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空空蕩蕩的朝廷

原文

亡國之廷無人焉。廷無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務相益，不務厚國；[1]大臣務相尊，[2]而不務尊君；小臣奉祿養交，不以官為事。[3]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斷于法，[4]而信下為之也。故明主使法擇人，不自舉也；[5]使法量功，[6]不自度也。[7]能者不可弊，[8]敗者不可飾，[9]譽者不能進，[10]非者弗能退，[11]則君臣之間明辯而易治。[12]故主讎法則可也。[13]（《韓非子·有度》）

注釋

[1]家：私家，指卿大夫的封邑。務：致力于。相益：互相得到利益，互相幫忙共謀私利。厚國：使國家富強。國：指諸侯國。[2]相尊：互相尊崇，指互相吹捧提攜而抬高身份地位。[3]小臣：春秋以后指地位卑微的官吏。奉：兩手捧著，這里是“用”的意思。交：私交，朋黨。官：官職。[4]上斷于法：在上面依據法律裁斷事務。[5]使：使用。自舉：自己舉薦。[6]量：衡量。[7]度（duó）：揣度，衡量。[8]弊：通“蔽”，隱藏，使埋沒。[9]敗者：壞人。飾：掩飾。[10]譽者：徒有虛名的人。進：指到朝廷做官。[11]非：責難，詆毀。退：廢黜，罷免官職。[12]明辯：明白地區別。[13]讎（chóu）：相應，應驗。

譯文

將要滅亡的國家，朝廷上是沒有人的。說朝廷上沒有人，并不是說朝廷里的官員數量減少了。卿大夫們都專心一意地互相幫忙謀私利，卻沒人致力于使國家富強；位高權重的朝廷大臣拼命互相吹捧提攜，而不致力于尊奉國君；普通官吏則是拿著國君給的俸祿供養私交，以圖結成朋黨謀取個人的權力和利益，沒有人真正把自己的工作當回事。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就是由于君主不能在上面依據法律裁斷事務，而是完全聽信下面的官吏為所欲為。所以英明的君主用法度來選拔人才，而不憑自己的意愿來舉用；使用法度來衡量功績，而不憑自己內心的揣度加以衡量。有才能的人不允許被埋沒，做壞事的人不能被掩飾，徒有虛名的人不能進用，而受到詆毀的人也不會被免職。這樣，君主和臣子之間的關系就可以明白地區分而且容易治理。所以君主使法令應驗就可以了。

解說

朝堂上官員濟濟，然而各懷鬼胎，陽奉陰違，欺上瞞下，人浮于事；各打自己的算盤，一門心思鞏固已有的地位和既得利益，并尋求一切可能的機會投機鉆營往上爬，或者拼命為自己撈取更多的實惠。沒有人真心實意地為國家的現實問題和長遠利益考慮。韓非認為，在這樣的政治氛圍下，滿朝文武竟找不到為國為君之臣，豈不等于無臣？如此說來，一眼望去，人滿為患的朝堂，實質上竟是空空蕩蕩！因此國政徒有其表，實際上已經陷入深重的危機。一旦有風吹草動，無論是內憂還是外患，都足以導致君主身亡政息。

人治的最大弊端是憑借主政者的好惡和意愿選擇任用官員，考核官員的政績也沒有客觀標準，賞罰往往隨意性很大。所以韓非主張君主首要的工作是通過法律制度，建立一套選拔和考評官員的機制。這樣，才能有效地操控官僚機器為自己服務。否則，官員們有層出不窮的招數迷惑君主，從而利用君主實現其個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