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漕運，書房。

夜已至深，康熙還在燈下批回這幾日壓下得奏疏，雖京師留了太子，但康熙的心腹亦早早在康熙巡江南前將暗訪的問題呈奏上來，胤禩在一旁為康熙把批過的奏疏進行再次整理。父子二人都沉默良久，康熙微微皺眉，邊用朱色筆批著問道：“老八，你最近跟你家媳婦處的還好？”

胤禩忙拱手答道：“回皇阿瑪話，皇阿瑪的眼光定是好的，兒臣也覺得好。”

康熙一嗤，擱筆看他：“朕隨口一問，再說，媳婦是跟你過日子的，皇阿瑪也不過只能為你們考慮更多些罷了。”

不知為何，胤禩腦海中浮現的是離開那天若然蹲在地上給他捋綬帶的樣子，乖乖巧巧，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還有她穿著睡衣披頭散發卻義正言辭地說出‘她不配我的夫君’時，表情那么嚴肅認真，他若置身事外，還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男子配得起她。但是他身后還有住在延禧宮的額娘，還有他不甘心的平平庸庸。胤禩一頓，“皇阿瑪考慮的極為周全，郭絡羅出身大家，到底是不一樣的。”

康熙道：“安親王是先帝欽封的，襲到這一輩是風光不如當年了，這樣也好，畢竟權貴的架子還在。你額娘再過晉封本就逾制，可朕要抬你不能在群臣面前丟了面子，這是一層，再也是朕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日子。上次除夕宴，朕看她是個伶牙俐齒的，可也是安親王寵慣了，你也別太縱她。”

良貴人，安親王，胤禩那一瞬覺得心就像被扎了一下。仿佛如今旁人多高看他八阿哥一眼還是沾了那個什么都不明白的丫頭的光，借著女人行走朝堂？他不明白，眼前被稱為皇阿瑪的男人可以讓他額娘的處境不那么尷尬，而對他的幫襯，也是這樣地讓他心中不那么痛快。前面的大哥，太子，四哥娶福晉別人說是門當戶對，到了他這，好像成了高攀，胤禩強忍：“是，兒臣明白分寸，勞皇阿瑪為兒臣費心。”

自從遇到了夏夏，若然覺得她就像一盞燈，點亮了她這幾個月來灰暗的人生。托她比夏夏晚來好幾年的福氣，她通通把夏夏沒看完的電影電視劇大結局像說書一般講給她聽，從明星八卦談到世界格局，夏夏本來也是文科生，臨去新加坡前硬是考了工科，思維邏輯縝密，無奈她那具小身板年齡太小，沒有什么給她可以發揮的余地，不然憑著夏夏這腦瓜，估計跟老九也能有一比，當個老板娘了。正因如此，若然跑宮里請安也越來越勤，晨昏定省天天準時準點，甚至得到太后的褒贊，讓后妃們多向若然學習。

“后來，他從百芳樓回來后我們又是爭執，你我都知道最后的歷史，可是，我的命運早就跟他捆綁在一起了，不行動，只有坐以待斃到雍正年……挫骨揚灰。”

若然越來越喜歡跟夏夏坐在倉頡閣的院門前石階上，抱著海綿寶寶枕頭，她將自己來這以后的事通透告訴了夏夏，說到最后四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低落下去，化成一聲嘆息。

“你覺得我們還會回去嗎？”夏夏抬頭，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和方才若然說過毫不相干的話。

“回去？那恐怕幾率就和我們來時一樣小，何況，就算有也未必落在你我身上。”

夏夏眸光里金燦燦的，又問：“那你喜歡我八哥嗎？”

若然吃驚地抬頭看夏夏，她不像是在開玩笑，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想過，自然也不想去想。她其實每次看見他的時候，想到的都是那些在他面前出過的糗事，如果能有橡皮擦她想把記憶通通擦掉，也許她還可以慎重的考慮一下。

她誠實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想想，你在這除了說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可誰跟你是血緣至親？是八哥啊！你還記不記得歷史上說，八哥一生只有兩個后院，說明什么，說明他對嫡福晉還是有情有義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歷史可不可違我不知道，但是你最后混得還不如歷史，這就說不過去了吧？所以，這個人選，你難道不該考慮考慮？還是說，你真不會看上我……我十哥了吧？”

夏夏一看若然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這丫頭得逼她一把，八哥那人她接觸的不多，但是她預感，先邁出這一步的人肯定不會是八哥，所以這個人好說歹說也得讓若然做了。再說，看著前面兩個人的苗頭和端倪，這明晃晃的還是有跡可尋嘛。

“呸！你可真不仗義啊什么老十！我跟他可是比礦泉水還純！其中的道理我怎么不明白，但是顧忌的太多，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罷了。”

若然狠狠啐了夏夏一口，夏夏拔腿就往屋子里跑枕頭也不要了，夏夏從屋里探出半截身子沖若然招手笑道：“你快過來！你不是不知道怎么應對嗎，我有個好法子。”

夏夏鋪陳開宣紙，研好墨把筆塞到若然手里，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副大爺樣：“我好久沒聽《傳奇》了，你給我唱一遍聽聽？”

若然一打夏夏翹起來的右腿：“我可不會唱歌。但是歌詞我記得。‘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夏夏趕緊叫打住：“你說那么多我怎么記得下，這樣，你幫我寫下來，那個調調我會哼，就是記不住詞。”

若然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夏夏一眼，還是把傳奇的歌詞默了下來。

“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夏夏搖頭晃腦地搶過若然寫好的歌詞接著唱起來，然后得意洋洋的看了若然一眼：“你看看你看看，這寫的多好啊，給了八哥又表達了心意，他要問起來就說是你默的歌詞問他寫的怎么樣，還不尷尬，我真是天才哈哈哈——”

“什么？你說要把他給八阿哥？”

“不然你當我傻呀，你想想他之前那么調戲你，你就當耍著他玩咯，說不定他還臉紅當真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呀要想跟你的上級老板boss建立起長期的合作信任關系，就得搞點這些有的沒的，沒看見公司里還有多少女的抱著上司大腿往上爬，熟人還是好辦事兒啊。”

夏夏“噌噌”兩下把歌詞疊好裝進信封里高聲叫著外面的小太監，讓他務必將此信快馬加鞭送到八阿哥手上。

若然完全是有機會先小太監一步把信封奪回來的，可她心里竟然隱隱有了期待，若是讓胤禩知道也許真如夏夏所說那樣。

何況，夏夏字字珠璣，她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