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桃花知我意
- 無處可逃
- 4314字
- 2019-05-14 17:45:30
晚上曾天洋還是打電話來了,一張口就大呼小叫:“快來快來!我們在火鍋店。”
悠悠正把一口雞肉塞進嘴里,話說得含含糊糊:“贏了啊?”
對方大約是得意忘形了,電話那頭一片嘈雜的聲音:“本人今天梅開二度,比分是二比一。”
悠悠撲哧地笑了出來:“還梅開二度?你以為是學校廣播的體育快訊?”
最后還是沒去,快要期中考試了,悠悠對學習向來挺上心,乖乖跟著曹立萍開始上自習。
天色是將黑未黑的時候,期中考試逼近,學校便是風聲鶴唳,一應的學生活動都消停下來,教室中自習的位子便炙手可熱。悠悠跟著曹立萍在教學樓大廳看教務處公布的空閑教室表,隨即選定了一個,又替同學占上座,這才拖出了極大極厚的字典一頁頁地寫翻譯作業(yè)。
天氣終于蕭索起來,漸漸也有了秋意,這個節(jié)氣,是南方很讓人愜意的時候。老爸很貼心地發(fā)來短消息,提醒悠悠秋天容易上火,要喝菊花茶。悠悠此刻正坐在教室里,透明的杯子中幾朵菊花晃晃蕩蕩的在上下沉浮,金澄澄的溫水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起藏滿古書的小小閣樓,總有濕濕的書香味。
過了七點,陸陸續(xù)續(xù)地開始有人進來了。大多是自己班的同學,所謂同舟共濟,所以往往會在一個教室上自習。像曾天洋這種人,托了悠悠的福,總也能找到好的位置,反正不用自己操心,到時候一個短信過來:“哪個教室?”自然也就有個位子。
悠悠被一組駢文弄得心慌意亂,彎腰站在曹立萍身邊低聲討論,教室外面倒是窸窸窣窣的有了動靜,不斷有人在往外走,就像打了下課鈴一樣。
Z大在排課方面做得不錯,基本上晚上有課的教室都會集中在一起,不至于互相間影響。悠悠愕然,抬頭看見有人推門進來:“這個教室晚上有用,同學們再去找教室吧。”
一片紛雜的合書聲和清理書包的聲音,還有不斷的抱怨聲:“怎么回事啊?都過了七點了,現在才來占用。”
悠悠皺了皺眉:以往學生會占用教室,大廳會有教務處的通知,而過了七點之后,按慣例不會有人再來占教室。學生們互相間也心知肚明,此時將人趕走,那么就很難再找到有空位的教室了。她的翻譯只開了個頭,正寫在興頭上,無端叫人打攪了,實在不舒服,只是大家都開始理書包,她嘆口氣,走回位置上合上了大字典。
門口又進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女生精致的眉梢微挑,薄薄的嘴唇吐出了一句話:“怎么這么慢?”說著看了看第一排的一張空桌子,并沒有人,只有一本大學英語橫著,表示“此座有人”。
蘇漾拿起書本,扔在講臺上,啪的一聲,粉筆灰四處飛灑,帶了些不耐煩:“快點收拾干凈,這里馬上要開會了。”
教室里幾盞日光燈下,她指甲上的彩繪帶著一亮一亮的水鉆,晃得悠悠眼花。悠悠真覺得心里頭火苗一竄一竄的,那輕輕的啪的一聲,就像打在了自己哪根神經上一樣,于是顧不上教室里擠著多少人,唰地站了起來。
“師姐,你們有教務處的借教室證明嗎?”以往遇到學生會占教室,學生還是很配合的,不拿手續(xù)就進來也是常事,可悠悠就是覺得學生會的人太不厚道,總以為自己的事情比天還要大,那股小火苗蹭蹭地躥到喉嚨里。
聲音很透亮,壓過了教室和走廊的嘈雜聲,前面幾個同學停下了動作,往后看了一眼。曾天洋本來和女友已經走到了后門口,此時也停下腳步,半倚著后門,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施悠悠將書包里的字典又拿了出來,微仰著頭看著站在講臺前的女生:“沒有的話,我就繼續(xù)在這里上自習了。”
蘇漾愣在那里,一時間忘了回話,門口堵了很多校學生會的男生女生,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曾天洋往位子上走,將書包甩在了桌上,重重坐下。
到底是到了自習一刻值千金的時候了,既然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抱怨聲重又起來,嗡嗡的越來越響:
“就是啊,這個時間了,學生會還亂占教室,讓我們怎么辦?”
