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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圣母泉修道院入口處,緊挨著路邊,在成雙成對的小圓柱支撐的拱門前,有一棵栗子樹。它是落單的南國之子,不知道多久之前某個去了羅馬朝圣的人帶回來的。樹干粗壯,圓盤似的樹冠含情脈脈地呵護著路面,在風中呼吸時如同寬闊的胸膛。春天,四周已然綠意盎然,連修道院里的那些胡桃樹也長出了微紅的嫩葉,這棵栗子樹的新葉卻姍姍來遲,然后在晝長夜短的那段時間里,葉叢中開出奇異的花朵,淡淡地泛著粉綠色,氣味頗辛辣,似在告誡著什么,令人不安。到了十月,水果和葡萄收獲完畢,瑟瑟秋風中,多刺的果實從發黃的樹冠里掉落下來,這些果實并不是每年都是成熟的,修道院里的男孩子都擁去爭搶,來自威爾斯蘭[1]的副院長格雷戈爾也在自己房間的壁爐中烘烤享用。這棵美麗的栗子樹奇異和溫柔地在修道院門口搖動樹冠,它是異域來賓,情思細膩,容易打寒戰,和細長的砂石雙門柱、窗拱的石雕紋飾、飛檐以及支架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親緣紐帶。南歐鄰國的人、拉丁語系的人都喜歡它,而當地人則會好奇地視之為異鄉客。

這棵來自異國他鄉的樹下,已有好幾代修道院學生留下了足跡。他們腋下夾著寫字用的石板,說說笑笑,玩耍,爭吵,隨著四季變化,時而光腳,時而穿鞋,時而嘴上叼著鮮花,時而齒間咬著核桃,或者手上握著雪球。不斷地有新生來,隔幾年就換一批面孔,但大多相似,都有一頭金色的卷發。有些人后來留了下來,成了見習修士,又成了修士,削了發,穿上了僧服,圍起了腰帶,埋頭讀書,教導男童,慢慢老去,直到撒手人寰。而另一些人呢,他們度過學生年代后,便由父母接了回去,回到騎士城堡,回到商賈和工匠的家里,步入塵世,玩他們的把戲,做他們的活計,一年一度地重回修道院看看,成了男子漢成了家后,又把年幼的兒子送到神父們身邊求學,面帶微笑、若有所思地仰望一會兒栗子樹,然后又不見蹤影了。在修道院的斗室和大廳里,沉重的圓拱形窗戶和筆挺的并列紅石柱之間,是生活、教學、研習、管理、統治的地方。這里從事五花八門的藝術和學問,而且代代相傳,有神圣的,也有世俗的,有光明的,也有陰暗的。這里撰寫和評注著作,構思各種體系,搜集古籍,臨摹真畫,維護民眾的信仰,嘲笑民眾的信仰。博學和虔誠,單純和狡詐,《福音書》的智慧和希臘人的智慧,白魔法和黑魔法[2],這些在此都能發展,都有空間。有隱修和苦行的空間,也有社交和享樂的空間。至于是前者還是后者占上風,成氣候,取決于當政的院長是怎樣的人,取決于當下的時代主流是什么。修道院聞名遐邇,門庭若市,有時是因為那兒的修士能驅魔識鬼,有時是因為那兒的音樂妙不可言,有時是因為某一位救死扶傷創奇跡的神父,有時是因為院里的梭子魚湯和鹿肝包子,時代不同,原因不一。在那一大群或篤信或冷淡、或吃齋或長膘的修士和學生中,在那許多來到這里、直至老死的人中間,總會出現這個或那個與眾不同的奇人,大家都愛他,或者大家都怕他,在同時代人早被遺忘之后,大家還會久久地談論這種看來是百里挑一的奇人。

圣母泉修道院眼下就有這么兩個出類拔萃的奇人,一長一幼。在擠滿了大寢室、教堂和教室的眾多兄弟之中,這兩位無人不識,無人不敬:年長的是院長丹尼爾,年幼的是弟子納齊斯,后者雖然不久前剛進入見習期,卻因其特殊才能而被破例擢升為教師,主要講授希臘文。這兩人,院長和見習修士,在修道院里很有影響,他們備受關注,引起好奇;他們受人敬佩,遭人嫉妒,也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說些個閑話。

