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如煙
- 若愛重生:周旋1946
- 納蘭香未央
- 7058字
- 2019-03-25 17:40:07
拋開個人恩怨,我們都曾是一個戰壕中的戰友!這個化名柳芊倩的女人,作為中統局在日偽機構的臥底,前些年與你們的合作程度要遠遠大于我們這些作戰部門的情報處吧?她對你方的貢獻幾何你才更應該“心知肚明”!
又一個早晨來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厚厚的窗簾,射入軍統上海站站長辦公室的時候,這間屋子的主人胡文軒正戎裝整齊地站在內間的書桌前,對著墻上的一幅畫出神。
副官陳瑋拿著一瓶酒和幾個酒杯進來,放在畫下方的桌案上。
胡文軒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入定般思索著。陳瑋似乎很了解自己上司的狀態,不發一言,默默退出,將門輕輕帶上。
胡文軒沉默著,秀氣俊朗的面容上滿是落寞和悵惘。他今年恰逢本命年,36歲,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齡。他身量很高,在江浙人中算是一個異數,但秀挺頎長的身材,白凈文雅的面容,還是和他的鄉土之風頗為吻合。正如他的名字,原名胡鑒,字文軒,自從他考入黃埔軍校正式從軍后,他就以字行世,慢慢的,他的本名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這個名字讓他更像一個文人,或者是一名儒將。對,就是這個感覺。每當想到這里,胡文軒都會不自覺地心底暗露笑意,他一向以自己的韜略和文筆為自得,自幼便天賦過人,寫得一手好文章。既然生逢亂世,投身軍中,他還是認為自己和那些粗糲魯莽、胸無點墨的武夫們有著很大區別。如今自己已是一名將軍,當然也寧愿是儒將的名頭和風范才對!
正因為上述原因,加之職業特征,他一向不大愛穿軍裝,在辦公室也常常是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那身裝扮更加襯托出他白皙的膚色,冷峻的神情,嚴酷的做派,孤傲的氣質。在他的屬下看來,這遠比一身戎裝、肩頭將軍徽章閃爍還更有震懾力。
此刻,他一身軍裝,卻是有著特殊原因的,只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他用手按了下眼前這幅畫旁邊的一個機關,畫軸瞬間上卷,露出一個小小的香案來,上面供奉著一個牌位,那塊窄窄的木牌上寫著“盟兄程鵬霖之位”,板正有型的楷書正是出自胡文軒之手。
他拿過手邊桌上的酒瓶酒杯,傾出一杯酒水,將它恭恭敬敬放在牌位前,然后再次入定般沉默無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愣怔了一下,似乎醒悟到身旁左后方有人,未曾回頭,他也能感知,便淡淡道:“何事?”
“老板,淞滬警備師江師長前來拜訪,您看?”
“我知道他今天必來,倒沒想到會這樣早!”他略帶戲謔地笑了笑,驀然注意到眼前的牌位,便又換上嚴肅認真的神情:“請他進來罷。”
副官陳瑋轉身退出,卻聽到上司懶懶的音調在背后再次響起:“就直接帶他來這里好了。”
江靜舟重回上海就任淞滬警備師師長不過月余,來軍統上海站卻是頭一回。進到這個辦公室的內間,他卻是一副淡然平靜的樣子,絲毫不覺詫異好奇。他并未招呼胡文軒,而是徑直來到香案前,默默注視了片刻,拿過酒瓶,也斟了酒放到牌位前。
等到他祭奠完畢,還未轉身,就聽到背后那冷冷的語調已經響起:“還好,你究竟沒忘了今天這個日子。”
“我也覺得還好,你畢竟沒忘了自己的誓言,將這個牌位能始終帶在身邊!”江靜舟冷靜決絕,卻暗藏機鋒的回答緊跟而來,幾乎沒有給對方以喘息機會。
這個狂狷的家伙,嘴里還是這樣不饒人!胡文軒心底冷笑著。明知道自己一向在話鋒上拼不過對方,但是有些話還是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你來上海履職也有一個多月了吧?我也一直等著大家謀面的機會,在今天這個日子相見,也算天意。還是想先問上一句:老三,別來無恙乎?”他送來一個還算真誠的微笑。
江靜舟也是坦然一笑,語氣卻貌似漫不經心般:“天意乎,人意乎?往后再看罷了。”
胡文軒敏感地覺出他并未理會自己話里添加的那句稱謂,卻又難奈何他什么,只能在心底再次暗罵了句:“跋扈狂傲的家伙,無情無義,懶得和你計較!”
