌拍在臉上的聲音。

羅開懷定睛看去,見正是Dave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她心里暗叫不好,不過還是被Dave這舉止驚訝到了,大半夜的何苦在這兒自扇耳光?

Dave疼疼地把手挪開,又皺著眉捏著個什么丟出去,拿出手帕在臉上擦了擦,這才朝她們倆翻了個白眼。

“你們兩個動作怎么就這么慢?不就是跳個窗嗎?害我等這么久,大半夜的在這兒喂蚊子。”說著又啪的一聲,拍在另一邊臉上。

羅開懷琢磨著他的意思,試探地問:“所以,你是想幫我們出去?”

“開玩笑!想放你們,我還在這兒等著干嗎?”

那倒也是。

“那你這是……”

“少爺料事如神,知道你們必定從這兒逃,所以特命我來守著。”Dave說著打了個哈欠,蘭花指一擺說,“行了行了,現(xiàn)在人也抓到了,咱誰也別折騰誰,都回去歇著吧。”說著便扭動腰身往回走去。

羅開懷看了眼桃子,桃子沖她搖搖頭,沖Dave說:“這位先生請等一等,我是羅醫(yī)生的朋友,今晚出言不遜得罪了,還請您見諒。”

Dave停了腳步,回頭露出“這還差不多”的神情。

“我們逃走,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情況緊急,還請您行個方便。”

“是的,Dave,你放了我們吧,我保證處理完家里的事馬上回來。”

Dave聞言想了想,糾結(jié)地看向她們:“急事啊?”

“嗯嗯。”

“成,我就答應(yīng)你們,一會兒見到少爺替你們說幾句好話。”

“Dave!”羅開懷已經(jīng)沉不住氣,“我是真有急事!”

“我也是真心幫你啊。”

羅開懷見說不通,索性拉上桃子硬闖,但是桃子確實技不如人,她自己就更別說了,三兩下就被Dave一手一個地制伏。

“知道有急事,還在這兒浪費時間?”Dave不徐不疾地說,“著急就快點跟我去見少爺。”

5

燈火通明,朱宣文還穿著剛剛那件淺灰色睡衣,坐在迎客廳正中的花梨木椅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刮著茶。

“被歹人騙了去?”他瞥她一眼,淡淡地說,“愛妃不必驚慌,朕自會派人救出國舅。”

羅開懷急得頭頂冒火,不過還是吸取剛剛的教訓(xùn),沉聲說:“臣妾家事,不敢勞煩皇上,臣妾和友人同去就好。”

“既是歹人,愛妃金枝玉葉豈可與之周旋?”說著又看了看天,“況且又是這等深更天,愛妃一介女流,著實不宜拋頭露面,這件事就交給朕處理吧。”

交給你個神經(jīng)病!她深深吐吸,又環(huán)視一眼四周,視線落在近旁一把裝飾短劍上。

“皇上,臣妾姐弟情深,此事恕難假手于人,還請皇上見諒。”

“朕意已定,愛妃不要再說了。”

他說罷放下茶碗起身離席,以示這事再不容商量。羅開懷盯著他堪堪轉(zhuǎn)開的背影,迅速朝那短劍靠去,劍身雖不鋒利,好歹也能比畫幾下,時間緊迫,也只能冒險一拼了。

誰知手還沒觸到劍身,就覺腰間被人一把撈住,接著整個人被扳過來,抬頭正對上朱宣文那張近在眼前的臉。

“你對朕,就這么沒信心?”

她不甘心地又看一眼那柄劍,憤憤然瞪著他:“你若是想幫我,就立刻放了我!”

“我不放,才是幫你。”

“你這個神經(jīng)病!”

她又踢又掙扎,結(jié)果卻只是被他箍得更緊。

“歹人作惡,無非針對人性中的弱點。你弟弟被騙,說明他物欲膨脹,是為貪;識不破歹人的騙局,說明他智慧不足,是為蠢。又貪又蠢,你這弟弟,與其十萬火急把他救出來,倒不如讓他經(jīng)受一番教訓(xùn),于他而言,也是人生收獲。”他一口氣說完,薄唇微抿,眼中一抹得意神色,“這個,才是對他真正的幫助。”

羅開懷快要被他氣瘋了,上身被箍緊,就用雙腿拼力亂踢,踢著踢著陡然見他神色一緊,好像被踢疼了哪里,痛苦難忍的樣子。她心中一陣狂喜,暗想再補(bǔ)幾下也許就可以掙開他逃走了,誰知下一秒就被他反擰雙手橫抱而起,緊接著大步離開迎客廳。

“神經(jīng)病!放開我!朱宣文,你這個超級大神經(jīng)病!”

