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性別與國家:晚清江浙地區女性公共人化研究
- 張源遠
- 12970字
- 2019-07-16 11:32:40
第一節 傳教士與晚清女性公共人化
早在18世紀40年代的美國,由喬治·懷特菲爾德(George Whitefield)引領的“新神啟派”(New Lights)之巡游布道活動拉開了第一次大覺醒運動的序幕。這場運動不久就遭到了清教團體中的保守勢力“舊神啟派”(Old Lights)的攻擊,同時也被很多宗教“自由派”(Liberals)反對。前者認為這場運動嚴重地威脅了宗教正統性,后者則批評它魯莽地背叛了歐洲啟蒙精神中的人文主義原則。公理會牧師、神學家喬納森·愛德華茲(Johathan Edwards,1703—1758)把宗教復興主義的虔誠、熱忱和正統加爾文陳腐的教條巧妙地結合起來,對“新神啟派”的神學觀點進行了清晰的闡述和雄辯的說理。愛德華茲一方面反省“新神啟派”在指責對手“未受神啟”時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優越感”,另一方面試圖論證大覺醒運動的興起是振興而非削減了加爾文派的宗教思想。對于“自由派”的責難,愛德華茲首先避其鋒芒,指出“新神啟派”無意貶低人類理性的價值與力量;接著強調了脫離《圣經》的神啟與宗教體驗,任何形式的知識本身都無力改造人的本性。可以說,愛德華茲對“新神啟派”觀點相對穩健周密的闡釋,在很大程度上將第一次大覺醒運動推向了前進。
充滿了爭論與辯難的第一次大覺醒運動取得了一定的歷史成果:“在大覺醒運動之后的那段時間里,人們不再局限于探求救贖問題—他們不僅要做主的榮耀的接受者,還要努力做它的傳播者。”[2]
18世紀末葉,霍普金斯(Samuel Hopkins)—愛德華茲最有名的學生,闡釋和發揮了后者關于基督在千禧年重臨的預言:
千禧年必然帶來理性與知識的高度發展,人們屆時將能更好地認識上帝所啟示的偉大真理和信條,認識到那些真理和信條之間的聯系、它們的完美和重要之處。它們必將被所有的人認識及信奉。人們將在共同的信仰和共同的認識之下聯合起來,將世界共同構建成一個幸福、友愛的基督徒大聯盟,人們彼此真心相愛、坦誠相待。[3]
簡言之,霍普金斯的《論千禧年》就是基督徒版的烏托邦。霍普金斯的思想直接引發了第二次大覺醒運動,使美洲大陸的福音派基督徒們充滿了傳教的熱情。與此同時,在“對世界局勢的擔憂和神學沖動的刺激下”[4],歐洲新成立的傳教差會也熱衷于海外傳教。因此,18世紀末19世紀初,美國及歐洲國家掀起了向海外(包括中國)輸送傳教士的熱潮。
傳教士來華的“主業”即是傳播福音,為上帝招募信奉者。但是,文化的傳播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需要經過漸進的浸潤、滲透,從而逐漸被傳播對象有選擇地消化和吸收。突然地、人為地從外部植入異質文化,效果必然難以令人滿意—作為與社會文化、心理、習俗密切相關的宗教文化,則尤其如是。
來華傳教士面臨著上述困境。為了傳教工作的開展,傳教士們出版教會報刊,開辦教會學校、醫院,通過這些“貳業”來接近中國人,從而達到教化的目的。然而,有的傳教差會是反對傳教士熱衷于此的,主張傳教士要把更多的精力用于進行“樸實的福音傳播”。
一 尷尬的“主業”:以使命對抗傳統
為了把基督的福音傳給至少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一的中國“異教徒”,傳教士們需要克服重重的困難,付出長期、艱苦的努力,還要面對慘淡的傳教成果。
1.語言障礙
要面向中國人傳教,來自大洋彼岸的傳教士首先要解決的是語言問題。但是,18世紀以前的西方人對于中文幾乎一無所知。譬如,18世紀初的英國,懂中文的本國公民只有一個叫史當東的人,并且此人并不住在英國;英國僅有的一部不完整的中文版《新約全書》,據說是由巴黎天主教的傳教士巴設翻譯的。所以,英國“倫敦傳教會”[5]派遣來華的馬禮遜(Robert Morrison)當時得到的指令是:編纂一部更加適用的中文字典;將《圣經》翻譯成中文,以使占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中國人可以直接閱讀。
