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而喻

13還是回到那個神秘的題目——冷艷娟為什么提議放棄？趙緋玉為什么竟然點頭應允？屈爾珅為什么也沒有提出什么異議來呢？他們這叫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現在完全可以結論：圍繞我的生死問題，他們各個人都是禍心包藏，各自都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看起來對我屈萍芝的取舍之事，在他們這里存在著一個大大的死結！她想，我現在必須削尖了腦袋硬鉆進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我一定得從他們的堡壘上，挖開我逃生的通道。

那就得首拿冷艷娟！她原來對我蠻好的，要說是有變化，也就是我小學四年級那一次與她在我家里的遭遇，說準確點是不期而遇。

記得是星期三的下午，學生不上課，老師集中業務學習雷打不動。為了迎接國慶節全校文藝大會演，班級小話劇里的幾個同學，要占用自習時間排個小劇。因為劇中人物是個二百二大夫，需要脖上掛個聽診器裝模作樣。不少同學知道屈萍芝玩過一個廢舊的聽診器，就叫回家去取。結果回到家里就碰上冷艷娟單獨和她爸爸兩個人在她家里，門是從里邊插了的（城市家家都插門），半天敲拍才開開。見她回家他們感到非常突然，當時給她的感覺冷阿姨的臉紅紅的，失去了平素見面時的大方和自然。她的爸爸好像也有些尷尬和手忙腳亂，他們好像是在背著媽媽偷什么東西。當時她爸還解釋說，你冷阿姨去辦事，正好路過咱家門口，順便進來坐坐。這讓人當時就有多此一舉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小孩子家，對于大人間一些往來交際均感到很正常，同時也不會怎么在意。她很禮貌地說，冷阿姨好，您多坐會兒。我們小劇組急等用道具。便從墻上摘下聽診器轉身就回學校去了。冷艷娟白天來她們家的事，不久就給忘到腦子后邊去了。

后來，媽媽為一件什么事，在她面前念叨說，你冷阿姨怎么好長時間不到咱家來了？她聽了后便不假思索地反駁她說，怎么不來？她前幾天還來咱們家來。接著媽媽就細問了當時的具體情景。結果當天夜里媽媽就和爸爸倆吵起來了，還賞了爸爸一個大耳光子。當時爸爸無論怎么解釋，媽媽就是不聽不信，她憤怒地指著爸爸鼻子說，你什么也不要狡辯了，你們倆背著我到我的房子里來搞秘密約會我敢肯定絕不會僅僅就這一次！這對我趙緋玉不是最大的污辱嗎？我告訴你老屈啊，她要是想跟你，我立馬倒地場兒！接下去，媽媽還和冷艷娟倆冷戰了半年多。之后，得虧奚明悛伯伯從沈陽回來挑頭兒在屈萍芝家聚會，她們的關系才又緩和了一些。

冷艷娟打這件事情之后，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對屈萍芝那么好了，她的爸爸對女兒的感情也開始由平淡走向疏遠。她曾為這事兒埋怨過媽媽，說媽你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作或是借題發揮啊？你倆與冷阿姨還有我奚伯伯，不都是多年交情的同窗好友嗎？再說，她冷艷娟不是總是到我們家來嗎，怎么你單單就討厭那一回？媽指斥她，來和來能一樣嗎？你小孩子家根本想象不到這里邊發生了什么，你等再大些就會全明白的，你媽我絕對不是在這里憑空的無事生非！媽媽這么說，她還有什么話說？此后的幾年里，她從平常她們倆的見面接觸中能夠體察出來，她們倆的關系再也恢復不到原來的水平上了。多可惜！真像她們同學間對鬧時說的那樣：同窗同行，相咬如虎狼！

屈萍芝后來想：冷艷娟當然恨死我了，她會認為我做為屈爾珅的女兒，越往大里長越會對她構成障礙和威脅，照媽媽的預告，不是說我越往大里長越會更明白嗎？同是當事人，冷艷娟和她爸爸也會意識到這一點的。靈魂屈萍芝分析：這一次，她就是逮住了除掉我的最好時機才開口了，我媽媽趙緋玉居然還能中了她的陰謀詭計？真是笑話兒！不過，她可沒有想到，我靈魂屈萍芝會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她的陰謀順利得逞。她想就便殺人滅口，沒那么簡單！

如果說我在這之前，對于她冷艷娟與我爸爸之間的關系還能老往好場想的話，那么現在我不了，憑什么還護著她呀？從她今日對我下手這么狠毒而又偽裝得這么巧妙分析，她就是做賊心虛，就是對我心存后怕，也就是想盡早解決掉我，以絕后患。她這叫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嘛！

