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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曹鳳蓮與包指甲花

  • 麥河
  • 關仁山
  • 6663字
  • 2019-03-27 12:00:20

女人越是善良,越容易失身。女人一旦喪失警惕,男人就賊眉鼠眼地摸上來了。曹鳳蓮就被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害了。這個男人就是陳元慶。雙羊對我說,為了給姐姐報仇,他打了陳元慶,耽誤了考大學。可是,陳元慶卻考上了大學,廣州的一所二類本科大學。上大學以前,陳元慶是村里的團支書。那年修梯田,鳳蓮姐和陳元慶都是突擊隊員。陳元慶長得帥氣,還愛讀書學習,經常受到上級的表揚,好幾次被團縣委授予“模范共青團干部”的榮譽稱號。鳳蓮姐和不少女孩子一樣,暗暗喜歡愛讀書的陳元慶,她經常站在一個不遠的地方,偷聽陳元慶說話。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的情形非常清晰。一個誘人沉醉的黃昏,空氣里到處彌漫著甜甜的馨香。鳳蓮姐蹲在河邊刷鐵鍬,陳元慶走過來了,看見鳳蓮姐一個人,就笑滋滋走到了她身后。村里追他的女孩兒很多,可他平常總是多看鳳蓮姐幾眼,這讓別的女孩子都嫉妒。鳳蓮姐專注洗涮,沒有發現陳元慶就站在她的身后。陳元慶撿起一塊石頭砸進河里,水花濺到了鳳蓮姐的臉上,鳳蓮姐回頭看是陳元慶,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紅暈。陳元慶看著河水里晃動著的鳳蓮姐,問道:“你喜歡聽我講的故事,是吧?”鳳蓮姐輕輕點點頭。“還想聽嗎?”陳元慶又問。鳳蓮姐再點點頭。陳元慶走到一塊長滿青草的坡地上,招呼道:“來呀,坐過來。”鳳蓮姐心跳了,四下里張望著,確信附近沒有人,才收回目光,悄悄坐在了陳元慶身邊,有一段距離。陳元慶撿起一個破瓦片,嘴里唱著:“打啊打,打片瓦,不打一個就打出兩個人兒……”他將片瓦扔了出去,就不唱了。小小的片瓦像一粒子彈飛了出去,順著水面跳躍,居然連續跳了六下才沉入水底。她看得出,陳元慶心情很好。鳳蓮姐催促道:“打啥瓦片啊?你快講啊。”陳元慶笑嘻嘻說:“咋,等急了?好,開講。話說從前哪,有一個女人她叫夏娃,夏天的夏,娃是小娃娃的娃;她認識一個男的叫亞當,亞洲的亞,應當的當……”鳳蓮笑:“名兒咋這怪呢?還有姓夏姓亞的。后來呢?”陳元慶壞笑一下說:“后來這倆人就好上了,有一天,亞當拽著夏娃鉆進了高粱地,那高粱啊可高了,風一吹,葉子嘩啦嘩啦響……”鳳蓮問:“他倆鉆高粱地干啥呀?”陳元慶就等著鳳蓮往下問哪,就瞄著鳳蓮鼓鼓的胸脯子說:“干啥?還能干啥,他倆呀,摟在一塊兒親嘴唄!”鳳蓮的臉蛋刷地紅了,像天邊的云霞。“惡心死人哪,沒臉,不要臉……”鳳蓮罵著,抓起一把土揚了過去,揚進了元慶的頭發里。元慶迅速抓起一把土還了回去,土落在鳳蓮的脖頸子里,鳳蓮尖叫一聲,站起身抖落身上的土粒,抖不干凈,就躲進附近樹叢里。“不許進來啊。”鳳蓮大聲叫喊。元慶問:“干啥你?”鳳蓮說:“你說干啥!不許偷看。”于是,鳳蓮脫掉上衣抖落土粒,邊抖落邊緊張地四下環視。陳元慶偷偷瞄著鳳蓮,鳳蓮的一聲“不許偷看”更激發起他的欲望,他就匍匐著接近那片微微顫動著的樹叢,仰起脖子朝里面偷偷看,一下子觸電似的呆住了!在曹鳳蓮掀起的的確良襯衫下面,一對白哲、豐滿的乳房格外顯眼。他眼睛都直了。他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一種原始的本能驅使著,他像一頭饑渴的野獸沖進了樹叢,抱住鳳蓮用力一掄,鳳蓮就在一聲驚叫聲中翻倒在地上。“陳元慶,你要干啥?放開我,你這個王八蛋!”陳元慶根本沒聽見鳳蓮的叫罵,一門心思地扒扯著鳳蓮的衣裳。鳳蓮拼命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叫喊:“來人哪,救命啊——”空曠的田野上,沒有一人應聲。很快,鳳蓮的褲子被陳元慶粗暴地扒下來了,他餓虎一樣撲上去了。鳳蓮撕心尖叫了一聲。我也被嚇醒了,醒來還對自己說:“夢是反著做的,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可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夢里的不幸真的發生了。

