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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多元發行的民國錢票

自清末銀行成立以來,由銀行發行的銀錢票日益增多,成為市場流通的主要幣種,尤以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的鈔票為主。同時,各省地方銀行、商業銀行等紛紛發行鈔票流通于市。而傳統金融業的錢莊、銀號等大肆發行銀錢票,在一定范圍內流通。后來發展到工廠、商號以及地方行政機構也發行鈔票,形成實際上的多元發行體制。

第一節 錢票及其范疇

錢票是一個泛稱,清初的錢票專指由私商開發用以兌換制錢的票據。到清末民初時,錢票不僅指錢制票、銅元票,還包括銀元票,發行者由私營商號擴大到縣一級地方政府及以下行政機構。因此,錢票種類的劃分也就有不同的標準,這是錢票復雜性的重要表現,或者說錢票是民國多元發行體制的重要組織部分。

一 “錢票”的由來

中國自北宋就產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最初交子為私交子,即由蜀地私人商號所出,用以代替笨重難攜的鐵錢,流通于市。“(宋)初,蜀人以鐵錢重,私為券,謂之交子?!?a id="w1">[1]北宋的交子就是中國最早的私人錢票,雖然當時未有“錢票”之名?!八饺税l行的交子,日后形成了官交子的前身?!倍诜饨▏野l鈔的同時,“民間紙幣的涓涓細流一直沒有停止”[2]。即使到明朝“正統以后,寶鈔已不通行”,“民間卻有鈔票的行用”[3]。

錢票再次暢行是在清朝乾嘉時期。錢票在乾隆年間已在北京流通,并從京師向京外流傳。咸豐三年(1853)鴻臚寺卿祥泰在奏章中稱:“溯查錢票自乾隆年間暢行以來,流通京外,實為裕國利民之良法也?!?a id="w4">[4]地方文獻的記載也不乏類似的情況。如江蘇省常熟地區在乾隆四十年(1775)據說便已“廣用錢票”[5]。福建錢票在乾嘉之間已存在。據史料記載,福州錢莊的起源和錢票的發行,可以追溯到乾嘉時代。而現在發現的嘉慶時期福建通利錢莊票實物,也證明了這一點。[6]

錢票大規模行用是在道光年間。道光五年(1825)和十年(1830)北京先后發生錢票泛濫,錢莊無力兌現倒致大量倒閉的案件。對此,清廷在認識上存在頗多分歧,甚至在1838年爆發了一場有關錢票的大爭論。曾任東三省盛京將軍、時任四川總督寶興揭露奉天蓋平縣錢鋪“所出錢票,注寫外兌字樣,數十吊內尚有現錢;百十吊以上,輾轉磨兌,經旬累月,現錢不能到手”,造成信用過分膨脹。因此建議“嚴禁各錢鋪,不準支吾磨兌,總以現錢交易”。就是禁止地區間錢票的流通。京城步軍統領奕經對北京錢票也提出相似的看法,認為京城內外錢鋪開寫錢票,由來已久,可以“仍聽其便”,但嚴禁錢莊“開寫期票,及注寫外兌、換外票”[7]。后來,各省巡撫、總督紛紛上奏當地錢票流通情況??煽偨Y為:習用錢票的地區除了北方的山西、直隸、陜西、甘肅、山東、河南等省外,還有東北三省、江蘇、安徽、江西、浙江、湖南、四川、貴州、廣西、福建等省。說明當時錢票已遍及南北各地。各地流通錢票的原因大體相同:因現錢多用制錢,而銅制錢運輸不便。因此,各省上奏的態度大都是一致的。如直隸總督琦善、山西巡撫申啟賢、山東巡撫經額布、陜西巡撫富呢揚阿、兩江總督陶澍、浙江巡撫烏爾恭額、福建巡撫王懿德等,都認為錢票“只為便于攜帶”,“與現錢無異”,應“聽民自便”。但都對“錢票外兌”和“支吾磨兌”主張加以禁止[8]

值得注意的是,道光朝錢票的盛行,一方面反映了19世紀中期以前,因貿易活動的擴大,錢票作為信用手段應運而生,這是地區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這種符合經濟發展規律的票據流通,卻被封建統治集團視為重大流弊。特別是異地錢票的流通,本符合跨地區貿易的需要,但由于其影響到社會信用規模乃至封建稅收體系,因此地方官要對“錢票外兌”加以阻止。這也導致清廷在對錢票的處理上出現了根本性偏差:不是順勢而為,加以引導;而是要么“聽其便”的不作為,要么橫加取締了事。清廷的不作為也是導致清朝后來幣制復雜混亂的重要原因。

與此同時,在學術理論上,也存在是否由官票取代私商錢票的爭論。王瑬在1937年刊行《錢幣芻言》,提出“紙鈔權勢以行說”等觀點,主張“國家之行鈔”取代“富家之錢票”,因為國家的紙幣“有權勢以行之,而富家無權勢,故錢票有虧空而行鈔無虧空矣”。他還鼓吹說,行鈔是“理財之上策”,是解決一切財政、經濟問題的靈丹妙藥,如行鈔不僅能抵制鴉片走私,減少白銀外流,因為銀不為幣,只用鈔,走私鴉片,得鈔無用[9]。王瑬針對當時白銀外流、銀貴錢賤問題提出的辦法,顯然其觀點夸大了國家紙幣的作用,也低估了富家錢票的意義。林則徐曾寫《出納官券議》,對王瑬的觀點予以駁斥,也對錢票提出自己的看法:“查近來紋銀之絀,凡錢糧、鹽課、關稅一切支解,皆已極費經營,猶籍民間錢票通行,稍可濟民用之不足。若不許其用票,恐捉襟見肘之狀更有立至者矣?!睘榱朔乐埂安粌H便民”“蓋亦便國”的錢票在流通中產生弊端,林則徐建議“飭具五家錢鋪連環保結,如有一家逋逃,責令五家分賠”[10]。這些都說明林則徐肯定了錢票的積極作用,也對錢票流通可能產生的流弊提出了防范之策。這與當時大多數督撫對錢票的態度相比,是難能可貴的。

