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語的故事
- (英)戴維·克里斯特爾
- 6743字
- 2020-08-19 17:59:43
第五章 走向中古英語
由于文本的短缺,要給古英語的地域變體一個確鑿的結論往往非常困難。比較而言,中古英語時期則堪稱文本的金礦,不僅文獻的數量有了大幅增加,正如下文將會看到的;而且很多文獻的出處都有可能給出較為肯定的地域方位,因此,真正的方言變體也就可以獲得更好的認識,這是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文本所無法做到的。中古英語素有“方言時代”的稱謂,但這并不意味著較之于以前的盎格魯-撒克遜時代或以后的其他時期,中古英語方言的使用頻率更高,或是其地位更加重要。這僅僅表明:我們可以把方言看得空前清楚。的確,在整個語言史上,這是僅有的一次,我們能夠撥開云霧,排除干擾,去關注方言本身,而無須考慮所謂標準變體的問題。因為在中古英語的大部分時間里,根本就沒有什么標準英語變體這種東西。
中古英語是什么時候?這個問題如同“中古時期是什么時候”一樣難以回答。有人依據歷史事件來界定,通常選1066年的諾曼人的征服為起點,選都鐸王朝的開始,即1485年亨利七世的登基為終點。也有人綜合文學、語言、文化等特征,認為它開始于那些在12世紀末出現的、明顯有別于古英語的最早的文本,結束于卡克斯頓將印刷術傳入的15世紀末期(1476年)。還有人將1100年視為起點,將1200年作為終點。但是,這種以起止點為界定的劃分方式,誰也不會真正感到滿意。正如“中古”這一術語所示,我們面對的只是一個過渡時期,介乎古英語和現代英語兩個時代之間,而且兩個時代都有更加明確的界定。在這之前,我們所接觸到的語言是以古日耳曼語為主要特征的,發音、拼寫、語法、詞匯等都是如此。在這之后,我們的語言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結構(參見第117頁),每個方面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其中有很多都受法語的影響,是從法語派生而來的。從現代英語的角度,我們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整個中古英語時期留給我們的印象:它使英語變得“熟悉了”。這種熟悉感是異常驚人的。現存的最早的中古英語文本與最晚的古英語文本,雖然相距只有一個世紀左右,但中古英語文本給人的感覺,無疑更接近于現代英語。到14世紀的喬叟時代,我們會發現,除拼寫有所不同之外,很多詞句都與擬古派的現代英語頗為近似,比如《管家的故事》(第163頁)中的下列詩行:
How fares thy daughter and thy wife?
And John also, how now, what do ye here?
你的妻子和女兒可好?
還有約翰,怎么啦,你們來這兒干嘛?
古英語則與此相反,如前幾章所述,其絕大多數文獻給人的感覺都如同來自全然不同的語言,即便將古字母替換成現代字母也是如此(第96-97頁):
Tha wande he ongean to tham cynge
God gesceop us twa Eagan and twa earan.
