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不停地下，鋪天蓋地地，就像用巨大的臉盆在一盆一盆地往下傾倒。這到底是什么日子？自我出生以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雨。還夾雜著轟隆隆的雷聲。難道真的要冬雷陣陣夏雨雪嗎？難道老天也知道我的委屈嗎，知道我心里無盡的不被人理解與懂得的苦楚嗎？這就是我追求自由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嗎？

1

要等著開庭，我就沒有走得太遠(yuǎn)。

時隔十年，我再次住到了綠城的姑姑家。這個家里的一切都沒變，就連姑姑和姑夫也沒有太大的改變。很難發(fā)現(xiàn)這十年中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

雖然在過往的幾年中，由于在五星級酒店的工作，我出入了太多奢華的場面，如今這個家看起來稍顯簡陋，但在我心里，這份樸實(shí)的溫暖更接近天堂的模樣。

唯有我變了。在我身上已經(jīng)不見了十年前的影子。天真活潑的成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傷痕累累的成靈。

那段時間，我與我的律師保持著必要的聯(lián)系。律師說趙達(dá)已經(jīng)收到法院的傳票。律師還告訴我，趙達(dá)天天往律師那里跑，求律師幫他勸勸我，讓我撤回起訴，回到家中。

我知道像趙達(dá)這樣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然而我決心要做的事情，就算律師被他收買，我也不會收回自己的決定。

半個月后，我終于等來了開庭的日子。我一個人坐車去了紅城的法院。我甚至想，即使趙達(dá)見到我后要把我殺掉，我也算是為自由和尊嚴(yán)而死。

車子剛到法院門口，我就看到了趙達(dá)。他手里拿著一大束玫瑰和一盒巧克力。令我意外的是，他的身旁居然還站著我的阿爸。我不知他怎么把我阿爸也扯了進(jìn)來？難道，他想連我阿爸也一起收買？他知道我很聽我阿爸的話，他想讓我阿爸來勸我，讓我放棄離婚這個念頭。

但我堅信，我的阿爸是個任何人都收買不了的人，何況是趙達(dá)。我想阿爸今天之所以過來，定是因為他擔(dān)心我，他不想讓我在法庭上單兵作戰(zhàn)。

我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在心里默默地對父親說：“阿爸，女兒對不起您，結(jié)婚沒有告訴您，離婚也沒有告訴您。不想讓您擔(dān)心是真，女兒不孝也是真。其實(shí)我也多么希望能和您們一起和和美美地生活，可命運(yùn)這樣的安排了我的人生。”我在心里懇求阿爸的諒解，我相信阿爸會理解我的迫不得已。

這時，趙達(dá)過來想拉我的手，一邊叫著“老婆，老婆?！蔽覜]有吭聲，阿爸也在一邊沉默著。

九點(diǎn)整，我跟趙達(dá)的離婚訴訟案正式開庭。我跟我的律師坐在一排，趙達(dá)一個人坐在我們的對面，阿爸坐在旁聽席上。

我要求的是不公開審理，故沒有其他旁聽。一套正常的開場白之后，我的代理律師花了兩分鐘的時間，宣讀了我的起訴書。

趙達(dá)就在對面叫：“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跟我老婆離婚，我是愛她的，我真的是愛她的。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她?！彼那榫w似乎有些失控。

法官敲了敲桌子說：“趙達(dá)，你冷靜一點(diǎn)。”然后她把頭轉(zhuǎn)向了我：“成靈，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等我說完所有能說的話之后，我又補(bǔ)充了這樣一句話：“今天我所說的只是我所遭受的十分之一而已，因為有太多的細(xì)節(jié)我已無法再一一陳述。我心靈所受到的創(chuàng)傷更是難以言喻。我與趙達(dá)不可能再生活到一起?！?

審判長問：“趙達(dá)，成靈說的都是事實(shí)嗎？”

趙達(dá)低著頭站在那里，我聽到他說：“是的，她說的都是事實(shí)。但我是因為太愛她才會這么做的?！?

法官說：“趙達(dá)，你這是什么邏輯？你愛她，所以才要這樣折磨她，你如何解釋?！?

趙達(dá)說：“我知道我錯了，我愿意改正。但我就是堅決不同意離婚，我不能沒有成靈?！?

這時我阿爸站了起來：“趙達(dá)，早知如今，何必當(dāng)初。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已晚。我了解我的女兒，她是一個極能忍耐的人。如果不是你將她傷得太深，她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中間休庭的時候，趙達(dá)捧著那束玫瑰沖到我面前，然后一下就跪倒在地。我知道他擅長這一套，以博得別人對他的同情。他以為這個方子對我還繼續(xù)有效。但沒想到，因為使用次數(shù)太多，我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抗體。

這時，阿爸讓我到外面走走。我跟著阿爸去了法院外面的一片空地上，他問我：“靈靈，你真的已經(jīng)決定了，要跟趙達(dá)分手？”“是的，阿爸?！薄皼Q定了就不要動搖，我會支持你的，堅強(qiáng)點(diǎn)。我相信你，靈靈?！蔽业臏I水又忍不住流了出來：“謝謝您，阿爸?！?

