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的藝術大全集(超值白金版)
- 房龍
- 20121字
- 2019-06-06 10:46:13
第三章 埃及文明
那是一個能佯裝與死者做游戲的國度,這個游戲進行了幾千年
法國最傳奇的人物拿破侖·波拿巴先生,于1798年率領法軍進入埃及。當時他來這里的目的是想從背后襲擊英國軍隊,進而迫使英國屈服。
但拿破侖的這一次遠征沒有出奇制勝,反而使得法軍損兵折將,耗時費力,倉皇而逃,情形甚是尷尬。然而,正是因為這一次遠征,卻使得湮沒了兩千多年的尼羅河文明的珍寶得以重見天日。
這完全是一次偶然。在這期間,一位叫科西嘉的年輕冒險家,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情況下,卻意外地獲得了重大發現,歌珊地2的那個珍寶的出現,讓歐洲人的眼睛為之一亮。這就要感謝拿破侖的軍隊中的一名低級軍官了。這個幸運的人在離開軍營散步時,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古代神廟遺址,于是他從幸運之神手中接過這一塊具有巨大考古意義的文物。
這件珍寶就是著名的羅塞塔石碑。它之所以有如此重要的意義,是因為它的上面刻著關于埃及古代歷史的文獻。這塊石碑上的文字,被一個叫商博良3的學者,耗時十多年后終于研究辨認出來。于是,我們也就拿到了一把開啟塵封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尼羅河流域古文明的金鑰匙。
不過,直到上個世紀的中葉,人們才真正開始對古埃及文明進行系統的科學考察。然而面對這浩大的古代文明,考古學家們一時也不知從何下手。于是,大家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們達成一致,劃分區域,各負其責,研究分析那些積累的文物。其實這些學者都明白,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可能會影響到以后人們對這個遠去的文明帝國的認識與理解,他們在追溯一種4000年連綿不斷、跌宕起伏的人類文明進程。而這樣的浩瀚工程絕非一個國家能夠獨立完成。后來,各個國家的著名考古學家們都對曾經在尼羅河河谷里生活過的男男女女進行了研究,他們竭盡全力去發掘那些古埃及人留下來的一切東西。后來,這些學者們發現了一個讓他們感慨萬千的事實,那就是幾千年來,這些生活在河谷的卑微的農民們,無論在太平盛世之時,還是在天災人禍之間,都從未停止過制作美麗的物品,雖然其中有相當的部分微不足道,但我們卻仍然會因這樣的民間創作能力而為之嘆服。
這些尼羅河的先民們,生活是那么的單調乏味,就像我們這本書開始時遇上的那些圍著紅圍巾的男孩女孩一樣。

膠樹群鳥
古埃及壁畫的模仿作,尼納·麥克費爾遜·戴維斯,原畫位于克努姆赫特普墓,繪于公元前1900年
這是一位現代畫家臨摹自埃及貝尼哈桑克努姆赫特普墓室的壁畫。貝尼哈桑克努姆赫特普墓室的壁畫是埃及中王國時期的繪畫杰作。古埃及的繪畫已在那個時期發展出一套很嚴格的法則,但這種格式化的規范似乎并沒有影響到畫家們準確、敏感地觀察自然。雖然壁畫的布局都是千篇一律的相同,也沒有妨礙到他們以驚人的準確性精細入微地描繪事物。這些生動的小鳥被如此真實地描畫出來,使得今天的動物學家們仍然能夠辨認出它們的種類。
我們的現代生活處在意想不到的變化中,時時刻刻都會發生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總是快馬加鞭地追趕時代,生怕有一點懈怠。不可否認,追趕時代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但往往顧此失彼。以我們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那些古代人類從公元前4000年至今的六千年歷史,即所謂“有史時代”,其中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乏善可陳、毫無生氣的年代。這不得不說是我們現代人所不能忍受的。也許我們的后人,回顧我們現在生活的年代時也會有類似的感覺吧。
