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白露為霜道阻長
- 盛開的魯冰花
- 4047字
- 2022-10-27 23:57:58
白露為了逃跑,假意聽話,僅半個月就為青云樓賺了十萬兩白銀,真可謂是日進斗金,青云樓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楚老板樂開了花,整天抱著那些銀子和銀票數上好幾遍,眼里滿是貪婪。
楚老板是高興了,可這苦了白露,她每天練琴、學琵琶、彈古箏,一練就是好幾個時辰,練的手指都被琴弦割破,留下一道道口子,沒被割的手指也磨破了皮,琴弦上經常沾血,就是這樣楚老板也不讓她停歇。
朧月看在眼里,像看到當初的自己,腳腫成蘿卜,疼的都站不起來了還要跳舞,最終落下病根,現在一到陰天、下雨天腳踝處就鉆心的痛,所以她備足了藥,吩咐如星和含星,隨時替白露擦上。
朧月對白露的關心,白露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教琴的老師曾說過,音律是靈魂的話語,人的喜、怒、哀、樂、悲皆可以通過音律訴說,音律可以讓不相識的人在靈魂上有一種無端的共鳴,音律能愉悅他人,也能撫慰受傷的心靈。
白露知道,這個樓里的人,哪個內心不是傷痕累累,雖然有些人早已麻木,有些人已變的可恨,可內心深處都會有那么一處柔軟的地方,也有可憐之處,所以她練古箏、練琵琶時她總會彈奏一些舒緩的曲子來慰藉大家,主要是想慰藉朧月。
這一天,剛練完琴的白露突然聽到一陣吵鬧聲,吵的什么她聽的不是很清楚,打開房門,發現聲音是從朧月房中傳來的,吵鬧聲中夾雜著朧月的哭聲,白露覺得很反常,楚老板不是一直都挺喜歡朧月的嗎?朧月不是一直都很淡定沉穩嗎?究竟是什么事讓朧月的情緒如此激烈?
二樓的各個房門里都探出了腦袋,全都是一臉疑惑,從白露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被押著跪在地上的朧月,哭的撕心裂肺,一直喊著“騙子,騙子……”
楚老板說了句什么,然后冷著臉走了出來,看熱鬧的姑娘們嚇的紛紛退回到房里,啪的一下關上房門,白露還在原地在看著,楚老板也看到了白露,掃了一眼就離開了,留下朧月趴在地上哭泣。
楚老板走后,那兩個壯漢退出來,把門關上后就守在了房門口,白露意識到事情一定很嚴重,因為朧月房里傳來了花瓶碎裂的聲音。
有白玉這個人質在手,楚老板放寬了對白露的限制,允許她在樓里自由行走,所以她看到楚老板離開了,就想去看看朧月,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守的人開始不讓她進去,白露說,“有你們守著,我們誰也跑不掉,我就進去勸勸她,再說了,楚老板也沒有說不讓人勸她吧?”