任她叫破喉嚨,他也腳步不停,她又向桃子求救,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桃子正被Dave像貓捉老鼠一樣地逗弄著:桃子向左,Dave就向左;桃子向右,Dave又向右;桃子借力躍過一個屏風(fēng),一抬頭又見Dave攔在眼前。

“桃子,救我!”羅開懷在自我安慰一樣的呼喊中,眼睜睜看朱宣文抱著自己走向樓梯,走上二樓,最后將她扔回半小時前的那間儲藏室。

“這里的床很舒服,好好休息,天亮前還能再睡一會兒。”

他說話的樣子很溫柔,聲音也很溫柔,兩只眼睛像蔚藍(lán)大海一樣深情地看著她,只是身體把她緊抵在墻邊,一只胳膊橫擋在她頸前,令她稍一動彈就會咳嗽連連。

“朱宣文,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接下你這份工作!”羅開懷感到自己馬上就要爆炸了,什么也不再顧忌,信口亂叫起來,“你這種神經(jīng)病簡直就無藥可救!沒有哪個心理醫(yī)生能治好你!你就等著關(guān)在精神病院里一輩子吧!”

他卻不急也不惱地看著她,好像她才是那個無藥可救的瘋子。

“愛妃今日關(guān)心則亂,欺君之罪,朕暫且按下不計,”說著又看看窗外,“無論如何,朕保證,天亮之前一定救出令弟。”

“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

“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想救一個人,還怕救不成嗎?”

“神經(jīng)病!瘋子!”

她拼盡全力想要掙脫,卻被他更緊地抵住脖子,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終于松開了手臂,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她撫著脖子快步跟上,卻見他走到門口又迅速回身站定,她腳下一個沒收住,差點撞到他身上。

他定定看著她,唇畔挑起一點戲謔的微笑:“這么舍不得朕離開,是想要朕今晚留下來陪你嗎?”

嚇得她急忙后退:“不用,我一個人就好。”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嚇得她毛骨悚然,更加連連后退。他很滿意似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大步離去,不待她驚魂平復(fù),房門已經(jīng)砰地關(guān)上,傳來落鎖聲。

羅開懷環(huán)視了一眼這間不久前剛剛逃出去的屋子,窗子還開著,窗簾狼狽地垂在窗外,風(fēng)從窗口吹進(jìn)來,像在發(fā)出得意的嘲笑。

一陣怒火攻心,她狠狠地踢向腳邊柜子,腳趾立即劇痛,她抱著腳,齜牙咧嘴地蹦到床邊躺倒,腦中不知怎么一下想起桃子剛剛那句話:你不走,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朱宣文?

神經(jīng)病才會喜歡那個瘋子!

“啊——!”

6

桃子一腳鉤起木架上的古琴,雙手抱著扔向Dave,Dave堪堪接住,攻勢便緩了一拍。桃子趁機(jī)跑向門口,眼看就要出門,卻又被Dave貼地扔回來的古琴絆住,整個人頃刻摔趴在地。Dave拖住她的腳,從從容容地將她拽回屋內(nèi),好像是從一開始就算好了的,既不早一分鐘拽,也不晚一分鐘拽,偏等這一刻出手,存心戲弄她。

桃子氣極,奮力踢開他跳起來,卻被他一臂撈回,兩下就重新按趴在地上。

“這位警官,你不要以為自己是警察,就小看我們這些民間高手哦。”Dave得意揚揚地說。

桃子聞言一驚,奮力回身,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堪堪涌到喉嚨口,卻終究忍住了。

Dave失笑地?fù)u一搖手:“別慌,小警察妹妹,我可沒調(diào)查過你,你的身份嘛,從功夫就看出來啦,正統(tǒng)有余機(jī)變不足,一看就是警校里教出來的。”

桃子哪里肯信?“你從我的功夫就能看出我是個警察?”