當你乘船沿尼羅河逆流而上,前往孟斐斯4或者底比斯5
時,兩岸風光一定會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河兩邊都是肥沃的農田,你可以想象3000年以前,古埃及的農民們在這一片土地上辛勤耕種的情景。在他們之前,最早占領尼羅河谷地并開始農耕的是神秘的閃米特人
,這些耕耘的技術也是從神秘的閃米特人那里遺留下來的。他們和地球上其他富有才干的民族一樣,是從一個人一個人地聚集為部落,然后再一個部落接一個部落地聚成一個民族。他們團結一致,背井離鄉,長途跋涉,跨越高山深谷,不畏千辛萬苦,來到了這一片肥沃的河谷谷地,然后他們把當時的尼羅河處女地開發成了良田。于是,在這一片沃野之上,埃及的農民開始了他們的耕耘,幾千年后,孟斐斯的統治者們才建立了所謂的古老王國。之后,他們又經歷了胡夫
、海夫拉
、門卡烏拉
三代國王為自己修建金字塔陵墓時期。所有這些事情都比亞伯拉罕從吾珥
舉家遷往地中海沿岸還要早近千年。
在埃及古王國時期的600年之間,生活在尼羅河河谷的農民們一直都辛苦地耕作。他們已具備豐富的勞動經驗和農耕技術,而當時的古埃及藝術也已經非常完美,達到一個人類藝術的高峰。古王國出于安全的考慮,把都城由孟斐斯遷到了底比斯,這座城曾被荷馬稱之為“百門之城”。而古埃及的農民依然可以在尼羅河的河灘上繼續播種勞動。后來,國王阿門內姆哈特三世
,修建了大型的水庫,以便于調節尼羅河水流。這一水利工程給埃及越來越多的人口帶來了更多的糧食與富足。
即便在公元前2000年時希克索人占領埃及的那個年代里,古埃及的農民們仍然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們繼續在這片土地上耕作。當時還有一個閃米特族的一支,希伯來人,也在埃及農民頭上作威作福,他們協同希克索人一起管理尼羅河流域。
幾百年后,阿摩西斯王將希克索人驅逐出尼羅河流域,并建立了新的帝國。新帝國在圖特摩斯、阿孟霍特普三世、拉美西斯大帝
等英明君王的統治下開疆擴土,空前強盛。其國度疆域覆蓋至埃塞俄比亞、阿拉伯世界以及巴比倫。
公元前1400年,古埃及人曾打算挖掘一條運河把紅海與地中海連通。但因為當時帝國的情況十分危急,所以這一計劃有始無終。他們沒有想到昔日里輝煌的國度竟然衰落得如此之快。到公元前1091年,埃及南部一個新的小王國宣告獨立,并把首都定于尼羅河三角洲中心地帶的塔尼斯城。
國力衰退的埃及,后來丟失了埃塞俄比亞,不過讓他們稍感安慰的是,他們占領并洗劫了耶路撒冷。既而,埃塞俄比亞人又打了回來,埃及再次淪為外族統治之下,長達半個世紀。這期間,埃及那些老實的農民們仍舊默不作聲,他們的目光中只有他們田里的莊稼。
這以后,亞述人又趕跑了埃塞俄比亞人,在這里建了一個行省,劃歸亞述帝國的管轄之下。雖然世事無常,埃及的農民卻沒有什么變化。
公元前653年,又有一個民族奪得了埃及國王的寶座,并把自己的首都定在了尼羅河三角洲的賽伊斯城。
到了尼科王統治時期,這位埃及國王才重新繼續了800年前拉美西斯王的那一項被歷史遺忘了的紅海之夢。紅海與地中海之間的運河又重新開工。不過,這條河的命運注定不會一帆風順,那一次工程依然沒有完成。直到1869年,連通紅海與地中海的蘇伊士運河才正式建成,農民們幾千年的夢想,終于成真。
下一次入主尼羅河地區的是波斯人。在他們的軍隊到來之后,不用說,埃及的農民生活依舊,耕種如常。后來希臘人和腓尼基人打著貿易的幌子,紛紛涌入這片肥沃的土地,爭奪這里的資源,埃及農民還是干著他們應該干的事情。
尼羅河一度泛濫成災,洪水滔天,沖毀了農民們的家園和賴以生存的土地,而此時,新近占領埃及的亞歷山大大帝正在失修千年、破爛不堪的開爾奈克宮里舉行盛宴。埃及的農民沒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靜靜地祈求。在洪水過后,辛勞的農民們,掩埋好家人的尸骨,重建了他們的家園,重新開始耕種那一片被洗禮過的土地。
