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習作停頓與語言、認知加工的關系
一、習作停頓在語言產生中的作用
習作過程中的停頓分析正是在過程取向的習作心理研究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書面語言的結果中,停頓無法被觀察,它必須在文字產生的過程中才能被追蹤到。因而習作過程中的停頓分析是一種過程趨向的分析視角。
語言產生包括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兩大方面。口語研究中的停頓形式通常包括沉默式停頓(silent pause)和嵌入式停頓(filled pause),如猶豫的聲音,“eh”“um”等。停頓和其他不流暢的類型,如語言糾正、重復、猶豫等,都被看作是語言產生的潛在心理過程的指標。Cenoz(2000)認為口語產生中的停頓具有以下功能:生理上讓說話者有喘息的機會;認知上允許說話者進行計劃;交流上允許聽眾識別言語邊界。心理語言學研究聚焦于認知功能:停頓通常被認為是為說話者贏得用于計劃內容和表達、發聲執行、發聲監控等的時間,其中,計劃最引人注意,語言產生者必須計劃說的內容以及如何呈現這些信息。
書面語言中的停頓研究很多借鑒于口語研究。如與口語研究類似的,停頓通常也作為文本產生過程中計劃活動的指標。文本產生中的計劃具有兩大本質:(一)計劃對應于以潛在概念內容為基礎的心理加工單位,而不是語法單位;(二)長停頓相當于多重決定,通常這些決定包括全局問題和局部問題(Lee,2002)。作為習作過程中可觀察到的認知活動的痕跡,研究者們可以在以下四個假設的基礎上理解文本產生中的停頓:
(1)停頓持續時間的變化是加工過程復雜性的反映;
(2)停頓的位置,即不同等級文本結構上的停頓,決定了加工過程的本質;
(3)停頓發生處的加工過程與之后立即產生的文本有關;
(4)當高需求的加工過程不能與運動執行同時進行時,停頓便產生了(Alamargot, Dansac, & Chesnet,2007)。
雖然停頓不能揭示在該時刻上所進行的認知活動類型,但它可以作為習作者計劃和決定時間長短以及進行這些活動的位置的指標。因此結合語言學方面的編碼來分析停頓的位置和持續時間可能是考察文本產生中認知過程和語言學過程的窗戶。
二、習作停頓出現的原因
習作過程中為什么會出現那么多停頓?Schilperoord(2001)指出,習作者可能因為以下幾個原因而停頓:認知因素(如,認知負荷)、社會心理因素(如,習作焦慮)、身體因素(如,疲憊)。習作心理研究中關注的是認知因素。文本產生中的停頓可以指示高水平的習作加工,因為由于某些原因,這些高水平加工無法與書寫或者打字同時進行。
停頓的機能在習作研究中并沒有很好地被解釋,但認知心理學其他領域的研究為其提供了一些可能的解釋。首先,停頓是由于有限的加工資源的競爭(Just & Carpenter,1992)。其次,停頓可能是由習作產品和正在進行的加工活動之間的串擾引起的(Navon & Miller,1987)。最后,停頓可能是記憶延遲的結果,記憶延遲是為了恢復目標信息(Torrance & Galbraith,2006)。目前較被認可的是第一種解釋。工作記憶理論認為,如果運動執行過程(書寫或打字)是相對流暢和自動化的,需要較少的認知努力,那么多余的工作記憶資源可以分配給其他高水平加工過程,使得習作過程相對流暢;如果個體的運動執行過程不流暢,那么它本身也需要占用相當的加工資源,個體就只能停下來進行高水平認知加工。總的來說,工作記憶資源的有限性造成習作過程出現了多次停頓,對流暢習作提出了挑戰。
三、習作停頓中的認知加工
如何描述習作者在停頓中進行的認知加工呢?Schumacher等(1984)通過錄像機記錄被試的習作過程,習作完畢后向被試講解停頓中可能進行的11種認知活動(全局計劃、當前計劃、轉換、重組、回顧主題、回顧內容等)和4種語法活動(拼寫、詞匯選擇、標點和大小寫、句子結構),解釋完畢后與被試一起觀看錄像,并要求他們回憶停頓(超過10s)中所進行認知加工,結果發現被試在停頓期內更多進行的是上述認知活動,而非語言活動。