大多數人都喜歡院長,他沒有冤家,身上洋溢著善意,為人單純、謙恭。只有修道院的學者們在對他的愛戴之情中摻入了些許高傲,因為丹尼爾院長可能是一位圣人,但卻不是一個學者。單純是他的特點,雖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智慧,但他的拉丁文不過爾爾,對希臘文更是一竅不通。

那少數幾個人偶爾會嘲笑一下院長的單純,因而也就更加迷戀神童納齊斯了。這個美少年掌握高雅的希臘文,舉手投足騎士般無懈可擊,哲人般的目光沉靜而堅毅,薄嘴唇的線條美麗而清晰。他希臘文極好,學者們很欣賞他這一點。他氣質高雅,風度翩翩,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他這一點,不少人還迷戀上了他。他寧靜,沉穩,彬彬有禮,有些人討厭他這一點。

院長和見習修士以各自的方式承受著百里挑一者的命運,以各自的方式統治,以各自的方式受苦。比起修道院里的眾人來,他倆都感到和對方特別有緣,都覺得對方更對自己有吸引力,但就是走不到一起去,熱乎不起來。院長對待弟子無微不至,無比體諒,為他操心,為這位少有的、文弱的、或許略微早熟、或許受到危害的兄弟操心。對院長的每一個吩咐,每一條建議,每一次贊揚,少年的態度都堪稱完美,他奉命唯謹,從不違拗,從不氣惱。如果院長對他的評判是對的,即他唯一的陋習就是高傲,那么他也懂得如何巧妙地將這種陋習掩蓋起來。對他沒什么可指摘的,他是完人,他卓爾不群。除了那些學者,沒幾個人會成為他真正的朋友,他的高雅宛如寒風在他周圍盤旋。

“納齊斯,”有次聽了告解[3]之后,院長對他說,“我承認,我對你過于嚴厲了。我常常認為你高傲,也許這對你并不公平。你很孤獨,小兄弟,你形單影只,不乏崇拜者,卻沒有什么朋友。我曾希望有理由能批評你幾回,但我卻找不到理由。我曾希望你有時會調皮搗蛋,就像你這個歲數的小子一樣,但你卻從不這樣。有時我真的有點兒替你擔心,納齊斯?!?

少年睜大了烏黑的眼睛,抬頭望著長者。

“仁慈的神父,真希望你不要為我擔心?;蛟S我是有點兒高傲,仁慈的神父,我懇求你為此懲罰我。我有時也想懲罰自己。送我去閉門苦修吧,神父,要不就讓我去干點兒低等的差事?!?

“這兩樣對你來說都不合適,你太年輕了,親愛的兄弟,”院長說,“何況你長于語言,精于思考,我的孩子,要是讓你去干低等的差事,那簡直是在浪費這種天賜才華了。你有可能成為教師或者學者。難道這不也是你自己的愿望?”

“請原諒,神父,對自己的愿望,我也不很清楚。我會永遠樂于研究學問,難道還會不這樣嗎?不過我不相信,學問會是我唯一的領域。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和使命的,并不一定是愿望,而可能是別的,是預先注定的東西?!?

院長傾聽著,變得嚴肅起來。但他說出了下面這番話時,蒼老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微笑:“就我的閱人經驗而言,我們大家,尤其在年少時,總不免將命中的注定和自己的愿望混淆起來。不過,你以為已經預知自己的天職,那么不妨說說看,你認為什么是你的天職?”

納齊斯兩眼半閉著,深色的眸子完全隱沒在又長又黑的睫毛下。他不吱聲。

“說吧,我的孩子,”等了許久之后,院長催促道。

納齊斯雙目低垂,輕聲地開口道:“我認為,仁慈的神父,我首先注定要在修道院生活。我相信我會成為修士,成為神父,當上副院長,沒準兒還能當上院長。但我不相信,這是因為我這樣愿望。我的愿望并不是一官半職,但是一官半職會落到我的身上,到時由不得我?!?

兩人久久地沉默著。

“為什么你這樣認為?”長者遲疑著問道,“除了博學之外,是你身上的哪種特質使得你這樣認為?”

