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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醫生最想讓你做的事
  • (美)約翰·瑞迪 理查德·曼寧
  • 12356字
  • 2019-04-17 09:50:06

01 智人:
人類進化的核心優勢

化過程本來就將人的幸福和健康緊密聯系了起來,也就是說,如果能從生理乃至野性的角度去感受幸福,那么幸福就不像我們想象中那樣難以評估。說到底,我們不需要他人或書本來定義自己的幸福,大腦就能夠做到這一點。大腦能讓我們知道自己是否健康,這種能力是進化得來的,它就刻在人類的基因里。人類生存有賴于大腦的這種能力。

如果大腦做不到這一點,那么我們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請想象一下人體基于錯誤的反饋回路運行的場景:當生理狀況很糟糕時,身體卻告訴我們一切都很好;當我們又冷又餓,筋疲力盡且十分絕望時,大腦傳達的信息卻是我們很健康。擁有這種反饋系統的動物會有怎樣的生存前景呢?如果這種錯誤的反饋機制被編碼到基因中并傳遞下去,會有什么后果呢?癮君子大腦中異常的反饋系統就是這樣的,被毒癮控制的反饋系統會告訴他“你的狀態很好”,而在其他人眼中卻并非如此。這樣發展下去將會怎樣呢?不需要做進一步的研究,我們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我們最需要從中了解的是,人的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生理健康,而決定生理健康的機制是在生存壓力和進化的作用下形成的。這意味著我們需要重視人類進化的過程,以確保自己的幸福。但問題是,我們并沒有做到。目前,人們對人類進化的理解普遍都是錯誤的。更重要的是,長期以來我們的生活方式有悖于人類健康原則,這也是我們患病的根源。

關于人類進化的錯誤觀點

說到人類進化,我們的腦海中會不斷出現這樣的畫面:最開始是猿類,然后猿類變成穴居人,再變成人類,最后是令人忍俊不禁的新人類,一系列畫面連續出現,形成一段人類進化的動畫。這段動畫背后暗含著錯誤的觀點,其中就包括“缺失環節”“缺失環節”(missing link),指猿類進化到人類的過程中存在一種過渡的動物。——譯者注的概念。在這段動畫中,人類是以一種有序而明確的方式進化的,人體結構不斷地改變、調整,從猿人祖先變成今天的人類,進化的過程是漸進的,至今還在繼續。然而,以上所有觀點都是錯誤的。

自從達爾文提出進化論以來,進化論者之間就一直存在著爭論。達爾文本人認為進化是漸變的,新舊兩代之間的過渡幾乎察覺不到。少數反對派卻認為,進化是突然發生的劇變,這也是爭論最多的觀點,是由頗具爭議的進化生物學家斯蒂芬·杰伊·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和奈爾斯·埃爾德雷奇(Niles Eldredge)提出的“間斷平衡論”(punctuated equilibrium theory)。現在學術界關于人類進化一致認同的觀點也是“間斷平衡論”,我們也贊同這一理論。

學者們一致認為,被稱為“智人”(Homo sapiens)的人類,大概在5萬年前出現在非洲大陸上,此后就沒有再發生太大的變化了。智人就是人類1.0版本,并且之后也沒有明顯的升級。

這一觀點是由古爾德本人提出的:“在4萬或5萬年的時間中,人類沒有發生生物學上的變化。所有被我們稱為文化和文明的東西都是人類用同樣的身體和大腦創造的。”

前面提到的進化動畫中還暗含著關于一系列進化環節和缺失環節的錯誤觀點,這種觀點在人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然而事實上,人類祖先的出現并不是有序的,不是一階段、一階段地逐漸變化,一步步變得越來越接近人類。人類的族譜不是一棵主干明顯的松樹。與其說它是一棵樹,還不如說是有著一系列側枝和死路的灌木叢。尼安德特人簡稱尼人,常作為人類進化史中間階段的代表性居群的通稱,因其化石發現于德國杜塞爾多夫尼安德特河谷附近的洞穴中而得名。——譯者注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他們早在歐洲、亞洲和北非的化石記錄中就已被人熟知。尼安德特人處于人類進化的中間階段,“尼人”也是用來形容那些粗俗或“未進化”的人的一種侮辱性詞語,這也從一個較為惡劣的角度反映出人們所理解的進化原理。這種說法中暗含的觀點很清楚,大多數人認為尼安德特人僅僅是朝著智人進化的一個中間階段的種屬。

