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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曹寅撰《虎口余生》傳奇考辨

眾所周知,曹雪芹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作出不朽的巨著《紅樓夢》,原因固然很多;而其中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就是它有家學淵源,他的祖父曹寅對他的影響甚大,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五十四回中還直接寫到了其祖父曹寅的雜劇《續(xù)琵琶》,這表明曹寅及其創(chuàng)作對曹雪芹的成長和創(chuàng)作是有著一定影響的,盡管曹雪芹誕生時曹寅已經(jīng)去世[88]。因此,了解曹寅及其創(chuàng)作,對我們深入了解曹雪芹和《紅樓夢》是不無裨益的。曹寅多才多藝,一生創(chuàng)作甚豐,有《楝亭集》傳世,詩、詞、文、曲俱佳,其弟子王朝瓛在《楝亭詞鈔?序》中說曹寅“嘗自言‘吾曲第一,詞次之,詩又次之’”[89]。可知曹寅對其戲曲創(chuàng)作的重視和自負。曹寅所撰戲曲,除《續(xù)琵琶》、《北紅拂記》、《太平樂事》外,尚有《虎口余生》傳奇,但學術(shù)界對《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意見尚存在分歧。本文擬就《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問題作些考辨,以期得到方家的批評指教。

迄今學術(shù)界對《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問題存在著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可稱之為“肯定說”和“否定說”。“肯定說”可以《紅樓夢大辭典》為代表:

《虎口余生》 曹寅著。雜劇,又名《表忠記》,蓋作于康熙三十二年至三十八年之間。全劇共五十余出,以邊大綬自敘經(jīng)歷的《虎口余生記》為題材,以邊大綬作為全劇情節(jié)的貫串線索,反映明清之際的變革,一方面暴露明末農(nóng)民起義的“暴虐”,一方面對清朝歌功頌德。劉廷璣《在園雜志》、蕭奭《永憲錄》、黃文旸《曲海總目提要》皆有著錄。

“否定說”可以周汝昌先生的觀點為代表:

此《虎口余生》乃一極反動之劇本,余舊年未加審辨,反為稱引,錯謬已甚。謂《虎口余生》為曹寅撰,始劉廷璣,《永憲錄》實亦本之劉說。然事滋可疑。黃文旸出以存疑口氣,最為有見。今考此劇,序文曲白,無一與寅相類者。其“敘”始言:“君子知己,達人安命,斯二語者,行于居上位固易,行于居下位已難;行于處安地猶易,行于處危地實難。”末云:“國朝定鼎以來,海宇奠安,迄有百歲;間嘗過河洛,走幽燕,見夫荊棘荒瘡,人[久?]無虎跡。暇日就旅邸中取逸史所載邊君事,證以父老傳聞,填詞四十四折,竣后前[剪]燈披讀,落葉打窗,弁其名曰《虎口余生》,亦以嘆天下事之死而之生,皆余也,豈獨邊君然哉……”語氣事跡,與寅相去懸遠已甚,不啻風馬牛。揆其人,蓋一南士,思想文筆皆至陋謬。其曲辭尤為惡俗,斷非曹寅手筆。[90]

接下,周先生舉出《虎口余生》中的三支曲子為例,謂:“不第此三曲為堆砌陳詞,通部首尾,莫不皆然,凡諸人物不見絲毫精神性格。不但思想反動,即以文字論,亦所見清人劇曲中之最下者。”[91]要之,周汝昌先生認為《虎口余生》“斷非曹寅手筆”。

兩相比較,意見截然相反。誠如周先生所言:《虎口余生》“是否為曹寅之作,關(guān)系甚大,不可不審”[92]。考最早記載《虎口余生》為曹寅所撰者似為劉廷璣的《在園雜志》,其卷三云:

商丘宋公記任丘邊長白為米脂令時,幕府檄掘闖賊李自成祖父墳墓,中有枯骨肉潤,白毛黃毛白蛇之異,與吾聞于邊別駕者不同,長白自敘其事曰《虎口余生》;而曹銀臺子清寅演為填詞五十余出,悉載明季北京之變及鼎革顛末,極其詳備:一以壯本朝兵威之強盛,一以感明末文武之忠義,一以暴闖賊行事之酷虐,一以恨從偽諸臣之卑污。游戲處皆事勸懲,以長白為始終,仍名曰《虎口余生》,構(gòu)詞排場,清奇佳麗,亦大手筆也。

