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混沌貞元(3)
- 血腥的盛唐7:盛唐結局是地獄
- 王覺仁
- 3577字
- 2018-06-05 21:48:41
六月下旬,朝廷派遣的宣詔宦官抵達汴州,剛剛宣完劉沐的任命詔書,李萬榮的兒子、宣武兵馬使李迺就授意手下將士大喊大叫:“兵馬使勞苦功高,卻得不到獎賞,他劉沐是什么東西,竟然能當行軍司馬?!”隨即拔刀出鞘,把劉沐和宣詔宦官團團圍住。
劉沐其實是個軟蛋,并不像霍仙鳴夸的那么神勇。一見形勢不妙,劉沐頓時嚇得面無人色,趕緊假裝中風,哎呦一聲撲倒在地,然后就被人七手八腳抬了出去。
緊接著,李迺又縱容亂兵砍殺了好幾個不依附他的大將,企圖擁兵自立。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李迺沒有料到,還有一個人也早就盯上了節度使的寶座。
此人叫鄧惟恭,時任宣武都虞侯。就在李迺縱容手下作亂的時候,鄧惟恭早已和監軍宦官俱文珍聯手,出動軍隊包圍了節度使府。
雙方短暫交手之后,年紀輕輕、缺乏軍事經驗的李迺就敗了。鄧惟恭隨即將其逮捕,押送京師問罪。李萬榮幾天后也翹了辮子。
宣武亂成了一鍋粥,讓德宗好生煩惱。無奈之下,他只好命令東都留守董晉趕赴汴州,就近兼任宣武節度使。
這個董晉就是當初與竇參同朝為相的老臣。此人生性溫和,向來與世無爭,當初在朝中基本就是個擺設,而且此時已是七十三歲高齡。德宗病急亂投醫,居然把董晉抓到那個火山口上,這不是要他的老命嗎?
鄧惟恭聽說朝廷派了一個行將入土的人來當節度使,差點笑出聲來。這老家伙還能經得起折騰嗎?就算他敢來,也不過是來當個擺設,宣武還是老子說了算!
鄧惟恭自鳴得意地想。
這一年七月,董晉到達汴州。果然不出鄧惟恭所料,這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就任之后,馬上把軍政大權拱手交給了他,而且始終對他客客氣氣,然后躲進了節度使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脫脫就是一個來此養老的寓公。
鄧惟恭笑了。
既然董晉是個毫無作用的擺設,那老子何不把他拿掉,弄一個名正言順的節度使來做做呢?
鄧惟恭隨即制訂了一個秘密計劃,準備召集兩百多個親信,發動兵變誅殺董晉,再迫使朝廷正式任命他為節度使。然而,自作聰明的鄧惟恭萬萬沒有料到,董晉雖老,卻還沒老到昏聵無知、任人宰割的地步。
自從就任節度使以來,董晉雖然足不出戶,表面上好像兩耳不聞窗外事,實際上早就在鄧惟恭身邊安插了眼線,隨時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鄧惟恭剛一密謀,董晉立刻得到了消息。
這一年十一月,董晉趕在鄧惟恭行動之前,將他和兩百多個手下悉數逮捕,旋即將其黨羽全部斬首,最后將鄧惟恭執送京師。
姜還是老的辣。沒人想到看似懦弱無為的董晉居然能深藏不露、后發制人,連德宗都有些喜出望外。
可是,好景不長。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春,七十六歲的董晉病逝,宣武節度使的人選又一次讓德宗感到了頭疼。
經過一番權衡,德宗最后還是“就地取材”,任命了宣武行軍司馬陸長源為節度使。
德宗這次沒有看錯人,陸長源的確是個很有才干的人。然而德宗忽略了一點:有才的人分成兩類,一類是越有才卻謙虛,一類是越有才越驕傲。
很不幸,陸長源就屬于后者。
由于陸長源恃才傲物,刻薄寡恩,所以很不得人心。董晉去世后,陸長源剛剛接手軍政,還沒被正式任命,就公開宣稱:“軍中綱紀敗壞,為時已久,應該用嚴刑峻法進行整頓!”
宣武將士一聽,頓時人心惶惶。
應該說,陸長源的想法是對的,但他如此口無遮攔卻只能把事情搞糟。不久,有人建議陸長源應該按照各地藩鎮的慣例,在繼任節度使之前,先拿出一些錢物犒賞將士們。不料陸長源卻勃然大怒,厲聲道:“我豈能跟河北的那些割據軍閥一樣,要用錢去收買人心,以換取節度使旌節?!”
隨后,陸長源又授意手下將領孟叔度變相降低士兵待遇。
如此種種,終于把這些驕兵悍將徹底激怒了。
這一年二月,宣武士卒再次發動暴亂,砍殺了陸長源和孟叔度,并且將他們的尸體剁成肉塊吞食一盡。監軍宦官俱文珍慌忙向宋州(今河南商丘市)刺史劉逸淮求援。劉逸淮立刻率兵進駐汴州,很快就平定了暴亂。
二月中旬,懶得再思考的德宗順水推舟,任命劉逸淮為宣武節度使,并賜名全諒。
同年九月初,劉全諒卒,宣武將士擁立都知兵馬使韓弘為留后。德宗連想都沒想,幾天后就頒布了任命狀,以韓弘為節度使。
短短七年之間,宣武鎮連續爆發了五次兵變。換了六七任節度使,這不能不讓新任節度使韓弘充滿臨深履薄之感。
他意識到,要想坐穩節度使的寶座,就必須嚴明軍紀;而要想嚴明軍紀,就必須殺一殺這些驕兵悍將身上的暴戾之氣!
可是,當初的陸長源不就是因此才掉腦袋的嗎?自己現在還這么干,豈不是重蹈陸長源之覆轍?