于是他轉身回到國王的身邊
上帝給了我們兩只眼睛和兩只耳朵。
但是,熟悉感不僅僅只是一種語言現象,而更是一種文學現象。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之間,就其文學內容的延續程度而言,是其前一個時代所不曾有過的。今天的英文讀者依然能夠識別中古英語時期的文學主題,并斷定他們與古英語沒有關系。作為“英詩之父”,喬叟至少部分地把《坎特伯雷故事集》放在了每代孩子的眼前,自15世紀以來便是如此?,F今的某些圣誕頌歌,都是源自中世紀的。更有以各種版本或各種唱片形式流傳下來的民歌、搖籃曲、抒情詩等 (見嵌板5.1)。1時至今日,孩子們依舊在借助韻律來學習月份的天數,而這一有助記憶的童謠,其源頭卻是15世紀的一個文集,只是表現形式略有不同:
Thirty dayes hath November, 十一月,三十天,
April, June, and September; 四六九月同樣算;
Of xxviii is but oon [one], 二月只有二十八,
And all the remenaunt xxx and i. 三十又一歸其他。
亞瑟王和圓桌騎士的故事,自1485年卡克斯頓將托馬斯·馬洛里的 《亞瑟王之死》刊印出來之后,人們就一直在相互轉述,不曾有過間斷。而貝奧武甫的故事則完全相反,幾乎無人能夠復述。
這種文學上的延續性,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之間有,古英語和中古英語之間也有,只是后者隱藏于前者的陰影之中而已。的確,人們常常討論中古英語和古英語之間的所謂“斷裂”,但事實上,從來也不曾有過任何的斷裂。從語言學角度,斷裂也是絕無可能的。一種口頭語言的發展是不可能朝發夕至的,必然包含數以千計的所謂“工作基”(working parts),如英語的近40個元音和輔音、大約三四千個句子結構以及成千上萬的日常詞匯;而這些東西也都在變,也都并非能夠一蹴而就。否則,兩代人之間便無法相互溝通。所以,從盎格魯-撒克遜時代到中世紀早期,語言的變化盡管看似極快,也依然是漸進的,而且我們也將會看到,其間的某些文本純然就是古英語和中古英語的混合物,而另外一些則介乎二者之間。11世紀和12世紀都有屬于自己的過渡性特征,不妨稱為過渡中的過渡。
這種過渡性,主要見于宗教、政治、管理三類文本之中,迄今尚存的仍有數千種。保存至今的英語材料,以宗教性質的為數最多,其中約三分之一屬布道文,特別是埃爾弗里克和烏爾弗斯坦主教的布道文。另有法律書2集、《盎格魯-撒克遜編年史》抄本2個、古英語《福音書》抄本2個、《圣詩集》注釋本2個,還有阿爾弗烈德的著作、各式各樣的圣徒傳記、僧侶修道指南、諺語集、會話錄、醫藥文獻等。尤其是埃爾弗里克的著作,在整個11和12世紀,都有新的抄本在持續不斷地出現。他們與12世紀的布道文一樣,明顯地具有早期中古英語的形式。要確定其間的一致性并非難事?!陡R魰返囊环莨庞⒄Z抄本,即《博德利手稿》(Bodleian MS Hatton 38),大約在12世紀90年代成書于坎特伯雷的基督堂,一直享有“最后的古英語文本”的美譽,而它卻大大晚于《圣母瑪利亞節布道文》(Sermo in festis Sancti Marie uirginis)的抄本。這個號稱“最早的中古英語文本”的抄本,是拉丁語的英譯本,譯者拉爾夫·德斯庫里斯(Ralph d’Escures)在1114-1122年間曾任坎特伯雷大主教。這個譯本也是《肯特布道文集》(Kentish Homilies)的一個組成部分,而《肯特布道文集》中的絕大部分又都直接抄自埃爾弗里克的《天主文集》(Catholic Homilies)。大約30年后,我們發現又出了一個《蘭姆布道文集》(Lambeth Homilies),其中的幾篇(MXI組)使用了更早的材料,但所用的古英語卻轉成了更為當代的拼寫形式。《布道文之二》包含了烏爾弗斯坦的《神的警告》(Be godcundre warnunge)的大部分內容,對此下文將做進一步討論;《布道文之九》和《布道文之十》都是埃爾弗里克的兩篇布道文的抄本;《布道文之十一》也包含埃爾弗里克布道文的一個段落。它們在當時想必都是極為流行的作品。有五篇布道文還同時出現在《三一文集》(Trinity Homilies)之中,而《三一文集》則是13世紀的一個文集。2
