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晏清扶著額頭不忍看,枉費他還一直敬著長輩們,盡量不給機會讓白玉霖喝。
眾人先前還在想杭晏清為何一直阻撓白玉霖喝酒,現在他們知道了,杭晏清是知道白玉霖酒量的。
最后紅姑起身把白玉霖扶住,和杭晏清一道把他送回了房。
白微廷和柳依蘭汗顏,還好杭葦凌不是外人,也就不怕被看笑話。
從這次以后,白玉霖只有除夕之夜允許喝三杯,其余時候禁酒,而白玉霖自己也是絕不碰酒,除了成親時,除了后來因為白露。
白露、白雪還有白玉霄三姐弟也是和大人們一桌吃的,因為杭葦凌他們不是外人,而今也是私人身份,便沒那么多規矩,不過大人們喝酒,吃得慢,白露他們早早吃完回了屋,中午悶熱,幾人回屋后,白雪和白玉霄就癱在榻床之上犯迷糊。
白雪想聽琴,白露便給他們彈琴,曲子未過半首,二人便入了夢鄉。
白露有了心事,正自發呆呢,杭晏清來了,白露問:“晏清哥哥,你怎么來了?你不用陪叔父和姨母嗎?”
“我爹和師父還喝著呢,娘和師母她們去了主屋,大概也是有許多話要說吧。”
杭晏清情緒不高,與白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道別的話,是很難說出口的,何況,他們并不想道別。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二人沉默良久,杭晏清再也忍不住。
借著酒勁,在白露屋里趴在桌上埋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白露他們從未見過杭晏清這樣,一時間不知所措。
白雪和白玉霄被哭聲驚醒,一時不知所措,爬起來站到杭晏清不遠不近出看著杭晏清,就那么靜靜地待著。
白露學著娘哄她的樣子,輕輕地拍著杭晏清的背。
“娘說,想哭的時候就哭,哭出來就好了。”
杭晏清聽到這句話,很快就停了下來,這句話讓他想起了小時候,他擦干眼淚坐正。
白露看他停了下來,說道:“娘說得真沒錯,你看,這不就好了。”
杭晏清問道:“露兒,你知道嗎?很早一前,師母也是這樣對我說的,那時候我剛到這里,天黑了,我想娘,就趴在師母肚子上哭,師母說了一樣的話?!?
“所以那一次你也是聽到這句話就沒哭了嗎?”
“不是,我哭得更厲害了?!?
“為什么?”
“因為師母說讓我哭出來,我就哭出來了?!?
白露被逗笑了,問道:“那你哭了多久才夠?。俊?
杭晏清也不怕丟人,他繼續說道:“我沒哭夠,有個人踢了我一腳,我就停了下來?!?
白露道:“誰?。窟@么壞?是哥哥嗎?他為什么要踢你?你有踢回去嗎?娘有沒有幫你教訓他?”
杭晏清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白雪和白玉霄也跑過來聽故事。
“那個人不是你哥哥,我沒有踢那個人,師母也沒有教訓那個人?!?
“晏清哥哥,你告訴我們那個人是誰,我們去幫你教訓他?!?
白雪儼然一副行俠仗義的姿態,白玉霄也重重點頭,敢欺負他們的晏清哥哥,心道,娘也是的,怎么沒幫你教訓他。
杭晏清想逗逗白雪,說道:“真的?”
白雪道:“當然是真的?!?
杭晏清道:“那個人……不就是……你們的姐姐嘍。”
白露自然不信,因為娘說過,她是晏清哥哥來的第二天早上出生的,怎么可能會踢晏清哥哥?她當杭晏清逗白雪他們玩,所以也假裝配合,往前湊了一下。
“你騙人,怎么可能是姐姐,娘說過,你來的時候姐姐還沒出生呢?!?
白露心道,居然騙不了他們了,真是越大越不好騙啊。
“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的姐姐是在娘胎里踢的我,踢得這兒?!?
杭晏清卻十分認真地說著,他還指著自己的右臉的臉頰。
這下白露信了,因為白雪和白玉霄在娘胎里也踢過她,白露問道:“真的是我???”