然而,漢語一直被拉丁語系的西方人認為是最難學的一門語言,甚至有的語言學家還宣稱,要想掌握這門語言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6]衛斐列在其父衛三畏[7]的傳記中提到了學習漢語的眾多難題:“除去非字母語言本身固有的困難外,還有這個方言眾多這些進一步的障礙。每種方言里同一字符的發音不同,首字母又經常相異,還有語音的貧乏(官話不足550個)所產生的諸多同音字;此外每個漢字都奇特地具有不同的聲調。另外還有送氣音與不送氣音(這在西方人聽起來幾乎相同),比如pa和ba意義就迥然不同;還有同一字符常見的不同的書寫形式,以及同一漢字表面上毫無邏輯的多種含義。所有這些以及其他各種繞人的東西都貫穿在對這種可怕語言的研究中。”[8]眾多被宗教狂熱支配的、為救主耶穌來中國開疆辟土的傳教士,也同樣面臨著這一難題。
馬禮遜在來中國之前,曾經跟倫敦的一位中國人容德三學習中文。但是虔敬的馬禮遜面對機械、枯燥的中文學習,還是忍不住發作了:一次老師在紙上寫了一段中文要他練習背誦,馬禮遜把那張紙當著老師的面扭成一團,丟進壁爐里燒掉了。[9]美國傳教士丁韙良(William A. P. Martin)也抱怨:“它的五六千常用詞都是由一個與眾不同的字符來表示的。這些字符之間的關系具有很大的任意性和不明確性,以致任何分類法都是不完整的。”[10]美國傳教士衛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曾經尖刻地批評:“漢語是一種貧乏、討厭的語言,即使我們能準確無誤地使用它,我們也很難用它來準確簡明地闡釋和宣傳一種新的教義。……用這樣的語言來講解我們的教義,對于我們教義本身來說也是一種災難。”[11]
并且,早期來華傳教士學習中文時也難覓其師。清政府禁止中國人向洋人講授漢語,違者重罰。不過,事實是,雖然頭懸利劍,但還是有只身犯險者。據丁韙良所說,第一位英國來華傳教士馬禮遜所聘請的漢文教師身上總是帶著毒藥,以便在被逮捕的時候用于自盡;最早來華的美國傳教士衛三畏所請的漢文教師來去時手里總是拿著一只舊鞋,隨時準備在緊急關頭裝扮成一個修鞋匠。[12]
終于,馬禮遜以頑強的毅力和驚人的勇氣,在來到中國后的第16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編纂了《華英字典》(A 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并把《圣經》翻譯成中文。衛三畏也窮11年之力編訂了《漢英韻府》(A Syllabic 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2.華洋阻隔
來華傳教士與中國本土居民之間阻隔重重,難以直接交流。這是開展傳教工作所面臨的困局之一。華洋之間的阻隔,一方面是由于清政府相關政策的限制,另一方面則是本土居民對外國人、異質文化的天然抗拒。
其一,政策方面的阻礙。18世紀初,由于“禮儀之爭”[13],清政府改變了之前對于傳教士的優容態度,開始采取禁教政策。康熙朝的措施相對寬松,對傳教士采取領取信票制度進行管理。獲得認可的傳教士可以居住在中國境內,但不可以公開傳教。到了雍正朝,由于發現一些傳教士未曾領票即竄入內地,便制定了徹底嚴格的禁教政策,把所有的傳教士都驅逐出內地,解往澳門。至此到鴉片戰爭之前,傳教士都只能在澳門傳教。由于廣州有大量的外國商人,所以也有傳教士混雜其中,伺機傳教。但是洋人只能在廣州城外居留,基本上是不可能進入城門之內的。所以傳教士能接觸的中國人非常有限。而且,馬禮遜在中國廣州翻譯、印刷和散發中文《新約全書》和其他宗教讀物,這都是違背中國皇帝的禁令的行為,有被判處死刑的危險。
《南京條約》簽訂后,五口通商。此時,傳教士在中國國內的活動范圍相應擴大,但傳教活動尚不合法。1849年,道光皇帝應耆英在奏章中的提請,敕令允許在中國傳播基督教。但直到《天津條約》(1858年),才明確規定了傳教士可以進入內地自由傳教。
其二,華洋之間的天然界限。馬禮遜認為中國人“一部分是出于恐懼,一部分是他們自己的妒忌心”[14],所以不肯同外國人往來。鴉片戰爭之前不久,衛三畏描述中國人與外國人之間的這種關系,是“一種貿易和敵視的奇怪混合”[15],向中國人直接傳教基本是不可能的。廣州附近的農村吸食鴉片的人很多,但衛三畏發現,這些人對外國人懷著一種極為憎惡的感情。甚至到了1870年,多數民眾對外國人摳取兒童眼珠用于制藥的奇談深信不疑。普通民眾對于外國人的疑懼可見一斑。