表面上卻并不帶出來什么,揮手欲招呼他坐到一旁沙發上。
江靜舟笑著搖頭,那唇邊掛出的笑意竟然略帶頑皮戲謔:“咱們還是出去坐吧。我這人喜歡開門見山,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不能在這里談?這里倒更安靜些。”胡文軒不喜歡凡事都要被他左右的局面,就皺眉道。
“我自然有我的說法,老實說吧,我不想犯大哥的忌!”江靜舟說著,不自覺地回望了一眼香案上的牌位。
“哈?”胡文軒聽了忍不住夸張一笑:“犯大哥的忌?難道你要和我談論女人?”話音未落,卻見那人已經轉身出去,自己也只好隨即跟上。
兩人相對坐到沙發上,副官送來茶水,又悄悄離開。
胡文軒默默打量著對面的人,心底一遍遍感慨嘆息。他們同歲,曾經一樣的青春四溢,雄心勃勃,如今一樣的事業有成,肩頭星光璀璨。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眼前這家伙的另類風采!
要知道大半年前他才從異國戰場歸來,經過了緬北戰役的苦熬熏染,九死一生,百戰榮歸。原想他一定是憔悴蒼老、瘦骨嶙峋的樣子,最起碼是歷經硝煙、黝黑頹廢的形容,卻不料如今映入眼簾的,還是一個神采飛揚、英氣勃勃的形象。
那一身制作精良、裁剪適度的美式將軍服,完美襯托出他挺拔有型的身材,他比以前瘦削了不少,卻顯得更加結實精悍了;微微有些黧黑的面龐上,那標志性的長圓形眼睛仍然閃爍著奪人的光芒,他的面容是清癯的,但俊朗帥氣依舊,褪去了以前青澀和稚嫩,如今更是英氣內斂,自然散發出成熟穩健的將帥風范。
這樣的江靜舟讓胡文軒心中醋波暗涌,他愣怔著,差點忘記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東西。
看完這份文件,胡文軒才明白剛才江靜舟的那番話竟然不是說笑,他們果然是要談到有關女人的話題,是他們兩人心中最關切的一個女人,是和他們此生糾纏最深的女人,也是造成今日兄弟鬩墻局面的女人。
虞水蓉——這個名字何時何地映入眼簾,帶給胡文軒的,都是刻骨銘心的感受。
強忍住心底暗潮涌動,胡文軒邊翻動著手中的文件,邊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問道:“你今天來找我,給我看這份文件,目的就是為了救人?”
“不錯!救一個我們必須要出手援救的人。”
“必須要出手援救……這個說法,很霸道啊,江師長?”
“你難道有異議嗎,胡站長?”
“我在考慮這個要救的……這個女人對我們有何不同的意義?”
“你什么意思?!”江靜舟劍眉一挑,清俊剛毅的面龐上又露出讓胡文軒熟悉的霸氣。每當兩人爭斗之勢陡起,他就會在這個不好惹的少壯派人物面容上,看到這般熟悉而令他有點畏懼的神情。
但此刻究竟不同,這是在軍統局上海站,不是他的淞滬警備師!胡文軒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嗎?這個女人的身份,不是應該考量一下嗎?”
“好吧,你的那點小心思我明白!你要愿意聽,我不妨再給你啰嗦一遍!”江靜舟冷峻的表情和聲音都讓人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這個我們要援手相救的女人,她曾是我離異的前妻,是你胡站長從小結識的近鄰好友,是你一直愛慕追求的人!不過要是你不介意,我想把這些原因都歸于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是我們并肩戰斗的戰友,在抗戰時期,她和你、我不同的情報單位都緊密配合過,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日偽情報,對抗戰是有著特殊貢獻的人!這種闡述,你滿意嗎?”