Schumacher等(1984)使用的回顧性解釋是離線的,現代研究者們更多利用先進的設備和范式對停頓進行在線的實時考察。例如,Alves等(2008)使用三任務技術考察大學生在進行計算機記敘文習作時的認知加工,發現在停頓期和運動執行期內計劃、轉換和修改都被激活,但程度不同:轉換更多在運動執行期內被激活,修改和計劃主要在停頓期內進行。這可能與習作者有策略地選擇每次進行一部分的文本加工有關。但研究表明,計劃和修改有時也與運動執行同時進行。一種可能是某些計劃和修改過程在運動執行期內開始,當被試進行這些加工時,它們又干擾了運動執行。Alamargot等(2007)指出,停頓之前開始的平行事件涉及到概念加工,這些加工在停頓之后被用于語言學的構思。Olive等(2009)的大學生紙筆記敘文和議論文習作研究也得到了類似結果。綜上所述,停頓期和運動執行期內習作過程的安排模式并不特定于習作文體(記敘文與議論文)和輸出形態(紙筆和計算機),也沒有任何一種加工過程是停頓期所特有的。通常,個體在停頓期進行類似程度的計劃、轉換和修改,而在流暢習作時,更多進行的是轉換加工。
四、習作研究中對停頓的界定
停頓是習作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流暢現象中的一個子集,也有研究者把停頓行為定義為文本產生過程中身體的靜止(Lee,2002)。停頓雖然是語言產生研究中時間方面的一個基礎概念,但如何在實證研究中界定一個停頓仍存在很大問題,而且較少有研究清楚地說明這個問題。
停頓概念操作化的一個最常用方法是設定停頓臨界值。習作研究中往往區分兩種停頓:用于高水平加工的停頓;習作過程中的機械停頓,包括紙筆習作中書寫本身帶來的停頓(如,f的橫、j的點)和計算機習作中用于尋找下一按鍵的必要時間。機械停頓屬于正常的自然停頓,且時間太短而無法進行高水平加工,因而在機能上與習作沒有差異。因此,停頓研究要設置臨界值區分兩類停頓,從而關注用于高水平加工的停頓。這個臨界值通常在0.13s和5s之間變化。在紙筆習作研究中使用過的臨界值有:0.13s(Alamargot et al.,2007)、0.25s(Olive & Kellogg, 2002)等。在計算機習作中使用過的臨界值有:1s(Alves, Castro, & Olive,2008)、2s(Wengelin,2007)和5s(Janssen, van Waes, & van den Berg,1996)。
以計算機習作研究為例,字母是獨立的產生單位,兩次按鍵之間的過渡(transition)就是停頓的一個候選者。但很明顯的一點是,把每一個這類過渡都解釋為一個停頓的做法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過渡中包括了打字者用于尋找下一按鍵的時間,如同書寫中f的橫一樣,屬于正常打字過程中必須的身體停頓,不應包括在高水平加工的停頓之內。因此,計算機習作研究通常把停頓定義為:兩次按鍵之間的過渡時間,并且這一過渡時間必須長于所能預期到的僅用于尋找下一個按鍵的時間。也就是說,一個過渡能夠被認為是一個停頓的前提是:習作者必須打斷打字過程,且打斷時間必須長于兩次按鍵之間正常的過渡時間(normal transition time)。正常過渡時間的操作化定義為:單詞內部小寫字母間的所有過渡時間的中數(不采用平均數,因為平均數容易受到極端值的影響)。而停頓臨界值的操作化定義為:最慢打字者的正常過渡時間的2倍(Wengelin,2006)。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臨界值的設定應與研究目的相適合。例如,如果研究關注的是句子的計劃過程,那么較好的做法是排除單詞內部的小單位的停頓。Wengelin(2006)指出類似很多研究使用2s作為臨界值,原因有兩個:第一,基于兩個語料庫的研究發現,習作者的正常過渡時間的最大值分別為0.796s(一個讀寫困難被試)和1.083s(一個四年級小學生);第二,其他一些計算機習作研究使用2s作為臨界值,便于研究之間的比較。但是,有些研究預先為所有習作者設置停頓程度,而不考慮他們的書寫或打字速度,這一策略應該謹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