它們都是抄本,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它們的重要性并不因此而有絲毫降低。在一個屬于手稿本的時代,抄本的重要性堪比原本,因為它所承載的影響傳遞著眾多的全新因素、反映著抄寫者的工作情況。對這些抄本加以研究,可以獲得某些極富語言學價值的信息,比如古英語究竟是如何過渡到中古英語的?抄寫員又是如何回應社會語言環境的需求的?環境問題與古英語相關,屬于同一類型,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對此我們已經做過討論(第41頁)。不同的是,對于12世紀,我們擁有更多的現存材料作為抄寫實踐的有力證據,也有更加可靠的數據證明這些抄本的具體出處。12世紀的絕大多數手稿,都是為數很少的抄錄員謄寫的,尤其是那些在彼得伯勒、羅徹斯特、坎特伯雷的基督堂、伍斯特等地工作的抄錄員。圖書館的藏書目錄通常會得以保留-不至于遭受盎格魯-撒克遜時代那種大規模遺失的厄運(第34頁)-因此,有關這些抄本的源頭,也就常有可能做出理性而準確的判斷,而對于書寫時尚、謄寫慣例、方言背景等,也更有信心給出合乎情理的結論。



謄寫室的首要任務是抄寫拉丁文本。用在英文手稿上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極為有限的,所以委派承擔這項工作的謄寫員也為數極少。然而,當時確實抄寫本國手稿這一事實卻是發人深省的。既然拉丁文的優勢那么突出,僧侶們干嗎要不啻辛勞,竟要處理用英語寫成的東西呢?原因之一,可能是出于對文物的興趣,想要把過去的保存下來。在諾曼人征服以后,至少有部分盎格魯-撒克遜僧人,面對諾曼語言文化的侵蝕,逐漸萌發了一種對本土遺產的傳承意識,這有可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動機,也是不難想象的。但這不可能是唯一的動機,甚至也不大可能是主要的動機。這種保護主義似的努力,必然更關注傳承的精準性;而任何一個抄寫員,但凡以此為自己的目標的,3在從事抄寫時也都理當竭盡全力,盡量準確地保留原文的語言特征??蛇@種一絲不茍的抄寫,在12世紀卻反而并非慣例。我們曾一再發現:在那些經過抄寫的文本中,抄寫員的工作更像是編者的,而非抄者的。
很多手稿本都是例證。它們都是新編的舊材料,里面的古英語,無論全本還是部分,都經過了挑選,成了新版的一個組成部分,其用意也旨在展示某個特別的主題,或滿足某種當下的需求。埃爾弗里克的《天主文集》就是以這種方式在反復使用的。他的布道文,有時是完整地出現在一個文集中,與其他作者的文本收錄在一起;有時僅是摘錄;有時又以片段的形式出現在包含各種材料的某部雜集之中。4大量的創造性編輯不時會有出現,而那些原文文本,不僅其使用的語言有了更新,而且還有了刪節或簡化,甚至因增加了新的內容而有了新的重點。
這種抄寫兼改寫的一個很好的例子,是《蘭姆布道文集》中的一篇布道文,它是用下列方式對埃爾弗里克的《天主文集》的材料進行處理的。5原文中有這樣一個句子(不管標點):
D?t geoffrode lamb getacnode cristes se slege se te unsc?eei w?a his f?der geoffrod for ure alysednysse
那獻上的羔羊象征基督的死他清白于他父親獻祭使我們得救
抄本則成了這樣(依然不管標點):
Tet i-offred lomb tet te engel offrian bitacnee cristes deete tet wes milde and wieutan gulte his feder i-offrad for ure alesendnesse
那獻上的羔羊是天使命令獻祭的象征基督的死他溫柔無罪于他父親獻祭使我們得救