胡文軒不由點頭:“很好,你很坦率!我只是奇怪,你回上海不過月余,是從何得知她目前的境況?據我的情報,這個化名柳芊倩的女子已經在光復前回日本去了。”
“你手中的這份文件中,有她目前在提籃橋監獄中的具體監室和監號,我今天上午已經派人核查過了。情報的準確性既已得到證明,來源還有必要太過關注嗎?至于你那份所謂的情報嘛,你找時間再去追查誤差何處而來就是。”
“我還有一點費解的是,你完全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將她撈出來,為何掛帶上我?她和你,和我那點糾纏恩怨,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真遺憾,胡站長,我實在不敢恭維你的境界和胸襟!我剛才說過了,拋開個人恩怨,我們都曾是一個戰壕中的戰友!這個化名柳芊倩的女人,作為中統局在日偽機構的臥底,前些年與你們的合作程度要遠遠大于我們這些作戰部門的情報處吧?她對你方的貢獻幾何你才更應該‘心知肚明’!目前由你方出具證據說明她的身份和作為,難道不是更順理成章的一件事嗎?”
“我始終困惑于這份情報出自你淞滬警備師情報處,而非我軍統局上海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這近乎笑談的話,你說說倒也罷了。如果出自你們戴老板的口中,你才真正該心中發抖、背脊冒冷汗了吧?”
“江致遠,你?!含沙射影,幸災樂禍,你好得意嗎?”胡文軒再次被成功激怒,他很懊惱,但是每次他和江靜舟對壘,就是這么個結果!他忍不住叫著他的字,憤憤然。
江靜舟不禁哈哈大笑:“不錯,你還是這樣稱呼我比較自然。剛才在里間你那聲‘老三’,叫的我直起雞皮疙瘩!一切看在大哥面上,也罷了。”
他看到胡文軒憤憤不平,再欲理論的神情,就做了個休戰的手勢:“我們就事論事,解決問題為上。總是這樣見面就打嘴皮戰實在是沒多大意思。”
胡文軒終究難忍怒氣,吊著臉嘟囔道:“求人辦事也要有個求人辦事的樣子吧?沒見過這般囂張跋扈的!”
“哦,你認為我如今是在求你嗎?求你救那個本名叫虞水蓉的女人?”江靜舟帶點孩子氣地湊近他的臉,仔細觀察一番他的表情,搖頭嘆息:“文軒兄,是這樣嗎?”
“你?”胡文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抵擋招架,慌亂中拿起的竟然是一貫自相矛盾的武器:“她難道不是你的女人嗎?沒曾當過你老婆嗎?雖然離異了,人家終究是和你進過教堂,穿過婚紗的!”
江靜舟望著他竟然同情地笑了:“你如今親口承認虞水蓉是我的女人了?好吧,我記住你今天這番話了,文軒兄!”
胡文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改口支吾:“當然她后面和你分手了!不,是你變心了。喜新厭舊,過河拆橋,你負了她!你拋棄了這個對你癡情癡意的女人,你就從此不配再擁有她,你根本不配!”
“好了,我的話也說明白了,具體救人方案我們分頭做,明天下午六點,美琪咖啡屋見。”
不再理會胡文軒還在語無倫次地念叨著,江靜舟站起身來,整了整軍服,帶有深意的微微一笑,轉身揚長而去。
“混蛋!你這個無情無義,狂狷無理的野蠻家伙!”起碼是確定對方走遠聽不見了,胡站長這才將一杯茶狠狠摔在了地上。
淞滬警備師的樓前,江靜舟才走下車來,就看見情報處副處長顧傾城裊裊娜娜的身姿正從樓里出來。
這個面容沉靜,性情低調內斂的女子出身軍統特訓班,曾經因為學業成績優異,加之容貌出眾被譽為“青浦班班花”,她身為情報參謀出身的軍官,在警備師任職已有三年,身后隱隱有著胡文軒的影子,這點江靜舟心知肚明,卻不動聲色。
“師座,有軍務向您匯報!”顧傾城的態度永遠是那樣的謙恭婉順。
站在臺階上的江靜舟正欲回答,卻只聽到一聲歡快的“表叔”的呼喊聲,沁梅從外邊跑進來,對他親熱地稱呼道,后面跟著穿著便裝,提了幾個包裝袋的唐玉。
“您看,唐玉阿姨按照您的吩咐,幫我挑了好些衣服!其實我用不著這樣多的,不是嗎?我想穿軍裝的!”女孩嬌憨地嘟嘟嘴。
唐玉走過來,也笑對江靜舟:“師座,您不知道的,小丫頭一直就在羨慕我那身軍裝。我就同她說,你表叔會有安排的?”
所有人都看向江靜舟,他倒是一臉平靜的模樣,向顧傾城介紹著沁梅:“我外甥女,才從重慶來。”
他說明了顧傾城的身份,沁梅馬上乖覺地問候一聲:“顧副處長好!”