行官票與廢私商錢票的爭議,到咸豐年間愈加激烈。因清政府內憂外患,財政支絀之故。御史王茂蔭于咸豐元年(1851)“請行鈔法”;次年福建巡撫王懿德奏請“改行鈔法”。管理戶部的祁寯藻等上奏反駁道:“民間行用鋪戶銀錢各票,因實有現銀,實有現錢,持票即可支取,故其用周流而無滯。是票乃取銀取錢之據,并非票即為銀,票即為錢也。若用鈔,則鈔即為銀,鈔即為錢;與鋪戶各票之持以取銀錢者,較然不同。必致民情不信,滯礙難行。現當庫藏支絀之時,銀與錢既患其未充,徒恃此空虛之鈔,為酌盈劑虛之術,欲使家喻戶曉,咸以鈔為可貴而可通,誠恐小民之耳目不能欺,即朝廷之法制亦難強。收發皆用空票,官民均無現銀,是欲便民而適以病民,欲裕國而適以病國也?!逼顚斣宓鹊纳献啾砻鞴倨迸c民之錢票的不同:官票為空紙,民間錢票可兌現。因此,擔心“必致民情不信,滯礙難行”。其實,官票與民間錢票還有另一點不同,就是官票出于“籌劃經費”的財政目的;而民間錢票是“利商便民”的商業目的。出于財政目的之錢票極易導致通脹發生;出于商業目的之錢票則以貿易擴張為轉移,并隨貿易之漲落而伸縮,不會出現通脹,但可能因缺乏有效管理,致使得少數發行商號倒閉,從而使民眾受損的事情發生。到咸豐三年(1853)清廷如期推出官票、寶鈔,正如祁寯藻所預言的那樣,官票、寶鈔因發行過多,很快便喪失信用,在市場不能通行,最終作廢。其時,私商錢票的情況是:1853年初,京城百姓“傳聞行鈔,私錢票不能通行,民情驚擾”,存票之家爭往錢鋪取錢。“逐隊成群,囂然不靖?!薄耙蝗罩g,錢鋪關閉者幾二百余家。”迫使巡視北京東城的給事中吳廷溥趕緊上奏呈請“各錢鋪私票,仍照舊通行”[11]。

清末《通用銀錢票暫行章程》對錢票的定義:“凡印刷或繕寫之紙票,數目成整,不載支付人名及支付時期地址者,俗名鈔票,銀行則例稱為通用銀錢票。”并規定“通用銀錢票,必須有殷實同業五家互保,擔任賠償票款之責,方準發行”。但又規定“惟官設行號不在此限”[12]。這是將官票與私商錢票在制度上加以區別,“五家互保”與林則徐的建議相似。

由錢莊、錢鋪發行的稱錢票,而由票號所出的稱“會票”。“山西商人向重信用,各處與之往來者都相信得過,而且使用銀兩,不是平色吃虧,即是攜帶不便,乃將存款換得一存款條,在他處交易,以存款條給付,他人即可作為現金收付。是票號出了‘會票’,形同發行紙幣,票號無形中得到一筆幫助,對于資本運用上,自然靈動。”[13]吳籌中認為,會票的使用,約在道光以前至光緒年間,開始時是存款的一種票據,由于票莊信用好,隨時可持兌現銀,因此在市面上流通[14]。票號還發行一種“小票”,多為大面額的銀票。

民國時期各地錢票使用不同的稱謂,如湖南的“市票”、江西的“花票”、東北的“私帖”、河南的“轉城票”、山東的“門頭票”等,但本質上是一樣的。湖南在光緒二十二年(1896)陳寶箴在《行用阜南錢票告示》中提到:“城市行用,自仍以錢票為便?!?a id="w15">[15]到1906年2月19日《申報》的報道以《湘省市用錢票一律改兌銅元》為標題,反映了此時仍用錢票一語。但“到了民國初年,人們已普遍習慣將錢票稱為‘市票’,因此,民國初年的資料在追述市票發展歷史時往往把光緒年間的錢票也統稱為‘市票’”[16]。民國時期各地區流通的銀錢票,雖名稱各異,但都與清朝的錢票存在淵源關系。

二 錢票的定義及其范疇

(一)學術界對錢票的定義

民國幣制是“多數發行制”,貨幣的種類繁多,職能混雜。為了討論的方便,必須先將有關錢票的定義及其范疇弄清楚。研究近代貨幣的學者對錢票的定義不盡相同。有的因時代而不同,有的因流通區域而不同。

張國輝的《中國金融通史》稱:“錢票是一種信用票據,由錢莊、銀號等信用機構發行,并由它本身支付一定金額的票據。它代替現金在市面流通,起著支付手段和流通手段的作用?!?a id="w17">[17]這一定義主要是指清朝的錢票,民國錢票的范疇在很多方面都擴展了。

楊華履以九江私票為例,分析私票作為不完全紙幣方面的表現。首先,在價值尺度上,私票毫無價值,既不代表貴金屬,也不代表銅元、制錢,最根本的是絕大多數不能兌現,僅能相互磨兌,甲票換乙票,乙票換丙票,而且票面價值與實際交換價值不符,又無充足準備金。價值如何,全憑信用;發行多寡,無人監督;比價漲落,隨行就市。其次,從流通手段看,私票僅能在有效地域流通,因而它僅能使商品交換在極狹小的范圍內進行。即使想用來兌換硬幣,各地行情也不一樣,而且私票又非國家發行,加之印刷沒有一定的標準,人們持幣往往有真假難辨、生怕過時作廢之疑懼心理。最后,從儲藏職能上看,人們不能儲藏私票,因為一是錢莊時有風波,擠兌屢聞;二是私票大都為小額輔券,其本身又不是貴重金屬貨幣,儲之無益。總之,私票是一種不完全意義上的紙幣[18]。這是從貨幣職能角度討論的錢票。

研究山西民間票帖的王雪農、劉建民等對票帖的定義是:清代和民國時期由民間金融業的錢莊、銀號、當鋪、工商鋪號或地方商會等非官方機構或個人發行的,一般可兌換的,能在一定的地區和范圍內流通的,以“票”“帖”“條”“券”等稱謂為名的信用紙幣[19]。定義中強調發行者為“非官方機構”,即商業性質的錢票。

吉田虎雄根據發行機關性質將中國近代紙幣分為五種:(1)中央銀行紙幣;(2)省立銀錢行號及其他政府機關發行的紙幣;(3)中國私立銀行紙幣;(4)外國銀行紙幣;(5)實業及其他團體、公司及個人發行的紙幣[20]。其中第五種就是指本書所討論的錢票,吉田虎雄是從發行者角度分類的,顯然錢票是非銀行性金融機構發行的。