亞歷山大大帝派駐埃及的馬其頓將軍將埃及歸為己有,并傳給他的后代。但是他的后裔,那位美麗的艷后
,她以其魅力與美貌為武器,試圖拯救她的國度,她一度把羅馬的兩位統帥玩于股掌間,并卷入到政治斗爭的漩渦中。然而紅顏難救國,最終她丟掉了這片江山,導致了馬其頓人在埃及建立的帝國的瓦解,自己也在后世的美麗的傳說之中死去。此后,埃及成為了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而從此時起,埃及的農民們則必須更加辛苦地耕種,因為那時期的埃及,是羅馬帝國最重要的糧食基地。埃及人首先要保證讓羅馬大量的無業游民吃飽,其次才能養活自己和家人。
位于尼羅河口的著名城市亞歷山大城,當年由亞歷山大大帝所建造。可后來,狂熱的基督分子在這個城市里大肆破壞,他們毀壞了神廟,禁止了古埃及的文化,就連傳授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學校,也被他們強行關閉了。從此古埃及流傳了四千年的象形文字,漸漸被人們遺忘。而此時,埃及的農民,仍然只知道埋頭耕耘著那片古老的土地。
而后來,修建耶路撒冷大清真寺的哈里發,就是大名鼎鼎的歐邁爾
,也率領著他的追隨者們踏上了尼羅河的河谷,他們對埃及的破壞不亞于其他民族,在這里,由圣西里爾開始的文化大破壞,讓埃及的歷史為之哭泣。沒有哭泣的是埃及的農民,他們一如既往地繼續在飽經滄桑的大地上勞作。
后來的哈里發歐邁爾,為了進一步征服埃及與這里的人民,試圖在這里建立新的宗教信仰,但農民們根本不理會他那一套,他們對什么新教漠不關心,只管埋頭種地,他們不指望新的變化能給他們帶來什么幫助。
古埃及的農民,在風云變幻莫測、戰火硝煙彌漫的年代中,始終守著他們自己腳下的土地,他們早出晚歸,默默耕耘,至于誰爭奪到了王位,誰又取得了江山,他們都不關心。因為幾千年來,這些政治上的興衰榮辱,好像他們都看慣了,沒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們的地方了。
因為埃及的農民面臨的問題,不是宗教,不是政治,也不是藝術,而是食物。如果他們不耕作,那么他們就將餓死。然而,僅僅種田是不夠的。在他們聚居的村莊里,他們還要進行手工業的勞動,他們會制陶、織布、簡單的冶煉。
這是一種奇異的生活,一處奇異的文明,也是一個奇異的國度。4000年歲月蹉跎,起起落落,這些棕色皮膚的男男女女們,在尼羅河的滋養下,辛勤勞作,生生不息。在他們眼中,只有河流與土地,其他的都是云煙般不值一提。他們種植的谷物,等待著尼羅河水的灌溉或是淹沒,一切聽從上天的安排。他們是古代人類的代表,向這個星球證明了人類文明的開端。他們饋贈給世界的是歲月滄桑的壯觀,而最終回報他們的是荒涼的沙漠。這就是那一片古老的土地,那一個古老的民族。幾千年的傳說,流傳至今,人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勞動與死亡,新生和希望,使人們不禁想到了那條源遠流長的尼羅河,它穿越山谷,奔流不息,時而歡樂,時而平靜,她曾經是蘇丹北部瀑布群中奔騰的駿馬,呼嘯山谷,但現在她是來自天際的河流,是尼羅河平原的偉大母親,如此深邃,又如此慈愛。她的孩子們,從早到晚地辛苦勞動,以某種近乎神秘的生活方式走著他們的人生道路。
也就是在這樣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手工勞動中,負責手工制作的埃及人創造了一種融龐大與精細于一體的藝術!這種藝術十分具有感染力,堪稱完美。今天我們面對那些繪制在古埃及宮殿與陵墓墻壁上的美術作品時仍然會驚嘆不已。從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古埃及農民是如何刨地、播種、飼養、生活的。