當(dāng)我轉(zhuǎn)過頭，看到趙達(dá)在法院門口跟一幫看上去游手好閑的人在說些什么。我想這沒什么可稀奇的，三年前，在他認(rèn)識我之前，他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三年，他從地獄升到了天堂，而我從天堂重又跌入地獄。有時想來，人生真是滑稽可笑，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爬來爬去，輪回不止?？墒钦l又能說得清楚天堂和地獄的真正樣子呢？大概都在每個人的心里吧。趙達(dá)所謂的天堂，也不過是別人所能看到的一個房子，一輛車子。至于他這個人，不過是地獄里的一個混世魔王。而我雖身處地獄，終究還有一顆向上、向善的心。

2

回到法庭，過了一會兒，下半場的庭審開始了。法庭上幾乎都是趙達(dá)一個人的懺悔聲和保證下不為例的賭咒發(fā)誓。可能連法官也被他感化了，最后宣判：“暫不判離，再給被告六個月的時間，以與原告重修于好?！?

我請的那位律師，居然沒有再為我說一句公道的話，就收拾好資料對我說了聲“再見”。我木然地點(diǎn)了一下頭，倒是趙達(dá)很熱情地把他送到門口，并對他說：“改天再聚。”

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強(qiáng)大自己，我永遠(yuǎn)都只能是一個弱者，就連律師也只會為金錢而伸張“正義”。

我跟阿爸一起走出法庭，他讓我先回家去住幾天。我想也好，也許以后我會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到與父母之間不是想見就能相見。于是就點(diǎn)點(diǎn)頭。

可還沒走到法院門口，趙達(dá)就跟了上來，他要我跟他一起走。我當(dāng)然不會同意。他就將求助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我阿爸。阿爸說：“我們應(yīng)該尊重靈靈的意見。”

趙達(dá)就哀求著對我說：“老婆，求求你，就算給我一個面子，我想再請你吃一頓飯。就算要分手，我們也好合好散嘛。”接著他又求我阿爸，“爸爸，你就給我一次機(jī)會，讓我們再一起吃頓飯吧?！?

阿爸說：“那好吧，就吃一頓飯。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比缓筠D(zhuǎn)過頭又對我說：“靈靈，就給他一次機(jī)會吧，大家一起吃頓飯?！?

事實(shí)證明，阿爸的決策是英明的。趙達(dá)將我們請上了他的車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車后面還跟了四五輛車子。等到了酒店，我看從那些車子里出來的正是剛剛在法院門口與趙達(dá)碰頭的那幫人。吃飯的時候趙達(dá)對我說：“今天幸虧是你一個人來，如果你今天身邊有任何另外一個男人，我就不會讓他活著離開。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

當(dāng)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里對他愈加的鄙視。我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這樣的無賴。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就在我的眼前，而且曾為我的丈夫。

吃完中飯，他讓我再到家里去看看。我說：“我不想看了，那不是我的家。”

我爸對他說：“靈靈要跟我回去，你就不要再為難她了。”他說：“那好吧，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弊叱鼍频甑拇箝T，他讓人把車開過來，自己則一直拉著我的手。等車一到，他打開車門就把我拉了上去，然后就叫他的朋友開車。這個時候，我阿爸還沒有上來。也許阿爸已意識到了什么，就緊跟著車子拉著車門不松手。

天哪，他居然想甩掉我阿爸，綁架我。車子的速度開始加快。這樣下去，阿爸肯定會出事。我瘋了似的對趙達(dá)大叫：“你停車，你給我停車！你再不停，我就跳下去！”

他嬉笑著說：“我可以讓車子停下來，但你得答應(yīng)跟我回去一趟。”

我已來不及思考：“好，你這個混蛋，我跟你回去一趟。但你先讓我阿爸上來。如果他有三長兩短，我絕不放過你。”

3

就這樣，我跟阿爸又回到了那個人間地獄。趙達(dá)對我阿爸說：“爸，你在客廳坐一會兒，我想到里屋和靈靈說幾句話?！?

