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至人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達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
其次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離于世,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
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
這一段是第一篇《上古天真論》最后的結語,內容非常關鍵。把脈絡先提取出來講:上古有真人,中古有至人,其次有圣人,再其次又有賢人。上面的“上古真人”、“中古至人”這兩種也可以都歸于真人,再到下面的“其次圣人”,再“其次賢人”,講的就是這幾種人。我們不妨先來學習一下離我們最近的“賢人”。
賢人,比如像顏回——顏子,可能離得比較遠,比如說王陽明、朱熹,再到近代有曾國藩;對于圣人,一般講圣人的標準,基本在孔子這一層次,到了這個級別,一般人都很難企及,覺得高不可攀了;而至人,是在圣人之上。比如我們聽到的呂純陽——呂洞賓,可能就屬于至人;最后有真人。如果舉例的話,可把真人比喻成大樹,把至人比喻成灌木,圣人比喻成比灌木還矮一點的花,那賢人就比喻成草。對賢人和圣人可能還能仰望其遺風,能有所感受。對至人和真人,就離得太遠了。不論呂洞賓,還是佛陀,都相對高不可攀的,分辨不出他們到底有什么區別。
先講賢人。為什么說賢人在現在的社會當中非常少?現在我們逐字逐句地講解一下:
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
法則天地,古人認為所有的法也就是所有的理,是取則于天地,效法于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所做的事情和日月、星辰的規律是相聯系的。把自己當成了天地的一部分,取法于天地、能效法于日月,辨列星辰,得出逆從陰陽的理論。但現在我們很多人不這樣認為。如果把自己當成天地的一部分,就會對天地、日月、星辰、陰陽心懷尊敬,天地、日月、星辰就好像我們的父母,父母把我們生出來之后,我們首先就會有一種深深的敬意在心里,肯定不會有斗天斗地的說法,就好像是斗父斗母。斗天斗地的人確實曾經斗父斗母,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這種人肯定和賢人沒有關系。賢人,是孝順父母的。孝順父母和法則天地有一定相像的地方。天地之間,有時也刮風下雨,就好像父母為了我們的成長也會給一些言語上的斥責,甚至給一些體罰,但終究不能改變的一點:是父母生了我們,不是我們生了父母。是我們在天地之間,而不是天地在我們中間。人在自我膨脹時,會覺得自己比天地都大,把自我擺在第一位!如果這樣,就沒法法則天地了,所有的法則都是法則自我了。
有同學問,讀了《黃帝內經》,為什么感覺和佛經、道家的經典有很多相通之處?原因就在這里。所有的真正的經典,都是法則天地。
逆從陰陽,分別四時
所謂的分別四時、逆從陰陽,是講要明白寒熱的道理。講分別四時,就是講的春夏秋冬: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樣的道理在我們學了《黃帝內經》之后,就會非常了解,銘記于心。
將從上古合同于道
所有的方向都指向于一個地方:道——理。做人要有道理,行醫要有道理,同樣學習也要有道理。最重要的是“道”,學理是為了求道。知道很多的理,物理也好,法理也好,但最后都要向“道”這個方向去前進,離道就不對了。“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是說道無所不在,沒法離開“道”。當人做不好時,離人道基本上就很遠了。人去弘道時,才能把人道弘揚成為天地之道。從“將從上古合同于道”看出,《內經》中對道的遵從是很明顯的。
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
類似于賢人,可以把天地留給人的精華用光,也可以使自己的壽命有所增益,達到極限,但極限和上古真人“提挈天地,把握陰陽”,是不一樣的。壽敝天地的“壽”,是說年壽和天地是相等的。理解的時候,如果用自己的心去揣度真人、至人、圣人的心,理解壽敝天地就以為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樣——有鼻子、眼睛的形體骨肉,和天地的壽命一樣長,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如果這樣理解而想不通,進而會去誹謗,說是在騙人。沒有理解其真正意思,只能說是自誤誤人了。自己把自己騙了,然后把這種話講給別人聽,也可能誤了別人。因為如果不給別人加這么強的影響,還有多一點明白的機會。
看完賢人,再來看圣人。