埃及的藝術是一種龐大而精細的古老藝術,這種藝術不僅完美,而且獨特,它幾乎沒有借鑒太多的外來成分,只是憑借千年的靈感,一絲一絲地編織著這個神圣藝術之夢,給人以無比的感染力。創造這種藝術一定是有原因的,絕非只是靠運氣和機遇。為了尋找答案,公元前5世紀時,希羅多德就帶著這個疑問走訪了尼羅河峽谷。站在古老的金字塔前,他感慨萬千,心情激蕩。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系列的“為什么……”。這種心情,我也可以體會,面對這樣偉大的古代建筑,再驕傲的人也只能不住地感嘆。
可以說,在古埃及的文物中,金字塔是最著名的代表象征,宣傳它的資料也很多。但如果只是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它并不是埃及的最高成就,因為同時期的其他文明古國也有著與其相當的古跡。
金字塔自然與藝術沒有太多的聯系,它也不能完全劃入建筑類,客觀的劃分方法應該歸于工程學。不過這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工程,簡潔完美。當然,金字塔不僅僅只是為了表現美感,它還具有如同銀行里的保險柜一樣的實用性,不過修建金字塔不是為了保存金銀珠寶,而是為了存放埃及先王的遺體,這比珍寶更為珍貴。

阿布辛勒神廟
坐落地:埃及,阿布辛勒,建于公元前1285—前1265年
阿布辛勒神廟的前門雕刻在一塊完整的巖石上,規模巨大,細節繁復而且纖毫畢見,最能體現埃及藝術以龐大和精細見長的特點。
為何要建造如此巨大的墓穴,人們至今也沒有得出一個完全準確的解釋。或許只是為了在鄰國外族面前裝一下門面,擺一擺排場,展示一下自己的國力與財富的炫耀之舉,這恐怕是最初的真正原因。這種因相互攀比而導致的勞民傷財的國家行為,歷來都是當政者的失道之舉,不過卻造就了藝術王國里的許多稀世珍品。
至今仍然有不少歷史學家認為,是古埃及社會中的失業與人民的長期貧窮促成了金字塔的修建。巨大的建筑工程使人們日夜不停地勞動,不過只有這樣,國王才會讓他們吃飽肚子。然而無論是像維布倫21所宣稱的那樣,金字塔是一種巨大的揮霍浪費,還是與5000年前的一項海難損失賠償計劃有關,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最初建造金字塔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藝術,但是這一座被當時人們投入大量心血,精心修建的龐大建筑物,到今天已是世上罕見的藝術品。
古埃及最為出色的藝術,是繪畫與雕刻,他們在這兩方面的造詣可謂登峰造極,就連建造圓柱石林的凱爾特人,或是在藝術史上高高在上的希臘人,也無法與之媲美。可以肯定地說,世界上沒有哪個民族在幾千年的漫長歲月中達到過埃及人那么高的藝術水平,應該說,在雕刻與繪畫上,埃及人的成就是獨一無二的,即使偶爾有幾個其他民族曾經煊赫一時,但輝煌只能維持一兩個世紀,很快就衰落下去了,他們只是匆匆的過客,不管他們后來怎么努力,也難以再現他們昔日的輝煌。而惟有埃及人,卻在歷史的風霜中,持續不斷地創造最完美的作品,長達4000年之久!這一漫長的時間,其沉重并不是其他民族可以想象的。別忘了,白種人踏上美洲大陸還不足500年,我們的祖先是在此前1500年就已到達了西歐的。
尊重傳統是埃及人能在藝術上獲得非凡成就的重要原因。雖然大多數的古老民族都尊重傳統,但埃及人無疑是做得最出色的一個民族。對待他們的傳統,他們是發自于內心的,很自覺地遵從。而我們則很難做到這一點,有時我們在表示對傳統的尊重時,常常是出于禮貌的客套話,而內心深處卻把自己的思想擺放在了第一位,我想這一點,年輕的人們應該有較多的體會。
埃及人的生活中大部分都與各種節氣交織在一起。這些節氣在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是極為傳統的事。作為一個以農業為基礎的國家,節氣的變化對農耕有著特殊的影響。為了密切關注節氣的變化,埃及人對天空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星云的運行軌跡與季節的周期規律變化,他們也了然于胸。這促使他們養成了一種循規蹈矩的性格。埃及人對待藝術也是遵照“傳統”辦事,這和他們的生活何其相似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部就班,從生命的開始到結束。從這樣的介紹中,我們不難理解,埃及的藝術創作為什么會那么重視傳統,為什么典型勝于個別,為什么刻意要讓典型達到完美,而不是盡量表現作者自己的獨特個性。