阿爸有點(diǎn)兒不放心：“有話就在客廳說吧?！壁w達(dá)說：“爸，你放心，我不會對靈靈怎么樣的，你要相信，她始終是我最喜歡的女人。說完了話我就送你們回去。”

阿爸也不好再說什么。趙達(dá)拉著我進(jìn)了房間。一走進(jìn)臥室，他就關(guān)上了門，并把我一把抱到床上，然后壓著我問：“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離開我？”

“是的，我要離開你，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最好這一生都不要再見?！?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住到這個房子里來，她們做夢都想成為我的女人?？蔀槭裁茨銋s偏偏要離開我？有多少女人想坐著我的車去跟我四處兜風(fēng)，可就是你，想拉你上車都那么難。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我需要的不是這些，我想要的東西你一生都無法給我。所以你的皇宮對于我是地獄，你雖然英俊卻不過是個惡魔。你永遠(yuǎn)都不會了解我到底需要什么。你不配做我的丈夫，不配！”

說完這些，我閉上了眼睛，準(zhǔn)備挨打。但他沒有。相反，他像瘋了一樣，用最快的速度剝下我的衣服，然后就這樣似乎要把他對我所有的不滿、所有的仇恨、以及所有的愛戀都一并發(fā)泄出來。我真怕阿爸在外面聽到了，我只能任由他在我身上瘋了似的發(fā)泄。我想，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我就這樣忍耐著，任他最后一次恣意妄為。直到他在我的身上漸漸疲軟。

他趴在我身上帶著無限矛盾的情緒既咬牙切齒又無比溫柔低沉地說道：“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像愛你一樣地去愛別的女人了。我也不可能再碰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了。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跟我在一起。在我應(yīng)有盡有的時候，你卻又離我而去。我真后悔，沒有好好珍惜你。靈靈，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就算我求求你，讓我愛你一輩子?！闭f完，他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但我實(shí)在是累了，我再也不想玩這種累人的游戲：“我們的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不能一錯再錯了。趙達(dá)，你放手吧，我也求你了。求求你，放開我?！闭f完，我撥開了他的手，站起來。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我把流出的眼淚擦干，把余下的淚水吞進(jìn)肚里。

他也從床上站了起來，看得出，他又瘦了。唯一不變的是他的器具。甚至是，他越瘦，他的那里就顯得愈大。即使剛剛疲軟下來，也依然比很多人挺立時要巨大。但它再也誘惑不了我了。因為這只是欲，不是愛。

然而我雖不再愛他，但也不想恨他。也許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有那么幾年，我要受到這樣的歷練。只是我醒了，而他還在昏沉之中。

他依然不停地問：“你真的一定要走嗎？”“你看我像是跟你在開玩笑嗎？”我心里想，如果我在你身邊時你懂得好好珍愛，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其實(shí)，誰愿意結(jié)了婚又離呢？

他接著問：“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嗎？難道你就對我一點(diǎn)都不留戀？”

“上次從上海回來，就是因為還想給你一次機(jī)會，可是你從來不知道好好珍惜。我不后悔我上次回來，這讓我把你看得更清楚，讓我從此走了就一生都不再后悔?！?

他沉默了一會，過后又討好地說道：“我今天先把你送回去，你在老家好好休息幾天。只要你想回來，我馬上開車去接你?！?

“你把我送回去后，就在家等著下一次的法院通知吧。別枉費(fèi)心機(jī)了?！闭f完，我開門走了出去，他也在后面跟了出來。

阿爸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問：“談完了？”我說：“是的，我們走吧?！边@時，抬頭看到墻上懸掛著的我與趙達(dá)的大幅合影，顯得格外刺眼。

回到家，我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第二天?？晌疫€沒起床，趙達(dá)就到了。第三天又是如此。他一邊上樓，一邊若無其事地對我阿爸說，在路上差點(diǎn)撞死一個人。

我想，我不能再在家里住下去了。要不遲早會出事的。我必須馬上離開。

等他一走，我就跟阿爸說：“我要走了?！卑譀]多說什么，只是說了一句：“現(xiàn)在這個社會四處都是陷阱，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4

我又回到了綠城的姑姑家?？晌覄倓偛抛邘滋?，情況就變了。我看姑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問她出了什么事？只聽姑姑說：“靈靈，你走后，有人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我多提防你。說你會把你姑父勾引走的。我根本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憋在心里很難受?！?

我想象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小人？但轉(zhuǎn)而一想，我為什么要生這種人的氣呢？這不正好中了人家的離間計么？想到這里我對姑姑說：“姑姑，對于您和姑父，我只有敬意，絕無他心。當(dāng)年我來到這里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我是在您和姑父的照顧下長大的。在我心里，您倆就像是我的父親和母親。我怎會做出那樣不恥的事呢？”

姑姑說：“我也知道她在挑撥離間，幾年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偏偏這幾天給我打來這么一個電話。而且凈跟我說這樣的話。我覺得受委屈的不是我，而是你。你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可那人還這樣落井下石。再怎么，也是沾親帶故的表姐妹，怎么能這樣呢？”

“姑姑，您別替我擔(dān)心。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過話說回來，這段時間我在這里，真的給您們添了不少麻煩。我想這幾天就搬出去住。”

姑姑忙說：“靈靈，千萬別這樣，住在這里沒事的，干嘛要花那個冤枉錢?！?