有一天,我旁敲側擊地說給雙羊。雙羊沮喪地說:“三哥,這些天,我發現姐姐變了,她的臉色兒不好看,有時低頭抹淚,有時獨自發笑。最讓我奇怪的是,有一天夜里她竟然沒在自己屋里睡,我悄悄跟蹤她,你說我看見啥啦?”我的心懸了起來:“看見啥啦?”雙羊嘆息說:“我發現姐姐跟陳元慶偷偷約會了。”我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夢。可是,有一點疑惑,陳元慶跟鳳蓮是好上了,看來不是強奸,強奸了鳳蓮咋會戀愛呢?雙羊愣了愣說:“唉,姐跟陳家人好上了,我娘是反對的。娘說這小子心眼子多,花花腸子多,不牢靠,擔心陳元慶會變心。再說,因為砍棗樹,我家跟陳家結了仇怨。”我也是這個態度,鳳蓮姐實在是太善良了,她好像對誰都沒有戒心,這種人最容易被別人的花言巧語迷惑了。我不好說出自己的夢,只是側面提醒:“鳳蓮肯定是被這小子迷惑了!鳳蓮姐不會愛上他,這里面一定有隱情。”雙羊說:“我娘偷偷審過我姐。我姐一口咬定沒有隱情,就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了。我娘氣壞了,說鳳蓮啊,娘是過來人,聽娘一句話,咱們女人家最值錢的就是貞節啊!要是沒有了這,日后這個男人變心了,別的男人可就不拿咱當回事了啊!我姐點點頭,又低下頭流淚了。”我愣了一下說:“鳳蓮姐咋說?”雙羊說:“她說她懂。”我嘆了一聲:“唉,她懂個啥呀?”雙羊說:“那天傍晚,我對姐姐說想吃掛面湯了。姐就給我做。油燒熱了,往鍋里一扔蔥花,姐姐一陣惡心,捂住嘴跑到一個旮旯哇哇嘔吐。我追到姐姐身后問她咋的了,病了嗎?姐姐擺擺手說,她也不知道咋的了,一聞著香味兒就想吐。她一回身,看見娘站在那里,我娘嘆息了一聲,讓我出去了。”我說:“甭說,你姐八成是懷上啦!”雙羊繼續說:“你聽我說,她們咋說的,我沒聽見,但是,這一天,我娘審姐姐,然后我聽見娘罵,好你個陳元慶,你個挨千刀的,天殺的,欺負到我閨女頭上了,今個老娘非叫你好看不可!我娘跺一下腳,急忙往外走。我娘在麥河工地上找到陳元慶啦!”我的心提了起來:“陳元慶這小子咋說?”雙羊說:“他承認了,他說要娶我姐。”我說:“雙羊,這就完事兒了?我可做了個夢,陳元慶強奸了鳳蓮啊!”雙羊恨恨地說:“我娘給了他一嘴巴,打得陳元慶直咧嘴。一個勁兒地跟我娘發誓,對我姐多好多好。”我說:“別聽這小子的!”雙羊嘆道:“我們有啥辦法,關鍵是我姐還挺喜歡他!”