“你們沒有證明,我們憑什么走?”
“學生會工作重要還是學生的考試重要?”
說著學生們又紛紛坐下了,只是里里外外都不安靜,到了后來,一個男生大聲說了一句:“要不教室分你們一半,你們開會,我們自習。”
哄堂大笑,也有人大聲叫好。
蘇漾大概還真沒被人這樣頂撞過,臉色越發(fā)地白,卻又說不出話來。見到她這個樣子,悠悠又有些難過,覺得自己太過分了點。一個穿著深藍毛衣的男生走近蘇漾身邊,拍著她肩膀說了一句,她臉色稍微好了些,加快步子就出了門。那個男生倒沒急著走,一手插了口袋,眼光微微一偏,落在教室中央的小女生身上,嘴角淺淺一抹微笑,轉身離開。
悠悠覺得自己像夢游,坐下的時候嘀咕聲都沒了,整個教室又安靜起來,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真讓人懷疑是不是真有剛才那一幕。
曾天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牛。”
悠悠干笑兩聲轉過臉去,垂頭喪氣地望著那杯菊花茶,心想老爸說得真好,果然這幾天容易火大。
干坐了一會兒,因為心里窩著事情,悠悠匆匆將作業(yè)做完,就躡著腳步往后門走。
出了教學樓,一開始沖動的熱血早已冷靜下來,又覺得有些懊惱,順路就轉進報刊亭去找雜志。捧了幾本大小不一的書出來時,暖黃色的路燈已經用柔和的弧度將黑暗驅逐干凈。一個很高的身影在報刊亭門口對悠悠打了個招呼:“Hi”。
悠悠僵化在小店門口。
燈光下的靳知遠,深藍色的針織毛衣和淡色休閑褲,扶著自行車,嘴角都帶著笑,朗風疏月,說的就是這樣的神情。
“Hey!”悠悠有些勉強,拖著步子磨磨蹭蹭,那雙眼睛哪里是點綴著碎鉆,分明就是極亮的鉆石。明眸熠熠這個詞,多半會形容女子的明眸善睞。悠悠對著這樣一雙眼睛,實在毫無抵抗力。
兩條長長的人影在燈光下無限拉長開,靳知遠問了一句:“你下自習了?”
悠悠點點頭,很尷尬,于是自覺保持沉默。
“師兄,你開完會了么?”
夜風清冷,月色如洗,似乎能蕩滌開一切塵土。悠悠覺得清冷的日子,有個人一起走回宿舍也不錯,即便素不相識。可不是像這樣,對著一個似笑非笑的帥哥,而這個帥哥估計一點不落地看到了自己的潑辣模樣。
其實施悠悠有點委屈,她平時也是一個溫婉善良的小女生,只是偶爾爆發(fā)起來像火山。于是她狠狠地把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到身后,沒等靳知遠開口,忽然興致勃勃:“我請你吃冰淇淋吧?”其實是自己忽然想吃,順口就說一句罷了——
而靳知遠似乎全然不覺得突兀,笑笑說:“好啊。”
如果從上往下俯視這張笑臉,膚色晶瑩,睫毛濃密的在眼下投上了淡淡一層陰影,她正仔細地趴在冰柜邊挑選:
靳知遠拿了兩盒香草味的冰淇淋,腳步比悠悠略快些:“你去外邊等著。”
悠悠啊了一聲:“說好我請你啊!”
他頭也不回:“你喊我一聲師兄,怎么能不請你?”
等到出了門,靳知遠將冰淇淋遞給她,悠悠手指才觸到冰淇淋,忽然覺得不對勁,一片冰冷,手指便微微向后一縮。
他揚起眉看她:“怎么了?”
悠悠低頭看到他的手指,修長干凈,明明也常常在陽光下踢球訓練,就是不像曾天洋那樣,曬成黝黑的小麥色。她說了句沒什么,接了過去。香草的味道是近乎優(yōu)雅的恬淡,聞著總是有輕薄的甜味,悠悠一口口吃著,此時面對面坐著,第一次看清了對面男生的模樣,線條明晰的輪廓,整理得清爽干凈。
剛剛過完的黃金周,悠悠整個寢室一起出動,去了文都市的三廷山玩,悠悠隨口說了一句,靳知遠立刻輕笑起來:“我家就在文都。”露出的牙齒潔白整齊得完美。
將一盒冰淇淋吃完了,悠悠才覺得肚子里一陣陣地發(fā)涼,其實在打開盒子的時候她就后悔了。今天情緒激動,她竟然忘了這幾天并不能吃太生冷的東西。吃完片刻,已經不只是發(fā)涼了,就像一把小剪刀一段段地在絞著小腹,臉色也微微發(fā)白。
靳知遠已經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兩個盒子:“我去扔了。”
悠悠全副精力正在克制腹痛,嗯了一聲,坐著不動。
塑料椅子坐得久了就有些發(fā)熱,悠悠看著靳知遠走回來,很不愿意動動身子站起來。
“走吧?”靳知遠的自行車就靠在一邊,于是扶了車子等她。
悠悠咬牙站起來,可是每牽動一下身子,似乎就讓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大概臉色蒼白的連靳知遠都看出來了:“你怎么了?不舒服?”