然而,人類進化的進程并不是線性的。在距今數百萬年前,遠在智人誕生前,有少數幾種靈長類動物在自己的“生態位”(niche)和領地內取得了進化的成功,這些靈長類動物能夠進行繁殖,他們大腦發達、身體直立、會使用工具、會打獵,而且群居生活。然而,現代“智人”在5萬年左右以前出現,那時人類進化的程度已經達到了90%,智人突然成了一類爆發性的種屬。突然間,所有其他有完全的繁殖能力的人類物種全都滅絕了。智人,也就是如今的我們成了人類物種中唯一幸存的種屬。

有趣的是,智人不僅在種類上有所減少,遺傳多樣性也相應地降低了。不僅是智人,所有人屬動物的血統都可以追溯到非洲,這一點上沒有太多的爭議。作為人類的起源,非洲智人身上仍然體現出一定的遺傳多樣性。但在非洲以外的地方,人類的遺傳變異微乎其微。目前對此有一個很好的解釋:種群隔離是生物多樣性和物種形成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說,當某些常見的自然事件把人類隔離成亞群,如海平面上升使陸地變成一座島嶼,冰川將一片活動范圍割裂,此時進化樹的分支就會出現,然后各亞群就開始表現出遺傳多樣性;但至少5萬年以來,人類通過旅游、貿易網絡和移民等方式與其他種群保持著密切聯系,結果所有的人類在遺傳上都屬于同質群體。這也意味著,當談到人類本性時,我們所說的“人類”就包括了這5萬年時光里生活在地球上的所有人類。長期以來的人類關系網意味著我們沒有需要向新物種轉變的壓力,沒有進化的壓力。

盡管如此,人類身上還是會存在某些變異,甚至革新,這些變異大都源于與遺傳學無關的深層原因。以白皮膚和金發為例,在人類80%的歷史中,人們普遍擁有的是黑色的皮膚。僅僅在大約兩萬年前,白皮膚開始出現于歐洲人類中,因為歐洲人類居住地的光照較少,他們長期以來適應了這種條件,產生了白皮膚。人類基因構成中如此微不足道的小變化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想想人類歷史中有多少膚色之爭!而膚色這樣一個很微小的變化,在人類的基因組中甚至識別不到。

其他變異還包括如乳糖耐受性和瘧疾抗性等遺傳變異。科學家們已通過熱帶人群身上的一種患鐮狀細胞性貧血的傾向證實了這兩種變異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類是在不斷進化的,但在這5萬年的進程中,所發生的變化極其微小,可以忽略不計。至少在遺傳傾向方面,如今的人類與第一代“智人”相比,身高沒有變化,奔跑速度沒有變化,頭腦也沒有顯得更聰明。我們在核心上和智人是一樣的,而智人在進化中戰勝了其他相似的直立猿,做到了其他物種古往今來都未做到過的事情:棲居在地球的每一寸土地上。

很顯然,5萬年前確實有史無前例的事發生了,名為“人類”的生物突然間出現了,而且幾乎是爆發性地出現。導致這場爆發的進化改變正是人類物種的核心優勢,也是我們應該關注的特征。那么這些特征是什么呢?

優勢1:人類在運動方面很全能

人要先學會直立行走才能跑步。當我們以全新的眼光審視跑步這個問題時,直立行走這一習慣可能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美國猶他大學的戴維·卡里爾(David Carrier)的辦公桌下,放著一雙破舊的Inov-8輕量化越野跑鞋先驅品牌,2003年創立于英國。——譯者注跑鞋,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雙鞋。這個牌子是英國的,備受經常在山路上跑步的極簡主義跑者們的喜愛。卡里爾是一位穿著整潔、面容和藹的中年男性,他有一頭卷發,戴著橢圓形的金屬框眼鏡,留著八字胡。他向來訪者證實自己確實是一名山地跑者,但這并不是他的出名之處,至少在跑圈里不是,而且他在學術界的出名之處也與別人有很大不同。跑者們都知道他,是因為這個家伙曾在懷俄明州嘗試把羚羊跑死,但并未成功,不過在非洲布須曼人的指導下他想出了如何完成這項工作。事實證明那不是跑步的問題,而是同理心的問題。

卡里爾和他在猶他大學的導師丹尼斯·布蘭布爾(Dennis Bramble)還有來自哈佛大學的丹尼爾·利伯曼(Daniel Lieberman)以及其他同事進行了一系列研究,對于跑者和其他應該跑步的人來說意義重大。他們的研究結果顛覆了人們的傳統認知。一位跑者因為運動性創傷來咨詢醫生,然后聽到醫生鄭重地提醒道:“你知道嗎,人體是不適合跑步的。”多虧了卡里爾的研究,跑者可以很自信地回擊說:“胡說八道!”實際上,人類是地球上耐力最好的跑者。這與人類在地球上占主導地位有關嗎?與人類是地球上唯一幸存的直立猿類有關嗎?