我這幾天連連做夢,夢見鳳蓮跟陳元慶在一起。好像是在曹家,鳳蓮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進來,放盤子的時候,瞪了元慶一眼。陳元慶不敢抬頭看鳳蓮。鳳蓮往元慶碗里撿著餃子,狠罵道:“混蛋王八蛋,真想下點耗子藥。”元慶低著頭說:“那你就下吧,我保管吃!”鳳蓮竟然笑了:“放屁!”元慶一臉真誠:“你咋罵我都行,只要你高興就行。”鳳蓮哽咽著說:“我有了,你說咋辦吧?”陳元慶慌神了:“真的?不會吧,就那么一次呀!”鳳蓮瞪了眼:“你啥意思啊?你想賴賬是吧?”陳元慶哆嗦了:“不是不是,我……”鳳蓮說:“你說咋辦吧?你是男人,平常啥事不是挺有主心骨的嗎?”陳元慶說:“我……叫我想想。哎,先把孩子打掉咱再說行不?”鳳蓮急了:“陳元慶,你好狠心哪,我一個大閨女,還沒嫁人就做流產,你叫我往后咋做人?”陳元慶解釋說:“你別生氣啊,我是說就算咱倆操持結婚,也來不及呀,咋著也得好好準備準備,刷刷房子,打打家具,置辦置辦被褥啥的呀……”曹大娘一掀門簾說話了:“不行,你還嫌糟踐我閨女不夠啊?絕對不能做掉孩子,婚快點結,準備準備,不能委屈了我閨女,你聽見沒有?啊?”陳元慶連忙先答應著:“聽見了,聽見了,那就照大娘說的辦。”曹大娘說:“不是我不講理難為你,是你做下傷天害理的事了,本應該受到懲罰。可不管咋說,你也是喜歡鳳蓮才作的孽,認罪態度還不錯,所以就不跟你爹娘那頭兒說了,也不跟組織上揭發了,咋說也不是好事。這么著,你回家跟你們家說,就說看上鳳蓮了,要娶她,五一頭兒就把婚事辦了!”陳元慶嘬著牙花子,“啊?五一頭兒?還有一個多月了,忒緊了點吧?”曹大娘拉下臉來:“咋,你想讓我閨女挺著大肚子跟你拜堂成親哪,你安的啥心啊?”元慶連忙解釋說:“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娘,我是說……是說……”曹大娘一擺手說:“你啥也別說了,再說咱就上村支書那兒說去!”陳元慶軟了,乖乖答應著走了。鳳蓮呆呆地坐著流眼淚。這個時候,我的夢就轉移了,轉到麥收去了。

過了一個月,還沒啥動靜。我不禁問雙羊:“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鳳蓮他倆咋沒成親呢?”雙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陳元慶爹娘都對這門親事不心甜,一嫌我姐太老實,不活泛;二來,陳家嫌我們家底子薄,日子不寬綽,擔心將來鳳蓮偷偷往娘家倒騰。當時,還沒想到陳元慶要高考的因素。”我一聽火了:“混賬話,這不是陳元慶——”雙羊說:“當時,陳元慶哇地哭了,他說出了實情,陳家老人癱軟在地。第二天,陳家宴請我家老人吃了一頓酒席。雙方家長定下了成親日子,分頭開始準備。如果沒有后來的節外生枝,我姐就和陳元慶拜堂成親了。”我一驚:“你瞧鳳蓮這命,又出啥事兒啦?”雙羊吸了一支煙說:“一天晚上,我姐醒來去解手,意外地發現自己見了紅,她不知道是咋回事,一下子慌了手腳,哭著跑進我娘的屋。我娘讓我爹和我連夜送姐姐去了鄉衛生院。醫生一檢查,我姐她沒懷孕!你說這事兒鬧的!”我心中一喜,說:“那就別嫁他啦,陳家對你姐不心甜,我還覺著鳳蓮虧呢!”雙羊吐著煙說:“我娘就說,既然鳳蓮沒懷上陳家孩子,還要非嫁給陳元慶不可嗎?那個陳元慶跟鳳蓮不是一路人哪!要是硬捏合到一塊兒,能過上舒心日子嗎?我爹說,可是,鳳蓮畢竟讓陳元慶糟蹋了,要是不跟了他,日后傳揚出去,那鳳蓮還咋嫁人呢?我娘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思前想后不好定盤子。一直折騰了好幾天,最后還是問了我姐,我姐咬牙說,他對我有情,我對他有意,我嫁定元慶了!我娘拿我姐沒轍了,就繼續操辦她的婚事。誰也不會想到,兩天后,事態突然拐了個大彎子,朝著相反方向發展了。我姐真叫傻呀,她把沒懷孩子的事兒跟陳元慶說了,可把那小子樂壞了。”我說:“鳳蓮太單純,太善良了。”雙羊氣得掐了煙頭說:“沒幾天,陳元慶變卦了,陳家以彩禮和婚禮還沒準備好為由,一再推遲婚期。后來我才知道,他去參加高考去了。我姐問他為啥背著她去高考,陳元慶說只是去試試,沒啥把握考上。”