“冰淇淋太冷了吧……”悠悠連裝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話說得有氣無力,“肚子不舒服。”
靳知遠愣了一愣,伸手就去扶她手臂:“去校醫(yī)院。”隔了片刻,似乎恍過神來,躊躇了一下,“還是送你回寢室吧?”
他的手隔著薄薄的襯衣,溫暖得讓悠悠想起床上的熱水袋。
靳知遠低頭仔細看了看悠悠的臉色,悠悠勉強笑了笑,到底看清了他的眉峰微皺,雙眼也不再是璀璨生輝,沉默地看著自己,倒像帶了一絲憂心。
“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靳知遠的語氣里有些不確定。
“真的沒事,師兄。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悠悠搖了搖頭。
他很快放開她的手臂,只說了句:“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靳知遠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手里買了些東西,有些歉意地對著悠悠笑了笑:“我的車沒有后座,你好些了嗎?”
施悠悠后來一直記著這個夜晚,夜風微涼,他替她拿著包,慢慢陪著她走回宿舍。靳知遠比她高出大半個頭,時不時會低頭看看她的臉色。月色如水,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臉上,也是帶著如水憐惜的。悠悠當時并不知道這些究竟是什么,她只是覺得一陣陣地難受。以至于在以后的回憶里,這樣綻放開的青春里,總也帶了陣陣的痛楚。
到了宿舍樓下,悠悠說了句“師兄再見”,轉身就要走,靳知遠極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好好休息。”
其實從小到大,很多人只要和悠悠熟悉,都會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就連曾天洋有時候也拍她的腦袋。然而這一刻,悠悠肚子一陣陣痙攣的疼痛,卻好像有股暖流從胸口緩緩升到了臉部,她低著頭,什么也沒說,直接沖上了樓。
爬上床的時候悠悠臉都白了。周夏陽把熱水袋遞給她,又替她拿書包里的杯子,翻出了一帶紅糖:“你又買紅糖干什么呀?這里儲存了很多還不夠喝?”
悠悠窩在被子里,腹痛就緩了很多,迷迷糊糊地說:“什么紅糖?”
時間還早,悠悠小睡了一會兒,再醒來時看看時間,才剛熄燈。另外三個人還沒睡,壓低了聲音在講話。曹立萍問了句:“你們后來在哪里開會?”
楊秋敏忍住笑,低聲說:“你們那個教室占不成他們又去了隔壁,隔壁看樣學樣,也不肯讓——誰讓他們不去借教室?后來在教師休息室隨便開了個會就散了。”
悠悠肚子不疼了,卻不由自主地在被窩里縮了縮脖子。
悠悠長嘆了一口氣。
“醒了?”楊秋敏安慰她,“你又不是學生會的人,有什么關系?大不了以后見面當空氣。”
“唉,剛才更尷尬的是我還遇到靳知遠。”悠悠忽然想起臨走時靳知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心情有些復雜,就像小時候表哥作弄自己,在一杯冰了很久的雪碧里加了一勺白醋。
“靳知遠?”楊秋敏說得興奮,居然翻身坐了起來,“悠悠你認識他?”
“不算很熟。”
楊秋敏將被子裹在身上:“悠悠,下次要給我引見一下啊。上次足球賽我混到他們院里去了,愣是沒敢和人家搭話。”
“他人挺好的。”悠悠不敢說自己還和他一起吃了冰淇淋,“他沒和你們一起開會嗎?”
“人家是路過,又不是我們部的。”楊秋敏一直因為上次球賽沒敢上去講話而耿耿于懷,于是現在不依不饒,“我仰慕他很久了,真的。長得帥,還不是繡花枕頭,我一定要努力和他搭句話。”
悠悠配合地笑了笑,肚子又疼了起來:“行,只要人家不轉頭就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