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英語的故事作者名: (英)戴維·克里斯特爾本章字數: 2632字更新時間: 2020-08-19 17:59:44
插敘6 特別俗務稅
國王對稅款有特殊需求時,比如支付軍餉或建造船舶等,可針對全體城鄉民眾,依據土地價值、財富擁有量等進行征稅;只有那些最窮的才可免交。一個征稅法可以征收一種或多種特別稅,稅款也可以分時段支付。應納稅款都記錄在羊皮紙卷上,這就是后來的“特別俗務稅卷”(這是相對于免除財產稅的教會牧師而言的)。這類文檔現有2萬余份,皆存于倫敦公共檔案館。雖然都用拉丁語寫成,但也包含大量有關中古英語的語言信息。11
特別俗務稅是議會于1332年設立的,旨在為愛德華三世提供經費,以支持他“在愛爾蘭等地的偉大而艱辛的事業”。其中所列的納稅人名單都是以百為單位、以居住地為序排列的,記錄著明確的土地屬性、區縣鄉鎮、部落、什一課稅區等信息。以1332年為例,林肯郡的弗蘭普頓(Frampton)的應繳款項就記錄了如下內容(單位為十進制之前的幣值單位,1鎊為20先令(s.),1先令為12便士(d.)):
Nicholas filius Ricardi 5s.
Thomas Hardepeny 2s.
Walter filius Willelmi 8d.
Robert de Bekynham 1s.4d.
Richard de Cobeldyck 5s.8d.
William Echard 1s.
顯而易見,名單是用拉丁語寫成的(如這里的第一、三兩個就相當于Nicholas son of Richard[理查之子尼古拉]和Walter son of William[威廉之子沃爾特]),但拉丁化的程度卻不盡相同。雖然名字多用拉丁語,但姓氏卻不然,而別名(具有區別特征的地點、綽號、籍貫等)則通常為英語,如William Miller[威廉·米勒]、William Black[威廉·布萊克]、William of Buckingham[白金漢的威廉]。因此,通過考察人名、地名等的拼寫方式,便能就當時的語言狀況做出適當的闡釋。
尤其是方言,經由不同的拼寫形式,便能知道中古英語的各種方言的演變情況。對此,瑞典學者吉利斯·克里斯滕森(Gillis Kristensson)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證。他不辭辛勞,奔走于英格蘭各個郡縣,研究這些卷宗的不同拼寫形式。12以White的第一個音為例,仔細查看卷宗記載的1296和1334年間的中東部各郡(見第142頁的郡縣地圖),我們就會發現三種拼寫:wh-,w-和以q- 開頭的各種組合。這個音在古英語中拼hw-(如hwit),屬“不發音的w”/M/,今天仍有很多人這么發,用以區別不同的兩個音,如whales和Wales(第466頁)。但自古英語以來的趨勢則是代之以“發音的w”(/w/,如在Wales中),有可能正是這一趨勢,最終導致了字母順序的改變,使更具優勢的w寫在了h的前面。究竟何以有這樣一種發音變化,目前尚不完全清楚:有可能是古英語內部的自身演變所致,輔音連綴里的/h/在當時的很多詞語中都是不需發出的——hnutu因此成了后來的nut,hlaf則成了loaf ——但也極有可能是受諾曼人的發音影響,他們的音系里只有/w/。無論什么原因,這份卷宗都是一個鐵證,說明確實存在著語言變體和語言變化。
在這一地區的南部各地,我們發現處處都有wh- 形式,表明這就是古英語中的常規拼寫——White,Whyte,Whitman,Whitbread,Whitlock,Hwyte……但卻與少量的w- 交替使用。在薩??擞蠾hyting和Wyting,在艾塞克斯則有Whiteman和Wyteman。在七個郡縣(見嵌板6.4)的姓名中,數量占優的是wh-,在263個例子中,僅有39個(15%)拼w-。但在劍橋郡卻恰好相反——15個w- 與1個wh- ——而在拉特蘭(Rutland)則根本沒有wh- 形式。顯然,w- 正向古英語發音滲透,其程度的深淺因地而異,至于在北部地區何以如此迅捷,目前尚不清楚。更為特別的是,我們還發現成群的帶q- 的拼寫——如Qwarles,Qwytewell(即現代英語的Whitwell),Quite,Qwytside,Qwhitbred等,共有79個之多,而且都在諾??艘粋€地方。字母q雖在拉丁語中很常見,但在古英語中卻是罕見的,諾曼征服后才逐漸多起來,而法國抄寫員則用它來表示軟腭摩擦音——即現代詞匯中還能聽到的/x/,如蘇格蘭方言loch或威爾士方言bach。如果轉向北部地區,我們還會在臨近蘇格蘭時(第204頁)遇到這個發音;但在諾??司谷绱舜罅砍霈F則表明,它不只是一種傳統拼寫。Mr White of Norwich[諾里奇的懷特先生]有可能曾叫chwite,其中的 /x/后來逐漸弱化,并最終消失。