我知道姑姑是真對我好，可我也不能長期住在她那里，我遲早是要離開的。當(dāng)天，我就找了一所學(xué)校。不但解決了住的問題，也給了自己一個學(xué)習(xí)成長的機(jī)會。

我的心情通過了一段時間的調(diào)適后，慢慢好轉(zhuǎn)。我再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出路，并尋找著合適的機(jī)會。雖然我不能確定未來的路到底會怎樣，但我知道，我必須勇敢地去面對將會發(fā)生的一切。

5

不長不短的半年，終于快要到了。我新請的律師虞磊打來電話，告訴我法庭通知元月八號開庭。要我做好準(zhǔn)備。順便把五千元的律師費(fèi)匯到他們事務(wù)所的賬號里。

放下電話，想想再有一個月就過年了，而我卻要去法院結(jié)束跟趙達(dá)的婚姻，多少有些傷感。但回憶起在三年中所受的種種，我又慶幸這一天終于即將來臨。

元旦那天早上，王杰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剛剛回國，要我馬上去上海見他。我在電話里沉默著，在即將與趙達(dá)開庭離婚的前夕，與王杰見面，我總覺不太適合。有時我真懷疑，自己與王杰之間的某種牽連是不是我們的一種宿命?？偸窃诓磺‘?dāng)?shù)臅r間，決定一些對人生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而最終又總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

王杰在電話那端不停地重復(fù)著：“我真的很想見到你，真的。”

最后他以不容推辭的口吻對我說：“我在上海只能停留兩天，你現(xiàn)在馬上到機(jī)場，坐中午的飛機(jī)過來。”

我還是猶豫不決，他就在電話里急了起來：“難道你從來就沒愛過我？為什么我這么求你，你還沉默著。就算是元旦到上海給自己放個假，我都這樣求你了，難道你還不答應(yīng)！”

曾經(jīng)以為再也不會見他了。但那一刻，我終于沒有再拒絕：“那好吧，我現(xiàn)在就去機(jī)場。”“我在香格里拉大酒店5007房間?！薄拔铱赡芟挛鐑牲c(diǎn)左右到你那里，就這樣吧，下午見。”

到王杰所住的酒店，正好是下午兩點(diǎn)。我徑直來到5007房間。房門并沒有像以前那樣虛掩著，我在上面輕輕地敲了三下，聽到里面?zhèn)鱽硗踅艿穆曇簦骸罢埳缘纫幌隆！?

我靜靜地站在門口，一會兒，門開了，王杰不停地說：“對不起，剛才正在通一個電話。”“沒關(guān)系，你不用這么緊張。”我說話的時候，王杰已經(jīng)幫我取下了肩上的背包，然后又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但我沒有撲向他的懷里，而是走到了衣柜旁，靠在了衣柜上。

他走過來坐在床沿邊，拉住了我的手，然后仰起頭看著我。也許我們倆或者說我們仨，其中包括趙達(dá)，都走進(jìn)了一個怪圈，在一個愛的怪圈里，我們?nèi)齻€誰也追不到誰。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王杰輕輕地問。“在笑我，笑你，笑趙達(dá)。我覺得我們像三個傻瓜。”

“也許吧，也許我們都是傻瓜。但是我只有一個愿望，就是想讓你幸福。”

“你知道嗎，曾經(jīng)以為你是我一生的最愛，除了你我再也不會去愛別人。可事實(shí)上，我在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愛可以重復(fù)很多次，而每一次都以為是真的。所以，我相信你也仍然可以去愛別人，去愛一個值得你愛的人。我已經(jīng)不再是你心中的靈靈了，以前的靈靈已經(jīng)死了，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你的身邊了?！闭f完這些，我就像生了一場大病，真想癱倒在床上再也不醒來。

他伸出了左臂，把我攬進(jìn)懷里，我沒有掙扎。只聽到他在對我說：“靈靈，其實(shí)我自己很明白，有些東西是無法彌補(bǔ)的，我知道我一開始對你造成的傷害，才導(dǎo)致了你后來的種種不幸。只是我們誰都不愿去承認(rèn)，總想保留最初的那份美好。特別是你，情愿傷害自己，也不愿意去為難別人。我知道你今天跟我說這些話，是希望我能忘掉你，然后重新開始。可有些東西是忘不掉的，是刻骨銘心的。其實(shí)仔細(xì)想來，我欠你很多?？炝炅耍揖尤粵]有挽著你的手逛過一次馬路。我知道，你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象過這樣的場景，但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去做。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的懦弱，我居然無力來保護(hù)我心愛的人。我希望今天你能給我一次機(jī)會，讓我挽著你的手去看看上海的外灘，逛逛繁華的南京路，答應(yīng)我?！?

