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郭文諾開始日語學習后不久，乘高鐵去了一趟QHD，起因是李慧芬給他來了一個電話，說張倩倩要退學了，讓他無論如何要幫著開導開導，她和倩倩她爸任誰都勸不過來，這女子就是一根筋，認定了的事十頭黃牛都拉不回來。郭文諾問，究竟為什么啊？李慧芬說，她說上大學沒用，將來也不想當護士，況且家里經濟狀況也不好，弟弟馬上也要讀高中了，用錢的地方太多，她想要馬上掙錢，還說她現在已經認定了一項事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其實都怪我啊，寒假她回來，我就不該告訴她家里的一些糟心事，她要是退了學，都是我這個當媽的不稱職啊，是我害了姑娘。文諾，你一定要好好勸勸她。做生意不是著急的事，大學畢業了也能做嘛，家里現在雖然條件不好，但是供她讀完大學的錢還是能拿出來的。郭文諾說，阿姨你先別著急，我先和她溝通一下吧。

郭文諾把電話給張倩倩打了過去。張倩倩說，我媽給你打電話了吧？郭文諾說，是啊，剛壓電話。張倩倩說，文諾哥周末來QHD玩吧，帶你去逛逛，過一段時間，我再到大連找你玩。郭文諾說，行，一直說去看你，也沒去，那我就這周末過去吧。張倩倩說，太好了，等你哦。郭文諾說，那退學是怎么回事啊？張倩倩說，來了詳細給你說。

郭文諾又把電話打給了李慧芬：阿姨，我周末去QHD找倩倩去，當面和她溝通一下。李慧芬說，那太麻煩你了，還得讓你大老遠跑一趟。郭文諾說，沒事，早打算天暖和了就去看倩倩的，這回正好過去。李慧芬說，那真是謝謝你了。郭文諾說，阿姨，看你還和我客氣。

幾天后，郭文諾就乘高鐵前往了QHD。一出了火車站，張倩倩就給了郭文諾一個大大的驚喜：她是和男朋友一道來接郭文諾的。張倩倩向郭文諾介紹說，我男朋友李源泰。李源泰早已伸出了手，向郭文諾笑道，文諾哥好。郭文諾握著李源泰的手說，你好你好。又說，倩倩行啊，偷悄悄地把女婿都給你媽找下了，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張倩倩說，九個月了。郭文諾說，那就是剛進大學不久，你倆就開始了？張倩倩說，是的。郭文諾，李源泰這名字好像韓國人的名字。張倩倩說，他是朝鮮族人。郭文諾說，怪不得，你倆是一個班的？張倩倩說，不是，一個系的，他讀康復治療專業。

三個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已經走到了出租車候車區。上了出租車后，張倩倩告訴司機，去文華路的小郡肝。吃飯的時候，張倩倩詳細向郭文諾講述了她想要退學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張倩倩身高一米六五，身材苗條，皮膚細膩白皙，濃眉大眼，瓜子臉，一笑的話就有兩個酒窩掛在臉上，總體上說她是個俊俏的姑娘。但是一直以來，她對自己的身體有兩點不滿意：一是鼻子，二是胸。她的鼻子有些塌，不夠挺；胸部也一樣，過于平了。她上中學時就一直有一個夢想，將來掙了錢，一定要隆鼻豐胸。張倩倩講述的時候，郭文諾注意到李源泰長著一個又高又挺的大鼻子，臉上還分布著一些青春痘以及痘印。郭文諾想，這可能就是人的補償心理在作怪吧，鼻子塌的，就像找一個鼻子挺的；皮膚不好的，就像找一個皮膚好的。

張倩倩繼續講述道，這學期剛開學后不久，她在微博上看到一個博主發的豐胸霜的廣告。她被廣告誘惑了，就加了博主的微信買了一瓶，想試一試。按照說明用了一段時間后，如果從安慰自己的角度說，那么大概是起了一點作用，乳房可能在經常的搓揉下，微微膨脹了幾毫米。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自打張倩倩關注那個博主——名叫李諾——的微信后，看到她每天發的朋友圈內容——比如收款截圖、創業雞湯、優越生活——她心動了，就也想要做微商。她向李諾尋問怎么做。李諾問她想做哪款產品。張倩倩反問說，我應該做哪個。李諾此時已經清楚了她的學生身份，就說，你賣減肥藥吧，這個利潤大，投資小，回報也還可以。別的產品都利潤低。張倩倩說，行，我考慮一下。接著，張倩倩就把這事跟男朋友說了。男朋友一聽，表示大力支持，說他給她投資，兩人一起干。還說，如果干一段時間，感覺行的話，咱倆就退學吧，這大學上得太沒意思了。