我記得那是八月初,雨季到來,麥河漲水的季節,陳家傳出喜訊:陳元慶考上大學了。鸚鵡村出了第一個大學生啊!這個消息立馬轟動了全村,人們懷著各自的心情議論著,嘀咕著,前往陳家祝賀。當時,我也到曹家祝賀。曹玉堂笑呵呵地說:“好啊,元慶行啊,這下我閨女也高人一腦袋啦!”曹大娘卻冷冷地說:“吃涼不管酸兒的老東西,好好喝你的燙酒,少插嘴!”然后,她對鳳蓮說:“蓮哪,我看這門親事有點懸,你去跟元慶說,在他上學走前就成親。”鳳蓮軟了聲說:“娘,你甭擔心,元慶說了,他愛我,將來畢了業,就接我去城里。”曹大娘說:“傻閨女,他的話你也信?”我忍不住了:“鳳蓮姐,你聽大娘的。”鳳蓮說:“好吧,明天我去找他。”以后就沒消息了。后來雙羊說:“陳家沒有答應,對我姐很冷淡。陳元慶還想占我姐便宜,我姐沒答應他。”

陳元慶離開村莊,前往廣州讀大學了。

送陳元慶的那天,天空飄著蒙蒙細雨,暑氣已經散了,空氣里有了幾分涼爽。鳳蓮一直送到了麥河渡口。我有一種預感,她和陳元慶的緣分就此結束了。

聽曹大娘說,鳳蓮思念著陳元慶,兩人常常通信。第一年暑假,元慶沒有回村,說是要勤工儉學,減輕家里的負擔。鳳蓮堅決支持了元慶,本想去學校看望他,終因路途太遙遠,路費太貴而放棄了。漸漸地,陳元慶給鳳蓮的來信越來越少了,到后來,半年一封信了。一場秋雨一場涼。秋雨中我聽見烏鴉聒噪叫,烏鴉在我的屋檐下筑巢呢!我眼皮一跳,不知道出了啥事。后來雙羊告訴我,鳳蓮出事了。雙羊說:“那個雨天,我姐盤腿坐在炕頭上納鞋底兒,小根流著鼻涕跑進來,悄悄對姐姐喊,元慶哥回來了!我姐一陣驚喜,抓住小弟的手問,真的嗎?小根說他親眼看見的。我姐就信了,臉一紅,跳下炕就往外跑。跑到了陳家,她傻眼了,一頭栽地上了!陳元慶這狗東西有女人啦!”我氣憤地說:“我就知道,這小子欺騙鳳蓮呢!”雙羊攥緊了拳頭,說:“我殺了他的心都有!陳元慶的女人叫馬蕓,他的大學同學!”

鳳蓮就這樣最終被陳元慶拋棄了,全村都嚷嚷動了。

那幾天,我一直擔心鳳蓮別出事。曹家親戚朋友都來勸慰鳳蓮,鳳蓮不吃不喝,更不說話。最后,傷心欲絕的鳳蓮還是走向了麥河。那天夜里,雙羊正在我家商量怎么報復陳元慶,我的右眼皮突然蹦了幾下,又聽見虎子咕咕地叫喚。當時,虎子還沒跟我,它是隨雙羊過來的。我順口對雙羊說:“壞了,右眼跳災,你姐出事兒啦!”雙羊噌地蹦了起來,急忙往家跑去。我的感覺真靈,那時候,鳳蓮悄悄溜出家門,一口氣跑到麥河岸邊,對著麥河大喊:“陳元慶,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呀!”一通大哭之后,兩眼一閉,“撲通”一聲縱身跳進了麥河。虎子帶著雙羊很快過去了。雙羊二話沒說,跑到麥河岸,咚的一聲跳下去了。他的水性好,只用了五分鐘就把姐姐拖上了岸。鳳蓮被救活了。第二天,雙羊來找我,狠狠地說:“老虎的屁股,球兒!我要陳元慶死。我要給姐姐報仇!”我說:“陳元慶該死!”