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是啊，我曾經(jīng)做夢都希望他能挽著我的手漫步街頭，讓所有的女孩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晌业劝〉劝?，在我最想要的時候沒有等來。如今，在我提出讓他徹底把我忘了的時候，他才來實(shí)現(xiàn)我初時的夢想。這是對我的補(bǔ)償嗎？我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我只想跟他一起去完成這個夢。

他穿了一件帶有暗花的毛線外套，我穿了一件淺色的風(fēng)衣，圍了一條長長的圍巾。我把自己的手伸進(jìn)了他彎著的臂彎里，就這樣胳膊挽著胳膊，我們走出了酒店的大門。

到了外灘，從車上下來時，風(fēng)吹起了我的圍巾?！昂美浒。　蔽也挥傻亟械?。王杰就一把將我緊緊地?fù)淼搅俗约旱膽牙铩?

很長時間，我們彼此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在這寒冷的夜里，我們互相依偎著從對方的身上去感受溫暖。我試圖回到我們初戀的時候，甚至有點(diǎn)竭盡全力地想要讓自己忘記一切，變得幸福。但我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相反，我的心如同打翻了瓶子，五味雜存。這讓我的身體覺得更加的寒冷，我忍不住對他說：“這里太冷了，我們還是去南京路吧。”他說：“好啊，我也覺得有點(diǎn)兒冷?！?

離開外灘的時候，我仿佛覺得是一場演出結(jié)束了?？晌覀兊奈枧_前卻沒有觀眾。每個人都走著自己的路，想著自己的事。這么說來，我們是在自己演戲給自己看？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很可憐，王杰也是。想想我們是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我就把他的手又握得緊了些。

到了南京路，那是另外一個世界。到處都人頭涌動，充滿著節(jié)日的喜慶。我們拉著手逛著商場，但什么也不買。我們都很清楚，我們只是這里的過客，只是為了來完成一個夢。

商場的音響里傳來了蘇永康的《愛一個人好難》，王杰聽到這首歌后似乎特別的傷感，腳步停在那里，一直到那首歌唱完為止。其實(shí)這個時候，我也好想哭，但我努力克制著。

想讓他從這種憂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于是我指指前面那個賣冰淇淋的小亭子，并拉拉他的胳膊說：“我想吃冰淇淋?！彼f：“這么冷，你也敢吃？”我說：“這才會有特別的感覺，你也來一個。”他說：“好，我也來一個?！?

拿著紙筒包住的冰激凌，咬了一口到嘴里，那種冰，似乎要將整個嘴唇都凍住了。但隨著舌頭的攪動，它開始變得溫潤而香甜起來。這對我們似乎是一種安慰。兩個人的心情因著冰的寒冷卻開始慢慢溫暖起來。

6

回到酒店已是十點(diǎn)多。他像往常那樣，從衣柜里拿了一件他的格子襯衣給我。我沒有吭聲，走到洗澡間，慢慢地洗完澡，出來后就坐到了被窩里。隨后他也進(jìn)了洗澡間，聽著里面?zhèn)鱽韲W嘩的流水聲，我居然想起了這樣一段話：揮手相看已不再有往昔的情感，卻難揮去那份刻骨銘心的記憶。并非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也不必對錯過的一切追悔莫及。高山流水依然是我永久的尋覓，不再苛求生死兩相依。

我起身從衣柜里拿了一件王杰的襯衫朝洗手間走去，但突然從衣兜里掉出一封信來，我撿起后拿在手里，走到洗澡間門口輕輕地敲了幾下門，王杰在里面問：“什么事？”“我?guī)湍隳昧艘患r衫，你洗完澡把它穿上，你出來接一下?！闭f完我就把衣服從門縫里塞了進(jìn)去。他的手伸了出來，一邊還問：“都要睡了，為什么還要讓我穿上襯衣？”“難道你忘了，我最喜歡看你穿襯衫的樣子。第一次見你，你就穿著一件格子襯衫，理都不理我。那時的你多驕傲??！”

他就在里面笑了起來，然后傳來一句：“那都是裝的?！币苍S他只是一句笑話，但誰又分得清哪是真哪是假呢？

回到床上，我把那封信放在床頭柜上，但突然又很好奇，我看得出信封上是女孩的筆跡，終于忍不住拿起信封打開了信。女孩在信上描繪著曾經(jīng)與王杰一起工作時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雖沒有訴說相思之苦，可滿紙流露得都是她對王杰的愛慕之情。我居然內(nèi)心酸酸的有些在意，但我覺得也許這才是王杰應(yīng)該要找的女人。

把信放回信封，我聽到了洗澡間流水停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王杰穿著那件格子襯衫走了過來。洗完澡后的他顯得越發(fā)的精神，看我的眼神里滿是流光溢彩。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我不想。

我低下頭，不敢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怕自己的心又會軟下來。我看著自己的手，然后對他說：“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彼f：“什么事情這么嚴(yán)肅，弄得像個小大人似的?！?