說到這里,我不禁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埃米大嬸和杰里邁亞大叔一起生活了50個年頭,可以說是相濡以沫。當杰里邁亞大叔去世后,一位畫家為這位大叔畫了一幅遺像。這時,埃米大嬸對這幅肖像畫評價說:“這幅畫的確很漂亮,可是上面的人物并不像杰里邁亞,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知道杰里邁亞的模樣到底是怎么樣的。”她這么一說,這位畫家就不走運了。因為大家一般會聽信埃米大嬸的話,原因很簡單,因為杰里邁亞和她一起生活過那么長的時間,她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可是,如果從藝術的角度來說,這位樸實的大嬸未必真的了解她丈夫長相的特點,也就是說,埃米大嬸只是看她丈夫的外貌,而畫家卻在攫取故者的神韻。可能這位畫家只需要用10分鐘就能準確地道出模特的相貌,而埃米大嬸卻用半個世紀也未必就可以抓住模特的面容特征。這對藝術來說,是一件不幸的事,那就是不被理解,畫家所觀察到的情形往往是外行人不能理解的。即使這幅畫是杰作,可是死者的家屬拒絕接受,藝術家再花兩個月的時間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
也許說到這里,一些朋友不明白,為什么肖像畫不像本人,反而可以被稱為藝術?要知道,一個人除了長相之外,區別于其他人的特征就是他的氣質與神韻了。那么,如何去抓住他的神韻就是藝術家們的特長了。我們不妨做一個假設,如果我們要去描繪一張貝多芬的肖像,可是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人親眼見過貝多芬本人到底是什么樣子,那么我們如何來繪制這張肖像。于是我們的畫家就開始收集這位音樂大師的一切資料,然后提取他特有的氣質,再畫出一幅肖像。這時,我們沒有見過貝多芬的人,也會面對肖像說:“這是貝多芬,太像了。”其實,我們說的很像,潛臺詞是肖像很符合貝多芬的神韻。現在你明白了吧,藝術不僅僅是現實的復制,同時也是現實的加工。
這一點,埃及的畫家或雕刻家們要幸運得多。至少他們可以獲取多一些的理解與寬容。如果埃及的畫家與雕刻家要創作一個國王的肖像,雖然他們也會仔細刻畫國王的面部形狀與特征,尤其是國王的眉毛、下顎以及鼻子的形狀。但這絕不是他們的工作重點。他們真正關心的是這個作品中人物的神韻。他們希望人們一看到這個作品,會立即反應出:這是國王。于是,他們想捕捉到君王身上那一絲與蕓蕓眾生之間有所不同的獨特氣質。這是埃及人物肖像作品中的重中之重,國王們的肖像必須要體現出王者氣概,他們不同于凡人,他們必須要擺脫塵世俗物,他們可以像他們的祖先,可以很丑陋,甚至可以具有一些動物的特點,但必須表現出他們的卓爾不群,那統治者的風度與氣質必須要躍然欲出。
我們現在看到的古埃及的人物雕刻作品,大多面無表情,仿佛沒有人間的喜怒哀樂。也沒有贊同或是不滿的情緒體現,他們的眼睛永遠直視前方。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凝視什么,也沒有人可以揣測他們的內心世界。那絕非是普通人所了解和所關注的。
我們不妨比較一下偉大的古埃及法老的雕像和具有現代思想的米開朗基羅以及羅丹22的作品。米開朗基羅與羅丹所創作的眾神與英雄,都有著豐富情感,具有喜怒哀樂的各種表情,這些偉大的人物常常會與其他身份完全不同的人,有著相同的面部表情。
在現代人看來,這是人性的一種真實的表現。而米開朗基羅和羅丹的作品,把四百多年中的塑像變得有血有肉,充滿了情趣。但埃及人對此卻并不贊同,甚至可能會反感。他們的思想中,等級是如此的嚴格,神就是神,君主就是君主,而人民只能是人民。既簡單又合理,完全符合他們的需要。