其次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
舉一個例子,《論語》里講“和為貴”,在天地之間,最重要的便是“和”。“圣人”能夠安處在天地平和之中,我們看這是字面的解釋。
從八風之理
從八方來的風,有各自的特性。東、南、西、北,加上西南、西北、東南、東北,這八個方向,用八卦來講,乾、兌、離、震、巽、坎、艮、坤。這里有陰陽、三陰三陽和五行的含義。要能從八風之理,要先明八風之理。如果能做到八風吹不動,就非常厲害。
適嗜欲于世俗之間
“適嗜欲”,是說如有一些欲望,可以去適從、順從。分兩層意思來理解。第一層意思說如果感到餓了就要吃東西;另一層意思是說餓了之后吃到飽就好,不去慣著、寵著,不讓嗜欲任由所為。任由所為是吃飽了還不夠,還要吃好的、吃香的,甚至因長期過于飽食而造成損害健康的結果。那就不叫適嗜欲,而叫作被嗜欲所害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對于圣人而言,是教化眾人,形成模范的作用。適從于嗜欲,以合適的方式。怎樣算合適呢?以致中和的方式,以中道而行,使世人能看到,不要過也不要不及,無過無不及,這樣才能在世俗之間安身立命。
無恚嗔之心
嗔主要講人的怒氣。一提到“嗔”,往往與貪、嗔、癡這一組概念相伴出現。貪是指嗜欲,貪著什么東西就是貪欲。在佛經和中醫里邊所講的這個道里,在貪、嗔這兩件事情上有一個共同之處。學習中醫的時候,其實就是在去癡。癡,病在一個“知”上:知識不全面,比方說對人體本身的運作、運行機理,認知不全面,在知識上是有問題的,這個問題就叫作癡。比如一個人在努力學習《黃帝內經》,就說明在努力地去掉這一方面的癡。所以,“適嗜欲、無恚嗔之心”和“貪、嗔、癡”可結合在一起來理解。
行不欲離于世
圣人和真人、至人還有一個相區別的地方,就是圣人為了做教化,而不出世俗的圈子。
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
如果結合后面所講的至人部分,作對比來理解可能相對容易些。圣人所做的事情,因為要起榜樣的作用,所以要表化、要表象的。比如說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并不代表他不做事情。比如孔子,我們能說他不做事情嗎?可是你說孔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好像又很難去定義。《論語》第一篇講的《學而》,他就是以教書為務嗎?好像不是。第二篇緊接著講《為政》,是說他就是從事政治嗎?好像也不是。他講為政,要孝順父母、對兄弟朋友有愛有信,這個就叫作“為政”。他并不勞形,不是說每天把自己累得慘兮兮的。
內無思想之患
《論語》中有一句話叫“吾道一以貫之”,如果始終有一個核心思想,就不會思緒紛雜。思緒紛雜,往往因為所思考的內容,多數是處在一種沒有核心思想的情形下,這時,就容易東想西想。如果能找到中心,則圍繞著中心進行思考。如果圍繞著一個中心進行思考,思想是否會展開?這一點大家慢慢去品。
以恬愉為務
所做的事情,如果真要有什么追求,那就是以恬淡、愉快為追求。在《論語》中有一段孔子夸獎顏回的話:“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講顏子之樂,以自得為功。比起我們現在普通人所追求的物質上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他這些條件都不好,但是也有自得之樂,以自得為功。如果非要講他有什么物,有什么功,就是在這個“恬愉自得”上,和《論語》的思想一脈相承。
形體不敝,精神不散
生活艱苦,對此不以為意。所有思想都在一個點上,精神不散亂。
亦可以百數
我們看這個地方,告訴了我們一個很多人都很想知道的長壽的秘訣。千萬不要只奔著長壽去,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如果要想長壽,就要處天地之和,要與人和氣,家里面要和氣,工作要和氣,和自然界,和其他的人,甚至與自己的關系都要和。有的人還真是和自己總是過不去,和別人看起來都很和。什么人屬于和自己過不去呢?很奮進的人,奮進得過度了,過猶不及了。想要長壽還要從八風之理,最起碼要知道八風究竟有什么理。風者百病之長,風,是很容易致病的,北面的風容易生寒,南面的風容易生熱,東邊的風本身就是生風之際,西邊的風容易使人咳,風是有很多種,要先明白這個道理。
“適嗜欲”,人最基本的欲望是什么?《論語》里面講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對于“飲食”、“男女”,要適當。大道至簡,大的道理就是很簡單,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當然,以此為基礎的其他東西也要適當。去了貪欲之后,佛學又跟上來告訴你,飲食男女會有什么問題。最大的問題在貪上。所以你看他們總結得多么好,不用你自己去受多少苦然后再來發覺。那剩下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講完了貪之后,就講到嗔,為什么不能有嗔恨之心呢?嗔恨的原因是什么?是無明。一個人生氣,不需要原因,就毛躁了,怎么去無明?——有明。有明靠的什么?明字一個日、一個月,有光亮照進來,就是有明。光亮是什么光,是智慧之光!智慧的人不生氣,生氣的人都是傻蛋。