上海開埠后,外國租界的建立給人們提供了更多與外國人接觸的機會,這使得中國人開始改變原來一些對外國人的“極荒誕、極不切實際的猜想”[16]。美國傳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eman)發現,這座城市里的居民很顯然是受到了鴉片戰爭的教訓而變得乖巧了。他們對待外國人的態度“不單是順從,簡直是奴顏婢膝,好像是害怕大棒再次落到他們身上一樣”[17]。但是,讓裨治文無法忍受的是,他們竟然將“洋人”蔑稱為“鬼子”,而且,這里的人比廣州的人更缺少友好交流的意愿。丁韙良詫異于寧波人對自己的友好態度,究其原因,是“鴉片戰爭時期受到了英國人的善待”[18],寧波人以前也是害怕“紅毛蠻夷”的。
3.寂寞孤獨
傳教士離開了熟悉的家人、朋友和故土,來到萬里之遙的中國,內心有著十分濃重的孤獨與寂寞。
馬禮遜在離開家鄉、繞道美國乘船前往中國的時候,在日記里這樣寫道:
船在泰晤士河上航行。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離開了親愛的家人、朋友和祖國,從這里出發去從事一項巨大的工作,我對此在思想上感到無所依托。于是我讀圣經和仰望上帝以尋求支持。昨晚我哭得很厲害。我更加覺得我所要去做的是一項偉大的事業。當我在船艙里散步時,我的心突然喊出,啊,耶和華,萬君之上帝啊,你就是我的力量和我的支柱!啊,上帝,我的救主,求你與我同行![19]
裨治文認為派駐海外的傳教士“與‘差房’[20]之間缺乏自由而充分的溝通”。美部會[21]對待外派傳教士的官僚和冷漠作風,使裨治文和其他一些傳教士都感到十分失望和不滿。裨治文向負責人安德森指出,他們甚至一連好幾個月都接不到來自總部的一封信或者一份報紙,他抱怨道:“不能及時得到差會和親人的消息在某些情況下并不是件小事。在這些死寂一般的地方,頻繁往來的信件都是帶著魔力的。它們就如同‘饑渴心靈的甘泉’。”[22]
不過,有的傳教士還是慢慢適應了這種難忍的落寞,在中國居留長達數十年,從而達到個人事業的頂峰。開始的時候,馬禮遜三個月沒有收到國內的來信,就倍感失望。到后來,他從容經歷了與家屬分居地球兩端長達六年的煎熬。[23]作為傳教士印刷工來到中國的衛三畏,向美部會申請一套金屬的中文活字,久無回音,便覺得“國內的教會似乎對在海外的傳教士采取了一種可怕的不聞不問的態度”[24]。但后來,他在中國工作了11年之后,因為父親的健康惡化,才第一次有機會回國和親人團聚。馬禮遜甚至曾經說過:“如果環境需要,基督徒必須犧牲個人的和家庭的幸福,有時是偶然的,有時是經常的,有時是終身的幸福。”[25]撇開民族和宗教的因素,某些傳教士的獻身精神確實值得我們由衷贊嘆和肅然起敬。
4.信徒在哪里
傳教士們在中國奮斗多年,但是往往種瓜得豆,甚至南轅北轍—皈依者寥寥,且信仰并不堅定。
最初,有的傳教士為了傳教,會招收幾個中國孩子跟他學習英文和基督教教義入門知識。但是,這些學生掌握一些英文之后,就會被政府召去充當翻譯或者自己主動去政府任職,幾乎完全放棄了基督教信仰。
裨治文早先所培養的一些學生,由于中國對翻譯人才的巨大需求而放棄了宗教事業,充當翻譯去了。比如梁德[26],自小便是裨治文最得意、最細心栽培的學生,后來竟被“林欽差誘去做事,他幾乎被廢了”[27]。盡管林則徐被免職后,梁德回到了裨治文的身邊,但1844年夏天,梁德又受命到欽差大臣耆英的手下當差。事實上,“盡管裨治文在中國奮斗了12年,但仍不能自信地稱他的哪位學生是真正的基督徒”。[28]丁韙良也曾經遇到過這樣的中國人:
總督[29]的翻譯是文慧廉主教[30]的學生,并繼承了主教的名字。他大肆吹噓自己皈依了基督教。這小聰明使得我對他將來的作為抱有很大希望。但不久以后,他退出了基督教,娶了兩房妻妾,在內地做起了縣官。[31]
傳教士面向普通民眾的傳教,也是難覓知音。丁韙良住在寧波城里,每天都在城市教堂中主持晚禱會。一個有200個座位的小禮拜堂經常是座無虛席,聽眾大多數是工匠和手藝人。但是丁韙良發現,“他們起身離去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他們相互在說:‘這個故事真是比戲文還好聽。’”[32]看來,這些勞動群眾只是在勞作一天之后,把聽布道當做消遣罷了。