杭晏清笑著點頭。
白露也笑了起來,白雪沒見過,還是不相信,她問道:“真的是姐姐嗎?怎么可能嘛,在肚子里怎么踢人?”
白玉霄也問道:“是啊,姐姐,你們是不是合伙騙我們???”
白露捏了捏白玉霄肉肉的臉頰笑道:“在肚子里真的會踢人的,你們倆也踢過我?!?
白雪一副見到什么稀奇玩意兒的模樣問道:“真的?。课覀円蔡哌^姐姐?嘻嘻,晏清哥哥,這算不算我們幫你教訓過姐姐了?我這樣不算說話不算話吧?”
杭晏清捏著白雪的小臉蛋道:“是,就你機靈,這都找補回來了。”
“那你怎么感謝我啊?”
“你還要晏清哥哥謝你?那你們踢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報仇啊?”
白露說著起身,雙手做準備撓人癢癢的動作,白雪和白玉霄噌的一下跑開了。
“晏清哥哥,幫我抓住他們。”
“好嘞?!?
瞬間屋子里充滿歡聲笑語和追逐打鬧的聲音。
白露不喜歡哭,她喜歡笑,哪怕小時候笑不出聲音,她只要沒有不舒服,多數時候總是掛著一張笑臉,所以她總是會把人的情緒往高處帶,這是她送給杭晏清的禮物,她看著和白雪他們追逐的杭晏清,在心里說道:“晏清哥哥,你一定要一直開開心心的啊。”
柳依蘭她們說了很多的事,說到興上,她們來到白露屋里,還沒到院子門口就聽見里面嬉笑打鬧的聲音,柳依蘭道:“讓妹妹看笑話了,兩個小的一向鬧騰,整天瘋瘋癲癲的,沒個規矩?!?
沈夢溪道:“這多好啊,家里熱熱鬧鬧的,聽著這歡聲笑語,人的心情都好了?!?
柳依蘭道:“妹妹要是喜歡,過段日子,我把他們送去你那兒去住些日子,到時候你可別嫌煩???”
沈夢溪自然巴不得,白家這么多年照顧自己的兒子,把兒子養得那么好,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報答,而且自己家里向來冷清,要是能時常接白家的孩子去自己家里小住,那她家也能熱鬧一些,她有一萬個理由想接孩子們去自己家里,就是還沒來得及開口。
沈夢溪道:“真的?那你們可一定要把他們送去,不然我可是要上門要人的?!?
“你盡管來,還盼著妹妹能幫我教教他們規矩呢,在家里管得狠了,露兒就護著,還總慣著他們。”
“他們這樣就是最好的,我見過太多被規矩約束的孩子,總是少些精氣神?!?
三個人站在小院門口又不知不覺說了一會兒,白雪猛地沖了出來,白玉霄也緊跟著出來了,白雪邊跑邊喊:“娘,白玉霄欺負我。”
柳依蘭尷尬一笑,轉而訓斥道:“好了,不許鬧了,見了人也不知道叫。”
二人立馬齊聲行禮道:“沈姨母好。”
白雪活潑可愛,落落大方,白玉霄機靈中又有點憨態,沈夢溪一見就喜歡,她蹲下來拉住兩個人的手道:“真乖,姨母真想明天就把你們帶我家去?!?
白雪道:“去姨母家?那我還能回來嗎?”
沈夢溪道:“當然能回來,你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你想什么時候去姨母家就什么時候去?!?
白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白玉霄也滿臉期待。
白雪看著柳依蘭問道:“娘,我可以去姨母家玩嗎?”
柳依蘭道:“可以,不過要過些日子,等你姨母和晏清哥哥安頓好。”
白雪道:“那姐姐呢?”
“姐姐現在還不行,等她身體好了才可以去?!?
白露心想,有雪兒和霄兒去陪陪晏清哥哥,晏清哥哥就不會覺得孤單,就不會不開心了,到時候她可以寫信,還可以準備好多東西,讓雪兒和霄兒帶去給晏清哥哥。
杭晏清有些失落,他是想所有人都能去他家的,最近他有一個想法,就是猜想有沒有可能讓師父一家都搬到寧漳府去,聽說那里比錦州繁華,比錦州熱鬧。
這個想法閃過之后,他就笑自己,總是會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家哪里是說搬就搬的?而且他爹在寧漳府能待幾年誰說的準?他自己真的不考科舉了嗎?