張志中《收藏與鑒賞》一書將其收藏的地方性錢票分為幾類:地方票、商業票、商業錢帖等,除了國家、省地方銀行及其他商業銀行鈔票外,地方票、商業票和商業錢帖都屬于上述第五種紙幣。張志中籠統地將這類紙幣稱為“地方票”,稱其“無所掛靠,又不為國家承認,所屬省區還不支持,全靠當時特定環境的需要,自生自滅”;“地方票一般僅能在一市、一縣、一鄉流通,離開劃定的范圍無法使用”;“地方票通行于民國初年,面值當時不超過壹元,是一種輔幣”。這是張志中對地方票從廣義上的定義;狹義上的地方票,則是指由縣地方政權、公團組織發行的。與之并列的還有“商業票”,即由錢莊、商號等工商業者發行的錢票。張志中認為,商業票“在民間流通,它雖然未經政府批準,推行卻異常廣泛,不論是京都大埠,還是偏遠小鎮,都可看到它的影跡。商業票由商業銀號、公私錢局及商店發行,其功能是為商業服務,以金融周轉為宗旨”[21]。至于“商業錢帖”應當也屬于商業性錢票的范疇。由此可以總結一下,民國廣義“地方票”根據發行者分為兩大類:錢莊、商號、工廠、公司等商業機構發行的;地方政權、公團組織發行的。但張志中并未給“地方票”一個確切的定義。

石長有對錢票的定義:“那些不是由中央政權或其委托的銀行發行的,而是由各地方政權或各地商會、商號、企業發行的僅流通于某一地區的紙幣,也稱私票、私帖、雜鈔、花票、錢帖、土鈔、雜券、土票等?!?a id="w22">[22]這個定義其實就是張志中給“地方票”所下的定義,由此可知,“地方票”也即“錢票”。

《中國錢票》一書將錢票定義為:“各種經營性或行政部門發行的小區域流通的貨幣,多在縣或縣以下的鄉村流通。這種小區域流通的貨幣名稱是千奇百怪的,諸如錢票、銀票、私票、花票、流通券、私帖、街帖、商帖、銀帖、屯帖、代價券、土票、土鈔、憑票、抵借券、工資條,等等。代表的硬幣有銀兩、銅錢、銅元、銀元、銀角等。由于他們的初始形式在清代前、中期時被人稱為錢票,我們也就將其泛稱為錢票?!?a id="w23">[23]這一定義基本說明了地方政權和商業機構這兩類不同性質的部門,就是錢票的兩大發行主體。

筆者曾專門論述過“民國小區域流通貨幣”[24],其實在基本概念上與本書所論的“錢票”是一致的。錢票可定義為:由地方基層政權或相關準官方機構以及工商行號發行的,多數僅在一縣范圍內流通的,部分履行貨幣職能的信用流通工具。為行文方便,本書將以“錢票”為名詞進行論述。

(二)本書所論錢票的范疇

如前所述,錢票的發行者有兩類:第一類(Ⅰ類)是作為市場主體之錢莊商號乃至商業管理者的商會組織;第二類(Ⅱ類)是縣級以下地方軍政部門。但新式金融業的銀行并不在此范圍內。下面試分別說明錢票的范疇及其相關屬性的界定,應首先作詳細分析并說明。

就發行主體而言,第一類的市場主體具體有:錢莊、票號、銀號、商店、廠礦企業等機構乃至個人,這一類從性質來分,可分為金融類與非金融類。第二類縣級以下地方軍政部門,具體包括以下幾種性質的機構:縣政府、縣財政局、鄉鎮公所、村公所等,或軍隊控制下的某團體、組織及商號等。還有一類是游離于兩類之間的商會組織,或作為商界的管理者,或充當軍方、政府的代言人。

錢票就其代表的金屬貨幣來說,一般代表制錢、銅元,但也可指代銀元、銀角等白銀貨幣系列。到法幣改革后,錢票則成為法幣的輔幣券。

就錢票的名稱而言,要從兩方面來說,一方面,由于發行主體的多元化,錢票的職能必然也是多元化的,從錢票的名稱就可見一斑,如不同時期由政府部門發行的“救濟券”“抵借券”“兌換券”“流通券”“輔幣券”等變相紙幣;又如工商業者發行的“儲蓄證”“匯兌券”“代價券”等臨時流通票據。另一方面,因錢票流通的區域性特點,各地的叫法也因地而異,如東北叫“私帖”“屯帖”;湖南、湖北等地叫“市票”;江西、安徽等省叫“花票”;山西清末民初叫“票帖”;山東、河南等省叫“土票”(山東部分縣叫“門頭票”,河南部分縣稱“轉城票”);成都叫“執照”,等等。

從流通區域來看,錢票流通范圍大多數囿于一縣之內,在縣城、集鎮及鄉村市場流通,但有少數地方駐軍因實際控制數縣范圍而將其發行的紙幣推廣到鄰近數縣。如河南內鄉縣別廷芳所發行的內鄉縣流通券,就流通到周圍數縣范圍;湘西的陳渠珍發行的“十縣聯合票”就流通于湘西十多縣。

從貨幣發行主體及法償能力角度看,西方理論亦將貨幣分為外生貨幣(outside money)和內生貨幣(inside money)。外生貨幣就是國家發行的法定貨幣(fiat money);內生貨幣就是一般由私人銀行等金融機構發行的、起支付作用的票據,也叫私人貨幣(private money)。[25]

錢票從材質來看,有紙票,也有布票,還有竹籌等。

以上是關于錢票的一般范疇之界定,尚有幾個較模糊且易引起爭論的觀點如下:

第一,關于錢票單位的爭論:錢票是否僅表示制錢、銅元的單位?從實際情況看,錢票不完全以輔幣為單位,因為作為錢票重要的發行者——軍隊,發行目的就是籌措軍費,其面額就不限于制錢、銅元的單位(如文、吊、枚),而可能擴展到銀元單位之元、角、分。

第二,關于錢票范圍之討論:錢票是否包括莊票?莊票應屬于錢票的范疇,理由是莊票由錢莊開出,流通市面與現錢無異;莊票具有不可掛失等特點,見票如見人。這些都是商業錢票的共同特點。引起爭議的關鍵點是莊票有即票與期票之分,而一般錢票則沒有,這僅屬于大同小異罷了。關于莊票屬于錢票范疇的具體內容詳見本章第二節的相關論述。