“這種特質就是,”納齊斯徐徐道來,“我對人的本性和天命有一種感覺,不僅是對自己的,也包括對別人的。這種特質迫使我以管轄他人的方式服務他人。假如我不是為修道院而生的話,那我一定會成為法官或者政治家?!?

“也許吧,”院長點了點頭,“你這種識人的本領,認識人的命運的能力,有沒有在誰身上試過呢?”

“試過。”

“是否愿意給我舉一個例子?”

“愿意。”

“好。我不想在院里弟兄本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去探究他們的秘密,所以你也許能告訴我,關于我,關于你的丹尼爾院長,你認為你都知道些什么?”

納齊斯抬起眼簾,盯著院長看。

“您這是命令嗎?仁慈的神父?”

“是命令。”

“讓我說,我覺得很難,神父?!?

“逼著你說出來,小兄弟,我也覺得很難。不過,我還是要這樣做。說吧!”

納齊斯低著頭,聲音小得如同耳語:“關于您,我知道的真不多,仁慈的神父。我知道,您是天主的仆人,比起管轄一座大修道院來,您其實更愿意去牧羊,在苦修的地方敲鐘,聽農夫們懺悔。我知道,您對圣母有著特殊的愛,您在圣母面前禱告最勤。您有時這樣祈求,但愿這座修道院里研究的希臘學問以及其他學問,不會給被托付給您的那些人的靈魂帶來混亂和危害。您有時這樣祈求,但愿自己不會喪失對格雷戈爾副院長的耐心。您有時還會祈求自己能有一個安詳的結局,得以善終。我相信,您的祈求會得到滿足,您會有一個安詳的結局?!?

小小的院長接待室里靜默無聲。過了好久,老人終于開口了。

“你是一個夢想家,你有幻覺,”老先生語氣和善地說,“即便基于虔誠和善意,幻覺也還是騙人的,別相信幻覺,像我一樣別相信幻覺。——幻想家兄弟,你能看得出我心里對此是怎么想的嗎?”

“我能,神父,您是在善意地這樣想:‘這個年輕的弟子有點兒危險,他有幻覺,大概凝神靜思過多了。我也許可以處罰他,這對他沒壞處。不過,我處罰他,也要同樣處罰我自己才是。’您剛才就是這樣想的?!?

院長站起身來,笑盈盈地示意準備送客了。

“很好,”他對見習修士說,“別把你的幻覺太當真了,小兄弟。天主對我們的要求遠遠不止是有幻覺啊。你對一位老人說好話,說他肯定會有善終;這老人聽了這預言,心里舒坦了一陣子;就算是這樣吧,不過也就夠了。明天早晨彌撒之后,你要去誦《玫瑰經》,要帶著謙恭的心情和獻身的精神去禱告,不能虛應故事,隨便對付。我自己也會這樣的。你走吧,納齊斯,今天我們談得夠多了?!?

另有一次,丹尼爾院長不得不在一位最年輕的執教神父和納齊斯之間進行調解,這兩人在教學計劃的某一點上產生了分歧:納齊斯竭力主張對課程進行改動,也擺出了頗為可信的理由,然而洛倫茨神父出于某種嫉妒,不同意這樣做。兩人每次談話之后,都會有好幾天悶悶不樂,互不理睬,繃著臉慪氣,直到納齊斯覺得自己有理,又開始提起此事為止。最后,洛倫茨神父感到受到了傷害,說:“納齊斯,現在讓我們結束爭論吧。你知道,有權決定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不是與我平級的同事,只是我的助手,你應當聽我的。不過,這件事你似乎非??粗?,而我雖然職權比你大,但在知識和才能方面并不見得比你強,所以我也不想自作主張,我們去稟報院長大人,請他定奪吧?!?

說去就去。丹尼爾院長耐心而和藹,聽兩位學者匯報他們在語法教學方面的分歧。在雙方詳細陳述和論證了各自的意見之后,老人高興地看了看他們,搖了搖白發蒼蒼的腦袋,說:“親愛的兄弟,你們大概都不至于會相信,在這件事上我像你們一樣懂行吧。納齊斯值得贊揚,他心系學校,致力于改進教學計劃。不過,如果上級對此有異議,那么納齊斯就應該沉默和聆聽。改進教學是好事,但若是因而干擾了本院的秩序,忽視了服從的義務,那便是得不償失了。所以我要責怪納齊斯,責怪他不懂得讓步。兩位年輕的學者,我希望你們以后不缺腦子不如你們好使的上司,這用來克服高傲的毛病比什么都好?!彼f完這句善意的玩笑話,就打發他們走了。不過他并未忘記在隨后的幾天里留意觀察,看這兩位教師是否重歸于好了。