猿類是與人類最近親的物種,可以說人類是“第三種黑猩猩”。關于這方面的研究很多,由此產生了一種錯誤的認知:人類就是猿,只不過在某種程度上有著更精致的猿類特征——這里有點小調整,那里有點小變化,便有了人類如今的模樣;人類與猿類相比,只有一些細微的差別,而膚色沒有完全變樣。然而,來自耐力跑的證據表明,事實與上述說法大相徑庭。人類與黑猩猩的身體結構完全不同。

布蘭布爾和利伯曼曾在《自然》雜志上發表過與此相關的重要論文,他們以跑步和步行為依據對整個問題進行了分析,挑戰了“人類生來是走路的,不是跑步的”這一傳統觀念。可以說所有的猿類都能跑,但是它們跑不快,也跑不遠,當然更別提跑得優雅了,而人類卻可以做到,我們從人類骨骼中就能夠明顯看出這一點。布蘭布爾和利伯曼的研究詳細地描述了人體骨骼在進化中所做的26處調整,這些調整都是有利于跑步的,而非步行,其中一些調整就發生在腿和腳上。例如,跑步需要一雙有彈性的、弓形的腳,人類具有這一特征,而其他猿類則沒有。同樣,人類的跟腱較長,腿也比身體其他部位長。與步行相反,跑步時身體需要反向旋轉,也就是以髖部為支點,上半身與下半身向相反方向轉動。所以,與步行相比,跑步更需要上半身參與,且跑步時還要不停地移動重心,人類上半身的結構也要滿足這一需要。

人類與其他擅長奔跑的物種都具備上述特征,盡管其他物種都是四足動物,比如馬和狗(這兩類優雅的跑者歷來都是人類最親密的伙伴,人類與它們具有這種關系可能是有基礎的)。人類與其他猿類則沒有這些共性,也就是說,人類與猿類在進化族譜中屬于不同分支。人類為了適應跑步,在進化中重新利用了一些來自無血緣關系的物種曾用于適應環境的能力,就在大約200萬年前,這一切隨著人類的出現就突然發生了。這意味著,不僅是人類在適應跑步,跑步也定義了人類。

科學界對上述改變早就有了一些了解,但只有卡里爾證明了為什么這種突然偏離其他猿類進化方向的改變會如此重要。他最初提出的是“持續捕獵”假說。許多哺乳動物都跑得非常快,特別是那些被當作人類重要食物來源的哺乳動物,它們也在不斷進化。然而,這些生物通常是有蹄類動物,像鹿和羚羊等,都很擅長短跑,這意味著它們只有爆發力,沒有耐力。卡里爾認為如果跑步重要到能形成進化過程中的分水嶺,那么人類一定是利用了跑步這個技能來持續地快速追趕動物,追到它們疲憊不堪時將它們殺死,由此獲取食物。

卡里爾嘗試在懷俄明州對“持續捕獵”假說進行驗證,因為那里有很多羚羊。他從羊群中挑出一只羚羊,追著它跑了很長一段距離,他發現自己確實能做到,但就在這只羚羊開始感到疲憊時,它又回到羊群并消失在其中,而卡里爾被搞得焦頭爛額,因為他又得重新追蹤另一只羚羊。最后,卡里爾偶然地了解到南非的部落成員仍在使用“持續捕獵”的狩獵方式。他去非洲學習了那些部落的技巧,發現這確實與耐力有關,但也要對獵物及其習性有深刻的了解,這種了解幾乎是一種可以預測動物行為的超能力。如果沒有強大的大腦,跑步本身就毫無意義。大腦與跑步的這種聯系很值得研究,但是非洲布須曼人的成功至少可以讓卡里爾、布蘭布爾和利伯曼的研究得以完成。他們的研究成果可以引用克里斯托弗·麥克杜格爾(Christopher McDougall)的暢銷書的書名來概括:人類確實《天生就會跑》(Born to Run)。