第二節 工商企業與錢票

商業性質的錢票一般出自兩類機構:金融機構和非金融機構,前者如錢莊、票號、銀號、銀莊等;后者指商號、店鋪、工廠、礦山等工商企業,甚至個人等。

一 錢莊銀號與錢票

錢莊起源于明朝末年,清朝中葉興盛起來。根據日本學者加藤繁的研究,錢莊是從錢鋪發展而來。早期叫錢鋪,從乾隆年間起,蘇、浙、福建方面出現了“錢莊”之名稱,后來就專用錢莊。直隸、山東方面,在清朝末年,較大的錢莊用“銀號”之名[26]。乾隆后期,錢莊逐漸在銀錢兌換業務的基礎上發展成為信貸活動的機構,存放款開始成為錢莊業務的重要部分,標志著信貸發展的一個事實就是錢票的使用和流通[27]。

在福建莆田,錢莊興起于明末,到清末時,莆田城關設有同豐、晉豐、成美等錢莊。后來,涵江設有上裕、寶發、瑞茂等錢莊。資本都在萬元以下,以經營兌換銀錢為主,兼簽發憑條支取的本票。1924年,“各地發行紙票,錢莊再度回潮。涵江商人陳樹霖開設涵大錢莊,黃家鳳開設義德錢莊;涵江富口開設泉美錢莊,涵江霞徐開設盛昌錢莊,江口開設廣美錢莊。資本都在萬元以下,涵大錢莊還印發壹元本票。以簽放鹽款、軍政經費為主要對象。設立僅一年多,因市面發現假票,引起擠兌,周轉不靈而倒閉。其余各莊號均辦理存款、放款,利率一般為月息1分5厘。放款對象主要為經常往來商號,辦理抵押放款,兼辦信用放款,后被銀行取代?!?a id="w28">[28]

在江蘇徐州,民國初年發行錢票的商號不到10家。1920年前后,出錢票的商號發展到30家,其中錢莊、銀號有10家,分別為乾德豐錢莊、錦豐錢莊、大德生錢莊、協昌永銀號、隆源號錢莊、春泉錢莊、天保育錢莊、祥順永錢莊、同順永銀號、光裕銀號等。而有些發鈔商號還是錢莊兼營的,如祥順永錢莊與普同慶貨棧就屬同一戶主楊鴻賓所有。這些錢莊所發行的錢票有100文、200文、50枚、100枚等面額[29]。

上海很早就有錢莊發出莊票流通市面。到五口通商之后,莊票用途擴大了。“夫莊票者,錢莊自出之本票也。華商既為錢莊負責,則洋商只注重于錢莊,對于華商始終不能信任。以故華洋隔閡,不能時相接觸,信仰之心,自無由而生。以故華洋貿易多經過第三者?!薄叭A商與洋商之關系,一變而為錢莊與洋商之關系,故證明書無用,而莊票遂應運而生也?!?a id="w30">[30]

根據現代金融學的定義,近代上海錢莊的莊票屬于真實票據,即有商品交易為背景,而福建莆田錢莊所發的錢票多為融通票據,即無商品交易為背景,只是單純以融資為目的而發出的票據[31]。關于這兩種票據,《錢莊史》的論述為:“錢莊發行錢票有被動和主動兩種。所謂被動,指錢莊是應顧客的要求填發錢票的,其時錢莊收入顧客的現金,即填寫一張‘寄存現錢若干文’的票據,此即錢票或銀票。所謂主動,指錢莊填發錢票,如攬顧客以現金來購買。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錢莊都要承擔錢票的兌現信用?!?a id="w32">[32]這里所謂被動之票即是真實票據,主動之票即為融通票據。

山西省在民國初年票號逐漸衰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錢莊。山西錢莊經營存放款業務比較早者,大多出現在清朝末年。民元以后,票號衰落,錢莊又發展了存、放、匯業務,進入極盛時期。據農商部記載:1912年,山西全省有錢莊412家,次年增至526家,1914年增至561家。主要集中在太原、榆次、太谷、平遙、平定和晉南的曲沃、安邑、洪洞、汾城、霍縣,晉北的大同、代縣和晉東南的晉城等地,錢莊的勢力伸展到全省的大小城鎮。在山西,“錢莊不僅經營存放款業務,而且發行錢票或錢帖”[33]

山西錢莊發行的錢票與錢帖在性質上是不同的。第一種錢票,就是在一紙空票上,書明號數、金額、支付日期、發出者之莊號名稱等,不載發出之日,不指定收款之人,可以憑票兌付。錢票有即票、期票兩種,即日付者為即票,限期付者為期票。期票之期限,約5日至10日,執票人依期持票到錢莊,錢莊即照票付以現款。錢票發行的原因,或因執票者在錢莊有存款,或錢莊貸款給執票者,許其劃付,其目的僅為債務之證明,而不在輾轉流通,故每票無一定金額。其支付日期亦有種種,性質上與紙幣不同。但其能代替紙幣,流通于市面,起著流通手段和支付手段的作用。由此可知,山西錢莊的錢票與上海錢莊的莊票無異,都屬于真實票據。第二種錢票,就是錢帖子,錢莊應時大量發行錢帖子,代替現款流通,因無限制,每家錢莊所出的錢帖子往往超過資本的數倍或十幾倍。這種錢帖子的性質更接近于紙幣。

清末,山西銀號與票號可稱雙雄并肩。銀號經營范圍,主要為攬存款、放款、期票貼現及國內外匯兌等。業務與銀行相似,但資金薄弱,活動范圍受限。一般只與本地商家聯絡,并側重信用放款。民國初期,銀號大量發行錢票。閻錫山主政山西,一度禁發私票。到30年代,閻氏為實踐其“物產證券”理論,特許各縣銀號發行兌換券。

表1-1 山西省28家縣銀號發行兌換券簡表

在表1-1中,除了9家未注明發行額外,19家有發行額記錄的銀號中,發行額等于或大于資本額的就有10家,可見銀號超資本發行是普遍現象。

表1-2 1913—1916年北京錢業比較[34]

北京錢莊簽發錢票始于清乾隆年間,這是在適應貿易擴大的要求下產生的。商業繁榮、交通便利使北京與京外各重要商業城市形成較為密切的經濟聯系。京外錢莊簽發的錢票借商業貿易渠道,就流通于北京城內。道光五年(1825)和道光十年(1830),在北京曾先后發生過錢票泛濫,錢莊無法兌現而大量倒閉的事件。到民國初年,北京地區銀錢業得到迅速發展。從表1-2中,可以看出,民初北京的錢業中,大多數是錢莊、銀號,紙幣(錢票)發行的數額也增長迅速,從1913年9.9萬余元,增加到1916年25萬元,3年增長了2.5倍。