韓弘的回答是:這事是動手干的,不是動嘴說的,敲鑼打鼓的不要,打草驚蛇的不要。
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春,經過一番暗中調查,韓弘鎖定了一個名叫劉鍔的郎將。據說此人一貫兇暴,歷次兵變都沖在最前頭,是個典型的叛亂積極分子。此人不除,無以嚴軍紀,無以鎮人心。隨后,韓弘在營門布置重兵,把劉鍔及其黨羽三百多人召集到一起,用八個字總結了他們的罪狀:“數預于亂,自以為功。”隨即不由分說地把他們全部砍殺。
行刑那天,據說軍營門口的地面被鮮血染得一片赤紅。
其實,對于韓弘來說,是否有確鑿證據表明劉鍔及其手下確為“叛亂積極分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韓弘需要這幾百條性命來殺雞儆猴、殺戮立威!
事實證明,韓弘的目的達到了。
從此以后,在韓弘擔任宣武節度使的整整二十余年間,他的管轄區域內再也沒有發生過一次兵變,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在軍營中大呼小叫。
多年來一直桀驁不馴、麻煩不斷的宣武鎮總算在韓弘的手中消停了,德宗如釋重負。
然而,差不多與此同時,另一個藩鎮卻突然掀起了一場更大的波瀾,讓德宗陷入了更深的不安和憂慮之中。
藩鎮:瘋狂奔馳的烈馬(下)
彰義鎮(治所蔡州,今河南汝南縣)原本是李希烈的淮寧鎮,又稱淮西鎮,于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正月更名彰義。這塊地方在當年的諸藩之亂中本來就是個重災區,不但是叛亂諸藩中最后一個平定的,而且平定得極為勉強,其節度使吳少誠就是在多次內訌和兵變中上臺的,朝廷只不過是承認了他,從而弭兵消禍、息事寧人而已。
貞元十四年九月,吳少誠悍然出兵劫掠了淮南鎮的壽州(今安徽壽縣)、霍山(今安徽霍山縣)兩地,斬殺守將謝洋,并將其方圓五十余里地據為己有。
還沒等朝廷作出反應,貞元十五年三月,吳少誠又發兵攻擊隸屬于山南東道的唐州(今河南沁陽縣),斬殺監軍宦官邵國朝、守將張嘉瑜,擄掠百姓千余人而去。
同年八月,陳許(治所許州,今河南許昌市)節度使曲環卒,吳少誠又趁機縱兵大掠陳許鎮的臨潁(今河南臨潁縣)、陳州(今河南淮陽縣),令中原士民惶惶不可終日……前些年,宣武鎮雖然麻煩不斷,但都只是內亂,并未波及相鄰藩鎮的轄區。而眼下,吳少誠擺明了就是想通過武力擴張地盤,鯨吞相鄰藩鎮的轄區,其勃勃野心絲毫不亞于當年的李希烈,其行為也已經構成了赤裸裸的叛亂!
德宗意識到事態嚴重,連忙任命陳州刺史上官涚為陳許留后,命他不惜一切代價遏住吳少誠的兵鋒。上官涚隨即派將領王令忠率三千人阻擊吳少誠,不料反而中了埋伏,三千將士全部被俘。
九月,吳少誠乘勝進圍許州。
上官涚大為惶恐,準備棄城而逃。部將劉昌裔極力勸阻,說:“城中的兵力足以對付吳少誠,只要我們緊閉城門,不與之交戰,過不了幾天,其氣勢必然衰竭。而我們則以逸待勞,到時候伺機出兵,一定可以破敵。”
上官涚聞言,總算穩住了心神,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但卻始終鼓不起御敵的勇氣,只好把守城之責全盤交給了劉昌裔。
從上官涚的表現,我們不難看出德宗識人用人的水平。如果許州城里沒有這個叫劉昌裔的普通將領,吳少誠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許州,然后吞并陳許,進而威脅東都。倘若如此,后果將不堪設想。
所幸許州城還有一個有勇有謀的將領劉昌裔。
吳少誠圍著許州日夜猛攻,可守城將士在劉昌裔的指揮下,卻頑強地擊退了彰義軍的一次次進攻。就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許州城里卻出了個內鬼。
此人是陳許都知兵馬使安國寧,因為向來和上官涚不睦,就想趁這個機會投降吳少誠。不料,劉昌裔早就對他多留了一個心眼。還沒等安國寧發動,劉昌裔就設計擒獲了他,旋即將其斬首。隨后,劉昌裔知道安國寧的麾下部眾必定不服,于是把他們召集起來,每人發給兩匹絹,讓他們馬上復員回老家。
這些人大眼瞪小眼,一個個都在心里問候劉昌裔的祖宗,卻又不敢發作,只好乖乖地脫下軍裝,放下武器,背上兩匹絹出城去了。
城外就是吳少誠的軍營,這幫心懷怨恨的家伙會不會……會的,劉昌裔早猜到了。就在剛才發遣散費之前,劉昌裔就已經派兵埋伏在了城外。他對伏兵們說:“只要看見背上有兩匹絹的,就給我砍了。”
原來,這兩匹絹并不是遣散費,而是催命符。
后來發生的事情毫無懸念——這些人剛剛出城,就被路邊的伏兵相繼砍殺,一個也沒逃脫。
劉昌裔這么做顯然有點狠。可這年頭,你不對別人狠就是對自己狠。所以,劉昌裔也是沒得選。
解決了內鬼,劉昌裔就可以全力對付吳少誠了。
數日后,劉昌裔發現彰義軍士氣已衰,便招募了一千名敢死隊員,于深夜出城發動突襲,終于大破彰義軍。吳少誠攻不下許州,只好轉攻西華(今河南西華縣),卻又被當地守將孟元陽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