原來，李源泰自打進入大學后，就不能適應大學生活：大學和高中不一樣，上課沒有固定教室，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李源泰覺得大學生每天的時間都折騰在倒騰教室上了，并且還得背著一堆書本。不上課時，想學習，找自習室，也要背著書包到處亂竄。如果在教學樓找了個自習室，可能沒學一會兒，人家這個教室就安排課了，你就得再換另一個，這就又是一番折騰；要是到圖書館去上自習，一則人多地方不好找，二則，圖書館和教學樓離得很遠，假如一會兒還有課，從圖書館去教學樓又太遠。每天折騰這么幾下，學習的心思就一點都沒有了。李源泰對大學生活概括了一句話就是，每天背著書包在校園里馬不停蹄地亂竄。這還只是其一。其二，大學里，上大課還要提前占座，不占座，上課時可能就沒地方了。大課都是在階梯教室上，座椅都是聯排挨著的，你要是不提前占座，一則可能沒有地方；二則可能還要和陌生人擠在一起，上課時只有別扭了，哪還有心情聽課。其三，李源泰一向不太喜歡聽課，喜歡自學。過去讀高中時，人很多，老師講老師的，他學他的。上了大學呢，上小班課時，人很少，不聽吧，實在是不給老師面子，顯得沒禮貌；聽吧，有時候又覺得效率低下，而且即便可以不聽，想要自學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教室不固定，就不可能隨時把所有書本都帶上，也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學習進度和安排學自己想學的。其四，QHD醫學院的住宿條件也很差，空間狹小，沒有桌椅，只能作為睡覺使用，早上還要排隊上廁所——空間這么小的宿舍還搞出來個獨立衛生間，倒不如是公共衛生間、公共洗漱間。假如宿舍條件好，有學習的地方，那么不上課時，回宿舍學習也好，這就可以省去很多背著書包亂跑的時間，可惜這點也達不到啊。就是以上這四點，讓李源泰實在無法適應大學生活。大學上了多半年，他都處于迷茫狀態。唯一給他安慰的就是，有了張倩倩這個女朋友。等到張倩倩和他說想做微商，他麻木的神經立即就興奮了起來，就好像迷失在大海的人，突然看到了航向燈。

盡管得到了男朋友的支持，但張倩倩還是很謹慎。她暫時也沒讓男朋友給她投資。她用自己的零花錢，進了兩千款的減肥產品。接著，李諾就教給她了一些微博的引流方法。張倩倩認真地去操作之后，很快就有了效果——有人主動添加她的微信了。這真是讓她興奮異常啊。但是更興奮的還在后面：隨著她繼續實踐那些引流方法，不但陸陸續續有人加她，還有人從微信上給她轉錢了，也就是說她成單了。這讓張倩倩一下看到了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

一個多月后，張倩倩就把手里兩千多塊的貨都賣完了。這一切，李源泰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再次向張倩倩提出了退學的建議。上一次提出時，被張倩倩否決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怎么能退學啊。這一次，李源泰的三寸不爛之舌終于把她說動了。他對張倩倩說，大學畢業證有什么用啊，咱倆將來都不想從事目前學的專業。你看到血都怕，做解剖兔子的實驗時，你也稱病告假了，你是干護士的料嗎？我呢，本想學藥學的，填報的專業也是藥學，誰想到被分配到了這個專業，沒啥興趣。再說了，我可能也不適合學醫吧，那解剖學的書，我翻開后就像是看天書，從小到大，我學啥東西還從沒這么吃力過，可能也是跟沒興趣有關。所以，咱倆再上下去是一點意義都沒有。況且商機可能稍縱即逝啊，現在正好發現了這個利潤可觀的生意，就要好好把握。張倩倩聽后，也就決定退學，專職做微商。她也的確是一來到這個學校沒多久就后悔了。李源泰吐槽大學的那些事，她也或多或少的不適應。但她沒男朋友那么任性，覺得別人能受得了，她就也能受。但是解剖課，她就無論如何受不了了。第一次看死尸時，她就跑出門外大吐不止。再后來就是老師演示解剖小白鼠的課，她嚇得看都不敢看。等到上解剖兔子的實驗課時，她就告病請假了。她確實不適合當護士，那么再上下去，也的確沒有意義。于是，她就告訴她媽說她想退學。接著，就是李慧芬給郭文諾打電話了。