陳存仁回憶上海市面流通的莊票,信譽度很高?!坝们f票交訖,這是表示大家的實力和身價,因為普通人是開不到莊票的?!薄昂栏恢业淖拥堋旎煸诟鑸鑫栝恐g,身邊不作興帶現款,拿出來的都是莊票,所以舞場、賭場、妓院、煙館,只要來人拿得出莊票的,都是豪客,絕對低聲下氣地招待他,一呼百應,氣焰萬丈?!?a id="w35">[35]連賭場上都只認莊票,不認支票。這說明錢莊的莊票如同現錢,認票不認人。莊票既如同現錢,就應歸入紙幣的范疇,或者將莊票歸入錢票之列。

按照西方經濟理論的觀點,貨幣有內生與外生之別,莊票自然屬于內生貨幣(真實票據);而錢帖則屬于外生貨幣(即融通票據)。

二 普通商號與錢票

(一)東三省商號錢票

由工商業者發行的錢票,因其發行者為私營性質,因此所出錢票亦稱私商錢票,或曰“私票”“私帖”。

東北三省在1916年前后張作霖統治時期,各省和各縣以及主要城鎮資本雄厚,而且素有良好聲譽的如酒廠、油房、大百貨店等,經向縣長申請批準立案后,即可以該商鋪的名義發行紙幣,在本縣或本鎮各商鋪購買商品,償還債務時與官府發行的紙幣有同等效力。商鋪發行紙幣之風至20年代初已形銷瓦解,不再出現[36]。

黑龍江省樺川縣私營商號發行憑帖,最早見于宣統二年(1910)。因當時剛剛設治,尚未設立縣商務會,只設有公議會。年初,縣公議會向設治委員孟廣鈞稟請:“樺川地方草萊初壁,現錢缺乏,商民交易實屬困難。”懇請允許私營商號出帖。這個申請得到了孟委員的批準,并明確規定:“公議會應仿照部(度支部)章,擬定各私營商號出使憑帖簡章,規定幣制,查驗資本,值十出五,五家聯環,互相承保,取具妥保,蓋定官戳,方可出帖?!蔽唇浡摥h,未蓋官戳者不準出帖。并令出帖各商號,年回收二成,于五年內收齊。此令發出后,從當年10月至次年底,計有6家商號發行私帖,全部超額發行,甚至有超過資本金發行的。1913年,樺川有25家商號,共發出憑帖516971吊,溢出資本總額的31.2%;25家所出憑帖均超出資本半數,其中有16家超出其資本總額。1914年,該縣出憑帖的商號增加到34家,發出憑帖767831吊,超出資本總額190531吊。這筆巨款,被少數出帖者輕而易舉地歸入私囊[37]

吉林五??h市面流通的官帖以100吊、50吊帖面的居多數,小額帖面的不多,致使市面交易找零出現困難,紳商乘機發行私帖。據1920年縣公署查收私帖時統計,五常已發私帖的52家商行,共發私帖9489135吊,收銷3311847吊,仍在市面流通的6177288吊。1931年以前五常有49家私營商號、錢莊,發行私帖7607250吊[38]。

遼寧省“從前私帖額面,均以吊計,自小洋通行后,私帖多數均改吊為元,其流通區域,僅限一縣,不能出境,亦不兌現。其出境者僅能換取奉票,價格亦以奉票為準”。1917年前后,經奉省財政廳調查,全省有46縣發行私帖共計小洋票311萬元、銅元吊票548萬吊[39]。

(二)華北各地商號錢票

河北省:1929年,河北深縣共有18家商號發行銅元票,共發行3700余吊[40]。1932年,深縣全縣各地有36家商號發行銅元票,發行額自百元至二千元,皆為角票,共16644元。抗戰爆發后,銅元票停止發行。1932年,薊縣城鄉商號發行吊票,每吊當銅元13—14枚,商會完全擔保,市面發行約26.6萬吊。1924年曲陽縣長與商會決定該縣出錢票的商號要取得鋪保兩三家,紙幣蓋上商會圖章即可發行,錢票由鋪保和商會共同負責。5月,直隸財政廳下令該縣收回私票,但商會以該縣地處山麓,地劣民貧且私票流通情況尚好為由請示暫緩收回,當時該縣城鎮共發行私票40多萬吊,合大洋十八九萬元。1935年,寧晉縣各商號發行土票竟達77萬元,后分三次收回大部分,尚有13.8萬元沒有收回[41]。

山西省:清末民初,方山縣許多商號兼營存放業務?!案鞔笊烫栔啤X帖’,代替現錢收付。這種信用票據,直接在市面流通。錢帖是用寬2寸、長5寸的麻紙帖子,以本商號名號、發行戶主和金額等為內容,木刻版印發。帖面有1000文、500文、200文、100文4種,持錢帖即可向該商號兌換現金,商號發行錢帖數量是按本商號現金、貨物多少定量,通過鑒定單位批準蓋章后,才可使用。”[42]民初河津縣,為了攜帶方便,本縣較大商店,多發行面額不同的帖子和期票,代替貨幣流通市面[43]。1919年,山西省銀行成立,“省曾撤銷私幣,易以省幣,憑帖于是絕跡”[44]。1930年中原大戰時,因晉鈔毛荒,山西境內私商錢票再次泛起。

山東省:清末民初,桓臺縣新城鎮有較大的商號如泰昌和、裕興、祥和等76家,經商會注冊發行本票和吊票子。繼而蔓延至農村。如田莊的恒豐、益恒誠銀號,夏家莊的瑞興銀號,均發行土雜鈔,限期收回。實則禁而不止,更加泛濫。不經注冊即粗制濫造,且數額無限制[45]。趙建修曾撰文回憶民國初年在山東青州老家時土票的流通情景:

斯時也,錢幣零用銅元,整用銀元。尚有土票配合使用。票以白宣紙,裁成直矩形,用略似行書之楷書,毛筆書寫于中下三分之二處,“憑票即付京錢壹仟文整”十字,其上加蓋“招財進寶”之財神爺朱紅印章,非常適觀。面額處以正方形,框附卍字連續花紋,中為“字號”名稱,傾斜90度而為菱形蓋之。左下角再蓋長樹葉形字號章,古色古香,美不勝收。右邊或左邊于騎縫上,加書編字編號,一半在票,一半在簿,備契對,辨真偽也。中部兩側,分別加印“認票不認人”及“燈下不付”二小戳;前者,不掛失也;后者,防歹人也。不久石印機引進,我城有二,一為朱留店劉家,一為北關趙家,競相代印鈔票。先是吊票,再是角票,無元單位者。此種土票使用于民元至十八年初,凡商店積有銀元數百元為基金者,由商會登記,即可發行,信用卓著,甚少上門兌現者。則此其資金,無疑增加一倍,活絡民間金融,有莫大助益。如有兌現者,誠屬“憑票即付”,無任何手續或杯葛。流通廣大市面,數額相當驚人。似此土票,官方并不過問,既無金融原則,更無銀行理論,完全為“相沿成俗”,確使工商繁茂、官民稱便,社會安定。[46]