馬禮遜在倫敦傳教會中國差會成立25年的報告中指出,中國差會成立25年來,共施洗10人入教,其中包括梁發。對于在中國傳教的艱難,居留中國多年的衛三畏非常清楚。《天津條約》簽訂后,衛三畏到達上海。上海傳教站的裨治文便特意把所有的傳教士召集到一起,請德高望重的衛三畏給眾人演講新條約對于傳教的劃時代意義。然而衛三畏在其演講后第二天的日記中寫道:“但是在他們聽到的消息中,我們所爭取到的自由被夸大了,這帶給了他們許多不切實際的期望。如果他們中間有人能在中國生活25年,他們就會發現,雖然根據條約他們可以在廣袤的土地上自由地傳教,但是他們并不能用基督教占領這些土地。”[33]
但是傳教士還是以驚人的耐心和毅力繼續堅持:“讓我們不要忘記感謝上帝。如果我們不怯懦,我們以及我們的后繼者,可看到比此更大的成就。……我們已經撒了一些種子,雖然只有一把,散布在一片廣大的田里,如能生根,就會發芽結果。這就產生了更多的種子,可由別人再去撒種。—如此,工作就必定會進步,遍地都灑滿了福音—所以,我們不要怯懦。”[34]
當然,不是所有的來華傳教士都是足夠堅韌和堅強,足以成功克服在中國面臨的重重困難。也有一些傳教士,他們沒有適應這充滿挑戰的環境,最終以悲劇結尾。如裨治文的堂弟詹姆士·布里奇曼。詹姆士到達中國之后,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心理病態,“神情恍惚,精神不穩定”[35],最終自殺身亡。撇開民族感情,傳教士這一群體所具有的獻身精神是非常值得稱道的。
二 “貳業”:傳教士對中國女性公共人化的推進
傳教士來到中國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面對迥然相異的文化,難以接近的民眾,不得不開辦一些“貳業”[36],作為接近中國受眾、宣傳自身主張的辦法。這些“貳業”包括創辦中文報刊、教會學校、教會醫院等。必須承認,傳教士確實給中國帶來了一些新氣象。譬如,在中國近代女權的開放及女子地位的改變方面,傳教士起到了先導和引領作用,從而極大地推進了中國女性公共人化的進程。
1.傳教士與中國近代女子學校教育
中國大陸最早的女子學校 近代中國最早的女子學校創辦者是傳教士。一般認為,傳教士阿爾德茜小姐(Miss Mary Aldersey,今譯為阿爾德塞小姐)于1844年在寧波創辦的女塾為基督教會在中國大陸開辦的第一所女子學校。[37]
關于阿爾德塞小姐及她在寧波的女子學校,相關的記載并不多。曾在寧波傳教的丁韙良這樣記述:
洋人區最著名的人物是阿爾德茜(Mary Ann Aldersey)小姐,她是一位英國傳教士,和任何團體沒有聯系。她天生麗質,頗富家財,卻沒有婚姻,這不是說缺乏求愛者,據說她至少拒絕過別人一次。她很早就被傳教工作所吸引,卻一直待在家里照料上了年紀的父親,直到他去世。其后她在爪哇呆了幾年,最終在鴉片戰爭結束的時候來到中國。盡管她離開故鄉的時候已經不再年輕,但還是學會了閱讀中文。至于會話方面,如果不是面對陌生人,她的話是能夠被自己學生理解的。為了辦學,她花費了一大筆錢在城市中心租賃了一套大房子,開辦了女學。盡管這種嘗試在中國顯得為時過早,因而難以產生好的結果,但那依然是一個具有示范性的學校。應她的邀請,我主持了這所學校三年的宗教事宜,因而得以對這位了不起的女人的充沛精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她體質纖弱并時常患病,但她給中國人,無論是基督徒還是異教徒,都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38]
阿爾德塞小姐創辦了中國大陸的第一所女校,其開創性是不言而喻的。在開辦女學的嘗試“在中國顯得為時過早”、前景難期的情況下,阿爾德塞小姐毅然選擇以此種方式接近異教徒。在此之后,開辦女校成為傳教士“曲線傳教”的主要途徑之一。
裨治文女校 裨治文1847年6月到達上海,決定成立美部會上海傳教站。在1850年4月15日,裨治文夫人伊麗莎終于實現了她在中國開辦女子學校的夢想。經過幾個月的籌備,她終于成功說服一些中國鄰居,讓他們將自己的女兒送來上學。