給鳳蓮報仇的事,曹雙羊都是瞞著我的,他知道我缺乏戰斗力。我所能做的就是安慰鳳蓮破碎的心靈。那時我給她唱大鼓,唱了《楊三姐游春》,她不笑,唱了《小過年》,她還不笑。我就猛然想起那段《車轱轆轉》來:“做買賣,大爺拉著大奶奶。大奶奶放個屁,把大爺崩出二里地。摔折了腰,跌破了皮,兩腿一蹬像團泥。大奶顛來喊大爺,別跟我打啞謎,回家還得拉大鋸!”鳳蓮終于笑了,笑得呵呵的。她出房了,鳳蓮拉著我的手去了后院的菜地。我一著急,腳下被啥東西絆倒了,一頭跌進香氣撲鼻的花叢里。我鼻子聞到了花香,鳳蓮把我扶起來,讓我猜是啥花?我嗅了嗅,說:“是韭菜花兒。”鳳蓮笑了:“啥呀?還說你是狗鼻子呢!那兒種著一片包指甲花。我種的!”我連連點頭:“對,是包指甲花。”后來一些日子,曹大娘說鳳蓮每天都到花叢旁呆坐,聞著花香,還將花瓣搗碎,紫色的汁液涂滿指甲蓋兒。她一愛美,就不會去死了。初冬落了霜,她才離開后院,心情也慢慢好起來。從此,我知道了鳳蓮姐最喜歡包指甲花。

后來雙羊告訴我,他只身一人進了縣城,在一家旅店住下了。他約見陳元慶,陳元慶躲避不見。雙羊聽說陳元慶分到了工商局,就整天在門口蹲著。雙羊說:“當時正是高考的日子,家里和學校都找不著我,家里都急壞了。”我想了想說:“是啊,大娘還來問過我呢!”雙羊沉浸在復仇的快感里,興奮地說:“三哥,那天傍晚,陳元慶這畜生終于推著飛鴿自行車出現了。我二話沒說就沖了上去,沖著他的腦袋就是幾拳,陳元慶猝不及防,被我揍了個仰面朝天。他是個聰明人,沒還一下手。我接著又踹了他幾腳,有一腳踢在了陳元慶的褲襠上。”我聽著很解氣,說:“活該,他自作自受!”我知道,后來雙羊以故意傷害罪,被抓進了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雙羊被釋放回村時,已經錯過了高考。雙羊說他不后悔,鸚鵡村出了陳元慶這個大學生,大學生就這副德性嗎?他不上大學也不遺憾了。后來雙羊聽說,陳元慶當副縣長了。我做過一個夢,夢見雙羊又去找陳元慶復仇。雙羊把陳元慶從政府約出來,走到麥河渡口。他又打了元慶幾拳。陳元慶開始還手,兩人廝打成一團。陳元慶敗了,苦笑著說:“我打不過你,打人管蛋用?還是說說咋了吧?”雙羊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怒視陳元慶,突然伸手猛勁捶了下他的肩膀,哈哈笑了,叫道:“好啦,這事就算他娘的過去啦!”元慶問雙羊:“是我對不起你姐,還耽誤了你高考,你恨我,我都理解!”雙羊兩手一叉腰說:“恨,咋不恨呢?真想他娘的一刀捅了你,可我不傻,捅了你我也得吃槍子兒啊!”陳元慶問:“那你想咋報復我呢?”雙羊高腔大嗓地說:“很簡單,跟你交個朋友,罰你,罰你幫助我發財,你欠我姐的就一筆勾銷。”陳元慶滿口應允:“這好辦,這好辦。”我就把這個夢跟雙羊核實,雙羊支支吾吾,不置可否。

這件事讓我小看了雙羊。我太了解曹雙羊的性格了,他不會跟陳元慶成為朋友的。他換了花樣繼續復仇。鳳蓮看出來了,自己的兄弟還要整垮陳元慶。一天,鳳蓮找到我,讓我勸勸雙羊,讓他盡快離開陳元慶,別再折磨他了。我去曹家勸說雙羊。雙羊不理解,咬牙切齒地說道:“誰叫他壞我姐了哪?我得壞他一輩子!”曹大娘打了雙羊一巴掌,說:“你個渾小子,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老話你都給忘了咋的啊?他陳元慶不仁咱曹家人不能不義。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男子漢肚量這么小,將來還咋干事兒啊?聽娘一句話,好好做人!”我贊嘆說:“雙羊,大娘說得對,你還有自己的前程呢!”雙羊揮舞著拳頭,“砰”地砸在門框上。后來,他真的停止了對陳元慶的報復。但是,曹雙羊跟陳元慶成為朋友,那是煤礦出事以后。陳元慶把自己學到的人生計謀,一點點地灌輸給了雙羊,雙羊沒能報仇,卻被他毒害了。唉,這年月啊,誰能毒害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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