據記載,民國時東平縣發行錢票的商戶有74家,除2家在縣城外,大多數分布在鄉鎮村莊。其中雜貨鋪有22家,酒店有17家,藥鋪有10家,油坊6家,棉花行5家,另有醬園、茶葉店、布店多家商號。[47]

河南?。好駠鴷r期,除國家銀行和地方銀行貨幣外,西峽縣境內還流通商號發行的“白票”和“漢、申、渝票”。白票為本地有信譽的商店所發,即在白紙上寫明金額,加蓋商號戳記,限在本市內流通,由發行商店兌付。當時西峽口發行白票的有成大久、兩儀和、義信成、同仁升等16家商店。“漢、申、渝票”系匯兌票據,由漢口、上海、四川從事銀錢業的商人依靠西峽境有來往有信譽的商店,簽發號票,給欲赴漢、申、渝進貨的西峽商人,該商人交現款后,可持票到目的地進貨。[48]在淅川縣,白票發行的批準權掌握在當地商務會會長手中。一般家有萬元可出票5000元,實際上,出票越多越發財。發行票子時還要有經濟擔保,互?;蚵摫?。當時,全縣大部分商號、店鋪不論坐商或行商都發行白票。到1935年,淅川白票的發行達到高潮。[49]

(三)長江中下游地區商號錢票

在江蘇徐州,1920年有發鈔商號30家,其中除錢莊、銀號10家外,多數是非金融業的商號發行的,其中糧油店6家,布莊5家,南貨號4家,其他5家。[50]據統計,民國元年至1921年,江蘇東臺、銅山、邳縣、宿遷、東海等17個縣(大部分在蘇北)發行錢票數額逐年增加,由民國元年的15.2萬元,至1921年上升到79.4萬元,增加4.22倍,尤以東臺縣為最多。[51]

在湖南益陽地區,民初的商品交易,除少數使用銀元、銅元外,多以市票(錢票)作中介。因為民初軍閥混戰,各項費用開支浩繁,當局以發行紙幣作為籌款的重要手段,官票幣值日落,在民眾中失去信譽,區內以益陽紙業為首的各大商鋪,繼當鋪、錢莊之后,大量發行錢票,借以擴充資本。據當時不完全統計,益陽縣城有發行錢票的商鋪200余家,蘭溪、泉交河、衡龍橋、滄水鋪、沙頭、謝林港等集鎮數十家,桃江及修山、蘭堂街、大栗港、武潭、馬跡塘等集鎮245家,南縣99家,安化116家。為取締市票,南縣政府規定發行市票的商戶,需有3000元以上的不動產作抵押,5家殷實商戶出具聯結,經商會許可,縣署查驗備案,發行數量不得超過抵押品的1/3,票券面額一律以銅元計值。券背加蓋商會鈐記。還規定發行市票之商號如倒閉,抵押品由商會負責拍賣,代行示期兌換。安化縣政府也限制市票發行,規定資本未滿1000元者,不準發行市票,1000元以上每超過1000元準許發行市票300元。但因政局動蕩,上述法規訓令都未得到認真實施。[52]

1929年,湖北省因各軍閥長期混戰,使得地方各自為政,特別是在金融秩序紊亂,市場交易大受影響時。當時仙人渡的各生意行業都乘隙印制流通券。但因發行過度,被稱為“滿天飛”,導致嚴重貶值。這些錢票既兌換不到現金,又買不到物品,在市場上引起糾紛不斷。有資料統計,當時只有300余戶的仙人渡,發行流通券的商戶就有36家,其中包括13家雜貨店,9家糧行店,2家油坊,2家中藥鋪,3家酒坊,2家茶館,余者行商、豆腐、賣饃、銀樓、屠戶各1家。[53]

(四)西北地區商號錢票

內蒙古:在呼倫貝爾盟,1925年前,“凡雜貨鋪、油坊、當鋪、糧棧、燒鍋等店不分大小,只要稍講信用,都可以任意發行商帖”[54]。

甘肅?。?921—1931年間,狄道縣(今臨洮縣)市面輔幣短缺,有些單位趁機發行各種名目的票券,在部分地區或行業中通用。如狄道煤炭公司發行的一串、二串票券,狄道縣政府發行的油布票券,狄道縣商會發行的期票券及狄道河工局發行的票券等。[55]

陜西省:1922年山陽縣城發行票券者有50余家。漫川關不過百余家店鋪,而出票者有80—90家,甚至肉架、饃攤都爭相發行,油布、麻紙互相混淆,負販小民多受虧累。[56]

第三節 地方政府與“下層官票”

地方政府是錢票發行的重要主體之一,其所發的錢票構成了官票的下層,與上層官票相互配合、相互補充,共同構成了民國官票的完整體系。

一 縣政府所屬機構與錢票

黑龍江木蘭縣,1918年由于縣財政困難,經農商錢局第一次發行縣幣5吊、10吊兩種。1924年以地方救濟為名又發行10吊、20吊、40吊3種,共流通于市面92萬吊,并用省幣和國幣逐年兌換回來。1930年10月,木蘭縣設立農商銀號,以財政困難和水災為名又發行縣流通券,有1角、2角、5角、1元、5元5種,與江洋(黑龍江銀元)同額,所發流通券投入縣經費2萬元,購買木材、大豆占用5萬元,其余用途不詳,共發行縣流通券96600元。本流通券是違反當時國家貨幣法規定的,由于積極推銷木材、大豆,僅用6個月時間就全部收回。[57]

四川省達縣,1934年因市面銅幣缺乏,由縣政府財政科兩次發行銅元票12萬釧,使用尚稱便利。因軍事變遷,財政科暫行停兌,人民拒絕收受,銅元票幾等于廢紙,前月銅幣恐慌,銀元絕跡,市面所見者全屬券洋,經駐軍布告維持后,不準人民歧視,一面電財政科準備現金兌換,以致銅元票驟形活動。現已通用,近日達縣縣府特令財政科再發行10萬釧,俾資救濟云。[58]同一時期,周邊各縣由財政科出面發行類似銅元輔幣券屢次見于報端。