“外不勞形于事”,結合后面有一句叫作“形勞而不倦”。勞是活動人的筋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做到形勞而神不倦,到了神不倦的時候就講“內無思想之患”。很多人的病,根本原因就是來自于“思想之患”。現在這個社會,身體上的勞累少了許多,但健康狀況不比以前好,主要原因在思想的“患”上。患,講的就是一個病態的狀況。這個患最主要指的是什么呢?患得患失,既怕得到,又怕失去,總是有很多擔心、憂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去讀《心經》,《心經》里邊有句話叫作“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所謂這種患得患失就是一種掛礙,也是一種恐怖,沒有掛礙就沒有恐怖。怎么能沒有掛礙沒有恐怖呢?《心經》上去找答案,寫得非常清楚,因為不是這一節講的主要內容,所以不在這里講。
“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想要知道怎么個恬愉法,怎么個自得法?在形體不敝的時候,還可以精神不散?讀一下《論語》看看顏回是怎么做的。雖然一時做不到但可以學一下。顏回,不貳過,做事情會犯錯誤,但是不會同樣的錯誤犯兩次;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矣,把胳膊枕起來當枕頭睡覺,也有自得之樂。
講完了圣人,我們再來看至人,至人到真人就不是很好理解。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
上面真人是講提挈天地,天地都在掌控之下。和于陰陽,這與把握陰陽是有區別的,可以粗淺地理解為把握陰陽比和于陰陽要更高一個等級。
呼吸精氣,獨立守神
這是講真人。我們不知道呼吸精氣是什么意思,但最起碼我們知道,人的呼吸是非常重要的,獨立很重要,精氣很重要,守神也很重要。因為這種境界太高了,我們不好理解,就把這幾個詞記住,能經常想一想,念一念,然后去琢磨琢磨,我覺得對身體的健康應該就有好處了。能經常觀照自己的呼吸,有一種專門的修法叫作數息法,數息就是去數自己的呼吸,漸漸地就可以達到對身體的一個補益的作用。精、氣、神我們平常也講得非常多。
這地方的獨立相對于雜亂而言的,有獨立的地方,有守神的地方。我們還沒辦法把自己當成是真人至人。有時候我們讀書會進入狀態,就是認為自己也可以獨立,也可以守神。先嘗試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守神。所謂的守神就是說讓自己想什么就想什么,不讓自己想什么,就不想什么。如果看不懂《黃帝內經》這幾句話,可以做一下這件事情,看多少年可以做到“守神”這一點。
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
到了這個狀態,人的身體是渾然一體的。到怎樣的程度呢?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陰陽。肌肉若一,是說和天地屬于一個整體。因為難度比較高,大概得來意會一下。之前講過一個詞叫“一體大同”,真正的一體大同,則人就是天地宇宙,就可以壽敝天地了。這就好像說天地的壽命有多長,因為這個人本身就是天地,是與天地融為一體的,那當然他的壽命就是天地的壽命,無有終始,天地不會消失,人就不會消失。
回到講中古之時的至人。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
至人和圣人有一個區別是“去世離俗”,他有這種厭世的情緒,和圣人的適嗜欲于世俗之間,有所不同。圣人還要在人世世俗間混一混,到了至人就去世離俗,自己離開到一邊兒去,有這種去世離俗的做法。
積精全神
把這個精全部積攢起來,可使神周全、完整。實際上也隱含著“傷神時,神很難全”的意思。
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達之外
如果不是特別理解前文的“積精全神、和于陰陽,調于四時”這些話,游行天地之間,也就不太好理解,因為沒那個資格。如果都不能讀明白前面那些字,說游行天地之間,怎么可能呢?如果真能讀明白那些文字所說的,游行天地之間自然也能明白;視聽八達之外,自然也能懂。
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