由于當時上海沒有別的教會女子學校,裨治文夫婦必須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斷和經驗來設置相應的課程。他們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本地老師,女學生們在學會一些漢字后,便開始學習一本根據《三字經》編寫的初級課本。裨治文夫婦所采用的就是麥都思[39]的修訂本,是在上海墨海書館刊印的。[40]這個基督教版本的《三字經》是用押韻的對句寫成的,每行三字,為學生簡單介紹了《圣經》故事和基督教的基本教義。裨治文女子學校的學生能通背這本書,她們能“從頭到尾把它背誦出來,不需要任何提示,也不會錯漏一個字”[41]。在掌握了這些簡單的課文之后,女學生們便開始進一步閱讀用方言口語寫的《新約》。[42]學校還使用了一種被裨治文稱作“女子訓育”的中文課本,專門用以教導社會生活的禮儀;數學課程則僅僅是學到乘法運算為止。不過,這些女生還接受了一些音樂基礎知識的教育,并學唱了一些贊美詩。學校還要求女生們參加各種家務勞動,如做飯、清掃、擦洗、清潔、縫補等;參加每日的祈禱活動,而每個周六,除了留給她們一部分娛樂活動的時間以外,其他時間她們都用以準備安息日的祈禱。這樣,在主日,她們除了準備食物和整理床鋪以外,便不做其他任何事情。[43]
裨治文于1861年11月去世,裨治文女校完全由裨治文夫人伊麗莎管理。據衛三畏所述,該女校在1862年還繼續運轉。
中西女塾 美國南方衛理公會的傳教士林樂知[44](Young J. Allen)于1892年3月建立了中西女塾(McTyeire School for Girls,墨梯女校),為富裕階層的中國年輕女子提供教育。其教育目標是給女孩們以“通才”教育,有能力去理解,并服務于中美的文化傳統。
中西女塾
圖片來源:李新主編《老上海200舊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6年版,第128頁。
中西女塾是一個轉折點,她是中國第一所收費的教會學校,雖然第一班的學生只有七個“有貴族背景的”女孩(包括上海道臺聶緝椝的女兒)。林樂知認為,開設慈善學校的日常傳教行為隔離了傳教士和能夠在其團體中施加影響的真正的中國領導者。他提倡改變之前的教育方向,使學生成為“最好的與最有希望的階級”。同時,林樂知創建此校的目的亦在于嘗試實現海外傳教活動的自立自營,以改變海外傳教團長期依附國內資金的狀況。當時海外傳教的巨大花費已經成為一個令不少傳教團體分外頭痛的問題。譬如,婦女外國傳教團(The Women’s Foreign Mission Society)聲稱:
傳教士應當停止作為慈善的代名詞。目前流行的方法是我們救濟所有的教堂和傳教士的工作,對于國內教堂的完全自營,我們驚訝和嘆息……我們把男孩和女孩關在學校里,用成百上千的圣經詩篇捆綁和填滿他們,以巨大的花費供他們吃飯穿衣,說服他們表白信仰……最終成為一個傳教士或教師。他們接受了一切,粘著我們,成為正統的皈依者,總是指望母教堂去喂養它們。……我不會說他們都是寄生蟲、偽善者,但是,的確這一制度是有缺陷的。[45]
林樂知聘請海淑德(Laura Askew Haygood,1845-1900)作為中西女塾的第一任校長。到1897年學校有了29名學生。學生們的父親包括帝國電報局的經理、上海著名報紙的編輯和一些教會人員。海淑德死于1900年,這是中西女塾早期歷史的關鍵一年,此時學校共容納75名寄宿生和25名走讀生。中西女塾的第一屆畢業生有3人,全都成為教師。中西女塾開始接受已婚學生,并開始完全自立自營。這一“令人鼓舞的進步”被記錄在婦女外國傳教團的年度報告里:到1903年,有99名學生,6個是已婚的,30個是基督徒,只有5個是纏足的。
海倫·理查森是海淑德的繼任者,在1908年的校目中規定基督教為必修課程。所有的學生都要在周日上午回到學校參加禮拜,之后她們才能回家,然后周一上午再次到校。
遠涉重洋的傳教士來到陌生的、沒有基督教傳統的中國,他們需要可以深入中國民眾的切入點,以便可以加快、加深其傳播福音的效果,而教會女校則是傳教士制造的切入點之一。美國傳教士裨文治的妻子伊麗莎在給美部會的一封信中曾經提到她準備不久就招收“一些當地小學生,12—15名的樣子,通過書面契約的方式,讓她們離開她們的異教徒父母,跟著我生活幾年。我要在中國老師的幫助下,用她們自己的母語對他們進行良好的基督教教育”[46]。此即道出了傳教士熱心開辦學校等文化事業的初衷。在上海裨治文女校開辦一段時間后,裨治文在給美部會的報告中說:“我們毫不懷疑,她們即使不是全部,也總會有一些人會與大批的真正的基督徒一道,成為來自中國之地的、被送入上帝的教會的第一批果實。”[47]
