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語的故事
- (英)戴維·克里斯特爾
- 2941字
- 2020-08-19 17:59:40
標準與正式性:其他故事
標準的故事,非標準的故事,正式性的故事……現(xiàn)在應該比較清楚,我為什么反感那種以單數(shù)名詞的方式(singular-noun approach)去理解英語的做法了。在很多書名和電視節(jié)目的標題中,我們都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例子,如英語“故事”(“the story” of English)、英語“遺產(chǎn)”(“the heritage” of English)之類。但問題并未到此為止。前面所講的只是標準英語內(nèi)部的正式性問題。但正式性的諸多差異又是所有變體的一個內(nèi)在組成部分,而不僅僅只是標準問題。盡管我們傾向于將地域方言與非正式言語聯(lián)系在一起,但這純粹只是人為的聯(lián)系,是從標準的視角得出的。從語言學的角度說,凡是生活于說非標準語的社會里的人都知道,那里的標準性也是有層次的。
我的整個中學時代都是在利物浦度過的,當時發(fā)生在球場上的許多情景,現(xiàn)在依然歷歷在目。球場上的每個人,包括教師和學生,都講利物浦英語(Liverpudlian English),但風格卻又都迥然不同。學生都有各式各樣的稱呼、綽號、字謎、臟話,連日常用語也都五花八門,我們聚在一起時都樂意使用,但決不對老師們說起,反之亦然。比如一張新的唱片,對伙伴說用gear[絕了],而回答老師則用great[很棒]之類的詞。記得有個最受學生喜歡的老師,一次在講到某種東西時用了gear,結果引來一陣竊笑。但那恰好是他所以會深受愛戴的原因。他說我們的語言。
一旦退出球場步入教室,那就是標準英語的天下了(盡管帶著利物浦口音)。當然是英式標準英語。而就在那輕微的修飾之中,也存在著另一個故事。中學時代的一大趣事是,我們和美國的中學,都有很多可以對應的表達方式,但從球場進到教室,卻好比從地區(qū)方言進到標準的美國英語。在美國的教室里,老師允許I’ve gotten和quarter of four等表達法,而在英國,對應的標準用法分別是I’ ve got和quarter to four。在寫黑板時,美國老師允許寫color和traveling,而英國老師則堅持要寫colour 和travelling。在英式英語和美式英語之間,發(fā)音、拼寫、語法、詞匯、習語、話語等完全是千差萬別的。似乎世界上有兩套標準,而每一套也都可能擁有自己的獨特故事。
英式英語與美式英語的差別眾所周知,同時也獲得了廣泛的研究。但它們就是僅有的兩種全球性標準嗎?考察一下英語在世界其他地區(qū)的使用,比如澳大利亞、南非和印度,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地方也都出現(xiàn)了各自的標準——亦即各自的變體,它們既不同于英式英語,也不同于美式英語,卻扮演著完全相同的角色:都在為自己的社會培養(yǎng)人才,都有一套約定俗成的常規(guī),也都能促進人們的有效理解和相互溝通。曾幾何時,這些國際間的地區(qū)變異,就像國內(nèi)的地域方言的種種特征一樣,被斥為低級的、錯誤的、未開化的,受到普遍的貶抑和輕視。今天,當我們注意到這些特征及其在各自的社會教育中的廣泛應用時,當我們看到所有的印刷媒介都在使用它們時,當我們聽到政府官員和企業(yè)主管都在用它們說話時,我們就再也不能使用這樣的標簽了。如果你還想將自己的貨物賣到其他英語國家,或者希望同他們保持良好的外交關系,那就最好不要稱他們的言語是“低級的”。
20世紀后半葉,英語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許多重要趨勢,其中之一是各種各樣的“新標準用法”(new standard usages)。它們遍布世界上那些說英語的地方;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非標準英語的各種新的變體,其中很多都是少數(shù)民族的。與此同時,一些在國外很少獲得重視的老式的地區(qū)變體,比如加勒比英語、南非英語或印度英語等,已在現(xiàn)今的國際舞臺取得了重要地位,特別是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更是如此。它們的故事同樣十分重要,代表著身份的復蘇——其重要性遠遠不是單獨一章新式英語(New Englishes)所能簡單概括的。在任何一部關于英語史的著述中,它們都應該是一個重要的在場(a significant presence)。