現在修道院里出現了一張新面孔。這里有那么多的人來來往往,但這張新面孔不會不引人注目,不會轉眼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凈。這是一個少年,父親早就為他報了名,到了春天,他來這里修道院的學校讀書了。在栗子樹下,少年和他的父親拴好了馬,門房出現在入口處,迎著他們走來。

少年仰望著栗子樹,只見枝椏還像在冬日里一樣光禿禿的?!斑@樣的樹,”他說,“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呢。一棵漂亮而又奇怪的樹!我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兒?!?

他的父親是一位上了點兒年紀的紳士,板著臉,愁眉不展,并不關心兒子說了些什么。門房卻馬上喜歡上了少年,回答了他的問題。少年友好地道謝,握著門房的手說:“我叫戈德蒙,來這兒上學的?!遍T房一臉和善地朝他笑了笑,領著來客穿過大門,沿著寬闊的石階而上。戈德蒙跨進修道院時毫不躊躇,覺得自己在這兒轉眼就遇到了兩位好朋友:栗子樹和門房。

先是擔任校長的神父,傍晚時則是院長親自接待了父子倆,身為帝國官員的父親,分別向兩人介紹了兒子戈德蒙,院方則邀請他在修道院小住幾日??墒撬f只能在此逗留一個晚上,明天必須回去了。來時騎的兩匹馬,他留下一匹送給修道院,這件禮物被欣然接受了。無論是院長,還是擔任校長的神父,都欣喜地望著畢恭畢敬不言語的戈德蒙,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溫柔的美少年,盡管他和教會的這些先生談話時敬而遠之。父親次日打道回府,他們并不遺憾,卻非常愿意讓兒子留在此地。戈德蒙被介紹給了各位教師,在學生的大寢室里分得了一個鋪位。他一臉恭敬和憂傷地與父親告別,站著目送父親從谷倉和磨坊之間通過修道院外院的窄拱門,策馬遠去。他轉過身來時,淚珠掛在他那金色的長睫毛上。這時門房迎上前來,愛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少爺,”他安慰道,“不必傷心啦。大多數人剛來時都有點兒想家,想父母,想兄弟姐妹。不過你很快就會看到,這里也能過日子,而且還能過得不錯呢?!?

“謝謝你,門房大哥,”少年說,“我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母親。我只有父親。”

“但你在這兒會找到伙伴,這兒有學問,有音樂,有你不知道的游戲,有你將會看到的各種東西。如果你還需要一個關照你的人,那盡管到我這兒來好了?!?

戈德蒙報以微笑。“哦,太感謝您了。那能不能勞駕您告訴我,我家的小馬駒在哪兒?是我父親把它留下的。我想問候它,看看它在這兒過得好不好?!?

門房聽罷,隨即帶他去谷倉邊上的馬廄。那里又暗又熱,氣味刺鼻:馬兒的氣味,廄肥的氣味,大麥的氣味。在馬廄的一個間隔中,戈德蒙找到了把他馱到這兒來的那匹褐色的馬。馬兒已經認出了他,遠遠地就伸過頭來。他趕緊雙手摟住馬脖子,用臉頰貼著馬兒那寬寬的、布滿白色斑點的前額,溫柔地撫摸著它,湊近它的耳朵低聲道:“你好!小白斑,我的馬駒兒,我的小乖乖,你好嗎?你還愛我嗎?你也有吃的吧?你還想家不?小白斑,小馬駒兒,親愛的小家伙,你留在這兒了,這太棒了,我會常到這兒來看你的?!彼麖男渥泳磉呏刑统鲆恢辉绮蜁r特意省下的面包,掰碎了喂馬兒。然后他和馬兒道別,隨門房走過院子,這院子夠寬夠大,比得上大城市的集貿廣場,有些地方還長著菩提樹。在內門邊,他和門房握手道謝,卻發覺忘了去教室該怎么走了,雖然那條路昨天指給他看過。他赧然一笑,紅著臉請門房帶路,后者也樂意效勞。就這樣,他來到了教室,十幾個男童和少年正坐在長凳上,助教納齊斯聞聲轉過身來。

“我叫戈德蒙,”他說,“是剛來的新生?!?