但他還是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問他：“你信命嗎？”“我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薄拔倚?，我相信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薄盀槭裁矗俊彼纱笱劬?。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上次手術(shù)后，我不一定還能正常的生孩子。而你已經(jīng)這個年紀(jì)了，你應(yīng)該有屬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不能再成為你的累贅?！?

“我不在乎這些。再說，你怎么可能是我的累贅？”“可我在乎。其實(shí)我所有的不在乎都只是表面的。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我是那么的在意，在意你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在意我能不能還像以前那么愛你，在意我是否能為你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我根本不在乎這些，重要的是我們相愛?！?

我用力地掰開他的手說：“我不相信會有永恒的愛情。當(dāng)有一天我們之間只剩下責(zé)任的時候，我拿什么來對你負(fù)責(zé)？我什么都不能為你留下。這將會成為你一生的遺憾，而對于我卻是一生的愧疚。我不希望我們這段美好的感情葬送在你的固執(zhí)之中。請原諒我的選擇。睡吧，我累了?！闭f完，我鉆進(jìn)了被窩。

這一夜，我沒有讓他碰我。天亮的時候，他對我說：“我要回去看一下父母，你等我回來?！?

等他一走，我想我也該走了。思量再三，我還是給他留了一封信。

杰：

請允許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是的，對于我是最后一次這樣親密地叫你。名字會陪伴我們走過一生，可人是會變的。我再也不希望我們成為彼此心里的負(fù)擔(dān)。

我深知，這幾年，我已成了你心頭揮不去的烙印。其實(shí)，我并沒有那么好，我并不值得你這么愛。我們也本沒有這么相愛，我們只是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故事里，我們愛著的只是初逢時的對方和自己幻想出來的愛人，只是我們自覺不自覺地給這個愛人戴上了完美的面具。我們總是在愛與喜歡的夾縫中不斷地徘徊，想放棄可又割舍不下，但這一切終將要成為過去。

我知道，終會有這么的一天，當(dāng)你挽著你的愛妻走在繁華的南京路上，心里是那樣的踏實(shí)，而不是像在演戲。這個時候，你才會理解，有一段感情注定只能成為一段回憶。

成靈于元月二日

寫完信后，我將它放在了寫字臺上。出了酒店的大門，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吹來，我裹了裹身上的風(fēng)衣，一頭鉆進(jìn)了出租車?yán)铩Ｒ苍S從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要在風(fēng)里四處漂泊……

7

離法院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那幾天，我拒絕跟所有的人接觸。我知道我要埋葬的不僅僅是我與趙達(dá)之間這段長達(dá)三年的婚姻，而是要徹底結(jié)束一種生活，一種畸形的生活和一段畸形的感情。我終于要跟過去說再見。

律師通知我提前一天回到紅城，有些事情還要當(dāng)面商量。我于一月七日那天回到了紅城，在酒店安頓下來后，我通知律師我已到達(dá)紅城。

一個小時后，律師虞磊敲響了我的門。他坐下后，我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問：“虞律師，您覺得我這次有把握嗎？”“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對于夫妻財產(chǎn)，你已經(jīng)棄權(quán)。趙達(dá)當(dāng)初欠下的八萬元債務(wù)，你也只要求他還五萬就可以了，是嗎？”“是的，我沒有別的要求，其實(shí)這五萬元錢也是他逼我提出來的，本來我想就這樣算了，等我自己賺了錢慢慢還，我不想在錢的問題上跟他有任何糾葛?！薄澳闾屏剂耍行〇|西其實(shí)是你理應(yīng)得到的，既然你放棄了，我看這次離婚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的。至于那五萬元欠款，我會盡力幫你爭取最好的結(jié)果?！薄爸x謝虞律師。只要能離婚就可以，另外的就順其自然吧?！?

我剛說到這里，虞磊突然起身向我走來，然后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成靈，我喜歡你。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你是那么與眾不同，你的善良和不凡的舉止更是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有點(diǎn)驚慌失措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里抽了出來。那一刻，我對律師這個角色產(chǎn)生了懷疑，他們給當(dāng)事人帶來的到底是什么呢？同時，我也問我自己：“是不是我錯了？為什么這么多男人都不放過我？可我到底錯在哪里呢？”但我沒有答案。

待我冷靜下來，我問：“虞律師，是不是我在哪方面給你造成了什么誤會？”“完全不是，實(shí)在是你的善良與出色吸引了我，讓我忍不住地喜歡上你。做律師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在我身上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居然喜歡上我的當(dāng)事人。而且，除了我的妻子，我也從未喜歡過任何其他的女人。對于你，真的是例外。請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

