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深擺了擺手，道：“有慕容璟在，怕甚？她那性子，想做什么誰攔得住？”

管家嘆口氣，道：“可是九皇子畢竟是皇家人，這......”

管家在侯府大半輩子了，當年侯府突生變故一事，至今仍歷歷在目，讓他莫敢忘，對皇家早已涼透了一顆心，自然也多了幾分憂慮。

孟云深道：“本侯信他?！?

管家搖搖頭，侯在一旁不再多言。

孟云深若是信九皇子，他身為家仆再憂心也說不得什么。

“管家，你去打聽打聽，今日慕容璟出城門往哪個方位去了?！卑肷?，孟云深開口囑咐道。

管家面上一喜，急忙去辦了。

今日在壽寧宮未曾見著慕容璟，他猜大抵應當是同孟云裳一起出去了。

有慕容璟在，他倒是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再放心慕容璟也不過是個外人，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太后和皇帝費盡心力地想瞞著他，大抵是因著元帝囑咐之事有危險，怕他不應。

至于為何派遣孟云裳去，想來也是因著孟家更好拿捏，又忠心耿耿，元帝不放心旁人，只能交給孟家。

而孟家如今能頂事的幾位主心骨，孟二爺在豫南，孟三爺去了涼北，孟云楓亦在涼北，留在上京能主事的，便只剩下了他孟云深。

可若是放他離開上京，若是孟家當真有了異心，孟家主心骨沒有一個拿捏在手心的，豈不是無異放虎歸山？

元帝會算得很，將孟云裳養在身邊，又任由她目中無人無法無天得罪了上京幾乎所有世家，放給孟家兵權，卻又將他和孟家家眷困在上京不得出。

如此這般，孟家只能依仗著帝王，不能站隊，不能結黨營私。

孟云裳玲瓏剔透，即便是被元帝捧到了天上去，除了性子驕傲，骨子里不肯屈折外，倒仍是個好姑娘，上京百姓對她雖怕卻也愛。

不過，好在她是個女兒家。

她出生時那道士言說的那句“此女，貴人也”，這才讓元帝對她多了幾分真心的疼愛與愛護。

“金鱗本非池中物，奈何生為女兒家?！?

元帝時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讓孟云裳以及孟家既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又躲在了帝王天恩之下。

思及此，孟云深抬頭望了望天。

今夜無風亦無月，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孟家，也該到了遲暮之時。

盛極必衰，想來母親早已料到如此一天，才會將裳兒托付給元帝，才會讓他立誓拼死也要護住妹妹。

孟云深輕輕闔了闔雙眸，再睜眼，眸底仍是往日那般刻板迂腐而又清明嚴厲的模樣。

翌日晚，孟云裳和慕容璟還未進入夏水城，便真真遇到了劫道的。

“歸陌哥哥，看起來，他們似乎瞧不起本郡主呢！”孟云裳看著那兩個拿著大刀也不蒙面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攔路的，對慕容璟說道。

慕容璟看向那兩人，道：“二位，劫道不劫軍餉，這是規矩，您二位如此做，就不怕道上的兄弟恥笑么？”

那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恥笑？你們送的這是軍餉么？即便是，也就截了又如何？！”

孟云裳勾了勾唇，腳下輕輕一蹬便跳下馬來，解下腰間的長鞭隨手一揮，不過三兩下就將人給打趴在地，一腳壓著一個，疼得他們直哭爹喊娘，大呼不敢了。

慕容璟走過來，貼在她耳邊說了句“小心”。

話音剛落，一枚飛鏢就沖孟云裳的面門而來，好在她耳力不錯，堪堪拽著慕容璟躲了過去，但也讓人將那兩個劫道的給救走了。

孟云裳望著一個方向，喊道：“閣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音落，林中“刷刷刷”地接連閃現出十來道身影，將她二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少年上前道：“小爺倒是小瞧了你。”

這話，自然是對孟云裳說的。

孟云裳道：“客氣客氣，本郡主倒是沒有小瞧少當家的。”

少年一愣，問：“你認識我？”

孟云裳笑而不答，慕容璟抬手道：“牧云寨少當家的，縱使不相識也聽聞過。”

那少年聞言，一把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十分地爽快：“既然被你們認出來，小爺也沒什么好裝的了，你們該知曉爺是來干嘛的，趕緊的，交出東西，饒你們不死?！?