我們的論述告一段落了嗎?不完全是。在我們與卡里爾的談話中,他幾乎從未提到布蘭布爾和利伯曼在一些研究中指出的,人類的臀大肌證實了人類“天生就會跑”。事實上,卡里爾對這一點表示質疑。他說臀部肌肉在跑步過程中幾乎不起作用,但確實參與了身體的許多其他活動,如今也正是那些“其他活動”引起了卡里爾的注意。他從最初研究的一個關鍵概念中得出一條思路,那就是不可思議的“運輸成本”(cost of transport)。

這一概念相對簡單,可以直接反映運動的效率。想象一張曲線圖,橫軸表示運動速度,縱軸表示生物運動時的能量消耗。對于大多數物種而言,圖中形成的是一條U形曲線,U形底部的一點是最佳平衡點。在這一點上,動物可以用最少的能量跑最遠的距離,就像一輛汽車以每小時86公里的速度行駛可以達到最佳汽油里程數一樣。在最佳平衡點上,運動效率最高,每單位能量消耗內達到的速度也最快。U形曲線的存在說明大多數動物體內有一個既定速度,在這個速度下,能量消耗最低。

而人類只有在走路時才符合這一規律。在人類步行時繪制出的曲線上,能量使用效率最高時,速度約為每秒1.3米。以該速度走完特定距離消耗的能量最少。但是,至少對于人類來說,跑步并沒有形成類似的曲線,也沒有一個確定的最佳平衡點。相反,跑步產生的是一條平坦的曲線。在能量消耗方面,人類沒有最佳速度,而馬、狗、鹿等所有其他善于奔跑的動物,在奔跑時都會形成一條U形曲線。如果人類天生就會跑步,那么我們的最佳平衡點在哪里呢?進化最在乎能量效率,物種的生死存亡就在于此,所以為什么人類在跑步方面沒有朝著獲得最大效率的方向進化呢?

這個問題還提供了一個橫向研究的思路,不是在不同物種之間進行比較,而是在人體本身上比較。卡里爾就是朝著這個方向研究的,但在此之前,他還注意到了一點,只有對許多人的數據進行匯總時,人類跑步時的耗能-運動速度曲線才是平坦的,而研究每個人的數據時確實會出現U形曲線,但每個人的最佳平衡點是不一樣的。對其他物種的研究中并沒有看到這種現象,這表明人類有太多的可變性,并且這種可變性與個人的身體條件和跑步經驗有很大的關系。

更有趣的是,以上所有說法不僅在物種之間和個體之間的對比研究中得到了驗證,而且在對比某一個體體內肌肉的研究中也得到了驗證。即使是跑步時,肌肉的使用與功效也因活動而異。跑上坡需要一組肌肉參與,下坡時則是另一組,在平地上使用的又是不同的一組肌肉。跑得快和跑得慢時也同樣。不止跑步,不同的跳躍動作所用肌肉也不同,擲、推、捶、舉和按壓等動作也一樣。

卡里爾稱,他的研究顯示人類的這種特點并不只體現在某一種運動上,人類不在任何一項運動上存在最佳平衡點,人體不具有真正的特異性,這個結果與在其他任何一個物種身上的發現都相反。對于其他物種,我們可以直截了當地說,它們“天生就會飛奔”,但是這種說法在人類身上卻行不通。人類天生就會跑嗎?確實如此,但我們天生也能從事其他運動。人類就像是運動領域的瑞士軍刀一樣,是多面手。

“對于絕大多數研究人類行為的人來說,這并不奇怪;但是對于那些比較關注跑步理論的人來說,我認為這是一個驚喜。人類完成各種各樣的事情,都需要運動系統的參與。”卡里爾說,“我們不僅能夠高效地走路、跑長距離,我們能做的還有很多。”

所有運動都決定了人類生存的一些基本條件:我們需要攝取足夠多的營養物質(人不僅需要能量,還需要營養物質)來為運動提供能量,同時需要強大的大腦來控制各種類型的運動。思考、創造、規劃、協調,所有這些活動都需要強大的大腦,不過,單靠運動就足以完成塑造強大大腦的任務。人類獨特大腦的進化與各種運動的進化是緊密相連的,由此大腦和身體才能協同運作。