不過,傳教士創辦的教會女子學校,直接造就了一大批有知識的女性。并且,有意或者無意,教會學校傳授了屬于近代文明的知識,這對中國近代歷史發展具有深遠的影響。中西女塾的創建是一個分界線。之前,教會女校主要是面向貧民女子;之后,教會女校成為富裕階層追捧的對象。富裕階層對教會女校的追捧和肯定,直接有利于國人自辦女校的發展。
2.傳教士與近代中國不纏足運動
傳教士對于纏足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批判。傳教士來到中國,看到了婦女纏足的這一特殊習慣及其危害。卜舫濟(Hawrs Pott)等以《萬國公報》為主要陣地,列出纏足的罪狀:妨害生理、違背人性、禁錮女性身體和智識、影響后代健康及歪曲的審美。
“天足會”的名稱是倫敦會的麥考文女士(Macgowan)在廈門首先提出來的。不過,立德夫人(Archiblad Little)[48]則是最早的、積極的宣傳者與活動者,她在上海第一個發起成立了“天足會”組織。1895年,立德夫婦去拜訪當時廣學會的負責人李提摩太先生,就成立反纏足協會的事征求建議、商討對策。他們要求廣學會除發表自己的文章外,還要協助寫作、發表有關反纏足的文章,以便喚起輿論,反對這種罪惡。李提摩太允諾為他們寫一些傳單和小冊子。[49]從此,反纏足會的所有書刊都由廣學會負責出版,直到1906年立德夫人回國。
20世紀初,當時的天足會名譽會長寫信給中國招商局,稱立德夫人代表天足會出行,請招商局免費供其乘汽船周游全中國。得到了這樣的優待,酷愛游歷的立德夫人非常欣慰,從而也為反纏足的宣傳活動付出了很多努力。她以女性的溫婉和感性,直斥纏足對于女性的戕害:
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踏進冰冷的海水時的感覺,那么你就能體會到我現在動身去中國南方宣傳反對裹腳時的心情。[50]
立德夫人
圖片來源:[英]阿綺波德·立德:《穿藍袍的國度》,劉云浩、王成東譯,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05頁。
外國人的身份使她獲得了很多便利:得以訪問一些地方官吏甚至朝廷大員,向他們宣傳不纏足理念,并要求得到他們的支持。譬如,杭州的道臺在接見立德夫人后,表示很愿意把張之洞總督關于反對裹腳的雄辯文章張貼在杭州城里;再如,請張之洞總督修改其著名的反纏足文章,以便在維新派遭到通緝的情況下,繼續使用該文章進行宣傳(后來未能如愿)。在其游記著作《穿藍袍的國度》中,立德夫人比較詳細地記述了訪問李鴻章并機智地向其索取“反纏足”題詞的過程。
他(李鴻章)總是極力避開裹腳—我此行要與他討論的話題。還沒提到裹腳,他就問起我的丈夫,說見過我丈夫,還談起他們見面時說過什么話……我讓他收回了話鋒并說明了此行的目的。“不,我不喜歡小孩子因為裹腳而哇哇地哭,”這位和善的總督嘴里嘟噥著,“可我從沒聽過她們哭。”他接著說。我告訴他,他兄弟的家人,也是他的親戚中,有許多人已經不裹腳了。他不信,所以我又斗膽提起他的母親。“噢,她年齡大了,不裹腳了,”李鴻章說道,“我想李家的女人都裹過腳。”我有些泄氣,年輕一代是不裹腳的,我不想與這位大人物在家庭瑣事上過多地糾纏。這時候李大人很有禮貌地插話道:“我告訴你,有個人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裹腳,我的小女兒。”李鴻章顯然認為假裝沒有聽見這話更合適,他接著說:“你想讓我叫全國的女人都不裹腳?不,我沒有那么大的權力。全中國的女人能穿同一雙鞋嗎?不能。你想讓我像張之洞那樣給你寫點東西?好,你知道,那我得寫篇文章了。”他笑了笑,嘟噥著說:“我不善寫文章,現在老了,更寫不動了。”我靈機一動,能讓他在我的扇子上寫些東西,也算是對廢除裹腳運動的認可呀!他同意了,沒有人幫助的話,這位善良的老人已經不能自己起立了。他年事已高,身材高大,兩個仆人扶他到書桌前為我題詞。[51]
得到李鴻章的支持不纏足的題詞,是立德夫人的最大的戰利品之一。在此后每次集會上,李鴻章的題詞都會被展示,確實極有分量。
除此之外,立德夫人還在可能的情況下在各處演講,以宣傳不纏足的主張。在杭州,立德夫人即舉行了一次婦女集會,向她們演講纏足的危害,但女士們幾乎不為所動。還有一位“她的家庭如果不是當地最有名望的,也是較有名望的之一”的姑娘表示,盡管纏了足,但她照樣能跑能跳、行動自如,并且,當場做了幾個幅度很大的跳躍動作。