郭文諾問，那你媽說是她對不起你，是她害了你，是怎么回事。張倩倩說，寒假回家，她媽告訴她，她半年前從網上買了一款P2P公司十五萬的理財產品，結果在收回三萬塊的本息之后，這家公司就破產倒閉了。她媽為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已經換上了抑郁癥，晚上經常睡不著覺。另外就是，她姥爺半年多前要投資煉油廠，她媽給拿了十萬（過去父母買房時，姥爺給拿了四十萬）。買理財產品十五萬中的六萬和給姥爺的十萬，都是她媽從信用卡里刷出來的。她媽還告訴她，一家四口的支出再怎么省，一個月也得一萬出頭，而她和她爸的工資加起來才九千。現在又憑空添了近二十萬的信用卡債務，往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啊。張倩倩說，就我家這經濟狀況，我也真是沒心情再上下去了。趕緊掙錢吧，我弟弟還有兩年就要讀高中了。這小孩學習也不用功，想要上個好學校，估計還得花筆擇校費。

一頓飯吃完，郭文諾也就徹底搞清楚了張倩倩要退學的來龍去脈。他現在是沒有勸說張倩倩的意思了，反倒是在張倩倩和李源泰的勸說下，答應他倆幫助做李慧芬的思想工作。張倩倩說，我媽從小就讓我以你為榜樣，你說的話她肯定聽。郭文諾說，我試試吧。

吃完后，李源泰把郭文諾領到了他的宿舍住。他下鋪的一個舍友，名叫朱迎虎，整天整夜的泡在網吧里。這天李源泰也提前問過朱迎虎，他晚上依然會在網吧待著。李源泰和郭文諾說，前段時間有新聞說，一個大學生連續上了六十三個小時的網，結果猝死在網吧了。我們宿舍幾個人給朱迎虎掐過時間，他的最高紀錄是連續在網吧待了四十七個小時。郭文諾說，那你們勸勸他啊，可別出什么事。李源泰說，勸了，不管用，受打擊了。大一第一學期他是我們班的班長，結果因為成績不好，第二學期一開學就被導員撤了。另外，他還喜歡我們班的團支書趙春香，結果人家是有男朋友的，準備大學一畢業就結婚呢。這兩件事的打擊，讓朱迎虎徹底頹廢了。誰都拿他沒辦法。郭文諾搖了搖頭沒說話。

第二天一早，張倩倩和李源泰陪著郭文諾去逛了天女峰。逛天女峰前，郭文諾和李慧芬通話了半個小時，他把張倩倩這面的情況詳細地對李慧芬說了，主要強調了倩倩的確不適合當護士，接著說了互聯網零售的趨勢，說倩倩做的這個生意是有前景的，最后還說到倩倩已經找了男朋友，就他的觀察來說，男朋友人很好，而且和倩倩感情甚篤，讓她把心放寬吧，這一回就支持倩倩吧，倩倩不會讓她失望的。李慧芬聽郭文諾也如此說，也就不再反對女兒退學了。

三個人帶著歡快的心情玩了天女峰，晚上去一家南美自助烤肉吃了晚飯。接著，郭文諾還是住在了李源泰的宿舍。朱迎虎仍然在網吧。郭文諾他們一行三人逛天女峰時，他回來了一趟，一覺睡到下午三點，起來后就再次前往了網吧。

第三天一早，張倩倩和李源泰把郭文諾送到了火車站，郭文諾乘高鐵返回了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