我不知如何來形容當(dāng)時的心情，只覺得十分尷尬?！坝萋蓭?，真的要感謝你這么看得起我。作為我的律師，我只希望你明天能幫我打好這場官司。別無他求。我們明天法院見?，F(xiàn)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沒有再說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說：“成靈，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是因為我真的很欣賞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更不要因此影響你的情緒。你好好休息，明天見?！闭f完，他走了。

他一出去，我就趴在床上大哭起來。上帝啊，我到底是什么命？我無意要讓那么多男人喜歡我，可他們總喜歡跟我開這種玩笑，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也不放過我。難道善良也是一種罪惡嗎？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

我的心里有說不出的委屈，我覺得這簡直是命運(yùn)對我的一種嘲弄。淚水就像是奔騰不息的潮水在我臉上不停地傾瀉。直到我感到天似乎陰沉得像要向我壓下來一般，我才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

8

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一直到凌晨兩點(diǎn)多，我聽到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我的心情越發(fā)的悲傷起來。自己不是一直在盼離婚么，可為什么現(xiàn)在覺得這樣的沉重，是不是我真的很失??？我居然無法經(jīng)營好自己的婚姻，我怎么能稱得上是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多少人這樣夸我，可這個優(yōu)秀又能給我?guī)硎裁茨?？除了帶給我無盡的痛苦和羞辱，它還能帶給我什么呢？我一遍又一遍地質(zhì)問自己，直到天亮。

雨還在不停地下，鋪天蓋地地，就像用巨大的臉盆在一盆一盆地往下傾倒。這到底是什么日子？自我出生以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雨。還夾雜著轟隆隆的雷聲。難道真的要冬雷陣陣夏雨雪嗎？難道老天也知道我的委屈嗎，知道我心里無盡的不被人理解與懂得的苦楚嗎？這就是我追求自由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嗎？

我終于按捺不住地從床上起來，然后洗了個澡。我要讓自己清醒，我不能讓趙達(dá)看到我如此憔悴不堪。可是鏡子中的自己眼睛分明是紅腫的，那笑便也格外的凄涼。

距離開庭的時間越來越近，雨卻越下越大。我站在酒店門口，很長時間也沒有等來一輛出租車。我怕延誤了到庭的時間，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打到車。于是在雨幕中我疾步朝馬路對面走去。幾分鐘后，才終于攔到了一輛。我吩咐司機(jī)朝著法院開去，望著車外大雨滂沱中混沌不堪的世界，我的心情錯綜復(fù)雜。

到了法庭，趙達(dá)已經(jīng)等在門口，他擋著我的路不讓我進(jìn)門。并說：“你看你這副傷心落魄的樣子，是不是離開我的日子過得很不如意啊？跟著我做闊太太多好啊，可你偏要離開我，這回嘗到滋味了吧。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到底還愿不愿意繼續(xù)做我的老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可能！”“那好，你等著瞧，我請的律師比你的貴幾倍，我要讓你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你不是一向最在乎你那個所謂的面子嗎？你不是一直很自尊嗎？我要讓你知道，沒有錢就什么都不是。不過如果你現(xiàn)在反悔，一切都還來得及?！蔽覜_他冷笑了一下：“你太卑鄙了，我怎么可能跟你這種人繼續(xù)生活在一起？讓開！”說完我就去推他的手。

直到法官過來，他才松開了手。還是上次那個審判長?？吹贸?，趙達(dá)已經(jīng)跟她很熟了。雖然趙達(dá)十足是個小人物，可他在紅城的知名度卻不小。看來，他不但收買了律師，他也收買了法官。

庭審開始了，法官說完開場白之后，又是律師呈詞。原告律師提出：“我的當(dāng)事人成靈在與被告共同生活期間，多次遭到被告的毆打及羞辱，對她的身心造成了嚴(yán)重的傷害，直到今天仍然無法抹去被告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所以她堅決要求與被告解除夫妻關(guān)系。她自愿放棄財產(chǎn)分割權(quán)，但要求被告趙達(dá)歸還當(dāng)時生意起步階段原告為他欠下的五萬元債務(wù)?！?