優勢2:人類的飲食多樣化

人體營養的核心有一個自相矛盾之處。人類身體的其他部分似乎都很擅長自己所負責的事情,這與其他動物相比也很突出,但人類的消化能力確實很差,弱而有限。這里有不得已的苦衷。首先,消化過程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如果能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人體為什么要通過消耗能量來攝入能量呢?其次,要想在直立時快速地行走,人類就需要較小的內臟,這就意味著腸道較短,那么能真正用于消化的場所就更少了。這些基本構造特征都是進化過程中一系列人體“設計”造成的,前文提到的與跑步有關的反向旋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人類與其他類型的四足猿類不同,肋骨底部和骨盆頂部有一個明顯的垂直空間,這是腹肌所在的區域。腹肌能夠影響人保持穩定站立及控制跑步時的身體旋轉的能力,因此,人類需要扁平結實的腹部和緊繃的腹肌,從而能夠限制腸道的移動空間。

這種解剖學上的特征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體構造和行為,但是先來看一個簡單而深刻的事實:人類腸子短小,意味著不能吃草,鑒于人類有200萬年的進化發生在熱帶稀樹平原和大草原上,這并非一件小事。從生物學的角度看,草原物產豐富,能高效地將太陽能轉化為碳水化合物。但是,這種能量被包裹在所有草木的基本組成結構——纖維素中,而人類卻一點兒也消化不了。

為克服不能吃草的問題,人類采取的主要方法是把工作外包。人類的獵物中,那些有蹄的草食動物和植食動物大多非常擅長消化纖維素。這些四足動物可以很好地處理咀嚼反芻一類的任務,它們會耐心地把一團團草反復咀嚼后咽進迷宮般的腸道里進行消化,而這些腸道所處的消化系統又龐大得多。

在化石記錄中,在古人類學或人類學的學說中,甚至是在我們所了解的一切關于人類的知識中,有一點十分清楚:人類不僅是捕獵者,也是肉食者。古往今來所有的記錄中,也沒發現有哪一個人類社會盛行素食主義。食肉是人類的基本需要,這是不爭的事實,是人類的天性。

人們說“肉”時通常都在說蛋白質。必需氨基酸,也就是蛋白質,是人體的必要組成成分。這些氨基酸的唯一完整來源是肉類。盡管如此,人們卻忽略了一些要點,人類學家和營養學家探尋人類能存活至今的原因時也忽略了同樣的要點:當我們想“肉”時,想到的都是以肌肉組織形式存在的肉,而忽視了動物體內的所有其他組織。這樣的錯誤存在已久。

在19世紀,歐洲人探索北美洲時,一些探險家和毛皮獵人遇到了北部平原的以游牧為生的印第安人,像許多狩獵采集者一樣,這些印第安人幾乎完全以動物為食物。出于生活的需要,歐洲人也采用了同樣的飲食方式,但很快就病得很嚴重,臉上長出潰爛的膿瘡。那些歐洲人就像如今的我們一樣,只吃肌肉。隨后,當地印第安人向歐洲人展示了他們吃的部分:切碎的肝臟和脾臟,還有骨髓、大腦和脂肪,其中脂肪尤其重要。歐洲人按照印第安人告訴他們的方式進食后,病情就好轉了,因為這些器官組織含有肌肉中所缺少的一些必需的微量營養素。

動物膳食中的基本能量來源不僅有蛋白質,還包括脂肪、微量營養素和礦物質等,這些都是生物積累作用下的產物。食草動物把多余的能量以脂肪的形式儲存起來,脂肪就成為一種致密而豐富的能量來源,可以為人體提供能量。在這一過程中,食草動物體內也會積累大量鎂、鐵、碘等微量元素,這些元素都是由植物深部的根從礦物質土壤中汲取的,同樣非常重要。當然,人類也可以通過直接食用植物來獲得多種元素,但是這些元素在肉類中的含量更高。要想從植物中得到需要的所有元素,人類就必須攝入遠遠多于其胃容量的植物。此外,人體所需的礦物質和微量營養素通常是不均勻地分布在地球表面的,開采如鎂、鐵、碘等微量元素的礦工都明白這個道理。大型食草動物往往會四處遷徙,且分布廣泛,這就平衡了地理上的元素分布不均。隨著時間的推移,食草動物體內積累了豐富多樣的營養素,而靜態的植物則不能做到這一點,如此一來,那些在食草動物生命歷程中積累的營養素就可以被人類利用了。