“一般人當(dāng)然是做不到啦,不過對我這種天賦異稟、學(xué)貫武林,又自幼浸淫在功夫世界里的人來說,就實在是太簡單了,啊哈哈哈哈……”

Dave發(fā)出一陣近乎魔性的笑聲,像走火入魔的武功高手沉浸在自己無上愉悅的內(nèi)心世界中。

“戴公公!”朱宣文突然站在門口喝道。

笑聲戛然而止,Dave立即換上一臉恭肅:“皇上。”

“放了她。”

“是。”

Dave按住桃子的手頃刻一松,整個人彈簧般彈了起來。他的動作太快,倒是桃子趴在地上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緩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是真的恢復(fù)了自由,急忙一撐地站起來。

桃子警覺地看看朱宣文,又看看Dave,慢慢移動腳步,朝羅開懷之前沒碰到的那把短劍挪去。

“那把劍只是裝飾物,并不能傷人。”朱宣文淡淡地說,“即使是真劍,你沒練過劍法,拿到了只怕也沒什么用。”

桃子思忖片刻,咬著唇憤憤地放棄那把劍。

“這位姑娘請放心,你既是羅妃的朋友,朕便不會害你,剛剛將你二人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只因?qū)m中規(guī)矩不可破,擅闖宮門、假扮刺客,無論如何都要懲戒一二。”

這話讓桃子有些意外,想了想問:“這么說,你并未真正怪我們假扮刺客?”

“你們此舉雖然過激,但并無惡意,朕原本也只想將你們關(guān)至天亮便釋放。”

“既然是這樣,開懷……羅妃家里突發(fā)急事,你為什么就不能變通一下?”桃子到底不是羅開懷,雖也明知朱宣文有妄想癥,但還是無法自然地把他當(dāng)皇上對待,“現(xiàn)在她弟弟還在歹人手中,晚一分鐘營救就多一分危險,你難道全不在乎嗎?”

“姑娘說的哪里話?”朱宣文倒對她的態(tài)度不以為忤,“國舅也是朕的子民,子民有難,朕豈會不在乎?只是羅妃金枝玉葉,此刻又情緒激動,貿(mào)然前去只怕徒增危險。就算姑娘你身手敏捷,在歹人堆中只怕也難以護(hù)她周全吧?”

桃子一怔,猛然想起剛剛被Dave攔著救不到羅開懷的情形,雖說傳銷窩點未必有Dave這么厲害的角色,可是勝在人多,萬一真有個沖突,她還真未必護(hù)得了她,更別提救她弟弟了。

這個精神病,想得倒挺周到。

桃子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我可以叫上隊里……衙門里的朋友同去,到時不但能救出人,也許還能順便端掉一個歹人窩點。”

“啊哼哼哼哼,”Dave在一旁搖著腰肢竊笑,“你是說衙門里的同事嗎?”他故意把“衙門”二字咬得特別重。“恕我直言,只怕你這邊剛剛通知,那邊就連人帶窩都不見了,到時你別說是救人,恐怕連只蒼蠅都救不出來。”

分明是在譏諷警匪一家,桃子什么都能忍,唯獨這句忍不了,當(dāng)下怒道:“你說什么?”

“忠言逆耳,我也是實話實說。”

“信不信我告你誹謗,拘留你?!”

Dave還要還嘴,朱宣文適時給了個眼色,又勸桃子道:“姑娘息怒,朕有個主意,不知姑娘中不中意?”

中不中意還不都得聽你的?桃子暗哼。“什么主意?”

“此事交給戴公公全權(quán)處理如何?”

他?桃子翻了個白眼看向Dave,看著看著卻是眼中一亮,一瞬間只覺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整個人都清明起來。

Dave這身功夫,保守估計也相當(dāng)于十個她自己,他若肯去,當(dāng)然是最好的。只是,他會盡心救人嗎?

“戴公公,朕將此事交給你,你能否保證天亮之前將人帶回?”

Dave撲通跪倒:“皇命在上,奴才定不辱命!”

還真是像模像樣。桃子看一眼腕表,又小半個鐘頭過去了,暗想難得朱宣文松口,還是先走為上,便說:“有戴公公協(xié)助當(dāng)然再好不過,事不宜遲,咱們快點。”

“姑娘且慢。”朱宣文卻又?jǐn)r住她,“此事戴公公一人足矣,今夜羅妃情緒激動,姑娘就留下來陪伴羅妃如何?”

