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羅文斌感到左耳朵有點疼就睜開了眼睛,原來是兒子金波正在擰他的耳朵。金波沖他嚷道:“爸爸,俺媽讓我喊你吃飯,我喊了幾聲你也不醒,俺媽讓我揪你的耳朵。我揪了幾下,你就醒了!”
羅文斌問兒子:“你媽做了啥飯啊?”
“好吃的飯!”說著,金波就跑了出去。
蓮花給羅文斌烙了兩個蔥花油饃并調了一盤白蘿卜絲,看著丈夫狼吞虎咽的樣子,蓮花笑著說:“你看看你,就像是餓死鬼托生的,就不會慢慢吃,又沒有人跟你搶!”說著說著,蓮花的聲音哽咽了起來,“你走以后,我聽人家說禹縣是山窩,路都是高高低低的,還有人拉煤翻了車,我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讓你去了。你要是有個啥好歹,俺娘仨可咋辦啊?”
羅文斌笑著說:“我不是好好的嘛!你純粹是杞人憂天!”
“拉煤就去這一趟了!以后要是沒有柴禾燒,咱家就是不做飯,我也不能再讓你去拉煤了!”蓮花帶著哭腔說。
羅文斌的眼睛濕潤了,他在心里說:“蓮花,有你這幾句話,以后為了咱這個家,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在兩個弟弟的幫助下,孟新華把一架子車煤拉回了家中。看見幾個兒子回來了,正在堂屋說話的孟懷遠和妻子都走了出來。
孟新華掏出一支香煙遞給父親:“爹,你抽根煙吧!”孟懷遠高興地接過香煙并拿出火柴點上,他笑著對妻子說:“新華這孩子出了一趟遠門就長大了,知道給我拿煙了。”
新華的母親急忙問:“新華,你餓不餓啊?鍋里還有今兒晌午蒸的紅薯哩!”
新華笑了起來,“我就是有點餓了,等把煤卸下來我再去吃吧!”
“你洗洗手去吃紅薯吧,”孟懷遠美美地抽了一大口煙說,“不就是卸一車煤嘛,我跟你娘俺倆就中了!”
但孟新華堅持把煤卸到灶屋北面的一片空地上以后才去洗手吃蒸紅薯。
在堂屋里,母親問正在吃紅薯的兒子:“新華,這幾天累壞了吧?”新華使勁點了點頭,“從禹縣往回走的第一天確實累,當時我就想把架子車扔在那兒不要了,不過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好多了。”
母親為兒子倒了一碗開水,“正好水也不熱了,吃了紅薯喝一點水送送吧。”
孟新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那碗開水,他用手抹了一下嘴,“娘,我得去睡一會覺,到晚上做好飯你再喊我!”
母親說:“中,你去睡吧!”
孟新華一覺醒來,發現小屋里黑乎乎的,他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至少得睡有三、四個鐘頭了吧?”他自言自語道。
孟新華沒有點燈,他跕拉著棉鞋,披上放在被子上面的棉襖走出了自己的小屋。
孟新華走到堂屋門口,聽見父親和母親正在里面說話。
父親得意地說:“我以前說新華這個孩子就是長不大,我十五、六歲的時候莊稼活啥都能干了,犁耬鋤耙都不在話下,他到十七、八了還啥活都不會干嘞!沒有想到他愿意跑恁遠去拉煤,看來孩子也長大了!”
“你讓他跟你比?咱小的時候過的是啥日子啊?現在的孩子能跟咱那個時候一樣嗎?”母親說道。
“你說得對!”
母親又笑著說,“你一天學都沒有上過,十歲的時候就給地主家放羊,你十五、六莊稼活啥都能干又有啥稀罕的啊?咱新華從小就上學,一直上到十七、八,你咋不跟他比誰識的字多啊?你沒聽人家說萬般出于學問嘛,咱新華能教學,你能教學不能啊?你那時候連一張報紙都讀不下來,要不是上了掃盲班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這一點你咋不跟新華比了?”
孟懷遠感慨地說:“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咱家新華馬上就到二十歲了!”
“新華馬上就二十了,他從小到大你這個當爹的操過多少心啊?咱家大大小小五個孩子你管過多少啊?他們吃飯、穿衣裳你問過沒有啊,不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操心嘛,你一直當你的甩手掌柜!我生來就是當丫鬟的命!解放前我伺候雷好義一家人,解放后我還得伺候你們姓孟的一家子!”
“桃花,聽聽你說的都是啥話!你照管自己家的孩子咋能說是當丫鬟呢?這能一樣嗎?解放前你給地主家當丫鬟,他們家不管大人小孩啥時候想打你就打你,啥時候想罵你就罵你!你跟著我以后,我打過你沒有,罵過你沒有?”
“你敢打我?我給你生了幾個孩子,整天起早貪黑、忙里忙外,你要再打我,我早就不跟你過了!你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要不是我可憐你,你現在還打著光棍呢!你咋會有兒有閨女啊?我就是你們家的觀音菩薩,你們爺兒幾個天天給我磕幾個響頭都不虧!”
“聽聽你都說的是啥話?!”
孟新華笑了,他輕輕推開了堂屋門。一看見新華進來了,母親一臉欣喜,“新華,我烙了幾張薄餅,炒了一碗豆腐。我害怕飯涼了,把餅跟豆腐都蓋在后鍋里了。正好你爹也是剛從大隊部開會回來,你們爺倆趕緊吃飯吧,稀飯在前鍋,我給你們熱熱去!”說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孟懷遠說:“新華,把鞋穿好,襖穿上,倒一點茶瓶里的熱水,洗洗臉再吃飯。”孟新華笑了笑,他穿好棉襖和棉鞋又洗了一把臉。
看著兒子,孟懷遠滿意地笑了,“你現在是教書先生了,先生得有一個先生的樣兒啊!”新華說:“我去灶屋把薄餅跟豆腐菜端過來吧。”
新華到灶屋把一個盛著薄餅的小饃簍和一大碗白菜燉豆腐端到了堂屋。很快,新華的母親走了進來,母親笑著說:“忘了拿筷子了吧?我給你倆拿過來了。”
新華不好意思地笑了。孟懷遠微笑著說:“新華,你去里間把那半壺酒拿出來,咱爺倆喝兩盅!”孟新華高興地去里間拿出半塑料壺散酒,又從大方桌上面拿了兩只酒盅。
母親把兩雙筷子放到小飯桌上,“這兩天新華出大力了,今兒晚上讓他喝兩盅解解乏!”孟新華以前從未單獨跟父親在一起喝過酒,看到父親慈愛的目光,他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了。
父子二人各喝了幾盅酒,新華的母親就把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稀飯端了過來。
孟懷遠對新華說:“好了,再喝一盅咱就吃飯吧,年輕人喝酒也不宜過多。”
吃過晚飯,孟新華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點上煤油燈順手拿起放在床頭的一本《紅旗飄飄》。看了五、六頁書,孟新華就感覺眼睛有些睜不動了,他把書放在枕頭邊就吹燈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