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藝術總是連接著特定的時間與空間,埃及的藝術也不例外,而且更加體現了這種文化特點,這種藝術在“彼時彼地”都持續了4000年,而且這種藝術對人們的精神面貌應該有很大的影響,然而,以現代的觀念來評價,時間對尼羅河河谷的人們似乎沒有產生什么明顯的影響,如同小貓、小狗一樣,沒有感到時間的存在與流逝。
那些生活在尼羅河流域的人們,善良而單純,他們幾十年如一日,過著極為簡單的日子,大家的觀念彼此一樣,生活作息時間也相同,頓頓也吃著相同的食物,娶的妻子也與別人沒有什么差別,孩子也彼此沒有差異,他們將跟隨著祖輩、父輩的足跡,繼續相同的生活。似乎他們有著相同的性格,相同的思想,相同的信念,而且連崇拜的神靈也是相同的。公元前5000年前,與公元500年都是一樣的,時間的不同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什么干擾,人們沒有時間的概念,甚至也沒有“空間”的概念。
于是,人們的經濟生活與藝術表達都因為這樣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環境而受到了束縛。埃及是一個地貌相對單調的國度,河谷中是大片的肥沃土地,周圍是連綿不斷的山脈與荒涼的沙漠,這種地貌對早期先民的意識萌發起了關鍵的作用,而且對后來的宗教意識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埃及人的理念中最主要的部分是“永恒”的思想。這與他們看到的循環往復的季節交替,尼羅河每年的漲落規律,還有那黎明的旭日,傍晚的月亮、夜幕的星辰都似乎給了埃及人一種提示,那就是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成不變的。只有那滔滔不絕的尼羅河水把他們的目光帶向遙遠的地平線,也帶走了他們對遠方的神往與遐想。
如果文明真的有它的規律,那么我們可以說埃及文明本身就是自身永恒不朽的一個體系,它的韻律如此清晰,仿佛一顆永不停止的心臟在跳動。這一文明體系安排了埃及人生活的一切,并規定著一切準則。當然,也有一些細微的變化,細心的人可能會注意到。埃及的藝術也在這個文明體系之下,一千年又一千年,從總體上看沒有什么變化,但在許多細節上卻慢慢發生著改變。要知道細節也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我們要真正理解藝術作品,就不能忽視它們的存在與變化。
這里我們還要討論另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常常會在這類討論中被忽視。應該說,埃及國王們是這個國度里,惟一發自于內心情感的對藝術的倡導者,而其他人或多或少地有一點被逼無奈的心情。當然,埃及法老們開始在建筑他的宮殿與陵墓時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幾千年后的人們會把他的宮殿和神廟改成一個個的博物館,他們自己也被貼上木乃伊的標簽,放置在國家博物館的某一個角落的玻璃櫥窗里,供每一個前來的人觀看,有時還會被運往各地巡回展覽,有機會還可能被放置在地中海的游艇上給乘客們參觀。而古代的女王陛下也被戴維·羅森拍攝成了X光膠片。
古埃及人和后來的羅馬人,與中世紀的所有民族一樣,他們都沒有把藝術和日常生活區別開的自覺意識。他們喜歡建造宮殿、神廟等等,尤其是在他們富強的時候,來炫耀他們的偉業,到了他們的后代,當權者又會把這些建筑推掉重建,或是加一些想當然的東西來炫耀一下自己。他們隨心所欲,從未想過把一個完整的東西留給后世。我斷言,如果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十二世碰巧發現一座幾百年前另一位拉美西斯法老所遺留下來的神廟破敗不堪時,他可能會拿出錢來對這座神廟進行修復,而且他會在修復中加一些自己的意見,甚至會不乏虛榮地把原來入口處的幾尊著名的祖先雕像撤下來,隨便移到一個什么不起眼的地方,而把自己的巨大雕像換上去,然后他想,這下后人一定認為我才是這里的創建者。