“瞧我,只顧著說話,快進屋坐著吧?!?
柳依蘭領著沈夢溪,沈夢溪牽著白雪和白玉霄,一行人往白露屋里走去。
白露出來,在門外行禮道:“沈姨母?!?
沈夢溪忙扶住白露,杭晏清站在一旁,小聲叫著娘,他還不習慣,大家也不催他。
沈夢溪牽著白露進屋,幾人又聊了半天。
白玉霖到傍晚才醒來,和杭晏清在院子里又比試了一場,杭晏清和沈夢溪第一次見兒子練劍,看得那個滿意啊,笑得見牙不見眼。
白微廷也高興,總算不負友人所托,交還一個文武雙全的兒子給他們。
白露現在大了,夜里已經是一個人睡覺,紅姑帶著白雪就住在白露隔壁的屋子里,這天夜里晚飯后幾人還有說不盡的話,就讓白雪和白露一塊兒睡,不過白露失眠了,一想到天亮杭晏清就要走了,夜深人靜時,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同樣失眠的還有白玉霖和杭晏清,他們躺在床上,屋里烏漆嘛黑。
白玉霖問:“你睡了嗎?”
杭葦凌答:“沒呢?!?
說了一句,兩人又沉默了。
過了一陣,白玉霖又問:“睡著了嗎?”
杭葦凌道:“還沒呢?!?
“爹說過,人長大了,早晚是要離開家的,最近我想了很多,我也是要離開家的,我師父說,大夫最好的師父是病人,想要看更多的病人,就得離開家,多走走,多看看?!?
“我知道,離別是人生常態,最近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不要考科舉,我真的想當官嗎?當官要像我爹一樣,四處漂泊,有什么好的呢?”
“我自己不想當官,我也沒辦法勸你當官,但是這天下總是要有人當官,比起我不認識的人,我希望你當官,至少你會是一個好官,爹說過,天下多一個好官,就會少一個壞官,如果心中有正義,人也有能力,這樣的人不當官就會很可惜?!?
杭晏清沉默了。
白玉霖繼續說道:“你要是不想被調來調去,那就當大官,聽說當了京城的官,就可以不用搬來搬去,你努努力,當個京官。”
杭晏清道:“京官?離這里可有十萬八千里呢,再說,京官那么好當?想當就能當上?天下學子千千萬,人才濟濟,我可不認為我比得過他們,其實我現在好像沒那么想當官了,我想像師父一樣,當個教書先生,一輩子哪兒都不用去,挺好的?!?
白玉霖道:“我爹這樣是挺好的,你說,你來的時候那么有抱負,在這里待個十幾年,就把你的抱負待沒了,我爹豈不是罪過?你爹又那么想讓你當官,要是知道你現在想學我爹,他會不會生我爹的氣?。俊?
“我不想當官怎么會和師父有關系?我是不想像我爹娘一樣四處漂泊,再說了,我爹和師父的交情,加上我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怎么可能會怪師父?”
“那倒也是,你要真不想當官,你怎么與你爹說?”
“還沒想好呢,先考了院試再說吧?!?
“不過,就算你不當官,也還是要考科舉,一來這樣能看你到底學了多少,二來掌握選擇權,三來以防萬一后悔,萬一以后你又想當官了呢?再說了,我爹雖是個教書先生,可也是個舉人,正因為他是舉人,所以附近鄉縣的人會慕名而來,到此處求學,所以這科舉你是一定要考的。”
杭晏清想想,“也對,看來科舉還真是非考不可了,哎,前路漫漫啊,還是你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待著不走就可以待著不走?!?
“人各有命嘛,不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當教書先生也挺好,可以多教出一些人當好官,為朝廷多送些人才,也算是為朝廷出力了,說不定你爹也會同意呢?那樣你我兄弟二人雖不能時常把酒言歡,至少還能常常比上一場?!?
被白玉這么一說,杭晏清好像真的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