然而,人類是雜食動物,在飲食上也需要多樣性。人類一直以來也都吃各種各樣的植物,并四處游蕩收集這些植物作為食物,這也說明了人類的需求不僅僅是能量這么簡單。飲食多樣性能確保人類攝取種類足夠多的微量營養素,以支撐復雜的人體運轉,其重要性我們將在下文詳細闡述。然而,所有的攝取過程都得益于人類的文化適應活動,其中就包括火的使用,這使人類能夠烹飪,也有助于消化大量的食物。還有人體內的微生物群,它們能通過另一種途徑來彌補人類消化能力的不足。人類的腸道中有成千上萬種菌群,它們分解食物后給食物增加的價值也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總的來說,游牧、直立行走和雜食這些模式是對人類整個種屬的定義,是在200萬年來人類發展的過程中逐漸積累起來的。對以上主題稍加變動,就能更貼近我們想討論的核心問題:智人與其他現已滅絕的原始人的區別。以上概述的獲取食物的一般方法適用于所有人類種屬,包括尼安德特人。現在,再想一想我們要討論的基本問題:為什么現代人類,也就是智人,會淘汰掉尼安德特人等其他原始人呢?

尼安德特人的確是獵人,他們的狩獵技術非常嫻熟,如果要說和智人有什么區別的話,那就是他們比智人更擅長捕食大型獵物,這意味著尼安德特人擁有用長矛殺死大象所必需的身體技能和社交組織能力。尼安德特人的體內有大量蛋白質和脂肪,這也是所有人類的優勢。與現代人一樣,尼安德特人的身體也是直立的,且身姿優雅,也擁有非常聰明的頭腦。與當時的智人相比,他們所欠缺的是捕魚的能力,他們還沒有學會如何開發利用環境中的這種營養來源。

尼安德特人的主要競爭對手是智人,他們會捕魚。與此相關的證據首次出現在非洲,但也只出現在智人身上。大約4萬年前,當智人出現在歐洲和亞洲時,海洋和淡水中的捕撈資源都已經廣泛分布于這兩個大陸上,捕魚也成為這兩個大陸上的人類的重要生存技能。

這并不是說捕魚賦予了智人優勢,將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及佛羅里斯人等當時已經存在于亞歐大陸的其他人類種群淘汰掉,盡管這種情況也是可能的。但智人會捕魚這一點確實彰顯了現代營養中飲食多樣性的重要,這在鮭魚的例子中尤其突出。我們可以通過對古代智人的化石進行化學檢測來證明他們吃魚,因為魚的體內有陸地生物體內匱乏的元素,而這些元素卻在人類骨骼的化石記錄中有所積累,由此證明古代智人的確吃魚。此外,即使是在自然資源相對匱乏的今天,獲取蛋白質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目睹過鮭魚洄游的人都會明白這一點,因為鮭魚多得難以想象。想吃鮭魚也不需要念念不忘地持續捕獵,只要坐在溪邊,動一下耙子,就可以獲得大量的優質蛋白質。作為世界上最逍遙的物種之一,每一條鮭魚在短暫的生命周期中都曾跨越數千公里的海洋和水域。也就是說,每一條鮭魚都吞食并積累了陸地食物所缺乏的各種微量營養素。在不同環境中狩獵的游牧民族也意識到了多樣性的價值。游牧民族食用游動的海洋生物,又使人類的飲食更具多樣性。

優勢3:人類富有同理心

本章目前提到的都是多樣性,之后我們還會再次討論這一話題,但多樣性只是人類在進化競爭中取得較大成功的一小部分因素。盡管有些證據的細節仍然存在一些爭議,但正是從這些證據中,古人類學家們才能匯總出一系列定義人類的特征。在最近出版的一本書中,研究人類起源的英國學者克里斯·斯特林格(Chris Stringer)列出了一份清單,看起來很中肯:


復雜的工具,樣式可能隨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迅速變化;正式的手工器物,由骨骼、象牙、鹿角、貝殼等類似材料所制成;藝術,包括抽象的和具體的符號;建筑物,如帳篷或木屋之類,可以用來居住、工作、組織不同的活動,例如制作工具、準備食物、睡覺及家庭生活;能長途運輸如寶石、貝殼、珍珠、琥珀等貴重物品;儀式或典禮,包括與此相關的藝術作品、建筑物及對死者的復雜的祭祀活動;文化“緩沖”增加,以適應如沙漠或寒冷的草原等極端環境;復雜的食物采集及加工程序,例如使用網、陷阱、漁具等捕食,以及各種復雜的烹飪方法;人口密度較高,接近現代“狩獵采集者”的水平。