河北省趙縣,1925年直奉大戰后,縣財政局發行兵災善后兌換券。1931—1935年,河北省廣大農村出現經濟危機,多縣財政局出面發行角票、臨時流通券、救濟券、銅元票等。由財政局發行錢票的縣主要有:撫寧縣、臨榆縣、靈壽縣、獲鹿縣、邯鄲縣、定興縣、巨鹿縣、高陽縣、容城縣、藁城縣、永年縣、臨城縣等。[59]發行目的名為救濟市面、活動金融,實為解決地方當局的財政困難而采取的權宜之計。

二 地方駐軍與錢票

民國時期,地方軍閥割據,他們往往占據一縣或數縣之地,為籌措軍餉,便大肆發行紙幣。辦法是自辦或控制某些銀錢行號,發行不兌現的銀錢票,強行流通市面,禍害一方。

1930年,盧興邦轄治福建省沙縣,即發行大量廣豫券,面額1元以上,分別印有元、亨、利、貞字樣,由盧屬下經營發行管理事務。因發行過濫,信譽極差。盧又施展騙術,改頭換面,發行華通銀行新票。不久新票的聲譽與廣豫券一樣,但懾于威壓,人們不得不在誠惶誠恐中使用。當然,該票問世未及一年,亦告夭折,淪為廢紙。廣豫券、華通票的發行,原由福州廣豫匯兌莊保付,但該莊并不守信,無辜百姓,一再罹受其害。[60]

在這些競相發鈔的地方駐軍中,最有代表性的地方武裝是湘西的陳渠珍和河南宛西的別廷芳。

陳渠珍任湘西退防軍統領兼綠營總指揮駐節保靖期間,為了籌措軍餉,發展地方經濟和國民教育經費,而以行政手段強令發行的,分派十縣籌款10萬串文作為發行基金。先后分三期發行“十縣聯合票”。第一期發行6萬串文,并宣稱有十足準備金。在行政壓力和軍事淫威下,該票強行流通市面,但票面僅列八個縣。第二期十縣聯合票,在十縣境內已成為官方強制流通的票幣,錢糧稅捐均只收此票,不收現洋。其發行總額卻無從知曉,流通范圍擴大至十縣。第三期票面正式更名為“湘西永保龍桑鳳乾綏古庸麻十縣聯合票”。三期聯合票自1923年11月發行,到1925年賀龍率建國川軍入粵過境湘西,湘西巡防軍敗北,統領陳渠珍“引咎”下野,“十縣聯合票”亦隨之作廢,“十縣聯合票”倚仗軍事實力而獨占十縣市場,亦以軍事敗北而猝爾退出流通,先后僅在市場流通二年。[61]

別廷芳任內鄉民團司令,在內鄉搞起“自治”,民國時期發展到10萬之眾。為發展當地經濟,先后多次發行“金融流通券”。1929年發行內鄉縣北二區金融流通券,以制錢1萬為限。1932年,再次發行以一元為面額的“內鄉縣金融流通券”,圖案正面為公雞,時稱“公雞票”。1934年內鄉縣又印制面額為5元和10元的銀元券,正面圖案為內鄉縣民團司令別廷芳像,俗稱“老別票”。這幾次發鈔至少得到國民政府“鄉村自治”政策的支持。1935年法幣改革后,禁止一切地方銀行發鈔。但1937年別廷芳又推出“內鄉縣地方金融流通券”,面額有叁百文、伍百文和壹串文三種。別廷芳等地方精英在“自治”名義下,自設機關,自定規章,視官廳為無物,視國家法令為弁髦,不但壟斷行政、軍事、金融和司法諸權,而且抵制國家權威控制,肆意發行地方紙幣。直至抗戰前夕,宛西數縣雖名義上隸屬河南省行政系統,實際上與省府關系形同斷絕。[62]

第四節 商會組織與“半官票”

由于私商發行錢票信譽無法保證,又無充足準備金,常致濫發而倒閉者眾多,造成百姓受害層出不窮。因此一些地方就由當地商會出面,組織發行錢票,以維護市面秩序。

1914年前后,湖南岳陽縣商會統一印行1—6元等面額小票,市場樂用,價值在官票之上。地方政府鑒于濫發紙幣,損害官票信用,造成市面金融動蕩,與商會聯合禁止市票發行和流通,1923年后,該票逐漸銷匿。[63]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昔日橫行于我東北的“羌帖”幾成廢紙,而國幣哈大洋券尚未發行。東北各地商會等地方組織為了接濟市場找零及流通需要,陸續發行可與“羌帖”兌換的臨時輔幣券和存票。吉林濱江商會發行兩種票券:1917年臨時輔幣券和1919年臨時存票。臨時輔幣券背面印有發行聲明:“本埠市面向系流通羌洋,近因零幣缺乏,市面滯塞,本會為維持錢法起見,特發行半角、一角、二角、五角四種小票,以資接濟,一俟錢法充足,再由本會如數收回,以防毛濫,特此聲明?!睘I江商會臨時存票背面告示為:“本埠現因羌幣毛荒,零幣缺乏,金融奇緊,周轉不靈,甚至大小帖兌換任意加價,錢法如此紊亂,商業前途何堪設想。本會為調劑金融平價兌換起見,特發行一元、三元、五元、十元臨時存票四種,以資接濟……”哈爾濱總商會于1919年發行臨時存票,面額有五角、一元、三元、五元和十元五種,發行告示與上面兩票相似。[64]

1926年,四川省永川縣商會就發行過錢票,票面印有“永川縣商會規定各商行使錢票”,面額有拾文、貳拾文兩種。錢票背面印有文字:“一、本券發行總額伍百釧,分壹拾文、貳拾文兩種。二、本券由商會印制,分交本場富商擔保承領,蓋章發行。三、本券湊足貳百文隨時向發行處兌現,如涂改作無效,偽造者請官廳按律重辦。四、發行處如有倒開或抗不兌現,由保人負責。中華民國十五年制?!币幎òl行總額為500釧。同年該省隆昌縣商會發行“商會找補券”貳拾文、伍拾文兩種,票背面的發行章程與永川縣商會票相似,發行總額為20000釧。[65]

1929年河北省各縣私商發行錢票較多。根據《河北省工商統計》(1929)可知,43個縣發行錢票的共有976家,平均每縣約23家,其中遵化、薊縣、平山、欒城四縣發鈔最集中,各有100戶以上,尚有13縣未報發鈔家數。由商會管理和控制商戶發鈔的縣有33個,占56個被調查縣總數的58.93%。商會管理主要表現在:各商發鈔要報商會注冊;部分商會要求發鈔戶需連環互保;少數還限制發鈔額不得超過資本金一半。而處于“自由發行”狀態的縣只有欒城、盧龍、深縣、南宮和內邱五縣。[66]