孟云裳不屑地嗤道：“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著，她揮起鞭子就直沖他而去，慕容璟見此急忙往后退了退。

劫匪見自家少當家力有不逮，紛紛拿起武器朝孟云裳而去。

孟云裳雖是以一敵十，又護著慕容璟，卻分毫不見吃力之色，眉間隱隱還有幾分不耐煩的意味，還未起電光，火石便已落。

拍了拍衣上的塵土，孟云裳挑眉道：“現下是誰饒誰不死啊？”

被踩在腳底的少年卯足了氣力想起身，卻奈何被孟云裳壓著傷口處，愣是讓他疼得“嗷”地一聲又被壓了回去。

“我呸！有本事就殺了小爺，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少年啐了她一口。

孟云裳的鞭子柄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既如此，本郡主就滿足你！”

說著，長鞭一揚，擦著風聲，發出清脆的聲響，于寂靜的林間格外的清晰。

少年下意識地緊閉上雙眼，卻許久未等到鞭子落在身上。

半晌睜開雙眼，只見孟云裳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眼角眉梢都未曾斂藏起諷刺的意味：“這就怕了？”

“誰說的？！”少年立馬不甘心地反駁。

孟云裳道：“回去告訴那個老匹夫，莫說本郡主運的是軍餉，就算不是，也輪不到他來搶！”

少年啐道：“我呸！我們牧云寨做的乃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之事，你們慶朝搜刮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早晚會自取滅亡！”

慕容璟蹙眉：“你如何就確信你做的是替天行道之事？”

少年道：“你們這些有錢人的錢何處得來的，還不是從老百姓那里來的，我們劫你們的東西再拿來接濟百姓，這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自然是替天行道。”

這話一出，就把孟云裳給氣笑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劫富濟貧？本郡主且問你，你劫的是哪門子的富，又濟得是哪門子貧？你又如何明確，富人的錢財沒有用在百姓那里？”

少年半晌啞口無言，卻還是倔強道：“小爺就是知道！”

“呵！”孟云裳輕哼一聲，只覺無比地諷刺。

少年不滿道：“你笑什么？”

孟云裳不屑理他，但還是回答了他：“笑有些人沒有腦子！”

“你說誰沒腦子？！”少年額間隱隱泛著青色。

孟云裳指著他道：“你！為商者，亦有大義也，貧困者，不乏小人也。大家各憑本事吃飯，你吃不著，怨人家做絕了，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有沒有上進心？你既覺得那些人可憐，為何不自己掙錢接濟反而要搶奪他人之財？坦而言之劫富濟貧，你敢指著蒼天起誓，你所劫財物沒有一分一厘進你自己的口袋么？”

“強詞奪理！”少年雙頰滾燙，等著雙目反駁。

孟云裳白了他一眼，一點兒也不想與這種人交談，方才說了那么一段，簡直是對牛彈琴！

慕容璟道：“少當家，您何苦惱羞成怒呢？郡主所言不差，你既沒有兼濟天下的本事，就莫要打著冠冕堂皇的名頭來做不齒之事?！?

孟云裳道：“你跟他說那么多作甚，滾罷，莫忘了告訴你爹那個老匹夫，若是再敢騷擾上京來往百姓，莫怪我孟云裳鏟除他牧云寨?！?

言罷，她衣袖輕緩就翻身上了馬，長鞭一揚便絕塵而去，慕容璟趕著車馬緊隨其后，徒留那少當家在原地跳腳。

“少當家，現在怎么辦？”見他們離開，躲在一旁的小土匪才上前問道。

少當家當即就給了他一腳，正踹在他的心窩處，罵道：“還能怎么辦？一群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小土匪顫顫巍巍回道：“可是少當家，那可是蜀中郡主啊?！?

少當家道：“蜀中郡主又如何？”

小土匪：“她可是大慶第二位在戰場上拼殺過的女子，而且是在十二的年紀?！?

少當家聞言蹙了蹙眉頭，“當真？”

他從不關心這些，在他眼里，只要他牧云寨的百姓過得安康和樂，外面哪怕是天翻地覆山傾海倒都與他無關。

對孟云裳，他也僅僅留有一些傳聞中不好的印象。

如今驟然聽得她的事跡，自然是不大相信的。

小土匪點點頭，感嘆道：“當真，三年前蜀中郡主摔不過百人前往邊關，出城那日我正好在附近查探消息，恰巧看到那一幕，蜀中郡主那回眸一望，眸子里那份家國豪情，讓多少百姓為之震撼，現下回想起來，仍舊覺得世間女子千千萬，不及蜀中郡主一回首?！?

少當家眼見著他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狠狠拍了下他的腦袋，道：“瞧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子，一個女人罷了，又不是沒見過！”

小土匪捂著腦袋，小聲反駁道：“蜀中郡主這樣的，真的是世間獨一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