是指能夠使他的壽命得到增加,這和一開始講“賢人”的“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是有區別的。對賢人來講,能夠使壽命發揮到極致,使自己的人生用夠,“竭天地之精”,天地賜予這么多精華,能夠用得恰到好處,就已經很不錯了。講到“至人”,可以使壽命得到增強,甚至比天地原先給的再多一些。從什么地方多的?從修行中來。這需要靠我們身體力行、一板一眼地去做,自己去體會。這個東西絕對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但不說也不行,所以就啰哩八嗦講一些,這一段就講到這里。
〖名家注解〗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達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
其次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離于世,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
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
王冰曰:真人,謂成道之人也。失真人之身隱見莫測。其為小也,入于無間;其為大也,遍于空境;其變化也,出入天地,內外莫見,跡順至真。以表道成之證,凡如此者。故能提擎天地,把握陰陽也,真人心合于氣,氣合于神,神合于無,故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新校正云:按:全元起注本云身肌宗一,《太素》同。楊上善云:真人身之肌體,與太極同質,故云宗一。體同于道,壽與道同,故能無有終時而壽盡天地也。敝,盡也。惟至道生乃能如是。
新校正云:按全元起注本云:身肌宗一。《太素》同,楊上善云:真人身之肌體,與太極同質,故云宗一。
全其至道,故曰至人。然至人以此淳樸之德,全彼妙用之道。○新校正云:詳楊上善云:積精全神,能至于德,故稱至人。和謂同和,調謂調適。言至人動靜必適中于四時生長收藏之令,參同于陰陽寒暑升降之宜,心遠世紛,身離俗染,故能積精而復全神,神全故也。庚桑楚曰:神全之人不慮而通,不謀而當,精照無外,志凝宇宙,若天地然。又曰:體合于心,心合于氣,氣合于神,神合于無,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雖遠際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來于我者,吾必盡知之。夫如是者神全,故所以能矣,同歸于道也。
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故曰圣人。所以處天地之淳和,順八風之正理者,欲其養正避彼虛邪,圣人志深于道,故適于嗜欲;心全廣愛,故不有恚嗔。是以常德不離,歿身不殆,新校正云:詳被服章三字疑衍,此三字上下文不屬。
圣人舉事行止雖常在時俗之間,然其見為則與時俗有異爾。何者?貴法道之清靜也。《老子》曰:我獨異于人,而貴求食于母。母,亦諭道也,圣人為無為,事無事,是以內無思想,外不勞形,恬,靜也。愉,悅也。法道清靜,適性而動,故悅而自得也,外不勞形,內無思想,故形體不敝。精神保全,神守不離,故年登百數。此蓋全性之所致爾。庚桑楚曰:圣人之于聲色滋味也,利于性則取之,害于性則捐之。此全性之道也。敝,疲敝也。
次圣人者,謂之賢人。然自強不息,精了百端,不慮而通,發謀必當,志同于天地,心燭于洞幽,故云法則天地,象似日月也,星,眾星也。辰,北辰也。辯列者,謂定內外星官座位之所于天三百六十五度遠近之分次也。逆從陰陽者,謂以六甲等法逆順數而推步吉兇之征兆也。陰陽書曰:人中甲子,從甲子起,以乙丑為次,順數之。地下甲子,從甲戌起,以癸酉為次,逆數之。此之謂逆從也。分別四時者,謂分其氣序也。春溫、夏暑熱、秋清涼、冬冰冽,此四時之氣序也,將從上古合同于道,謂如上古知道之人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也。上古知道之人,年度百歲而去,故可使益壽而有極時也。
馬蒔曰:此下四節,帝述其素所聞者而言之也。帝言上古之世,有等曰真人者,不待于修,而此真渾然全具,故謂之真人也。天地陰陽,真人與之合一,故能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己之精氣,一如天地之默運也;獨立守神,一如天地之存主也。無少無老,肌肉若一,天地此無極,則真人亦此無極,相與同敝,無有終時。蓋道不變,故天地亦不變,真人之有道如此,其生同天地也宜矣。(《六微旨大論》曰:“與道合同,惟真人也。”)
中古有至人者,至極之人也。(《方盛衰論》中亦有至人。)淳德全道者,其德淳而不漓,則道自全矣。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志異于人也。積精全神,亦獨立守神之意也。惟神既全,則形自固,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身自強固,所以游行視聽者以此,亦與真人同歸耳。
