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局觀從何而來
- (英)羅賓·鄧巴 克萊夫·甘布爾 約翰·格列特
- 4147字
- 2019-06-20 10:05:29
● 社會腦理論:我們的腦容量與基本的社群規模存在某種關系。社會腦理論可以對社群規模的大小做較為精確的預測。
● 社群生活是推動大腦進化的主要原因,最終使人類擁有了能夠回溯過去、展望未來的大局觀。
● 人類的進化路徑:從700萬年前非洲森林中一只極其普通的古猿,經歷了云譎波詭的進化歷程后,最終成為我們所在星球的主宰。
人類的進化史是一個令人迷醉的故事,無數人前赴后繼地傾倒在它的魅力之下。人類進化史的豐功偉績埋葬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一只普通或者說平庸的非洲類人猿,開始在生活方式和身體形態上發生轉變,借助于這種轉變,它最終成為這個星球的主宰。直到20世紀,我們才開始真正領悟到這個故事的華美波折,才發現曾經令這只類人猿面臨死亡威脅的不確定時刻。
大約在700萬年前,人類和黑猩猩的祖先還是同一個物種:一種小型的、普通的非洲中新世古猿。在最近的5000年間,我們結束了這一部分的進化故事,人類成為唯一能夠在地球上所有的陸地環境中定居的物種。從熱帶森林到北極凍原,從山地高原到邊遠海洋中的孤島,你都可以找到人類的蹤跡。在這段漫長的歷史進程里,人類大腦的容量增大了兩倍,我們的科技也從簡單的石制工具演變成如今的數字奇觀。我們直立行走、能說會道、創作大量的藝術作品,我們以宗教、政治和社會生活的名義為這個世界創造出了巨量的復雜系統。我們徹徹底底與猿類劃清了界限。
在這700萬年的時光里,人類大多數時候都并不孤單。遠古的祖先們常常都要和與他們具有親緣關系的物種分享共同的生存空間。這種古老的格局大約在10萬年前開始轉變,彼時,與我們一樣的現代人離開了非洲,并開始穿越舊大陸。更為古老的人種,如歐洲和亞洲西部的尼安德特人則被現代人所取代,最終滅亡。這批現代人同樣也跨越了舊大陸的界線,并開始首次進駐澳大利亞和美洲。到了1.1萬年前,地球上最后一次冰川期結束時,我們已經成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人類。從進化的角度上講,智人只能孤軍奮戰了。
很快,我們也成為一種全球性的物種。一方面,農耕的發展促進了城市的出現、文明的誕生和人口的大規模增長;另一方面,植物的馴化為太平洋的遙遠航行儲備了食物,同時,對動物的駕馭能力使得人們得以穿越酷熱與嚴寒交替的沙漠。而這些都發生在5000年前。難怪在航海時代,歐洲人發現,各大洲都有人類活動的蹤跡。此外,探險家一次又一次勘探智人生活的歷史環境。當時,作為一個單一的生物學種群,智人通過種群內的交配繁衍生息。
