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神仙斗法

原文

費無極，荊令尹之近者也。[1]郤宛新事令尹，[2]令尹甚愛之。無極因謂令尹曰：[3]“君愛宛甚，何不一為酒其家？”[4]令尹曰：“善。”因令之為具于郤宛之家。[5]無極教宛曰：[6]“令尹甚傲而好兵，[7]子必謹敬，[8]先亟陳兵堂下及門庭。”[9]宛因為之。[10]令尹往而大驚，曰：“此何也？”無極曰：“君殆，[11]去之！[12]事未可知也。”令尹大怒，舉兵而誅郤宛，[13]遂殺之。（《韓非子·內儲說下·六微》）

注釋

[1]費無極：春秋時楚國的大夫費無忌。是楚平王寵信的臣子，進讒言迫害太子建，并殺掉伍奢、伍尚父子。后被令尹囊瓦所殺。令尹：楚國的相國稱令尹。這時楚國的令尹是囊瓦，字子常。近者：親近的人。[2]郤（xì）宛：字子惡，春秋時楚國的左尹，為人正直平和，被費無極陷害而死。新：新近，剛剛。事：為……做事。[3]因：于是。謂：對……說。[4]何：為什么。為酒：置酒，飲宴。[5]具：宴席。[6]教（jiào）：教導，這里有教唆的意思。[7]傲：傲慢，盛氣凌人。好（hào）：喜歡。兵：指兵器。好兵：相當于說“好武”。[8]謹：小心慎重。敬：指敬畏，不敢稍有馬虎、懈怠。[9]亟（jí）：趕緊。陳：陳列，擺出來。堂下：指廳堂的階下。及：到，達及。門庭：門指庭院的大門，庭指進入院門后到堂前的空地。[10]因：于是。為之：指按照費無極所說的去做。[11]殆（dài）：危險。[12]去之：離開這兒。[13]舉兵：率領軍隊。誅：討伐。

譯文

費無極是楚國令尹子常最親近的人。郤宛剛剛開始為令尹子常做事，令尹非常喜歡他。費無極于是對令尹說：“您這么喜歡郤宛，為什么不在他家里舉辦一次酒宴呢？”令尹說：“好啊。”就派無極到郤宛家預備宴席。費無極授意郤宛說：“令尹非常傲慢，喜好兵器。您一定要小心認真地對待這事，預先趕緊把你的武備都陳列在廳堂的階下直到庭院門口。”郤宛于是就照費無極說的辦理。令尹到了郤宛家，看到眼前的陣仗，大驚失色，說：“這是怎么回事？”費無極（假裝緊張萬分，馬上）說：“您現在非常危險，趕緊離開這兒！事情難以預料啊。”令尹勃然大怒，率領軍隊討伐郤宛，于是殺掉了他。

解說

這則故事的情節并不復雜，費無極因為主子令尹子常寵愛郤宛，于是設計除掉政治上的競爭對手郤宛。他先建議令尹子常在郤宛家里搞一次宴飲活動，然后假裝為郤宛著想，攛掇郤宛投令尹所好，把全部武備陳列出來，以此表示鄭重和對令尹的尊敬。可是，當令尹光臨郤家，看到從門口直到堂前那武備森嚴的陣仗，場面很不尋常，馬上緊張起來。這時費無極兩句含混而極有深意的話，就讓事情的性質完全改變了，郤宛根本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

費無極受令尹寵信，就可以依仗這樣的身份地位在楚國權力場中獲取一定的利益。現在加入了一位新人，就必然分掉原本屬于自己的一部分權力，他心有不甘，策劃導演了一場除掉對手的戲。在權力場中，這種神仙斗法通常都是起因于權力斗爭。之所以稱為神仙斗法，是因為層出不窮的權力斗爭，與人間凡事毫不相干。權力角逐場上刀光劍影、你死我活，在身處其中的那些老謀深算、出招狠辣的政客們心目中，民間疾苦、國家前途一類的事情都不是他們考慮的核心問題。韓非曾引用過據說是出自黃帝之口的一句話：“上下一日百戰。”上下之間一日百戰，卻不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富裕、平安、幸福的生活，而是為了爭權奪利。由此也就不難理解，在這樣的權力體系中，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想做官的人如過江之鯽，想做事的人屈指可數；會做官的人多如牛毛，會做事的人卻是鳳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