這個清單很長,也非常重要,但每一個特征都是衍生產物。這些特征當然是源于人類的活動方式、身體素質、飲食方式和獲取食物的方式,但是其中一些活動并非源于簡單的生物能量,而是來源于人將能量轉化為生命的過程。符號(單詞也是符號,所以這里也包括語言)?藝術?音樂?儀式?顯然,這份清單告訴我們,在人類大腦中發生了一些重要且前所未有的事情,超越直立行走、結實的腹部、旺盛的食欲、捕食鮭魚和強悍的大腦等人類在過去200萬年里進化出的特質。

人類的大腦中擁有生物學上前所未有的結構,這使人類能夠擁有各種能力,但這種結構沒有在化石記錄中留下太多的印記,所以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這種結構是何時出現的。直到最近,我們才通過神經科學對此有所了解。神經科學是一個爆發性的領域,幾乎每天都會產生關于大腦復雜性的新發現。然而,一些我們已經了解的腦結構、腦細胞或大腦的某一部分給了我們線索,解釋了為什么人類的能力在5萬年以前突然出現。20世紀20年代以來,我們就已經了解了梭形神經元(spindle neuron),這種神經細胞形狀獨特,最開始是出現在猿類的大腦中,海豚、鯨魚和大象的大腦中也有少量梭形神經元,而這些動物都擁有一些獨特的能力。梭形神經元在人類大腦的一個特定區域數量尤其多,這一區域與信任、同理心和內疚等復雜情緒反應有關,而且還與如計劃等實際活動有關。你也許會奇怪,為什么參與同理心和計劃的會是同一區域,這是一個好問題,答案即將揭曉。

除了梭形神經元之外,還有一組相關的神經元更為奇妙,神經科學家稱之為“鏡像神經元”(mirror neuron),這組細胞最早是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意大利的科學家團隊發現的。鏡像神經元會讓人更富有同理心。用“鏡像”這個詞來描述它很貼切。研究人員在猴子吃花生時對其大腦進行監測,觀察到一組神經元在放電,這組神經元與用手拿起花生、咀嚼、產生進食滿足感等活動有關。如果讓一只猴子看另一只猴子吃花生,它腦內的同一組神經元也會放電,就好像它自己就是那只吃花生的猴子,那就是鏡像神經元在放電。這是同理心通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同理心也被認為是同情的升級版。人不僅僅能察覺到他人的感受,甚至還會感同身受。

同理心在社會凝聚力方面十分重要,從一個小方面就可以看出同理心的影響有多大。同理心賦予人感受他人情緒的能力,能夠想象其他人或生物產生的情緒體驗。同理心使我們明白,別人看待世界的角度與自己不同,這點很重要,看看那些缺乏同理心的人你就會理解。例如,眾所周知,自閉癥患者的同理心通路發生了變化,其同理心也隨之改變,所以他們不會說謊。他們不明白說謊的意義,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其他人也全都知道。

正是這種感知另一個人感受的能力賦予了人類一種彌足珍貴的技能,一種形式更為優雅、精致的技能——講故事。講故事時可以進行抽象化和概念化,語言也因此而誕生。故事描繪出未來的前景,人也因此而懂得計劃和規劃,這就解釋了為什么計劃會與同理心有關。同理心也讓人意識到,自己也會被他人觀察,因此在考古記錄中出現了飾品。藝術也是由同理心產生的,藝術不僅是打扮裝飾的一種延伸,還是一種講故事的方式,一種向我們描述外部世界的象征性的表現形式。

然而,同理心是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正如我們之前所提到的,大腦是一個耗能的器官,需要不斷地獲取能量來維持它的活力。任何額外工作都會增加負載,更何況這些額外工作還不簡單,還有更多的細胞散落在隱秘的角落中。與梭形神經元和鏡像神經元有關的活動產生時,不僅是幾個細胞在放電,而是由細胞群交織成的網絡同時在放電,此時整個大腦似乎在“嗡嗡”作響,光輝四射。這樣的神經活動不同于平常的任務,這是全腦都參與的活動,承擔的負荷很繁重,需要超乎想象的能量。