在當時中國的巴黎—蘇州,立德夫人被人提醒:蘇州人除了服裝和時尚之外,什么也不關心。其后,她在為女士們舉行的反纏足集會上也確實對蘇州女士裝扮的美妙大開眼界。[52]雖然如此,立德夫人還是滿懷希望:如果蘇州這個時尚中心的女性能松開她們的雙腳,那將是對廢除裹腳運動的一個有力的推動。她向這些女士坦言裹腳有多么可怕,害處有多么大。終于,坐在前排的一位婦女—她可能是當地最有名望的女士—有了積極、正面的回應,這使得本次演講的氣氛大為改觀,收效甚佳:
她的每句話都不長,一句說完后必定明顯地停頓一下,她說:“我簡直厭煩總是談論裹腳—我要松開雙腳,加入天足會。”“不,我先來!我先來!”坐在她后面第三排的一位衣著灰暗的女士大聲叫道。先前已經有人告訴我,這位女士是蘇州最有文化的女士,能寫古文,她丈夫也為她感到驕傲。有位鹽政司的妻子替家中的五位婦女索取會員證,幾位年輕的女士退場時有些傷感,但又不失體面地說:“我自己不能做主,要先問問家里人的意見。”除她們之外,所有的女士都加入了天足會,許多人表示要為廢除裹腳做些工作。[53]
同樣在蘇州,一次為中國男人舉行的集會之后,聽眾們立即自己開了個會,決定成立協會,在蘇州附近的城鎮開展反對裹腳的工作,并隨時在報紙上刊登工作進展。
由于丈夫的健康急劇惡化,1906年,立德夫人不得不護送他返回英國。立德夫人把天足會的工作交給了一個由中國人組成的委員會,其成員包括一位姓薩的海軍司令[54],一位叫沈敦和(音譯)的道臺。[55]
傳教士的確給中國女子帶來了很大變化:他們創辦的女子學校給中國的女孩提供了教育(很多是免費的),在學校里女孩們學習了基督教知識,重要的是,受到了具有近代文明氣息的文化教育;教會學校還要求女孩不纏足,這使得女孩的行動更自由,體魄更健康。立德夫人在《穿藍袍的國度》里曾經詳細描述了清江美國循道公會的一所女子學校的女學生:
在清江,一位面容和善文雅的中國青年女子路過你的身邊,人們就可能告訴你“她是羅賓遜小姐的學生”。這時候,人們的表情,我想,是對羅賓遜小姐任校長的女子學校最出類拔萃的地方的最高評價。許多妻子和她的母親都把美滿的婚姻歸功于羅賓遜小姐的教育。女校畢業生的第二代正在上母親上過的課,纖弱的羅賓遜小姐希望能夠教育她們的第三代。這所女校出來的姑娘,她們的孩子講究衛生,家里整潔,家中的小院種滿了花。很多普通的中國婦女做不到,這些女生能。羅賓遜小姐的學生能雙腳站穩,也能像外國女子一樣,一步一跳地走路。姑娘們的體格因此改變,再不經心的人,也會注意到他們更加光彩照人。只要見過這些女子,你就不會懷疑,她們比絕大多數中國婦女幸福。[56]
“面容和善文雅”、“講究衛生”、懂得審美、步履矯健成為人們對教會學校女學生的綜合評價。由此便不難窺見傳教士對中國女子教育所作出的卓越貢獻,雖然其提供教育有著別樣的目的。
3.傳教士與中國士人
除了傳播基督教,為上帝開疆辟土,傳教士還注意通過書籍、報刊等媒體,用資本主義的世界觀、價值觀對中國的士人施加影響,希望借此達到將中國納入資本主義體系的終極目的。
1843年,英國倫敦會傳教士麥都思等在上海創立了墨海書館。以1852年為界,墨海書館的工作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的主要任務是翻譯《圣經》;到了1852年,傳教士才開始著手翻譯一些科學書籍,尤其是在偉烈亞力主持墨海書館時期,見表1—1。
表1—1
續表
續表
1868年,由傳教士編輯的《萬國公報》在上海創刊,初名《教會新報》。《萬國公報》是“一份以中國的高級官員和學者為對象的月刊”,除了宗教內容,也切合時事,介紹西方的政治經濟及其他科學知識。《萬國公報》后來由廣學會掌管。
廣學會成立于1887年的上海,原名“同文書會”,創始人是英國長老會傳教士韋廉臣。廣學會主要負責編纂書籍或翻譯西人著作并出版發行。創辦廣學會的計劃書中這樣寫道:“文人士紳……是滿清帝國的靈魂和實際統治者,所以很顯然,如果要影響中國整個國家,我們就必須從這些人開始。……送他們幾本我們出版的好書,可以瓦解他們的反抗……利用一些合適的書籍……來指導他們……就可以完全滲透這個帝國,并有效地改變中國的輿論和行動。”[57]1890年,韋廉臣去世,英國浸禮會傳教士李提摩太開始接管廣學會。