我們的身體和大腦仍舊背負著這700萬年的歷史。將我們自身與類人猿的解剖結構進行比較,我們可以獲得一種科學的洞見,這種洞見對我們理解人類的進化過程至關重要。遺傳學的革命也為我們提供了新的證據,我們開始借助于現代人和古代人的DNA比較,來追溯我們祖先的譜系。人類祖先的骨骼、顱骨和牙齒化石,也因其所內含的進化信息而受到法醫學的關注。與此同時,考古學家為人類科技的發展和一些關鍵問題的解決(如飲食習慣和確保食物穩定供應的行為習慣等)繪制出了圖表。所有這些努力,使得我們對自身早期歷史的了解更為翔實和豐富。
在20世紀60年代末,三位筆者開始了自己的科學事業,當時關于人類進化的研究狀況與現今有著很大的差異。那時只有很少的化石,利用科技手段來測定化石年齡的方法也尚未成熟,主要使用的是放射性碳測定年代法。探勘遺址和獲取資料都很困難,而且花費頗高,直到1970年,大型噴氣式客機出現,這一狀況才得以改善。當時的計算機大到會占據整個地下室,并且必須要用穿孔卡片來編制程序。那個年代根本就沒有觸摸屏或者搜索引擎,當時,還是研究生的我們所擁有的最奢侈的設備就是一臺影印機,而把圖像印在光面紙上的造價同樣高昂。
技術變革的速度以及有關人類早期起源新數據的建立速度,很容易就會讓一個人眼花繚亂。與當下的成果相比,最初的努力總會顯得細微而渺小。但渺小并不等同于微不足道。我們將在本書中向讀者證明,所有精密科技的重大變革都在將我們引向人類由來已久的問題。這些問題關涉的就是我們的社會生活,而在研究自身起源的過程中,我們很大程度上都忽視了遠古社會生活的意義。
在本書中,筆者的一個主要論點是,人類的大腦,或者更確切地講,人類的腦容量,與基本的社群規模之間始終存在著某種聯系。人類作為單一的全球物種,為何能夠生存在里約熱內盧這樣規模的超大城市之中,并憑借著每日所吸納的巨量信息來管理我們的生活呢?這種聯系就是我們理解上述問題的關鍵。今日的全球公民從根本上說仍舊只是普通的社會人,其所貫徹的社會生活在本質上非常類似于5000~50000年前的個體生活。
這種社會生活的核心是,你的社交網絡的規模存在著大約150人這個數量的限制。“150”被稱為鄧巴數(Dunbar's number)。羅賓·鄧巴對此做了相關研究,并最終確立了這一數字。這一限度幾乎是黑猩猩的3倍之多,它也引出了一個人類進化學的問題,這種交友數量的增長是如何產生的?同時,我們也無法再規避另一個問題:如果這個限額是150人,那么,我們又怎么可能生活在如此巨大的城市之中,并組建起諸如美國這樣人口眾多的國家呢?
我們在本書中的目標是追溯人類的進化之旅——從一個微小的開端到如今的主宰地位。我們的主要向導是心理學家和考古學家,當然,這其中也會涉及許多其他學科。我們將從社會學的視角出發來研究人類進化的過程,并闡明以下幾個核心問題:
● 人類大腦的認知能力是否存在著某種局限,它限制了我們所能夠組建的社會群體的規模嗎?
● 如果是如此,我們的認知能力又是如何演進以應對不斷增大的人口規模的,我們的社會形態是如何從微小的獵人團體演變為如今的超級大都市的?
● 鑒于我們祖先的腦容量要比我們小得多,當我們討論遙遠過去的社會生活時,我們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他們?
● 是否真的有可能指明,原始人的大腦是在何時轉變為人類的大腦的?