顧傾城上前笑拉沁梅:“好漂亮的女孩呀!難怪人家都說渝中出美女。”
“可是……”沁梅頑皮地笑了:“您弄錯了呢,我和表叔一樣,是湖南人啊!”
“湘女多情,也一定是漂亮的!”顧傾城反應也很機敏,還偷偷看了江靜舟一眼:“只是稱呼上不公哦,小美女你叫唐科長為阿姨,如何稱呼我職務呢?”
她說著笑看唐玉:“我們都跟著師座沾光,輩分升了才是!”
沁梅還未回答,江靜舟已經板起臉來:“以后在辦公場所別叔叔阿姨的了,都叫職務稱呼吧,包括對我!”
他乍現的威儀讓兩個女下屬瞬間低眉,不約而同地正色應答:“是,師座!”
“好了,無關人員離開,顧副處長隨我上樓談公事!”他冷冷地說完這句話,轉身上樓。
沁梅看著他的背影對唐玉吐吐舌。
胡文軒呆坐在辦公室里,心中嘀咕著剛才江靜舟留給他的一攤難題,腦海里閃過的,卻是和這個亦敵亦友之人半世的恩怨糾葛。
一九二五年七月,實際年齡才剛剛十六歲的胡鑒從家鄉浙江海寧來到廣州。當時黃埔軍校第四期正在招生。
當他來到位于廣州文明路上的廣東大學招生點時,才發現那里已經是才子云集。在報名時,胡鑒不僅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以字行的“胡文軒”,同時將自己的歲數悄悄改成了十八歲。
冥冥中似有天定,伴著他鄉遇知音的感覺,他有幸結識了兩個同來報考的人,一個是來自陜西的時年二十歲的程鵬霖,另一個就是和他同齡,也是改了年齡蒙混過關的來自湖南的江靜舟。
三人志同道合,年輕心熱,在旅社中就相約結成了異姓兄弟,程鵬霖居長,為大哥;胡文軒月份稍大,為二哥;江靜舟為三弟。三人立下盟誓,互相交換了庚帖。
幸運的是,三人同時被錄取,軍營中的生活讓三兄弟情分更加深厚。三人都學業優秀,程鵬霖當上了學生隊長;胡文軒文筆了得,在學校辦報出刊物,寫標語,出盡風頭;但是三人中最優秀的還要數三弟江靜舟。
江靜舟當年是以筆試成績第一考入軍校的,到畢業時又考了個第一名,因此得了個“雙料狀元”的美譽。他的射擊成績也是全年級第一,文武全才的風范令人矚目。
他們這期學生趕上了北伐的幾場苦戰惡戰,在戰場上,學生軍們敢打善拼,不懼風險,不怕犧牲,給舊式軍隊帶來了一股清新的風氣。
戰爭畢竟是殘酷無情的,流血犧牲就在眼前。在攻打汀泗橋之戰時,江靜舟為了掩護胡文軒受了傷,卻因此救了胡文軒一命。生死弟兄,情意濃厚。
但是這份手足深情卻因為一個女人徹底改變了!