[1] 《文獻通考》卷九,“錢幣考·錢幣二·歷代錢幣之制”。

[2] 戴建兵:《中國錢票》,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2、13頁。

[3] 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634、635頁。

[4] 張國輝:《中國金融通史》第二卷,中國金融出版社2003年版,第20頁。

[5] 鄭光祖:《醒世一斑錄》卷六,雜述,杭州古舊書店復印,第44頁。

[6] 葉真銘:《福建錢莊票的新發現》,《深圳金融·深圳錢幣》2005年增刊,第27頁。

[7] 步軍統領奕經奏:《北京錢票情況及嚴禁外兌虛票折》(道光十八年六月十八日),《軍機處錄副折》。

[8] 張國輝:《中國金融通史》第二卷,中國金融出版社2003年版,第24—28頁。

[9] 欣士敏:《金泉沙龍——歷代名家貨幣思想述論》,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89頁。

[10] 巫寶三、馮澤、吳朝林編:《中國近代經濟思想與經濟政策資料選輯》(1840—1864),科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44頁。

[11] 《中國近代貨幣史資料》第1輯,上冊,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323—342頁。

[12] 徐滄水編:《民國鈔券史》,上海銀行周報社1924年版,第75頁。

[13] 衛聚賢:《山西票號史》,經濟管理出版社2008年版,第10頁。

[14] 吳籌中:《試談“山西票莊”及其“票券”》,《安徽錢幣》1992年第1期,第7頁。

[15] 汪叔子、張求會編:《陳寶箴集》,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220頁。

[16] 黃永豪:《米谷貿易與貨幣體制——20世紀初年湖南的經濟衰頹》,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56頁。

[17] 張國輝:《中國金融通史》第二卷,中國金融出版社2003年版,第20頁。

[18] 楊華履:《九江歷代貨幣》,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04頁。

[19] 王雪農、劉建民、達津:《中國山西民間票帖》,《中國錢幣》1999年第1期,第47頁。

[20] [日]吉田虎雄:《中國貨幣史綱》,中華書局1934年版,第152頁。

[21] 張志中:《收藏與鑒賞——中國近代紙幣、票券圖鑒》,知識出版社1997年版,第408、452頁。

[22] 石長有:《民國地方錢票圖錄·前言》,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1頁。

[23] 戴建兵:《中國錢票·前言》,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頁。

[24] 陳曉榮:《民國小區域流通貨幣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7頁。

[25] Hongfei Sun.“Essays on Money,Banking and Payments”.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Toronto,2008.p.20.

[26] [日]加藤繁:《中國經濟史考證》第3卷,吳杰譯,商務印書館1973年版,第33頁。

[27] 席長庚主編:《北京金融史料·典當錢莊票號證券篇》,北京市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1994年編印,第123頁。

[28] 《莆田市金融志》,方志出版社2003年版,第45頁。

[29] 戴建兵:《江蘇私票》,《江蘇錢幣》2000年第2期,第19頁。

[30] 馬寅初:《匯豐銀行》,《商業月報》第5卷第7號(1925年7月),第20頁。

[31] 黃達編:《貨幣銀行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4頁。

[32] 陳明光:《錢莊史》,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94頁。

[33] 《山西通志30·金融志》,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8頁。

[34] 席長庚主編:《北京金融史料·典當錢莊票號證券篇》,北京市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1994年編印,第194頁。

[35] 陳存仁:《銀元時代生活史》,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74頁。

[36] 永芳:《舊中國東三省商業通用貨幣雜談》,《商業研究》1987年第6期,第43頁。

[37] 牟君勝:《濟樺錢號及私營商號發行紙幣案》,《樺川文史資料》第3輯(1989年內部發行),第15頁。

[38] 五常縣志編寫組:《五??h志》(1987年內部發行),第485頁。

[39] 中國銀行總管理處編:《東三省經濟調查錄》,文海出版社1919年版,第39頁。

[40] 《衡水市志》,方志出版社2002年版,第668頁。

[41] 戴建兵:《近代河北私票研究》,《河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第35、36頁。

[42] 《方山縣志》,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66頁。

[43] 《河津縣志》,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63頁。

[44] 《中國實業志·山西省》第1冊,宗青圖書公司1936年版,第117頁。

[45] 《桓臺縣志》,齊魯書社1992年版,第415頁。

[46] 趙建修:《民初土票之探索》,《錢幣世界》1990年第1卷第3期,第54頁。

[47] 《東平縣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03頁。

[48] 《西峽縣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26頁。

[49] 《淅川金融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7頁。

[50] 戴建兵:《江蘇私票》,《江蘇錢幣》2000年第2期,第20頁。

[51] 秦子卿、任兆鳳:《江蘇歷代貨幣史》,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517頁。

[52] 《益陽地區金融志》,湖南地圖出版社1993年版,第55頁。

[53] 賴銘齋:《1929年仙人渡各行業濫發紙幣的情況》,《老河口文史資料》(1984年)第15輯,第69頁。

[54] 《內蒙古金融志》,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9頁。

[55] 《臨洮縣志》,甘肅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47頁。

[56] 《山陽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96頁。

[57] 《木蘭縣志》,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85頁。

[58] 中國人民銀行四川省分行金融研究所:《川陜省蘇維埃政府工農銀行》,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4年版,第361頁。

[59] 戴建兵:《近代河北私票研究》,《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第36頁。

[60] 林德書:《解放前沙縣金融簡況》,《福建沙縣文史資料》1986年第5輯,第31頁。

[61] 劉南鵬:《湘西地方性紙幣發行史考》,《湘西文史資料》1991年第20輯,第45頁。

[62] 劉紹明:《“宛西自治”紙幣的發現與初步研究》,《中國錢幣》2007年第2期,第48頁。

[63] 《岳陽市金融志》,黃山書社1994年版,第20頁。

[64] 張新知、王學文:《哈爾濱商會發行的特殊紙幣——羌帖兌換券》,《中國錢幣》2007年第1期,第52頁。

[65] 高文、袁愈高:《四川近現代紙幣圖錄》,四川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44頁。

[66] 張學軍:《直隸商會與鄉村社會經濟》(1903—1937),河北師范大學博士論文(2007年),第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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