接下劉氏記述曹寅撰《續(xù)琵琶》事,茲不復錄。劉廷璣,字玉衡,號在園,漢軍旗人,蔭生,歷官臺州同知、處州知府、江西按察使,康熙三十四年(1695),緣事降江南淮徐道。著有《葛莊詩鈔》十四卷和《在園雜志》四卷;《四庫》列入存目。其《辛巳元旦詩》自注:“時年四十九。”據(jù)此推考,可知劉廷璣生于順治十年(1653),《紅樓夢大辭典》謂其“生卒年不詳”,失考。劉氏與沈季友、申涵光、洪昇、孔尚任、吳寶崖均有交往唱和;其與曹寅早在康熙三十一、三十二年(1692、1693)即已互通音問,時曹寅任蘇州織造;康熙四十二年(1703)做江南學使落職回涿鹿,過江寧訪曹寅,臨行曹寅贈以酒幣,賦詩送別,劉廷璣有《金陵留別曹織部荔軒兼謝酒幣之惠次原韻》詩,曹寅有《讀葛莊詩有感即韻賦送劉玉衡觀察歸涿鹿兼懷朗崖李公(時峙乃二弟同行)》詩:“衰病叨陪侍從臣,掉頭空羨耦耕身。故家喬木今誰在,永日殘棋局更新。督元陂連淶谷水,君都山接大房春。比鄰桑柘添幽興,北道明年問主人。”據(jù)以可知曹寅與劉廷璣的交誼。作為曹寅的友人,劉廷璣明確記述《虎口余生》為曹寅所撰,當是可信的。曹寅與劉廷璣既是同時代人,又同官江南,劉說我們豈能視為“胡言”?還有一條有力的證據(jù)是:《紅樓夢》第五十三回烏進孝的賬目單子上有“御田胭脂米二石”,庚辰本于此有脂批:“《在園雜字》曾有此說。”《在園雜字》即《在園雜志》之誤。這條批語表明脂批者不僅讀過《在園雜志》,而且對《在園雜志》所記述的內(nèi)容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因而把它引進批語里。周汝昌先生在其《紅樓夢新證》里也引述了劉廷璣的記述,卻說:“考劉廷璣至遲在康熙四十二年始識曹寅,故其詩有‘吳下十年通問久,長干一夕定交新’之言,本非故舊,于寅諸事,難言深悉,或初會時適在寅署中觀演此劇,而有人托言寅作以紿之,廷璣誤信耳。”[93]周先生此言大有推測臆斷之嫌,難道說“本非故舊”就“于寅諸事難言深悉”嗎?以周先生的邏輯推論,則司馬遷與屈原亦非故舊,其《史記》明確記載《離騷》為屈子所作也是“托言”嗎?又謂“或初會時適在寅署中觀演此劇”,純屬小說家言,因為毫無根據(jù);又謂“有人托言寅作以紿之,廷璣誤信耳”云云,不啻向壁虛構(gòu),且完全否定了《在園雜志》的史料價值。這種做法在學術(shù)研究上是不足取的。據(jù)我的臆測,周先生否定《虎口余生》為曹寅所撰的思維線索,大約源于《四庫全書總目》。《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二九于《在園雜志》下有如下文字:“所記邊大綬伐李自成祖墓事甚詳,然與大綬自序不甚合,疑傳聞異詞也。”對《在園雜志》所記邊大綬伐李自成祖墓一事,《四庫全書總目》尚以存疑口吻出之,可謂審慎,而周先生卻據(jù)以干脆全盤否定了《在園雜志》,當然其用意主要是否定曹寅撰寫《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

退一步說,即使《在園雜志》的記述乃有人“托言寅作”以欺騙劉廷璣,致使劉廷璣上當誤記,那么方扶南的詩卻給我們考察曹寅撰寫《虎口余生》提供了鐵證,方扶南《春及草堂?江關(guān)集》載有《初至儀征程南陂郎中宴觀家樂(張獻忠始末補虎口余生)》詩。西北乏書,原詩集我未寓目,今據(jù)袁行云著《清人詩集敘錄》所錄抄在這里:

卓葷觀古今,氍毹乃多壘。開泰待興朝,先驅(qū)群盜否。

曹公譜刀兵,虎口余生始。

(原注:故鹽漕通政使曹楝亭公演)

特表邊令功,問題但詳李。黃虎張獻忠,兇殘未遑理。

同惡不同科,當筵猶裂眥。洛中福祿酒,江底金交椅。

三王不能誅,四鎮(zhèn)無力弭。以致壞金甌,二賊實表里。

長矢殪天狼,夫誰能扶髀。我朝如漢高,一洗秦儒恥。

皦日麗中天,妖星盡尺箠。人生立本朝,安敢忘豐芑。

文武纘緒成,臣于彰厥美。所以武部郎,演劇助編紀。

讀史者幾人,觀劇則比比。金鼓一登場,興亡在眼底。

盲腐如復生,把臂入林矣。若謂但嬉游,笑冷識者齒。

嗟嗟良史才,小試何至此。通籍鄧禹年,歷官邴原止。

念母終養(yǎng)歸,望子就衰已。抱才無所施,

游戲王高比(原注:《西廂》、《琵琶》兩元人)。

比象指低昂,顧曲辨宮徵。酒闌拍君肩,一笑三嘆起。[94]

方扶南,字息翁,安徽桐城人。為《南山集》獄案株連,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流放黑龍江寧古塔;雍正元年(1723)遣戍回里,年已四十九,是知方扶南生于康熙十四年(1675)。其《春及草堂小集》第一首詩云:“十年來去鬢全霜,舊法新恩淚兩行。流宥五行思大舜,網(wǎng)開三面戴成湯。鴻毛死喪纍臣分,萱草秋風病母望。夢斷得歸余歲月,力田報國詠時康。”可證。其《江關(guān)集》收詩止于乾隆十八年(1753);《初至儀征程南陂郎中宴觀家樂》詩作于乾隆十七年(1752),時距曹寅故去僅有40年。儀征與揚州甚近,曹寅在揚州、蘇州、南京影響頗大,所以在曹寅去世40年后,儀征還在上演曹寅所撰的《虎口余生》戲曲。如果聯(lián)系曹寅在江南負有采訪外事、探聽情報、籠絡(luò)江南遺民、消除士人思明反清情緒,進而把他們團結(jié)在清王朝麾下這一切特殊使命來看,《虎口余生》一劇于曹寅逝后40年尚在儀征演出自可容易理喻。因此,我們認為方扶南的詩亦可作為曹寅創(chuàng)作了《虎口余生》一劇的極佳證據(jù)來看待。因為方詩明明寫著“故鹽漕通政使曹楝亭公演”,并把曹寅與《西廂記》的作者王實甫和《琵琶記》的作者高明相提并論,方詩所記述的內(nèi)容亦與《虎口余生》的內(nèi)容完全一致。我們對此是不能輕率否定的。

周汝昌先生還以《虎口余生》“極反動”為依據(jù)來否定曹寅的著作權(quán)。我們注意到,《紅樓夢新證》增訂本出版于1976年4月這一特殊的年代,周先生徑用“反動”一詞,無非是指《虎口余生》所寫乃誣蔑李自成農(nóng)民起義軍事,因此說它“極反動”是不無緣由的。但是,只要我們把曹寅看作康熙的寵臣,看作清王朝統(tǒng)治集團中的一位忠實成員,那么曹寅撰寫《虎口余生》以詆毀“闖賊”、“表彰清朝之美”、“演劇助編紀”自亦容易理喻,道理很簡單:“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95]無論曹寅,即就曹雪芹而言,他的《紅樓夢》雖然描寫了一個封建大家族由盛至衰的必然發(fā)展過程,但他無疑存在著“補天”的思想;他雖然在開卷第一回寫到了“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盜蜂起,無非搶田奪地,鼠竊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的所謂社會現(xiàn)實背景,而在《姽婳詞》中卻稱農(nóng)民起義軍為“流寇”、“賊”,把拼死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的林四娘當作巾幗英雄贊譽之至。難道我們能以此就否定曹雪芹對《紅樓夢》的著作權(quán)嗎?其實,中外文學史的大量事實充分說明,倒是那些思想中有深刻矛盾的作家往往能創(chuàng)造出偉大不朽的作品,屈原、杜甫、雨果、巴爾扎克、托爾斯泰是如此,對曹寅、曹雪芹亦應作如是觀。