假如這僅僅是一個孤立的案例,我們就不可能從中得出多少結論。但在人名、地名的各種拼寫中,當我們一再地看到某些范式,而這些范式又都趨于一致時,我們就會感到有多種方言正從裊裊薄霧中浮現出來。比如單詞mill(“磨坊”之義,古英語作mylen),在英格蘭的上述同一個區域內,越是接近腹部地區,則拼寫差異也就越發明顯。在東南部——薩福克和艾塞克斯,以及劍橋郡——幾乎毫無例外地帶有e:如Melne,Melle,Melner,Meller?,F在依舊帶e的村鎮包括莫爾德里斯(Meldreth)、默爾福德(Melford)等。在西部的貝德福德郡,全部拼寫都是u:如Mulne,Mulle,Mulner,Muller。
一個現代實例是諾里奇南部的馬爾巴頓(Mulbarton)。而在北部的諾??丝?、亨廷登郡(Hungtingdonshire)及拉特蘭郡,則又幾乎全都拼作i:如Milne,Mille,Milner,Miller,也就是標準的現代形式。赫特福德郡是e和u兩種形式的有趣混合:現代的Millhouse在卷宗里拼Melne;而現代的Westmill則拼Westmulle。其他帶e的拼寫形式,在赫特福德郡極為罕見,那么那些meller類詞匯究竟何以會在此出現呢?或許正如克里斯滕森(Kristensson)所說:東南部的mellers[磨坊主們]大概都是特別優秀的匠人(craftsmen),他們之所以遷往內地,乃是為了找尋新的商機。
專有名詞不僅只有方言物證的材料價值,當然也不僅僅能滿足系譜學家與社會史學家的內在興趣,而是具有多種語言學意義。它們的歷史及使用,本身就是一門學問,人稱專有名詞學(onomastics),而且吸引著眾多人的興趣——對此,我們每年都可以看到,尤其當各種報紙紛紛發布名人“前十”榜單時。那么,比如1346年的伍斯特,哪些人名最流行呢?《特別俗務稅卷》自會告訴你。13從記載看,John是截至目前最流行的男子名,隨后是William,Robert,Thomas,Richard和Henry。不太常見的有Milo,Odo,Gelfrides等。婦女在卷宗里沒有多少反映,所以她們的名字很少有出現一兩次以上的,有的今天還為人熟知,如Beatrice,Cristina,Elizabeth,Katerina;有的卻已不再使用了,如Amicia,Agnete,Athelyna,Hawisia。然而,其方言物證的功效卻是極其特別的,因為它所提供的出處極為準確。用文學文本來研究方言(第50頁)存在著諸多問題,其中之一是,盡管充滿與眾不同的方言形式,卻常常難以確定是在哪兒創作或寫成的。比如一首詩,它可以寫于任何地方。但是,特別俗務稅卷、財政部的《卷筒卷宗》以及其他類似文檔卻不然,有了它們提供的數據,我們就有了明確的信息。從起源地的觀點看,很難再有什么語言,會比地名更加具體的了。
1 相關討論見Berndt(1965)。
2 這里的英文翻譯(及發音調整)出自Henderson(1910)。
3 本段摘錄的英文翻譯見Forester(1854)。
4 英文翻譯見Attwater(1957)。
5 見Burton(1994)。
6 見Gillingham(1991:109-111)。
7 見Clanchy(1993)。
8 見Rothwell(2001)。
9 記載見Jenkyns(1833:109)。
10 約1300年以來曾有幾個三語手稿本,如大英圖書館伊格頓分館613類,詳見Turville-Petre(1996:第6章)。
11 特別俗務稅卷,現存倫敦公共檔案館,歸類為E179。見Jurkowski,Smith,and Crook(1998)。有關林肯卷的數據,見E179/133。
12 見Kristensson(1995:圖15),所加的統計數據見143-146頁。
13 關于伍斯特郡的資料,見Amphlett(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