這個問題列表當然還可以列得更長,但這些核心問題所牽涉的是我們最感興趣的社會學問題,而不是要探討我們祖先的科技或建筑發展史。它們也指明了我們所關心的認知問題——我們是如何行動和思考的,這種行動和思考的習慣又是如何形成的。我們的研究方法以進化論為基石,我們的目標是將實驗科學(如心理學)中的洞見應用到歷史科學(如考古學)之中。這是一次鮮有的嘗試,并且,它也不可能輕松。但首先,我們要向你提供一些背景資料。
2002年,主管英國人文和社會科學研究的國家機構英國科學院發起了一次科研項目競賽,以慶祝其成立100周年。英國科學院計劃贊助人文和社會科學領域的一項重大研究課題,這將會成為他們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單項撥款。盡管筆者三人的個人觀點和研究興趣存在很大的差異,但我們大部分的科研生活都同樣奉獻給了人類的進化故事。我們三人之中有一位是研究舊石器文化的考古學家,他一直都專注于非洲的研究工作;另一位是社會學領域的考古學家,他的興趣主要在于研究舊石器時代晚期的歐洲社群;第三位是一位進化心理學家,他的主要興趣是研究人類和靈長目動物的行為。
考慮到英國科學院的科研競賽項目所能提供給我們的巨大機遇,我們覺得應該接受英國科學院拋下的這一挑戰。我們能研究一個人所能夠問出的最為宏大的問題(我們是如何成為人類的?),并且能夠為這一問題帶來新穎的專業知識。過往,有關人類進化的研究都不得不集中于有限的實物證據(石頭和骨頭),而如今,我們幸運地站在了一個新的角度,可以利用近期有關社會行為和大腦進化的發現,來闡明這些石頭和骨頭的重要性及意義。此外,考古學屬于英國科學院的人文科學部分,心理學屬于社會科學部分,因此,我們的研究其實是在科學院主管的兩個分支學科之間架起了橋梁。我們可以借此完成一個經典的跨學科研究案例,這樣的想法激勵著我們,讓我們聚到一起并呈報了申請。
這種努力所帶來的可能性似乎是無窮無盡的。學術界才剛剛著手處理心理學和考古學的整合問題。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人們見證了認知考古學的產生。這一學科是在英國考古學家科林·倫弗魯(Colin Renfrew)和美國考古學家托馬斯·溫(Thomas Wynn)的推動下建立起來的,其主要研究方向是了解工具制造和藝術創作的認知需求。然而,我們近來對自己的近親——猴子和猿類,有了更多的了解,腦進化領域的研究也在不斷展開。這些使得筆者相信,我們能夠對古人類的社會生活做出更多的解釋(見表0-1),在回溯過去時也可以走得更遠。這些都是大多數認知考古學家先前不敢去做的。特別是社會腦理論(大腦的進化使得像猴子和猿類這樣的動物得以處理異常復雜的社會生活)為我們探索古人類社會的進化提供了新的洞見和大量待開展的研究機會。
表0-1 人類進化的常用術語表

我們申請的課題被命名為“從露西到語言:社會腦的考古學研究”,頗為宏大。露西是一具頗有代表性的早期南方古猿化石,由古人類學家唐·約翰森(Don Johanson)和他的團隊于1974年在埃塞俄比亞的東北部沙漠中挖掘出土。露西的名字源自甲殼蟲樂隊的歌曲《鉆石星空下的露西》(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因為當化石被發掘出來時,研究人員的錄音機里正在播放著這首歌曲。露西是保存最為完好的早期古人類化石,它和它的家人大約生活在350萬年前。因為南方古猿與我們平凡的猿類祖先有許多相似之處,至少在腦容量上是如此,所以,從這里來開啟我們的故事似乎最為恰當。語言標志著現代人類的出現,這是我們自己的種群,因此,語言也是人類的故事的自然終點。我們的課題就這樣起了名字。
在提交了課題申請后,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靜候佳音了。如今這個年代,在任何國家獲得研究經費資助都不容易,所以,我們對申請結果也沒有抱任何奢望。眾所周知,英國研究委員會的科研資助比例非常低,只有大約10%的申請最終能夠獲得撥款,盡管幾乎所有申報的課題都新奇、獨創而又令人激動萬分。我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去經歷一場無可奈何的失敗。而當我們聽說自己的課題已經入圍并進入最后的面試階段時,我們既興奮又驚訝,勝利在望了!
當然,故事的最后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否則就不會有這本書的出版了。我們的課題被推選為英國科學院誕辰百年的紀念項目。這次競爭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激烈。有超過80份課題申請呈報了上去。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激動人心的課題都慘遭淘汰,其后也必然會伴隨著申請者咬牙切齒的神態。但是,既然這個長達7年的課題有了充足的資金支持,那么,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召集一個由年輕研究人員組成的團隊,并開啟一場駛入未知領域的冒險旅程。本書所講述的就是我們這次的冒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