法官問：“被告方律師，請問你有什么需要陳述的？”

對方律師站了起來，然后開始對我大肆聲伐：“我首先要聲明我的當(dāng)事人是非常愛原告的，直到目前為止，他仍希望能與原告重歸于好。只是原告愛慕虛榮，嫌貧愛富，才如此強(qiáng)烈地要求與被告離婚。原告剛才提到的五萬元錢，純屬無中生有。倒是趙達(dá)目前欠下了六十幾萬元的債務(wù)，如果原告對財產(chǎn)有興趣的話，可以分擔(dān)一半。”

這時，我的律師說：“法官大人，我這里有一張被告寫給我當(dāng)事人的欠條，請過目。”說完他就把那張當(dāng)初趙達(dá)寫給我的八萬元的欠條送到了審判長的手里。

幾個法官在上面小聲地討論，趙達(dá)也在跟他的律師交頭接耳。然后審判長就說：“請安靜，被告趙達(dá)，原告提供的欠條你承認(rèn)是你寫的嗎？”

趙達(dá)說：“是的，是我寫的?！苯又穆蓭熣酒饋碚f：“欠條是我的當(dāng)事人寫的，但這是他們夫妻之間做游戲的時候?qū)懙?，事?shí)并不存在?！?

我想象不出還有誰可以比這些人更卑鄙。是的，一切都是一場游戲，包括這次開庭，也包括上次的開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游戲，也包括婚姻，都是一場游戲。我情愿是游戲也不要是真的，只有游戲才可以顛倒黑白，才可以不講天理。我愛慕虛榮，我嫌貧愛富，那我為什么要在趙達(dá)一無所有的時候跟他在一起？為什么又在他應(yīng)有盡有的時候離開他獨(dú)自去過清貧的日子？為了打這場官司，我?guī)缀跻烟涂樟怂械姆e蓄。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嗎，既然愛我，他怎么忍心讓我在法庭上受這樣的侮辱？他們這是什么邏輯？這完全是惡人的邏輯。

審判長宣布暫時休庭十分鐘，然后她過來對我說：“成靈，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講?！?

我跟著她走了出去，我覺得一切都是那么怪怪的。我感覺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在討好趙達(dá)，我不知趙達(dá)到底給了他們多少好處，讓他們一起來對付我。我只是意識到我在這里只不過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審判長讓我坐下來，然后對我說：“成靈，你是否再考慮一下，跟趙達(dá)重歸于好。在我們這個城市，能混得像他這么好的年輕人可不多，你真的舍得放棄？”

我真想問她，趙達(dá)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但我克制著自己說：“我已經(jīng)考慮得很清楚，不可能再改變。”她說：“我估計趙達(dá)不會同意離婚，除非你放棄所有財產(chǎn)?！薄拔也皇且呀?jīng)全部都放棄了嗎，他還想要我怎樣？”“我指的是包括那五萬元的欠款?！?

我覺得我的憤怒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點(diǎn)，但我努力告訴自己要忍耐。我抬起頭沖她笑了一下說：“好，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這時趙達(dá)進(jìn)來了，他一進(jìn)來就跪倒在我面前，要我原諒他，說他是真的愛我，并要我再給他一次機(jī)會。我搖搖頭：“你不用再演戲了，你覺得我還可能跟你在一起嗎？”“我沒有演戲，我到處找你。你看，為了你，我印了一萬個手提袋，上面都是你的照片?！闭f完，他從墻角拿出一個手提袋給我看。原來一切都是有預(yù)謀的，他連道具都準(zhǔn)備好了放在這里。可哪怕他演得再精彩，也感動不了我了，因為我知道這是在演戲。

我扔開那個手提袋說：“不要再跟我玩這種游戲了，我是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了真面目：“不跟我在一起可以，但你一分錢也得不到。你那五萬元錢，我是不會還的?！?

這時，審判長說：“好了，開庭了?！弊允贾两K，我們的對話審判長都聽得一清二楚。

走進(jìn)法庭，我知道跟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法庭并不全都是為正義而設(shè)，它有時也貪戀錢財，害怕權(quán)勢。那么他們愛在法庭里怎么說就說吧，如果他們覺得這樣做毫無羞恥的話。

我把那張欠條從審判長的桌子上拿過來，然后當(dāng)著他們的面撕了個粉碎。你們不承認(rèn)沒關(guān)系，我自己還，我就不信，我這一生還掙不來五萬塊錢。他們都看著我，我說：“現(xiàn)在可以開庭了，你們不用再顧忌什么，我不會要趙達(dá)一分錢，但我絕不可能再跟這個魔鬼生活在一起。你們愛怎么判就怎么判，我奉陪到底。”

他們可能以為我瘋了，是的，我是瘋了，跟這些人在一起，我怎么能不瘋？我聽到審判長在上面宣讀：“原被告現(xiàn)經(jīng)友好協(xié)商，自愿達(dá)成離婚協(xié)議，原告放棄所有財產(chǎn)分割權(quán)。現(xiàn)在本法院宣判趙達(dá)與成靈正式解除婚姻關(guān)系。本次庭審到此結(jié)束?！?

最后，我拿到了那張薄薄的判決書，跟律師一起走出了法庭。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站在法院的門口，我覺得就像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戰(zhàn)爭。雖然元?dú)獯髠?，但我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只有解脫了枷鎖的快感。因為我終于自由了，我讓我的靈魂和肉體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