至于周汝昌先生謂《虎口余生》的曲詞“堆砌陳詞”、“不見絲毫精神性格”、是“清人劇曲中之最下者”而絕非曹寅手筆者云云,乍看似乎有理,細思則實難服人。我們知道,文藝創(chuàng)作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精神現(xiàn)象,它與作家的才、學、識關(guān)系非常密切;同一個作家由于時間、地點、經(jīng)歷、情緒、思想等因素的不同,往往可以創(chuàng)作出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shù)風格不大統(tǒng)一的甚至截然不同的作品。屈原既有優(yōu)美絕倫的《離騷》、《九歌》,也有“蹇澀突兀”、“實借《楚辭》他篇以為重”的《天問》[96];陶淵明詩歌的基本風格是平淡自然,但同時也有《詠荊軻》、《讀山海經(jīng)》等“金剛怒目”式的詩篇;蘇東坡、李清照、辛棄疾的詩詞既有婉約名篇,也有豪放佳作;汪精衛(wèi)乃一賣國賊子,而其評論《紅樓夢》的文字卻值得一讀。錢鍾書先生曾經(jīng)語重心長地昭示我們:“立意行文與立身行世,通而不同,向背倚付,乍即乍離,作者人人殊;一人所作,復隨時地而殊;一時一地之篇章,復因體制而殊;一體之制復以稱題當務而殊。若夫齊萬殊為一切,就文章而武斷,概以自出心裁為自陳身世,傳奇、傳記,權(quán)實不分,睹紙上談兵、空中樓閣,亦如癡人聞夢、死句參禪,固學士所樂道優(yōu)為,然而慎思明辨者勿敢附合也。”[97]仔細咀嚼,這段話說得多好啊!

我們認為曹寅撰寫了《虎口余生》的另一有力根據(jù)是記載曹寅藏書的《楝亭書目》中明確記載著以下文字:

表忠記 明學士錢士升論次十卷

虎口余生 抄本,本朝前米脂令邊大綬著一卷

續(xù)表忠記 本朝趙吉士著八卷

顯而易見,曹寅本來就收藏有《表忠記》、《虎口余生》、《續(xù)表忠記》三書,他有充分的資料和便利的條件依據(jù)以上三書改編撰寫出《虎口余生》一劇;憑曹寅的才華和對戲曲特殊的偏愛以及豐富的藏書,他撰寫《虎口余生》以“示勸懲”,豈非牛刀小試?

較之劉廷璣《在園雜志》稍后記載《虎口余生》為曹寅所撰者,是蕭奭的《永憲錄續(xù)編》:

曹寅字子清,號荔軒,奉天旗人;有詩才,頗擅風雅。……寅撰《琵琶》傳奇用蔡文姬故事,以正伯喈之誣,內(nèi)裝潢魏武之休美。或謂其因同姓,然是舉實阿瞞一生好義處。又演明末米脂令邊大綬與陜撫汪喬年掘李自成先冢,所記《虎口余生》將一時人物備列,表忠義而褫叛逆,可敦風教,并附志之。

考《永憲錄》成書于乾隆十七年即1752年,上距曹寅去世也僅有40年。無獨有偶,前引方扶南詩亦作于1752年,難道這是偶然的巧合嗎?較合理的解釋大約只能是曹寅確實撰寫了《虎口余生》,所以盡管方扶南、蕭奭之間不通聲氣,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按歷史真實記載了下來。周先生說“《永憲錄》實亦本之劉說”,若按時間來推,此說自可成立,不過尚需證據(jù)。但無論如何,劉、方、蕭三人的記述是我們據(jù)以考定《虎口余生》作者的證據(jù),若拿不出新的材料進行反駁或否定,就還得承認曹寅對《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即使能拿出新的材料,也該對劉、方、蕭三人何以都有上述記載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釋。

由黃文旸原撰、董康輯補的《曲海總目提要》卷四十六亦著錄了《虎口余生》:

《表忠記》一名《虎口余生》。近時人作,聞出織造通政使曹寅手,未知是否。演明末李自成之亂,本朝大兵聲討,小丑殄滅,死難忠魂,俱得升天,故曰《表忠記》。其端則米脂縣令邊大綬掘闖賊祖父墳塋,后為賊擊,幾死。皇師討賊,大綬獲全,且得邀恩至顯官,其自述有《虎口余生記》,故又謂之《虎口余生》也。事非無因,擇其有可據(jù)者,詳載于后。……

誠如周汝昌先生所言,對《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黃文旸出以存疑口氣”,這是無須爭辯的;但謂“最為有見”,則完全是周先生個人為證成自己的觀點而提出的看法,尚值得商榷。因為:第一,黃文旸謂“聞出織造通政使曹寅手,未知是否”,仍然把曹寅與《虎口余生》聯(lián)系了起來,而并未歸之其他“南士”名下,更未點明“南士”姓名,以存兩說。第二,從黃文旸的履歷看,其“聞出織造通政使曹寅手”,是有一定可信度的,雖然他又謂“未知是否”。考黃文旸,字時若,又字秋平,江蘇甘泉人,諸生。其生年為乾隆丙辰元年(1736),文旸《掃垢山房詩鈔》卷五《壽吳柏槎六十》詩有“我生歲丙辰,君生歲丁卯”二句,可證。其卒年不詳,據(jù)阮亨《瀛舟筆談》載嘉慶乙丑(1805)正月十六日文旸生日阮元招飲于積古齋,則其卒年當在嘉慶十年以后,享年至少70歲。文旸嘗從姚鼐學古文辭,尤善詞曲。乾隆帝為嚴密控制地方戲曲,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詔令兩淮鹽運使伊阿齡于揚州設(shè)局修改曲劇,圖思阿繼之,歷經(jīng)兩任,凡四年事竣,黃文旸任總校。乾隆四十六年(1781),蘇州織造府進呈古今詞曲,文旸奉旨修改,因得盡閱古今雜劇傳奇,遂成《曲海》,又編有簡目,簡目存于李斗《揚州畫舫錄》中,原書未見有傳本。《掃垢山房詩鈔》卷三《余伯符重過揚州感賦四首》詩自注即云:“時予與邵二云先生有邑乘之役。予年來受鹺使之聘,校改元明及國朝各雜劇傳奇進呈。”值得注意的是,精于戲曲的黃文旸曾在揚州、蘇州校訂詞曲,這使我們自然想起曹寅曾任蘇州織造(1690)、繼任江寧織造(1691)、從康熙四十三年(1704)起與蘇州織造李煦輪番兼任巡視兩淮鹽課監(jiān)察御史的經(jīng)歷,曹寅的風流余韻在揚州、蘇州、江寧肯定還有一定的影響;在江南“校改元明及國朝各雜劇傳奇”的黃文旸對朝廷重臣曹寅在江南的影響不能不有所感知,他對《虎口余生》的作者問題之所以出以存疑口氣,主要是由于他相距曹寅生活的時代已有數(shù)十年之久,對劉廷璣《在園雜志》及方扶南的詩大約亦不曾寓目,所以審慎地云“未知是否”。而無論如何,他仍著錄著“聞出織造通政使曹寅手”的文字,他之“聞”當不會是捕風捉影吧?以學識淵博著稱于世的俞樾在其《茶香室叢鈔》卷十七“《后琵琶》”條下引劉廷璣《在園雜志》關(guān)于《虎口余生》的記述后即云:“按《虎口余生》曲本,余曾見之,今梨園亦有演之者,然其為曹子清手筆,則知者罕矣。”俞樾的看法當亦不是無中生有吧?因此,我們翻檢一些戲曲論著,可以看到一般都有肯定曹寅為《虎口余生》的編撰者,如王季烈《螾廬曲談》、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等即是。

綜上所述,根據(jù)劉廷璣《在園雜志》、方扶南的詩和注、曹寅的《楝亭書目》和《永憲錄》以及《曲海總目提要》等古籍記載,《虎口余生》的著作權(quán)應歸屬于曠世奇才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周汝昌先生的“南士說”是不能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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