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鯨(電影《白鯨記》原著)
- (美)赫爾曼·麥爾維爾
- 2167字
- 2019-06-26 16:37:11
第二十一章 上船

我們走近碼頭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快六點(diǎn)鐘了,天還只蒙蒙亮。
“我要是沒看錯的話,那邊也有幾個水手在朝前跑去,”我對魁魁格說,“那不會是影子;我猜想,太陽一出來就要開船了;走吧!”
“慢著!”一個聲音嚷道,同時(shí),那個說話的人已在我們后面走攏來了,兩只手搭著我們兩只肩膀,然后,擠到我們中間來,站在那里,身子朝前微彎,在模糊的晨曦中,他顯得很是奇特地瞇著眼瞧瞧魁魁格,又瞧瞧我。原來是以利亞。
“上船啦?”
“把手拿開,好嗎?”我說。
“喂,”魁魁格身子一抖,說,“走開!”
“那么,是不是上船呵?”
“不錯,我們要上船了,”我說,“可是,這干你什么事?你可知道,以利亞先生,我認(rèn)為你有點(diǎn)鹵莽吧?”
“不,不,不;我倒覺不到,”以利亞說,他又以極其莫名其妙的眼色,奇特而慢慢地望望我,又望望魁魁格。
“以利亞,”我說,“請你放我的朋友和我走吧。我們是準(zhǔn)備到印度洋和太平洋去的,所以不愿意讓人家耽擱時(shí)間。”
“你們,是你們?早飯前就回來么?”
“他瘋啦,魁魁格,”我說,“走吧。”
“喂!”我們走了幾步后,那個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以利亞又叫了起來,招呼我們。
“別理他,”我說,“魁魁格,走吧。”
但是,他又悄悄地跟上了我們,突然把他的手輕拍著我的肩膀,說——“剛才你看到一些像人一樣的東西朝那條船走去嗎?”
我被他這個簡單平凡的問題打動了,回答道,“看到的,我想我看到了四五個人;可是太模糊,摸不準(zhǔn)是不是人。”
“很模糊,很模糊,”以利亞說。“祝你們早上好。”
我們又跟他分開了;但是,他又悄悄地跟上了我們;又碰起我的肩膀來,說,“你試試看,現(xiàn)在可還找得到他們,好嗎?”
“找誰呀?”
“祝你們早上好!祝你們早上好!”他回答后,又走開了。“啊!我想告誡你們——不過,不打緊,不打緊——都是一個,也都是自家人;——今兒早上的霜很重吧,可不是嗎?再見。我想不會很快就跟你們再見面的;除非是到‘大陪審團(tuán)’跟前去碰頭。”他說完這些瘋瘋癲癲的話后,終于走開了,一時(shí)間教我對著他那發(fā)狂似的冒失行為,驚訝不已。
最后,我們跨上了“裴廓德號”,發(fā)覺四周非常靜寂,一個人影子都沒有。艙口打里面反鎖著;艙蓋都蓋起著,亂堆著一捆捆的繩索。再走到船頭樓那邊,我們看見小艙口的蓋板開著。我們一看到下面有燈光,就走了下去,卻看到只有一個老索匠在那兒,裹著一件稀爛的厚呢上裝。他僵挺挺地?fù)湓趦煽谙渥由希哪槼拢乜趬涸诮徊娴母觳采稀K猛ο恪?/p>
“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水手,都到哪里去啦?魁魁格,”我疑惑地望著那個睡著的人,說道。但是,看來剛才在碼頭上的時(shí)候,魁魁格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現(xiàn)在所提的這事情;因此,要不是以利亞提出了那個費(fèi)解的問題,我還認(rèn)為是我一時(shí)眼力恍惚所致。但是,我把這件事擱下了;又望著那個睡覺的人,詼諧地向魁魁格暗示說,我們還是坐在這兒,守著這人;并要他也坐定下來。魁魁格卻把手放在那個睡覺的人的屁股上,像在試試它夠不夠軟似的;當(dāng)即泰然地坐下去。
“噯呀!魁魁格,別坐在那地方,”我說。
“啊,今(真)是賀(好)座位,”魁魁格說,“這是我家鄉(xiāng)的方法;不會壓傷他的臉。”
“臉!”我說,“你管那東西叫臉?那倒是一張很嫩的臉;不過,你看他呼吸多困難呀,他在嗚嗚叫了;走開,魁魁格,你身體很重,會把這個可憐的家伙的臉給壓碎的。走開,魁魁格!你瞧,他馬上就要把你扭下來嘍。他不醒過來倒是怪事。”
魁魁格移著身子,坐到那人的頭邊,燃起他那煙斗斧。我坐在那人的腳邊。我們就在那個睡覺的人的身上不住地把煙斗遞來遞去。這時(shí),我按照他那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語法問他話,魁魁格就告訴我說,在他們那邊,因?yàn)闆]有各種各樣的坐椅和沙發(fā),國王,酋長們和一般大人物,都有把一些低等人養(yǎng)得肥肥胖胖當(dāng)大椅子坐的習(xí)慣,要把一所房子在這方面弄得舒舒適適,只消買上八個十個懶漢,要他們躺在扶壁和壁櫥四周就行了。再說,就是出門旅行也十分方便;比那些可以改成手杖的藤椅子還要來得舒服;有時(shí),一個酋長把他的隨從叫來后,就教他在樹蔭底下變成一張椅子,而那地方說不定就是一塊潮濕的沼地。
魁魁格在說著這些事情時(shí),每當(dāng)他從我的手里接過那支煙斗斧,他總把那斧鋒在睡覺者的頭上虛晃一下。
“這是干什么,魁魁格?”
“很容易,殺啦;啊,真容易!”
他是在對他那煙斗斧發(fā)狂思,那東西,在我們直接注意這個熟睡的索匠的時(shí)候,好像就有兩種用處,既可以砍掉他的敵人的腦袋,又可以慰藉他的精神。這時(shí),這個狹小的洞穴里全都彌漫著濃烈的煙霧,煙霧開始對那個睡覺的人發(fā)生作用了。他發(fā)出一種咕噥咕噥的聲響;好像鼻子里也很難受似的;于是他翻了兩三回身,坐了起來,揉揉眼睛。
“喂!”他終于開口了,“你們這些吸煙的是誰呀?”
“做水手的呀,”我說,“船什么時(shí)候開呀?”
“啊,啊,你們要在這條船上啦,是嗎?它今天就開。船長昨天晚上已經(jīng)上船了。”
“哪個船長?——亞哈?”
“除了他,還有誰?”
我正想再問他一些關(guān)于亞哈的事情時(shí),卻聽到了甲板上一陣聲音。
“喂!斯達(dá)巴克起床啦,”那索匠說。“他是個生龍活虎的大副;是好人,也是一個虔誠的人;啊,現(xiàn)在大家都在忙著,我也得干活去了。”這樣說過后,他就上了甲板,我們也跟著他走了。
這時(shí)已是太陽高照了。不久就有三三兩兩的水手上船來;索匠們都在用勁大忙起來;大二三副也很忙;幾個岸上的人正在忙著把各種最后的東西搬上船來。這時(shí)候,亞哈船長仍然形影不見,深藏在他的船長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