可惡而不要臉的冷艷娟，照她這份心肝，那她和我在我家偶然遭遇之后的許多年里，她也斷不了踩著我媽媽的腳步，約上我的爸爸偷偷摸摸地來我們家或她自己家。哼！再往下若是讓我知道了信息，我干脆通知我媽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趕回家，對她來一個生擒活捉！讓她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你跑到我們家搞名堂被我回家取東西偶然碰上，那是我故意的還是我這個做女兒的愿意？我都沒有個自尊心沒有廉恥了沒有審美和審丑觀了？你冷艷娟竟能這般無端地害我？而且你在這一問題上居然還能與你的情敵建立起滅證的統一戰線？你說我好好一個中學生，我招惹誰了我？就為這種破事兒讓你們幾個人勾結起來結成統一戰線共同算計我，你說我冤不冤屈不屈？想想還在搶救室等著咽最后一口氣的我的肉身，隨時都可能被死神背走，我真是委屈萬分加上恐懼異常！這種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滋味最難熬了。

這一點，連有意拿我命去給他們屈家換個孫子以傳宗接代的我的爺奶，都直言不諱：頭會兒我靈魂屈萍芝進他們屋子時，聽到了他倆的對話：奶奶小聲對爺爺說，你小點聲兒哈，咱這個缺德到家了的想法可別叫小萍芝的陰魂聽見，聽見了她死了的鬼魂兒也會來把咱倆給活活卡死！爺爺這時像孩子樣伸了一下舌頭馬上附和：屈死的鬼，報復的理，想報應誰就是誰，任你神藝兒也白費。奶奶忙說，可不是怎么的，你沒聽說在外邊死的人，運回家時見了親人鼻子一往外冒血，就說明在外邊是屈死了。再準不過了，不信你到時候動動她看。爺爺說，我可不敢去動，再說她也不會拉回家來呀，就從醫院就直接拉去火化了，拿回來不過是一捧白灰兒還出什么血啊？！

瞧，這兩個老人還是老腦筋，時不時地流露出迷信色彩，真愚昧無知！不過，當時我靈魂屈萍芝望著這一雙老人老態龍鐘的樣子，還真涌上了一種幸災樂禍的想法：就該叫你們老屈家的屈死鬼層出不窮才好，你們屈氏家族多產“屈死鬼”可成了祖傳的專利！仿佛從遠祖屈原開始，就一人一代地將屈死鬼的悲劇演義下來而欲罷不忍？是不是代代當屈死鬼兒當上了癮，一時空白了就覺得少了點什么？抑或是屈姓人家如今出不了才士杰人，實在無奈又特想出名兒，那就索性出產屈死鬼兒盛產屈死鬼兒，從而搶占出人頭地名聲在外的高地，以實施“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遺臭萬年”的無賴哲學？以至于繁衍到我屈萍芝這一支人，還要舍生取義地再屈死一次？！我怎么就這么背時？天下千家萬戶誰家不好投胎？還就不偏不正不早不晚，偏偏就托生在你們老屈家？

說實在的，孩童時期屈萍芝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可打從識文弄墨開啟天智之后，便開始覺得這個屈姓怎么這么別扭，一與自己的名字連起來讀，就感到不順。盡管生的當初，爸媽這兩位大學生兒，也不知絞盡腦汁費了多大勁，才搓搓出“萍芝”這么個名字，可名字再亮總也沒有刷去屈姓家族的灰暗色彩。之后，從她接觸了邏輯學，曉得了這個糟姓有蒙冤受屈這種內涵和外延之時，就惱恨她的高祖當年整個一個糊涂蛋！二傻子！缺心眼兒！

唉，惹得后人只能一聲長嘆，有什么辦法？誰叫趙緋玉嫁給了屈爾珅，他們倆又禍及了我屈萍芝？！沒法子姓就姓吧，逆來順受興許也算一種平安的源泉吧？也許真的姓氏只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她顛來倒去重復著想。

然而不久，我的父母親大人明顯地察覺到，并不是我的父親將他那委曲求全的性格傳給了女兒，而是母親趙緋玉的剛烈風格復印般再現在我屈萍芝的一言一思舉手投足之中。在熟讀《春秋》之后，我屈萍芝唯一的收獲是痛下決心絕不像我的老先人屈大夫那般，為留一本有韻之絕唱而甘為永世之屈平！換了我，我肯定不會以生命終結于汨羅江的愚舉去和一個昏庸無能的狗屁帝王搞什么自殺式軟弱無力的抗爭。為此，之后我便以自己的瘋長本事和高度警覺，為我們屈姓的翻身正名而“亡羊補牢”了。

怎么？我做得不好嗎？我要繼續！靈魂屈萍芝頑強表示。

而現在，要想真正搶救我屈萍芝，就得馬上換主治醫！可是換誰最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