是的,就是那個叫虞水蓉的女人。她是胡文軒幼時的鄰居,青梅竹馬的玩伴。祖籍廣東韶關的她,幼年喪父,隨母親回到娘家浙江海寧定居。母女倆幾乎是相依為命,因為家族人丁單薄,虞水蓉只有一個遠房表哥在軍中任職,有時還接濟她們母女。
胡虞兩家在一條街上,他一直對這個孤寂無依的女孩抱有深深的同情,總覺得她像是《紅樓夢》中的林黛玉的模樣。
偏偏虞水蓉長得極美,不到十五歲,已經得了個“虞美人”的雅號。但女孩卻極其孤傲,她對胡文軒的親近沒有好感,總是若離若即地躲著他。
后來,虞水蓉的母親病逝。她在表兄的安排下,回到老家廣州,進入廣東大學學習,很快又擁有了“校花”的美譽。
胡文軒到廣州投考黃埔軍校,有很大程度和虞水蓉有關。這個乳名叫阿蓮的女孩和他鄭重地提到過,自己此生最仰慕軍人,喜歡那種“醉里挑燈看劍”、笑臥鐵馬冰河的英雄。
胡文軒因此果斷從軍。在廣州軍校讀書的時候,胡文軒當然時常去看望虞水蓉,也曾約她出來,介紹給自己的盟兄盟弟相識。他萬萬不料,卻因此埋下“禍根”,讓虞水蓉和江靜舟走到了一起。
其實開始時胡文軒是毫不設防的,盟兄程鵬霖結婚很早,家鄉不但有妻子,還有兒子;而盟弟江靜舟雖然和自己同歲,但是種種蛛絲馬跡顯示,他在家鄉也是有心上人的,最起碼是未過門的媳婦。
胡文軒敏感地發現,江靜舟每月都會收到家鄉的來信,信封上秀麗的筆體顯然是出自年輕女子之手。
他曾經多次問過三弟,無奈江靜舟平日里性格開朗外向,愛說愛笑,但是事關此等婚姻秘事,他的口風很緊,矢口否認。關于信件,他只說是堂妹來信報告家事。
后來胡文軒發現虞水蓉看江靜舟的眼神就有了內容。雖然四人聚會時大家依舊說說笑笑,但是女孩卻經常愛單獨和江靜舟搭話。
胡文軒發現這些,很是苦惱。好在他看到江靜舟似乎對女孩毫不上心,對她持敬而遠之的態度。于是他又去虞水蓉跟前打探實情,結果就是遭到女孩的白眼,對他更加反感了。
很快的,他們這期學生就畢業了,三兄弟有幸來到廣州某軍中任職。在三兄弟走向社會時,國共兩黨決裂態勢逐漸明朗,血雨腥風的味道充斥在廣州城中。三兄弟有關信仰的問題就顯露出來。
在學校時,大哥程鵬霖就加入了國民黨,在他的影響下,尤其是在他們的一個老師,也是胡文軒父親的好友,賈翊錕教官的推薦保舉下,胡文軒也在畢業時加入到國民黨陣營。
江靜舟卻一直未有動靜,他多次公開聲明自己信奉“軍人不黨”信條,只想做個純粹的軍人,不愿過多牽涉到黨派之爭中去。
但是胡文軒是敏感多疑的,他發現江靜舟的身上有兩處不好解釋的疑點,說明他并不是完全游離在黨派之外的。
其一,江靜舟投考黃埔軍校的起意,來自他的啟蒙老師——他家鄉的一位私塾先生,據江靜舟講,這位蒙師曾經是留學過日本的洋派人物,不僅免費收了聰敏多才的農家小子江靜舟為弟子,還將本名金舟改作了“靜舟”,又為他取了個字“致遠”,取“寧靜致遠”之意。他鼓勵這個得意門生來到革命發祥地的廣州,考取當時最先進的軍事學校,又為他介紹了一個自己留學日本時的好友,時任軍校軍事教官的鄭華明。國共分裂后,鄭華明身為共產黨員的身份得以暴露,被殺害于廣州監獄。而胡文軒卻記得,這個鄭華明教官就是和江靜舟平日里走得很近的人。還有一個政治教官名閻崇光,也對江靜舟青睞有加,兩人過往甚密,民國十六年清黨后,閻崇光也神秘消失,據聞他也是重要的共黨分子。
其二,在北伐之戰中,很多共產黨員學員充當了政治鼓舞隊員的角色,他們宣傳有力,作戰勇敢,帶有自身黨派的鮮明特點。江靜舟雖然聲明自己不屬于任何黨派,但是他在北伐之戰中的優異表現,他和這些共產黨學員的相似做派總讓胡文軒在心底打上個問號。
胡文軒曾經把自己的想法偷偷告訴了大哥程鵬霖,卻遭到了對方的一頓駁斥:哪有這樣暗中懷疑中傷自己弟兄的,何況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胡文軒很喪氣,但是更讓他憤慨以至于幾近崩潰的事情卻很快發生了。
江靜舟和虞水蓉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閃電般完成了相戀、訂婚、雙雙調走、走上婚姻殿堂這幾部曲。
胡文軒就這樣癡癡地回憶著,直到副官陳瑋進來送文件,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板,您要的那個叫柳芊倩的女囚的所有資料都在這里了!”
胡文軒點頭,揮手摒退了副官。他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仔細看過了資料,又凝神思考,草擬了一個方案。
胡文軒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資料上面附著的一張兩寸黑白照片上。
女人的容顏溫潤如水,永遠是那種脫俗超塵的神情,美得不像是凡間之物。胡文軒再次在心中暗暗發誓:你就是我此生唯一鐘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