美杜姆群鵝圖
古埃及墓室壁畫,埃及美杜姆城,約公元前2530年,46×175厘米
不管是古埃及雕像還是繪畫,在早期似乎表現出了較多的自然風格。這是與建造金字塔同一時期的壁畫,出自第四王朝的法老斯諾弗魯之子奈費爾馬特和他妻子伊泰的陵墓。這三只派頭十足的鵝被認為是古埃及墓室壁畫中最生動的形象之一。

玄武巖雕像
埃及,公元前19世紀
孟卡拉法老受到兩位女神的佑護。
當然,后人也不都是傻子,并不會這么輕易地就被愚弄。不過,這位法老的舉動卻給后人許多麻煩。所以,古埃及的研究并不輕松,而且發生這樣的事,絕對不是少數。比如公元前2500年的神殿,在1000年后重新被修葺,后人又仿照以前的風格,加了一排柱子。這就給現代的考古工作帶來了不少的麻煩。當然,這樣的事,在世界上的其它各國也屢見不鮮。
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提到我們中世紀的先輩們,他們總是那么的現實,頗具經營意識。他們不在乎什么藝術與文明,絲毫不尊重原來建筑師的意愿,只關心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會毫不顧及當初建筑師的意愿,而把羅馬的圓形露天劇場改造成一個小村寨。他們也會在哥特式教堂外邊粗大的柱子間搭建幾十個小窩棚,再在旁邊架上一口鍋;或者他們在天主教堂中心修建兩個基督教的禮拜堂;要不就是在12世紀圣者的羅馬式雕塑上安上哥特式的藝術臉譜,顯得不倫不類;在15世紀少男少女的畫像中添加一些18世紀的無花果葉子,在巴洛克風格的客廳里布置一些洛可可風格的沙發,這些做法讓人啼笑皆非。如果只是自家里的擺設,那還不算什么大事,最多是被來訪的朋友取笑一會兒。可是,如果對古跡和文物也這樣胡來,那這種做法形同犯罪,這種持續不斷的破壞與改造,使得歷史的真相再也無法還原。即使是那些學貫古今的專家學者,也束手無策,只能黯然神傷。
然而,令人氣憤的不僅僅是這些,那些自作聰明的破壞者本該為這類褻瀆行為感到恥辱,可是他們往往會覺得愚蠢的反而是我們,因為我們只知道考慮藝術,而犧牲了自身的舒適與生活的切實需要。他們聲稱,生活及其多彩的成果是供人們去體驗和享受的,而不應淪為幾個學者教授嘮叨的美學理論。也許這符合一些人的個性,混亂的作品體現了他混亂的內心。不過,一個人的混亂只是他個人的私事,可是如果一個社會也流行起這樣的思想,那么如果讓這種標新立異的做法持續幾千年后造成的結果是,誰也搞不清創作的本來面目,即使對那個時期做過深入研究的學者也會感到困惑。
這不能不說是人類文明史上的悲哀。拿埃及的盧克索神廟為例,這座宏偉的神廟最初是由公元前15世紀的法老阿孟諾菲斯三世修造,一百年后,拉美西斯二世又在原有基礎上,進一步整修并擴建。可是當公元前4世紀時,亞歷山大大帝占領了埃及,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下令按照自己的建筑師的設計圖來改建這一神廟。他要把世界的城市都改變為希臘的仿制品。但好像埃及人對此舉也沒有什么傷心之感。
寫到這里,我不禁傷心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埃及的金字塔的表面原本十分堅實,當初為了防止沙漠地區的強光與風沙的損壞,建造者們在金字塔的外層包了一層從采石場搞來的極為堅硬的小石塊。可是埃及古代的宮殿寺廟都沒有受到后人的保護,而其中命運最為悲慘的就是這座比圣保羅大教堂還宏偉的金字塔。當阿拉伯人征服埃及后,為了在開羅建筑清真寺,他們竟然剝掉了金字塔表面的保護層。于是,金字塔失去了保護,在地平線上消失只是遲早的事了。