那兩個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放白露進去了。
白露的印象里,朧月一直淡淡的笑著,走路優雅,喝水優雅,做什么都優雅,與眼前這個頭發凌亂伏地哭泣的人判若兩人,白露將朧月扶起,她本是想問問出了什么事,可見了朧月,話到嘴邊她又問不出口,最后只是安靜的陪著朧月,朧月哭了好久,哭夠了,哭累了,白露端來一杯水道:“朧月姐姐,喝口水吧。”
大家都叫她“朧月姐姐”,可是白露叫“朧月姐姐”時和那些人不一樣,她的聲音是有溫度的,在這個冰冷的青云樓里,一個聲音有溫度的溫暖的人,她是第一次見,當她了解白露越多,就越理解為什么白玉會那么死心塌地的認這個陌生的人做姐姐,溫暖的人,會給身邊人帶來溫暖,只要愿意,都容易被她吸引,所以當白露來到她身邊扶她起來時,她并沒有想要再掩飾自己,也或許是今天真的太需要溫暖了吧。
等哭的差不多了,朧月慢慢對白露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十年來,第一次對別人訴說,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傾聽。
朧月本名賀蓉,本來也算是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都學過,最是能歌善舞,模樣清雅秀麗,在她的家鄉也算是小有盛名,上門求娶的人不在少數,十六歲時便順利定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一切那么自然而美好,可世事難料,她爹爹生意失敗,家道中落,男方退婚,爹爹一蹶不振,迷上賭博,欠下一屁股賭債,最終債主上門,把主意打到了賀蓉身上。
債主抓了賀蓉,把她賣到了青云樓抵債,賀蓉哪里肯順從,她一次又一次的逃跑,經常連青云樓的門都出不去,每次被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有本事就打死我”,逃的次數多了,希望越來越渺茫,再堅強的她在經歷了那么多事后也累了,她想,既然逃不掉,那就死吧,她嘗試過割腕、上吊、撞墻等各種死法,不是被救回來就是被及時阻止,楚老板第一次遇到這么“頑劣”,這么“固執”的人,錢都花了,總不能吃虧,便搬出了賀蓉的娘,這是賀蓉的軟肋,她們威脅賀蓉,說要是敢死就殺了她娘。
賀蓉害怕了,她知道這些人什么都做的出來,她妥協了,為了不讓這些人去傷害她娘,她開始聽話,叫她跳舞她就跳舞,叫她陪客人喝酒她就喝酒,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的像個人偶,她放棄自殺,放棄逃跑,老老實實的做朧月,一切都是為了她娘能好好活著。
朧月也曾瘋狂的思念母親,想看看母親,她嘗試過求楚老板允許她回家看看,只遠遠的看一眼就夠了,可是楚老板總以各種理由拒絕她,說萬一被人看到,她娘就會被人嘲笑,楚老板為了安撫她,還對她許下承諾,說等她到了年紀就允許她給自己贖身。
朧月沒辦法,開始為了給自己贖身存錢,來光顧她的人都很闊綽,打賞起來從不手軟,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一直等著楚老板說的那個“年紀”,那個已經無法再為青云樓賺錢的年紀。
十年了,朧月做青云樓的頭牌十年了,吸引力越來越差,確實掙的錢越來越少,所以楚老板急于尋找下一個頭牌,最近兩年找了不少姑娘,可都不是很理想,直到白露的出現。
朧月自私過,她祈禱頂替她的人出現,可是當白露真的來了時,她心里又有些愧疚,所以有意無意總想幫白露。
這段日子,楚老板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怎么讓白露賺更多錢上,而那些男人們也圖新鮮,似乎忘記了朧月,朧月第一次那么清閑,白露的到來,一首又一首曲子加深了她對母親的思念,愧疚之余,她開始盤算著,離家時母親三十三歲,十年,母親四十三歲了,如今自己的價值已經不大了,今年應該可以為自己贖身,母親的生辰是在秋天,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給母親過生辰,她興奮的上街想著給母親買份生辰禮,好巧不巧,逛商鋪挑禮物時遇到了以前的鄰居,她高興壞了,拉著人家打聽家里的情況,誰知那人告訴她,她娘在她離開家的時候就病了,一病不起,沒幾個月就過世了,她爹成了酒鬼,幾年前也醉酒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這個消息如天降冰雨,叫朧月從頭凍到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楚老板明明說過,家里很好,還每年都派人去送些銀兩的,你騙我,你騙我……”
朧月當時失控了,在街上瘋狂的跑著,最終被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打手抓了回來,之后就出現了朧月質問楚老板的那一幕。
朧月的娘,死了,早在朧月被抓走的當年就死了,爹也死了,家早就沒了,這些年的夢,碎了,朧月也崩潰了。
聽了朧月的故事,白露一陣唏噓,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朧月,心里堵得慌,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爹娘他們,想到了許宴希,她在心里祈求,娘可千萬別生病,一定要好好的,等團聚的日子。
朧月傾訴完,情緒平靜了下來,可白露還是很擔心,朧月撐到現在,都是因為有她的母親這個精神上的支柱,如今精神支柱倒了,連家都沒了,她會怎么樣?