李提摩太是一個非常積極的西學宣揚者,出任廣學會負責人后,組織出版了很多西學書籍。1892年,他寫信給中國的一些有名望的傳教士,請他們提供一些他們認為對中國人最重要的題目,以便組織翻譯。后來根據后者的建議,他擬出了一個包括70個題目的單子。“有二十位朋友,都是富有學養的傳教士,答應就其中一些題目著書立說;英國駐上海總領事喬治·哲美森(George Jamieson)先生,慷慨地承擔了法律方面書籍的寫作;我在海關的朋友也就一些專門問題寫了文章。”[58]
他本人還親自翻譯了麥肯西的《泰西新史攬要》(《十九世紀史》),并編著了《天下五洲各大國志要》、《歐洲八帝記》、《地球一百名人傳》等。同時,他還負責編輯《萬國公報》以及在《時報》等報紙上發表大量文章。譬如,1894年,李提摩太把此前在《時報》上發的文章以《時世評論》為名,結集出版,足見所發文章不少;1898年2月,強學會在上海出版了《時論新編》,其中44篇文章是梁啟超寫的,38篇出自康有為之手,而李提摩太的文章則有31篇被選入其中。
此外,為了擴大影響,廣學會在中國的活動還有:
在中國的科舉試場免費發放印刷品 1892年春,在北京舉行三年一度的舉人考試。在考場上,李提摩太組織散發了小冊子《中西四大政》。次年,為慶祝慈禧太后六十大壽,加考恩科鄉試。安保羅牧師(Kranz)出資1200元,用于在參加考試的秀才之間散發《自西徂東》一書。同時,廣學會也在其他考試中心共散發了各類出版物六萬余冊。
就西學問題向中國秀才征文 1894年,廣學會經由托馬斯·韓白瑞(Thomas Hanbury)先生的捐資,在秀才中進行有獎征文,征文的主題如下:
(1)中國應仿效日本,修筑鐵路,鑄造銀幣,開辦郵政,以強國裕民。
(2)中國應引進機器加工茶葉、繅絲,增加產量,提高質量,以便輸出,與外國競爭。
(3)中國近三十年的海關管理所取得的成就。
(4)如果印度政府同意停止鴉片的產銷,中國在境內是否能認真禁絕鴉片的栽種和銷售。
(5)如何同外國政府建立更有價值、更友好的關系。[59]
建立公學 傳教士在中國創辦了很多學校,除了前文所講的女學,還有更多的針對男子的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的教會學校。這里僅以上海公學為例。1899年,李提摩太等針對租界內中國人的教育,開始籌劃在上海建立一所公學。但由于義和團運動的蔓延,這個辦學計劃被擱置了。義和團運動之后,廣學會的卜舫濟博士、福格森(Ferguson)博士和李提摩太一起向市政委員提出申請。后得到答復,要求中國人自己出資三萬兩白銀,市政委員會則提供地皮并每年資助一千兩銀子。后中方的資金由上海的華商領袖楚先生、中國輪船招商局的董事兼經理陳梵廷先生、賈丹—馬西森有限公司的買辦童克蓀先生負責籌集。
第二年(1903年),漂亮的校舍就佇立起來,配備了滿足四百名學生使用的設施設備。外籍教師使用的宿舍樓也建成了。還成立了由三名外國人、兩名中國人組成的校務委員會,負責學校的管理。在學校走上正軌之前,我擔任校務委員會的主席。根據委員會的決議,我還負責從英國招聘教師的工作。學校的建筑群成了租界區的一大風景。現在,它成了上海最著名的學校之一。[60]
上海中國公學
圖片來源:[英]李提摩太:《親歷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華回憶錄》,李憲堂、侯林莉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04頁。
傳教士翻譯的書籍及其所辦的教會學校影響了中國整整一代的士人,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傳教士擔任了中國士人的近代文化啟蒙師。李提摩太在其回憶錄中曾饒有興趣地提到俄國公使對其翻譯的《泰西新史概要》的評論:
幾年以后,上海大不列顛高級法院的法官告訴我,駐北京的俄國公使有一次與恭親王見面時,問他是否讀過我翻譯的《泰西新史概要》,這位王爺回答讀過。
“那您認為它怎么樣?”
“對中國來說,是一本非常有用的書。”
“哦,我擔心您沒有抓住這本書的真意,”俄國公使回答,“它宣傳以民主對抗權威。如果書中那些觀點在中國被廣泛接受,那么四萬萬中國人就會通過投票對六百萬滿族人取得壓倒性勝利。你們就只好回老家了。”[61]
某種程度上,這位卡西尼(Cassini)伯爵的預言在1911年變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