桃子正要發(fā)作,卻被這后半句一下點醒。她抬眼向樓上方向看去,上面仍不時傳來羅開懷的拍門喊叫聲,且不說今夜留她在這里會把她急成什么樣,就說把她和朱宣文單獨留在這大宅里,她也是不放心呢。

可是如果讓Dave一個人去……桃子向Dave看去,垂眸片刻,又抬眼看著朱宣文,說:“我們就以天亮為限,如果到時戴公公不能帶人回來,我是無論如何都要走的,你這皇宮禁地也攔不住我。”

“姑娘巾幗豪杰,朕十分欣賞,就依姑娘之言。”

寬廳明燈下他的笑容十分奪目,竟然真有些天子風(fēng)范,桃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剛才猜測羅開懷有幾分喜歡他,如今看來,這幾分所占的比重,只怕不少呢。

7

“那個瘋子的話,你也信?!”

羅開懷通紅著雙眼,頂著一頭可以為咖啡品牌代言的頭發(fā),雙手在空中半握著,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聊以慰藉。

“開懷,你先別這么緊張,其實我覺得他還蠻靠得住的。”

“他腦子有病啊!”

“他除了精神不正常,別的方面還是蠻正常的。”這句說完,似乎連桃子自己也覺得實在難以安慰人,只好又搜腸刮肚地想詞,“起碼,Dave腦子沒毛病。”

“難說!”

羅開懷又開始抓頭發(fā),來來回回地在房間里疾走。其實自她剛剛見到桃子也再次被關(guān)進(jìn)來起,就知道她們今夜沒戲了,原本盼望和桃子孤注一擲再逃一次,誰知桃子竟也被那家伙灌了迷魂湯,相信他會派Dave去救人。

“開懷,你先冷靜,現(xiàn)在離天亮也就剩一個多小時,我跟他說好了,如果到時Dave不帶著人回來,我就叫來警隊里的同事,無論如何都沖出去。”

“那為什么不是現(xiàn)在?對,就是現(xiàn)在,就說我們被非法拘禁了。”

桃子猶豫著:“我是覺得吧,Dave把人救回來的可能性很大。”

“啊——!”

一會兒被柜子絆到,一會兒又撞到桌子,儲物間里東西多,不多時,羅開懷身上已經(jīng)是青一塊紫一塊。許是身上實在疼痛難忍,又或許是天亮前最疲倦的時刻來臨,她疾風(fēng)似的腳步放緩,最后終于停在了一把躺椅旁。

“桃子,你說Dave真能在天亮前把我弟弟救回來嗎?”

“一定能!”

羅開懷長嘆了嘆,疲憊地坐到躺椅上。

當(dāng)?shù)谝荒ü饬翛_淡夜的濃黑時,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狗吠聲。羅開懷煩躁地捂住耳朵,不過緊接著又放下手,不敢相信地看向桃子。桃子對她點點頭,眼中露出同樣的喜悅——小白只有對陌生人才會大叫!

她一躍跳下躺椅,跑到窗邊抻長脖子。看不見大門口的情形,只聽到小白叫得越發(fā)激烈,還有被嚇得鬼哭狼嚎的熟悉的男子聲。

“大笑!羅大笑!”

男子好一會兒才聽到,一聽到就哭喊著朝這邊窗下跑來:“姐,救我!啊,救我啊——”

羅開懷飛快地返身跑向門口,奮力拍門:“放我出去,放我……”

門陡地開了,她一個踉蹌堪堪撞在開門的男子身上。她瞥他一眼,什么也顧不得說便向外跑去,只是跑了兩步又猛然停下來,躑躅片刻,返身回到他面前。

“那個,對不起。”

“愛妃何出此言呢?”

“我剛剛,沖撞了你。”

朱宣文淡淡一笑,出色的五官在曖昧的晨曦中閃現(xiàn)一抹撩人的驚艷,羅開懷心跳一頓,急忙垂下眸去。

“甫一開門就有美人入懷,實是今晨第一幸事,愛妃不必介懷。”

“呃,還有,我弟弟的事還要謝謝你。”

“朕說過會將令弟安然接回,君無戲言,愛妃現(xiàn)在可是信了嗎?”

