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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

《簡·愛》第一版不必寫序,因此我沒有寫;這第二版需要幾句致謝的話和零碎的評論。

我應該向三方面表示感謝。

感謝讀者,用寬容的耳朵傾聽了一個樸實平凡的故事。

感謝報界,用真誠的贊許為一個默默無聞的進取者敞開了公正的園地。

感謝我的出版商,用他們的機智、他們的精力、他們的求實觀念和坦率的慷慨為一個未經推薦的無名作者提供了幫助。

對我來說,報界和讀者只是模糊的人物,我只得用模糊的話來感謝他們;可是我的幾位出版商卻是明確的;一些寬大的評論家也是明確的,他們鼓勵我,只有寬宏大量的人們才懂得那樣鼓勵一個在掙扎中的陌生人。對于他們,即,對于我的出版商和卓越的評論家,我誠摯地說:先生們,我由衷地感謝你們。

在這樣向幫助過我、贊成過我的人致謝以后,我要轉向另一類人,就我所知,這類人人數雖少,但也不能因此就忽略過去。我是指少數畏首畏尾或者吹毛求疵的人,他們懷疑《簡·愛》這類作品的傾向。在他們眼里,凡是不平常的事都是錯誤的;他們的耳朵在針對偏執——罪惡之母——的每一個抗議中都覺察出一種對虔信——上帝在人間的攝政王——的凌辱。我要向這些懷疑者指出一些明顯的區別;我要提醒他們一些簡單的真理。

習俗不等于道德。偽善不等于宗教。攻擊前者不等于襲擊后者。揭去法利賽人[1]臉上的假面具不等于向荊冠[2]舉起不敬的手。

這些事情和行為是完全相反的;它們之間的懸殊正如善惡之間的懸殊一般。人們過于經常地把它們混淆起來;它們不應該混淆;表面現象不能誤認為真相;狹隘的世人的說教,只能使少數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卻不應該用來代替拯救世界的基督的教義。我再重復一遍,這之間是有不同的;在它們之間醒目而清晰地劃一條分界線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壞事。

世人也許不喜歡看到這些概念被分開,因為已經習慣于把它們混淆起來,覺得把外表的虛飾當作真正的價值、讓刷白的墻壁證明潔凈的神龕是方便的。世人也許憎恨那個敢于探究和暴露、敢于刮去鍍金展現下面劣質金屬、敢于進入墳墓揭示里面的尸骸的人,可是,恨盡管恨,世人還是受惠于他。

亞哈不喜歡米該雅[3],因為米該雅對他作預言從不說吉語,單說兇言;也許他更喜歡基拿拿的愛諂媚的兒子[4];但是亞哈如果停止聽奉承而聽聽忠告,他倒可能逃過一場流血的慘死。

在我們自己這個時代,有這么一個人,他的話不是說出來去取悅嬌嫩的耳朵;我認為他應該站在社會上的大人物之前,就像音拉的兒子應該站在猶大和以色列諸王之前一樣;他說出的真理同音拉的兒子的一樣深刻,他的力量同音拉的兒子的一樣像先知、一樣強大,他的神態同音拉的兒子的一樣無畏和大膽。寫《名利場》的那位諷刺家[5]在崇高的地位中受到贊揚嗎?我鬧不清;不過,我認為,被他投射諷刺的燃燒劑、被他照射譴責的電光的那些人,如果其中有幾個能及時接受他的警告,那他們和他們的子孫也許還可以逃脫致命的基列的拉末。

我為什么提到這個人呢?讀者啊,我提到他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比他同代人所承認的更為深刻、更為獨特的智者;因為我把他看做當代第一位社會改革家,看做要匡正時弊的工作者的首領;我認為評論他的作品的人還沒有找到適合于他的比喻,沒有找到恰如其分地刻畫他的才能的言語。他們說他像菲爾丁[6];他們談論他的才智、幽默和詼諧能力。他之近似菲爾丁,猶如老鷹之近似禿鷲;菲爾丁會撲向腐尸,而薩克雷卻從不如此。他的才智是杰出的,他的幽默是迷人的,但是兩者與他嚴肅的天才之間的關系,就像在夏云邊上嬉戲的片片閃電與孕育在云中可以致死的帶電火花之間的關系。最后,我提到薩克雷先生,是因為我把這第二版的《簡·愛》奉獻給他——如果他愿意接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獻禮的話。

柯勒·貝爾[7]

1847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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