有些說法,諸如“新的變體”(new varieties)、“少數(shù)民族”(ethnic minorities)之類,完全不能抓住問題的實質。它們給人的印象是幾千人或幾萬人。但如果考慮到英語的國際分布,我們就需要使用更大的數(shù)字——數(shù)百萬或數(shù)千萬。以印度為例,哪怕只有5%的人在說英語,則所謂“講英語的人”,其數(shù)量就已經(jīng)等同于整個不列顛了(真實的數(shù)字肯定比這要大得多)。對那些固囿于“標準英式英語”的人,這個數(shù)目多少有些駭人聽聞。雖然全世界有15億人在說英格蘭的英語(English of England),但它仍然只是“世界英語”(World English)中的一個很小的少數(shù)方言,而且還以十年一個臺階的速度在繼續(xù)變小。對此,我們同樣“啥也沒見”。
身份的概念自然比地域概念更加復雜?!澳闶钦l?”[Who are you?]的問題就不能降格于“你是哪兒的人?”[Where are you from?],盡管后者也無疑是極端重要的。這是因為對它的回答有多種可能,比如“我是個醫(yī)生”、“我是個錫克人”、“我是個少年”、“我是個女人”等等,而每個回答都意味著不同的身份,對說話者所用的語言——或以前曾經(jīng)使用的語言,在表達方式上都有直接的影響。社會語言學是一門探索有關身份問題的語言變體的本質的學科。在過去的50年里,社會語言學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揭示了現(xiàn)代社會中的大量口頭變體和書面變體。少數(shù)民族的口頭語言,破天荒地受到了人們的嚴肅對待,比如美國的非洲裔美國人所說的英語、不列顛王國的加勒比人所說的英語等。與此同時,那些區(qū)分男性話語模式和女性話語模式的語言特征,也同樣得到了較為徹底的探究。
我們知道,這些區(qū)別都是客觀存在的,我們可以做這樣的猜測,類似的區(qū)別一定也存在于過去。在這個意義上,社會語言學家都是語言的“均變說者”(uniformitarians)——這是人們用以指稱詹姆斯·哈頓的觀點的一個術語,哈頓是18世紀的蘇格蘭地質學家,其均變說指出,那些控制地殼演變的所有過程,都屬同一個種類,橫貫地質時間的始終,與今天一樣。在過去的2000年里,人的本性并沒有很大的變化。我們今天所面對的同類型的語言變體,也一定存在于英語的整個歷史進程之中。英語將一如既往地由少數(shù)人以其特有的方式來使用。作為語言的使用者和解釋者,婦女也將一如既往地在語言的形成過程中扮演自己的重要角色。但在標準英語的故事中,你卻對此無從知曉。
各種全新的標準,各式各樣的非標準,多層次的非正式性,外加身份認定。本書有關真實的英語的故事,迄今為止還未曾有過系統(tǒng)講述。
1 這里對方言的評價,見Wyld(1927)第3版第209,211頁。關于這一傳統(tǒng)的更多分析,見Milroy(1999,2002)。
2 經(jīng)典的英語語言史包括Jespersen(1905),Brook(1958)和Baugh(1935)。我自己的早期作品也屬于這一傳統(tǒng):Crystal(1988,見2002a;1995,見2003:第1部分)。偶爾也有人嘗試突破這一方法,如Strang(1970)的倒敘方式,便始于“鮮活記憶中的變化”,而后回溯200年的發(fā)展,直至最后一章才是古英語的起源,但她的重心依舊是標準英語。
3 見Wyld(1927)第5,6,7頁。在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里,任何人在寫作中可能有的偏見,在該書都能全部找到,而且該書一以貫之的主題就是詆毀任何非標準的東西。即便那些“精明的村民”,他斷言說(第211頁),也都遠遠不如“牛津某旅館的公共休息室或某個警員的臟話”;至于“城里的粗人,他們口中的那種標準語”則“與最精美、最優(yōu)雅的語言相去甚遠”。
4 其他從社會語言學角度對英語史的講述包括Smith(1996),F(xiàn)ennell(2001),Watts and Trudgill(2001),Mugglestone(待出),以及Richard Hogg主編的六卷本Cambridge Histo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1992-2001)中的很多章節(jié)。以全球視野強調語言變體的新氣象的例子見McArthur(1998)。英語文學中的非標準語見Blake(1981)。有關“標準”概念的一般性討論見Bex and Watts(1999)。文集有Bolton(1966)和Lass(1969)。有用的數(shù)據(jù)資源有Burnley(2000),Cusack(1998),Diamond(1970),Dickins and Wilson(1951),Mitchell(1995),Rigg(1968),Sisam(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