這里有兩個方面的改變。有的來自語言變化,比如se te 被tet所取代,或古英語中用以表示過去時間的前綴ge-成了i-(后者通常拼作y-,然后才逐漸淡出了語言)。但另有一些則更多地連語義都變了,反映著新的內容理應是什么意義,如上例中的兩個劃線部分所示。第一個是添加的,它給整個敘述新增了有關天使的全新內容。第二個則是對一個不常見的詞的注釋。盡管unsc?eei(意為“清白的,無害的”)在古英語中是極為普通的,甚至還曾出現于早期中古英語文本中(《歐拉姆書》,第2889行),但現在已經消失了,而此處用一個言簡意賅的短語來取代,則顯示著它確實已經不再為人熟知。無論從這里還是別處,我們都有這樣的印象:抄寫員志在“把事講清”(spell things out),這或許是因為,與早期在修道院的聽眾不同,他的讀者已經不善于理解宗教著作了。
也或許是因為,由于時過境遷,他的讀者已是今非昔比。比如烏爾弗斯坦主教于11世紀初所寫的《神的警告》(Be godcundre warnunge)。其中有部分內容涉及當時的軍事情況。斯堪的納維亞人入侵之后(見第65頁),丹麥統治已經成了現實,而烏爾弗斯坦則把盎格魯-撒克遜人因此而遭受的苦難,看作是他們罪孽深重的生活方式的一種應得的懲罰。文章很多地方都提到受制于外敵的困擾。6
and ic eow awerige wie hearma gehwylcne t?t eow bite ne slite, here ne hunger, ne feonda m?gen ahwar ne geswencet
我將保護你們,使你們不受任何傷害,也沒有刺痛或傷痛,沒有蹂躪或饑餓,沒有強敵的加害。
到12世紀時,由于諾曼人征服早已過去,無論誰在“抄寫”,一定是感到這里的語氣要么毫無干系,要么模糊不清,因為我們發現這個新的文本短了很多:
and ic eou wulle werien wie elene hearm. Ne t?t eou ne scal derien noueer here ne hunger
我將保護你們,使你們不受任何傷害,也沒有蹂躪、饑餓等苦難
有關外敵的描述消失殆盡了。在烏爾弗斯坦時代,或者即便在征服者威廉的時代,每個人都曾遭受的那些困擾,到12世紀后期或許已經成了遙遠的記憶。新版強調的概念具有更加恒久的特征。一同被刪除的還有烏爾弗斯坦那特有的(大概截至當時)老式修辭。
那些原本就頗具聲望的文本,何以要做這樣的改變呢?這可能是出于布道的考慮,因為有人日益感到有責任向普通民眾布道,而這是需要適當的材料的。但原有的那些文本是難以在大庭廣眾中直接使用的,就如同教室里的學生課本那樣?,F存的很多手稿都與這樣的企圖完全相反,這是一看便知的:它們都幾乎沒有破損,也都缺乏用指頭翻閱的跡象。7更大的可能是,它們是為圖書館抄寫的,使用者既可能是牧師們自己,也可能是能夠利用附近的修道院的那些在俗教士(secular clergy)。編輯經典的屬靈材料,可以為布道文提供卓越的一手材料,還能為虔誠的讀者提供實實在在的原始讀本,其功能近似于當代文集或語錄。但也鮮有跡象表明這些文本曾在供教堂朗讀的“本子”中使用過。教堂讀本的典型“標記”是批注,比如下劃線、音符調號等有關如何朗讀的記號,但在這些手稿中也都蹤跡難覓。
將原本和抄本加以比較,則可明顯看出,確有抄錄員非常重視字面的準確,將文本再現得有如原本一般。但這大概已經是很難實現的了,因為古英語已漸行漸遠,而抄錄上的差錯則在本質上顯示了抄寫員處理語言變化的方式。任何時候,一個老式的字母形態,如正字發允許的簡化、原稿中的常規拼寫、表示語法結構的后綴、甚至單詞本身,都有可能無法識別,從而出現抄寫失誤。另一種可能是,抄寫員刻意要將其現代化——其實,這已是闡釋而非轉錄了。很多都取決于抄錄對象的類型屬性:比如法律文本,其對準確性的要求可能遠遠高于文學文本,因為文學中的個體差異,人們不僅樂于接受,而且滿懷期待。此外,也取決于抄寫員究竟受過多少訓練,是那種語言的訓練(拉丁語、法語還是英語),因為,我們透過現代英語已經知道,當一種語言的字母已不再反映其當下的讀音時,要使拼寫準確無誤,絕非小事一樁。
