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絲路小史:被世界改變,也改變著世界
- 國家人文歷史雜志
- 1437字
- 2019-12-06 09:58:09
泉興而穗衰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蒲氏家族由廣州遷往泉州,恰是穗泉兩港此消彼長,興衰易位的縮影。
泉州港設立市舶司后,海外貿易急驟增長,泉州港迅速崛起。北宋哲宗紹圣二年(1095年),泉州永春縣知縣江公望在其《多暇亭記》中,描寫了泉州城的海外貿易狀況:“希奇難得之寶,其至如委。巨商大賈,摩肩接足……”當時泉州人口已經大為增加,到徽宗宣和初年(1119年),泉州城內外畫坊八十區,人口已達50萬。
徽欽“北狩”,宋室南遷之后,寧波港在宋金戰亂中遭到重創,而幸免于戰亂的泉州港的地位則穩步上升。泉州市舶司在國內市舶本錢的分配份額方面,更已具有獨占鰲頭的趨勢。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朝廷給度牒、師號二十萬貫付福建路,十萬貫付兩浙路充市舶本錢。數年之后,經廣南路的請求,才付給它空名度牒三百道,紫衣、兩字師號各一百道充作市舶本錢。南宋前期,度牒每道售價在三十至二百貫之間。師號售價不詳,可能稍貴。但即使全部以最高價格二百貫計算,也不過八九萬貫。市舶本錢是港口經濟標尺的重要一環。由此可見,泉州市舶的發展程度一時已超越廣州,躍居全國首位。在南宋高宗、孝宗和光宗三朝,泉州港持續發展。故而“慶元之前,未為難者,是時本(泉)州田賦登足,舶貨充羨,稱為富州”,又稱為“樂郊”、“樂土”。
泉興穗衰的原因很多。首先,宋廷定都臨安,北方人口南遷,江南人口激增,消費力也陡然上升。尤其是建炎初年,宋高宗決定將大批宗室人口遷入福建,分別安置于福州與泉州。南外宗正司直接駐入泉州城,使泉州港迅速擴大海外貿易有了無法言喻的緊迫性。建炎年間宗子300多人,一個世紀后的嘉定年間增至2000多人,紹定年代又增至3000多人。這些侈靡相尚的皇族人口,是高級蕃貨的重要消費者,原有的供給根本無法滿足統治者的奢侈需求,這大大刺激了海上貿易的發展。
當時,廣州舶貨綱運到杭州需要六個月,泉州則只需要三個月。而在實際運輸過程中,耗時則更短。據宋人的記載,海船順風,“閩中荔枝,三日到永嘉(浙江溫州)”、“四明(寧波)海舟自福唐來,順風三數日至”,以此為基礎,自泉州至慶元府(寧波)約需九日,然后換裝江船,從慶元府城下循浙東運河至杭州約需十一二日。所以,略計自泉州港發綱,順風二十日左右即可將貨物送達臨安,這在當時是相當快的速度。顯然,泉州因其地理優勢更具競爭力,更容易得到宋廷的青睞和支持。乾道三年(1167年)占城使者、淳熙五年(1178年)三佛齊使者先后北上進奉,宋朝政府均“詔免赴闕,館于泉州”。泉州港竟然成了海外進奉國的終點站,風光一時無二。
反觀廣州港,吏治的腐敗愈加放大了其在地理上的劣勢。所謂“奸吏舞文,遠人被害”,于是“官吏或侵漁,則商人就易處,故三方(指泉、廣、兩浙)亦迭盛衰”。當時的大食蕃客蒲羅辛、蒲亞里在泉、廣的迥異遭遇,就是一個生動例證。紹興元年(1131年),蒲亞里載運大象牙二百九株、大犀角三十五株到廣州,估算價值五萬多貫。如依泉州市舶司則例,當補官。但廣州市舶司不但不予官職,還在“給還蒲亞里本錢”問題上肆意克扣。一直到紹興四年(1134年) ,蒲亞里才拿到本錢,“置大銀六百錠,及金銀、器物、疋帛”一批。不料七月初,忽又被幾十名武裝強盜上船劫走,強盜當場砍傷蒲亞里并殺死其蕃仆四名。廣州港市舶司的吏治腐朽如斯,黑白通吃,連蕃客的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他們自然只能用腳投票,棄穗往泉。廣州港也就只好拱手把海外貿易的黃金地位讓給泉州港了。到高宗末年,泉州已可與廣州匹敵;到南宋后期,泉州更是“號為天下之最”,成為中國最大的外貿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