她忙不迭地點頭,忽然想起燈火通明中他坐在花梨木椅子上,一邊刮著茶,一邊說:既是歹人,愛妃金枝玉葉豈可與之周旋?他還說:朕保證,天亮之前一定救出令弟。

胸中忽然有充盈的感覺,好像前所未有,卻又萬分熟悉。

“皇上金口玉言,臣妾信了。”

像有一點光彩忽然點亮他唇角,那光彩一點點、一點點地漫上來,直漫到他眼睛里。

“令弟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快去吧。”

她怔了一怔,這才想起這件事。真是奇怪,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她竟把擔(dān)憂了一整晚的事情忘了個一干二凈。

8

羅大笑已被Dave帶至了迎客廳,手里正拿著朱宣文常用的那把茶壺,眼睛又盯在一只琉璃花瓶上,剛放下了茶壺,又被雕工細(xì)膩的屏風(fēng)吸引了去,跑去一扇一扇地?fù)崮χ薏坏弥苌矶奸L滿眼睛,把這屋子里里外外翻看個遍。

“羅大笑!”

羅開懷在屏風(fēng)旁站了許久,終于忍不住,斥責(zé)道:“誰叫你亂動人家東西的?”

羅大笑猛然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姐姐已在自己身旁。“哎喲,姐你嚇?biāo)牢伊耍阍趺醋呗范紱]聲啊!”說罷定睛看了看羅開懷那身復(fù)古衣裙,眼睛發(fā)亮地問,“姐,這是什么地方啊?片場嗎?你不當(dāng)心理醫(yī)生,改拍戲啦?”

“我的事不要你管,這是別人家里,不許亂動人家東西。”

羅大笑揉著后腦勺,縮著脖子“哦”了一聲,嘀咕著:“一見面就這么兇,比那幫人還兇,早知道不回來了,干脆留在那邊受罪。”

羅開懷一聽“那邊”,不由得又一下子心軟,扳過弟弟的肩膀緊張地看上看下:“你們是怎么逃出來的?受傷了嗎?過程還順利嗎?”

“順利得不得了!”羅大笑說著就眉飛色舞起來,幾步跑到Dave身邊,“多虧這位大哥功夫好,那幫孫子起先看就來了一個人,本來還不想放我,結(jié)果大哥一出手,就見滿屋子嗖嗖嗖、乒乒乒,我都沒看清大哥是怎么出手的,人就已經(jīng)全趴地上了。后來我們倆走的時候,那幫人連眼皮都沒敢抬一下。”

羅大笑一邊說,一邊又向Dave投去崇拜的目光。Dave被夸得春風(fēng)得意,下巴都抬高了幾分。

羅開懷半是愧疚,半是感謝地點了點頭:“Dave,謝謝你。”

“謝字不敢當(dāng),”Dave陰陽怪氣地說,“您別罵我,我就知足了,快好好瞧瞧您這寶貝弟弟,別回頭發(fā)現(xiàn)少了根汗毛,又怪到我頭上。”

和Dave的積怨的確不是一兩句就能化解的,羅開懷沉默片刻,只好又去查看羅大笑。

“他們有沒有虐待你?這幾天有沒有打過你?”

“打倒是沒有,就是逼著我騙人,”羅大笑嬉皮笑臉地說,“你弟弟我雖然好吃懶做,但是品質(zhì)好啊,而且腦子機(jī)靈,一直跟他們兜圈子來著,也沒受什么罪。”

“還說自己機(jī)靈,機(jī)靈會上人家的當(dāng)?”羅開懷嘴上數(shù)落著,臉上卻總算不那么緊繃了,“以后多長點心,找工作的時候踏實一點,不要再像這次一樣被人騙,記住了嗎?”

誰知一聽找工作,羅大笑當(dāng)即哈哈大笑起來,連連擺手說:“No,No,No,姐,我以后再也不找工作了,那都是沒本事的人養(yǎng)家糊口才干的。就在剛剛,我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能充分發(fā)揮我才華的生財之道。”

羅開懷一聽又警覺起來:“你又上了什么人的當(dāng)?”

“咱爸!”羅大笑得意地說,“你覺得咱爸能騙我嗎?”

本來問的時候,羅開懷還抱著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但聽到“爸”這個字眼,那僅存的一絲幻想也破滅了。

“你要跟爸做什么?”