上言至人與真人同歸,則太上者。下此而有圣人,又下此而有賢人,故皆曰其次。言中古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順八風之理,(大義見《靈樞·九宮八風篇》。)有所嗜欲,與世俗相安,而無恚嗔之心,行同于世,服同于時,以道而同也。舉動不觀于俗,以道而異也。外不勞形于事,內無妄想之患,以恬淡愉悅為要務,以悠然自得為己功,故形體不敝,精神不散,其壽亦可以百數也。此猶第三節言上古之知道者耳。上文言至人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而圣人不然,故不及至人者以此。
下此有賢人者,法則象似,皆仰稽之意。法天地日月自然之運,辨列星辰之位,逆順以推陰陽之數,(《陰陽書》云:“人中甲子,從甲子起,以乙丑為次,順數之;地下甲子,從甲戌起,以癸酉為次,逆數之。此之謂逆順也。”)分別四時之氣序,蓋合天道以盡人事也。此猶第五節言上古之為下者,合同于道,故曰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也,亦可使益其壽,而比之至人、圣人,則有所終極焉耳。
張志聰曰:上古真人者,言所生之來自然合道而能全其天真之人也。天真完固,故能斡旋造化,燮理陰陽,吐納精氣,與道獨存,守神全形,是以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壽過天地,無有終極之時,此由道之所生,故無為而道自合也。
中古至人者。謂有為以入道。而能全所生之天真者也。天真雖泄。復能修德全道。積精養神。故令神氣充塞于天地之間。耳目聰明于八達之外。此蓋從修煉保固得來。亦能復完天真。而同歸大道。夫真人者。得先天之真者也。至人者。得后天一氣者也。其趨則一。故亦歸于真人。(眉批玉師曰:“天命之性,復歸于無極,是謂真人。佛老以真空見性。”本經謂:“空中有真”。《南華經》曰:“不離于真謂之至人。”)“至人、真人”者,去世離俗,修道全真,無妻室之愛,無嗜欲之情,所謂游方之外,高出人類者也。“圣人者”,處天地之內,順八方之理,教以人倫,法于制度,敝冕于朝堂之上,不欲離于世俗章服,無為而治,不勞其形,隨機而應,不役其神,此治世之圣人也,亦可以優游泮渙,而長享百年矣。如五帝三皇,周公孔子,壽不越百歲,而靈明真性,與太虛同體,萬劫常存。
“賢人者”,處塵俗之內,鮮拘蔽之習,取法天地,如日月之光明,推測象維,順逆二氣,序別四時,將與上古天真之圣則合于道,亦可使益壽而至于壽蔽天地之極,此修道之賢人,而由人以合天,超凡以至圣者也。此帝勉人修為而不得以凡庸自棄,故移精變氣,《章》曰:“去故就新,乃得真人。”
高士宗曰:道者,百數有子,惟古為然。故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乃稟道之人也。道居天地之上,大道無形,生育天地,故其人能提挈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故其人能把握陰陽;呼吸而天地之精氣合,故呼吸精氣;獨立而天地之元神守,故獨立守神;真人肌肉之體,與天地清寧之體無二,故肌肉若一。如是,故能壽敝天地。敝,盡也。壽盡天地,則無有終時。凡此皆其道之所生,上古真人之稟道者如此。
至,極也,有至人者,極盡人道,以歸于真也。淳德全道者,淳其天性之德,全其固有之道也。和于陰陽,調于四時者,和調于天地陰陽之四時也。去世離俗者,身居世俗之內,心超世俗之外也。積精全神者,精積而神全也。能如是也,故形體游行于天地之間,聰明視聽于八達之外,此至人全道,蓋益其壽命而自強者也。其體亦歸于真人。此中古至人,歸真以合道者如此。
恚,音惠,余篇仿此。圣人者,先知先覺之人也。真人居天地之上,至人去世俗之間。圣人,則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其居世俗之內也,則適嗜欲于世俗之間,而無恚嗔之心。其行己也,不欲自離于世,亦被服而章。服,衣也。章,冠也。其舉動也,不欲觀于習俗,故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內無思想,則以恬愉為務;外不勞形,則以自得為功。不勞形而自得,則形體不敝。敝,壞也。無思想而恬愉,則精神不散。散,失也。如此,則壽亦可以百數,是同于至人之益其壽命而強者矣。此言圣人之同于至人者如此。
別,音逼。賢人者,則古稱先,闡幽發微之人也。法則天地者,上法天,下則地也。日月星辰系于天,故象似日月,辨列星辰。象似者,效像擬似。辨列者,分辨條列也。陰陽四時于地,故逆從陰陽,分別四時。逆,迎也。陰陽之變,迎而從之,四時之常,分而別之。如此,則將從上古,而合同于道,能如是也,亦可使益壽。猶言亦可如至人,而使益其壽命也。而有極時者,真人壽敝天地,無有終時。賢人則有極時,此賢人學道,亦可如圣人,而幾于至人者如此。此一節,承上文道者年壽有子之意,言上古真人能全道。中古至人能全真,圣人、賢人,全真以合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