納齊斯面無笑容,簡短地打了個招呼,吩咐他坐在后排,沒怎么耽擱就繼續講課。

戈德蒙坐了下來。他很驚訝,老師這么年輕,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他很驚訝,也十分欣喜,眼前的小老師這么英俊,這么高貴,這么嚴肅,同時又是這么動人,這么可愛。門房待他不錯,院長態度慈祥,那邊的馬廄里有小白斑緩解鄉愁,現在又有這個年輕得驚人的老師,嚴肅如學者,高貴如王子,外加那鎮定、冷靜、實在、無法抗拒的聲音!他心懷感激地聆聽著,盡管一時沒聽懂講的是什么。他感覺很好,他來到了一些好人、一些可愛的人中間,他時刻準備著去愛他們,去爭取他們的友誼。記得今天早上醒來后,他在床上惴惴不安,長途跋涉后也很疲憊,送別父親時還忍不住流了眼淚。不過,現在感覺好多了,他很滿意。他久久地、再三地端詳著這位青春年少的老師,欣賞著老師修長挺拔的身材,冷峻閃亮的雙眸,繃得緊緊的、說話清晰有力的嘴唇,還有那富有活力、不知疲倦的聲音。

下課了,學生們喧鬧著紛紛起身。這時戈德蒙驚跳起來,羞愧地發覺自己剛才竟然睡著了好一會兒。不僅僅是他自己,鄰座的幾個同學也意識到了,開始竊竊私語,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年輕的老師剛離開教室,小伙伴們就圍住了戈德蒙,推來搡去。

“睡醒啦?”一個學生怪笑著問。

“真是好學生!”另一個譏嘲道,“看來你聰明過人,會成為教堂的榮耀啊,第一節課就打瞌睡!”

“送這小子上床睡覺去,”有人建議道。于是眾人抓住他的雙手雙腳,哄笑著要把他抬出去。

戈德蒙受了驚,勃然大怒,掙扎著試圖脫身,一陣拉拽推搡之后,最后被扔在了地上。這時還有人按著他的一只腳不放,他用力踹開了這人,撲向身邊準備迎戰的另一個,很快兩人就激烈地扭打在一起。他的對手五大三粗,大伙兒都好奇地圍觀兩人的決斗。戈德蒙并不示弱,還揍了強壯的對手好幾拳,這種勇武使得一些同學成了他的朋友,雖然他此刻還叫不出其中任何一個的名字。突然,所有人都嚇得四散奔逃,他們前腳剛走,校長馬丁神父后腳就進來了,驚愕地打量著被獨自扔下的少年,只見他臉蛋被打得有點變形了,漲得通紅,青腫的眼睛不無尷尬地看著來人。

“哎,你這是怎么回事?”他問道,“你就是戈德蒙,對吧?他們把你怎么了,那幫二流子?”

“哦,不,”少年回答道,“是我解決了他。”

“解決了誰?”

“我也不知道。我還誰都不認識。有一個家伙和我打架了?!?

“是嗎?是他先動手的?”

“不知道,哦,我想是我先動手的。他們取笑我,我就發火了?!?

“好吧,你先動手,真行啊。不過,我的孩子,你可給我記住了:再在教室里大肆斗毆,就會對你嚴懲不貸。現在去吧,快去吃午后點心吧!”

神父面露微笑,看著戈德蒙羞慚地離去,看著他邊走邊用手指努力捋順剛才打架時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淺色金發。

在戈德蒙看來,自己剛來修道院,這第一件事就做得太不像話,真是夠蠢的。他懷著悔意,在午后點心桌旁找到了同學們。他們以尊重而友好的態度接納了他,他也騎士般地和剛才的那個強敵握手言和了。從這一刻起,他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團體中的一員。

注釋:

[1] 原文為Welschland,以前用以稱德國南邊的鄰國,尤指意大利或法國?!g者注,下同。

[2] 白魔法對人有益,黑魔法旨在害人。

[3] 告解圣事,又稱懺悔圣事,系天主教七件圣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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