“哎喲,姐,看你那緊張兮兮的樣子,”羅大笑嗤之以鼻又雄心壯志地說,“我跟著咱爸,當(dāng)然是學(xué)炒股啦!剛剛回來的路上,我跟爸報平安,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爸說他前幾天買的一只……叫什么集團(tuán)的股票,嗖嗖嗖地猛漲,幾天的工夫已經(jīng)翻了快一番了,這樣下去,不但欠的債能還上,還能賺一大筆呢。”

“所以你就要跟著他炒股?”羅開懷簡直肺都要氣炸了,“羅大笑,別人不知道咱爸,你還不知道嗎?這么多年他股票炒成什么樣,你還要跟著學(xué)?你年紀(jì)輕輕,工作謀生這種事,怎么能放在炒股票這虛無縹緲的東西上呢?”

“姐你先別急嘛,”羅大笑也不高興了,“怎么我還沒開始做呢,你就滅我志氣?咱爸以前賠得多是不假,可那不是交學(xué)費呢嗎,現(xiàn)在學(xué)成了,你看怎么樣?一出手就戰(zhàn)績驚人!我要是跟爸學(xué)成了這個,以后那就剩下在家數(shù)錢了,姐你得支持我。”

羅開懷氣得無話可說,剛開始見到弟弟的喜悅蕩然無存。羅大笑說到關(guān)心的事,心思也一下子飛出老遠(yuǎn),看了眼時鐘,算計著開盤之前得趕回家,匆忙提出告辭。羅開懷也不留他,站在原地送也不送,還是Dave念及他怕小白,提出可以送他出門。

桃子一直默默站在門口,此時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些什么,卻終究什么也沒說。她的家庭她太了解了,因為了解,所以無話可說。

待到把桃子也送走,羅開懷獨自走回小樓,途經(jīng)人工湖上的小橋時,這一夜的疲倦排山倒海般壓來,壓得她有些站立不穩(wěn)。她扶著橋欄,一低頭,看見水中一個疲倦的倒影。

羅開懷,你什么時候才可以不用這么累?

石橋下方忽然又多了一個倒影,那倒影佇立片刻,也慢慢上了橋,默默立在她身后。

“你弟弟平安獲救,你卻好像不大高興?”

他的語氣里少了幾分皇帝的腔調(diào),不知是否也是因為疲憊。

她嘆了嘆,凝視著水面說:“我在想,或許你之前說得對。我弟弟那種人,也許不救他,讓他吃點苦頭,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幫助。”

“你現(xiàn)在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晚。”

“可是我明白又有什么用呢?要他明白才行啊。”她又嘆了嘆,忽然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相信命運嗎?”

他一怔:“為什么這么問?”

“是不是每個人的命運,從一出生就是注定的?所以我們每個人,無論這一生遇上誰、做什么,最終的結(jié)局都不會變?所謂命運,就是從一個既定的起點,走向一個既定的終點,哪怕那個終點是萬丈深淵,有人拼命地想拉你脫離,可命運終究是命運,什么都改變不了。”

她說完默默地垂下眸,并不要求他回答似的,回身,茫然地凝視水面。

一雙手蓋住她雙肩,掌心傳來暖人的溫度,她一顫,向他側(cè)了側(cè)頭。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只能掌握自己的,卻無法控制別人的,有時你可以幫他走一步路,卻無法代替他走接下來的每一步。”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低沉,似乎有種舒緩疲憊的魔力,讓她想要將身子向后靠一靠,哪怕一時半刻也好。

“比起命運,我更相信緣分,”他接著說,“不管命運是否能改變,我相信人和人的相遇,必然有他們相遇的因由。”他把她扳回來,凝視著她問:“你呢?你相信嗎?”

他迎著光站在晨曦里,晨光把他的面容渲染得登峰造極,那雙眼睛散發(fā)出迷人得要命的光芒,偏又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叫她竟忘了他在問什么。

只不由自主地輕喚:“皇上。”

他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眼中躍入一點喜悅,那喜悅漸漸漫開在臉上,笑容比晨光更明媚。他輕攬她入懷,吹來一陣晨風(fēng),帶起桂花香,還有他身上晨曦一般迷人的味道。

忽地似乎記起來了。他剛剛問什么?相不相信人和人的相遇,有必然的因由?

我可以說我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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