這種非音變現象(unphonetic situation),在12世紀就已存在。古英語的拼寫,在古英語晚期(第56頁)就已基本實現了標準化,而到此時則已落后當時的發音達一個世紀之久。在某些方面,比如非重讀音節中的元音的拼寫,已經很少有什么關聯。在這種情況下,抄寫員之間也好,同一抄寫員的同一部作品也罷,出現大量的拼寫矛盾并不奇怪,而對那些各種矛盾類型加以差錯分析,卻能使我們豁然開朗,如嵌板5.2所示。比如,隨著英語語法的巨大變化(第101頁),對舊式詞尾(通常帶e)的忽略或重新拼寫,以及對詞序的重新調整,都可能是一種普遍趨勢。On tyssum geare [這一年]是《彼得伯勒編年史》(Peterborough Chronicle)用于記載1123年的開篇之語(第117頁);On tys gear[這一年]則是其記載1140年的開篇。不難看出,抄寫員因為其工作時代的關系,更注重的是自己的文本。為讓當下讀者更容易理解而省去了早期文本的屈折變化,并對句法形式做了補償,所得的結果更像原文的一個新版,而非一份摹寫。時至今日,人們依然做著同樣的事:為讓現代讀者更易于接受,一部現代版的莎劇作品都有很多改變——如替換伊麗莎白時代的字樣、拼寫、發音等,這些改變都是編者默默無聞的付出,只是我們在閱讀的時候并未有所留意罷了。
12世紀時期,抄寫員的抄錄實踐還表明,古英語和中古英語的口頭傳統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在好幾個文本中,我們都發現了不少這樣的事例:在涉及某一主題時,會使用特定的套語、警句和修辭,而這些在與此相關的已知書面材料中是不曾有過的。當這樣的獨特表達在不同時間、不同地域的不同文本中都有出現時,結論也就不言而喻了:我們所看得的是一個口語傳統。這些素材之所以融入“抄寫”之中,只有一種可能,即抄寫員已對它們耳熟能詳,并認為它們能恰當地表達所錄文本的含義。以《天國之民和地獄之民》(Be heofonwarum and beohewarum)為例,這篇以最后審判日為主題的布道文,旨在勸誡信眾要生活圣潔,勤于施舍,從而贏得天國,免入地獄。為了增添文采,布道文作者使用了一些俗套話,8借以對地獄的種種折磨加以栩栩如生的描述。比如在描述地獄魔王的特征時就使用了“一百”的字樣:
He h?f?ae hundteontig heafda, 7 he hafae on alcum heafde hund eagena
他有一百個頭,每個頭上都有一百只眼睛
描述地獄折磨時,也常常用成對的俗套話:
On helle...t?r bie hunger 7 turst. t?r bit ungement cyles 7 h?tan
地獄里……充滿饑餓和干渴,還有極冷和極寒
同樣的措辭也出現在其他地方和其他文本中。而現存古英語材料中卻沒有類似套語的任何蛛絲馬跡。它們想必都是集體記憶的一個部分。
宗教題材具有重要的社會語言學意義。如果埃爾弗里克的作品在1200年還依舊為人謄抄或引用,那么,這本身就足以表明,當時的語言與古英語的距離并非那么遙遠,以至令人完全不知所云。抄寫是需要巨大付出的,如果沒人能夠理解,卻仍舊有人愿意從事,這是不可想象的。另一方面,從當時的某些決定看,我們有時又感覺到語言正變得越來越難,比如伍斯特的修士們曾要求馬爾默斯伯里的威廉(William of Malmesbury)將烏爾弗斯坦的傳記從古英語翻譯成拉丁語——據說他們認為拉丁語更簡單。9有時會有翻譯失敗的直接證據。我們發現,1300年左右,在一個古英語文本的頁邊空白處,有人做了這樣的注解:non appreciation propter ydioma incognita[語言未知,無從理解]。10


或許,當時的整體情形頗為類似一個現代牧師,一邊朗讀布道文,一邊也朗讀其中引用的取自1611年的《欽定本圣經》中的摘錄——總體都能理解,但也帶上了一點古舊色彩,偶爾甚至會有難以理解或不可思議的詞句與段落。但有一點是不應忽視的,也是更具社會語言學的普遍意義的:在12世紀,英語已經成了抄錄本國材料的媒介,這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