然而,除了直接的能耗之外,大腦還有其他方面的能量需求,這一點可以從一個編號為D3444的人的化石推斷出來,他的化石在所有骨骼化石中都算是有趣的,且發人深省。我們僅僅了解D3444的頭骨,但足以知道他是一個德馬尼西人,大約在180萬年前,他生活在現在的格魯吉亞所在的地方。D3444甚至算不上是智人;德馬尼西人就像尼安德特人一樣,是一種獨居的原始人類,早于智人之前就離開了非洲,最終定居在現在歐洲所在的東部草原上。D3444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因為他沒有牙齒,事實上在他去世之前很久,他就已經沒有牙齒了。人類學家認為,這是他身患疾病的證據,這也使他得依賴他人才能活下去。他需要幫助,也得到了幫助,因為原始人會照顧那些不能自理的人,智人之前的人類就已經能做到互幫互助了。這種慷慨幫助真的需要生物本身犧牲大量的精力。這意味著,同理心帶來的益處必定多于它所犧牲的,否則這種能力不會還存在于人類的情感中。這是進化生物學中的公理。

然而,在描述互幫互助現象時,大家會較容易疏忽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我們不需要長期觀察那些照顧無助人類的事例就能意識到,同理心可能是人性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人類存在的基礎。但我們往往對同理心視而不見,就像對許多基礎但重要的生活常識一樣。

現在我們需要“晚成”(altricial)這個生物學術語來推進論述,“晚成”的意思是“無助而年幼的”。任何物種中的年幼者,從新出生的小知更鳥到眼睛尚未睜開的新生小狗等,幾乎都可以用“無助”來形容。但在這一方面,人類與所有其他動物之間有一個最顯著的差異。人類的“無助期”會持續十四五年,比其他任何物種都要長。(有一些父母可能會堅持說這個無助期是25年或30年。)在這方面,沒有哪一個物種和人類有一點點的相似。這也是關于人類的一個不爭的事實。

鑒于人類大腦很強大,這種特征的出現并非偶然,而是可預測的、有跡可循的。人類的大腦之所以在出生時未完全成形,是因為成形的頭部難以通過產道。人類的大腦就像瓶子里的一艘船,是在人出生以后才構建成的,這一過程需要花費15年的時間,也可能是20年。

人類大腦更為“晚成”,對這一簡單的事實,人們產生了許多種理解,還有完整的定律與豐富的學說,但將這一事實放到古人類學中看,就能夠為理解人類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事實上,一些人認為,人類大腦“晚成”這一簡單的事實就是人性最鮮明的特征,也是人類生活的基本情況。年少的我們過于依賴他人,父母要獨自承擔供養和照顧嬰兒的任務很難,因為不僅僅要關注、保護他們,還要撫養、教育他們。狩獵采集者必須獲取足夠多的食物,以滿足族群中哺乳期母親的能量需求。而母親根本無法獨自撫養嬰兒,這就決定了其所在族群的社會關系。這個基本的社會關系形成的基礎是嬰兒。沒有嬰兒,人類就無法延續下去。所有物種的進化都取決于下一代能否成功繁衍。對人類來說,成功繁衍后代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在所有人類時期、所有人類文化中,都出現了一個與這個任務相關的數字。若想讓人類繼續繁衍下去,成人與孩子的比例必須達到4:1。這就是養成人類強大的大腦需要付出的真正代價。

所以人類必須合作,必須進化出如同理心、語言等工具以促進合作。其他人性特征都是從人類互相合作的需要中衍生出來的,包括同理心、暴力、部落主義、戰爭、講故事、跳舞、音樂等。

本書接下來就要從人類的方方面面來探討健康:精神、肉體、能量學、運動學等。但是,從一開始就要明白,正因為在骨骼、肌肉、神經元、脂肪、食物以及斗爭中不斷進化才最終造就了被稱為人類的生物。人類與其他所有物種有何不同?古人類學家伊恩·塔特索爾(Ian Tattersall)得出了一個很好的總結:“從最基本的層面來說,人類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關心彼此的幸福,而黑猩猩以及與人類有近親關系的其他靈長類動物并不會這樣做。”

人類的其他靈長類親屬也不會關心其他個體的幸福,至少做不到像人類這樣的程度,所以后來它們就滅絕了。

本章小結

1 人的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生理健康,而決定生理健康的機制是在生存壓力和進化的作用下形成的。

2 長期以來,我們的生活方式有悖于人類健康原則,這也是我們患病的根源。

3 人類進化是突然發生的劇變,是非線性的。

4 人類在適應跑步,跑步也定義了人類。如果沒有強大的大腦,跑步本身就毫無意義。

5 人類是雜食動物,在飲食上也需要多樣性。

6 同理心是人類存在的基礎。人類必須合作,必須進化出如同理心、語言等工具以促進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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