白露擔心的問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嗎?”
朧月不知道,楚老板說的話她現在一個字都不信了,包括說讓她贖身的話,可是她不想讓白露擔心,勉強的擠出點笑容說道:“我娘死了,我都沒給她磕過一次頭,我想,等我出去了,我就守在我娘的墳前,守一輩子,報答養育之恩,下輩子再做母女。”
朧月有這樣的想法,白露稍稍安心了些,人哭過之后容易疲憊,白露勸朧月睡一會兒,她守在旁邊等朧月睡著之后才離開。
當房門關上,朧月睜開了眼,淚水再次滑落,她終于接受現實,置身青樓十年,哪里不知道青樓女子的最終歸宿?命不好的,年紀輕輕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死去,命好身體能抗住的,到了毫無利用價值的時候才可以為自己贖身,煙花女子,從來就沒有能干凈的走出青樓的,青樓靠的就是出賣身體。
朧月知道,她之所以到如今還能保持清白之身,靠的是美貌與才華,楚老板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最會打如意算盤,浸潤青樓二十多年,她最是知道女人的身子一旦開始出賣,就會越來越賤,越來越不值錢,而且一般都做不了幾年,許多不是得病而死就是打胎而死。處子之身,總是值錢些,總能吊著那些男人的胃口,讓他們大把大把的送錢來。
事到如今,朧月已經感覺到,那個危險的日子就要到了,她有她的底線,以前還能為了母親忍受一二,如今,她再沒了顧及,她想,真到了那一天,她只好一死了之,反正這世間已沒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死,對她來說,是解脫。
朧月猜的沒錯,楚老板已經決定,三天后,朧月開始“接客”,同時派人十二個時辰輪流看著朧月。
聽到這個消息,朧月苦笑,果然,楚老板從來都是不把人榨干不罷休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的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怎么就那么自信,以為自己是個例外呢?
白露得知楚老板的決定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她一直干著急,練曲子時總出錯,朧月自然聽出來了,雖然她被人看著,不過還能在樓里自由行走,她恢復以往那淡淡的笑容來到白露房中,她說,她想再聽一遍《夜悠悠》。
白露看出朧月不對勁,可是一時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對勁,她無法拒絕朧月的這個請求,無比用心的彈奏起來。
朧月靜靜的聽著,微微笑的表情,留下了兩行淚珠,白露看著心里一陣發慌,她不知道朧月是開心還是傷心。
朧月很滿足,她謝過白露,起身回房,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道:“可以再彈一遍嗎?我還想再聽一遍。”
白露有不好的感覺,她擔心又著急的喚道:“朧月姐姐,不,蓉姐姐。”
蓉姐姐,這個呼喚,朧月已經十年沒聽過了,白露這一聲喚,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用帕子捂著臉快步回了房,白露站在門口看著那朧月緊閉的房門,安慰自己道:“沒事的,有人十二時辰守著她,她不會有事的。”
她想聽曲子,那就彈給她聽,之后的三天里,白露每天都會彈好多遍這首曲子。
三天,很快,朧月換上自己最喜歡的水紫色的衣裳,非常平靜的坐在梳妝臺前,她從首飾盒里拿出及笄之禮時母親為她戴上的白玉蘭花簪,細細的看了很久,然后戴在了頭上。
黎明之前,朧月再一次來到白露房中,再一次聽了那首曲子,這次,她沒有再哭,曲終,人散,這是定數,她對白露燦爛的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后邁著優雅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假裝找首飾,從梳妝臺抽屜最里面的角落里拿出一個純白色的小小的瓷瓶藏到袖子里,這是她很久之前偷偷藏的老鼠藥,細細的褐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