那個時期的人們對藝術的冷漠和破壞,讓我偶爾想起都不禁心中隱隱作痛。實在不忍再說下去了。總之,現代的學者想系統地重現古代的文明,那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了。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大家一點,那就是古代的雕刻家和畫家從來不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至少現在還沒有發現任何一件希臘雕刻品上標有作者的姓名。這讓我們不由得對那些藝術創作者產生一種敬意,同時也對那些考古學家們肅然起敬,是前者創造了古代的藝術,是后者展示了古代的藝術。正是他們的勞動,使得埃及這座世界上最古老的藝術寶庫井然有序地展現在世人的面前。
和東方繪畫藝術一樣,埃及人的藝術也不講透視。但是在西方畫法中,透視卻是藝術表現中最為重要的問題。
在這里我們最好先弄清楚什么是透視法。把立體物放在平面上的一種藝術就是透視法,它產生的效果是人們從畫上看到的物體與從一定角度看到的實物,在相對位置上、體積上、距離上完全相吻合。用另一種簡單點的說法就是把長、寬、高三維空間畫在平面上的技巧。
今天初學繪畫的孩子,都會知道素描必須注意透視法的掌握。這有助于他們像“進入”場景一樣地“進入”圖畫。他們了解畫面的消逝點,也了解平行線與平面的聚合。讓一個七歲的孩子畫一幅素描,也許他無法畫出物體準確的外形,可是他會準確地畫出它的位置,使物體有一種懸在空中的效果,而不是在平面上。
那些習慣于透視法的西方人士,對東方的畫法非常惱火。他們看到彩印的日本的浮世繪后,就像我們聽到一些現代派的音樂一樣,完全不能接受,幾乎是噪音般的音樂不知為什么會有人喜歡?因為現代派的音樂不顧及和聲定義,與我們年輕時所受到的音樂教育格格不入。正統的音樂講究“和聲”,視其為“一種美妙的聲音的和諧配置”。可是現代音樂卻不講這一套。
不過近年來,東方的藝術家們開始關注透視法的技巧了。對透視法的認識,就如同去品嘗一樣從沒吃過的菜,或是欣賞一曲現代音樂,只有親身嘗試了之后才會有深切的感受。透視法并不是人們生來就能領悟的,就如同對數學的理解也不是天生的一樣。如果不對學習者加以指導,他是不能畫出正確的具有透視效果的畫的。畫上的物體沒有立體感,只是像漫畫一樣是平面的。各種形式的繪畫,在其最初階段都沒有講究透視,如果出現了透視效果那也純屬偶然。
那么為什么古代埃及的藝術沒有透視法出現呢?這可能會涉及到許多方面。埃及的藝術受到了所謂“傳統”的束縛,這是幸運也是不幸。在藝術史上環境影響藝術發展的事時有發生。那時的統治者與神廟的僧侶們強行規定,必須保護傳統,習慣了這種統治后,藝術家們也會首先考慮傳統問題。結果這就使得埃及藝術作品的人物的姿態與表情總是千篇一律。設想如果沒有僧侶與世俗統治者的那些命令,埃及的古代藝術家們會不會突破他們的傳統?我相信會的。要知道,這些藝術家目光犀利,觀察仔細,而且心靈手巧。那些幸存下來的埃及早期木雕表明,古代埃及雕刻家們擁有無與倫比的藝術天賦。那些皇家陵園石室中的木雕作品,雖然不知其作者是誰,但其工藝精湛程度,令人贊嘆。
可惜后來,藝術的發展加入太多的社會因素,宗教與政治不可避免地會干涉藝術。在埃及這片注重傳統的大地上,一切都必須按固定的軌道運作,生活靜如止水,耕作方法、言談舉止、民俗風情,所有這一切都是“定型”的,不需要你去思考太多,你只管學著先輩的樣子去做就行了。這倒挺像我們的英國鄰居,除非發生火災,不然那個紳士的一切行為都一成不變。
在雕刻藝術上埃及人具有得天獨厚的天賦,不過這并不表明尼羅河的一切都有利于雕刻。這是一個特殊的領域,對材料的要求比較苛刻。而尼羅河流域出產的石料為花崗巖和玄武巖,這兩種石材構成的石料是很堅硬的,埃及的雕刻家加工的原料就是這種石料。他們不僅要在這種石料上刻線,還要雕像,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只有某些人的雕刻技藝達到很高的水平之后,才能創作出有動感、有韻律的人物形象。即使埃及的雕刻家們有機會去用軟一點的石材,我懷疑他們也不敢去用,因為社會和宗教對他們藝術創作的影響與束縛無處不在。
在古代,人們的生活都是小農經濟,自給自足。在大多數的牧民與農民居多的國家里,人民的生活內容單一而獨立,彼此間很少有聯系,每個個體都是獨立謀生。如一個人懶惰或無能,那么就意味著他的妻子兒女都將會餓肚子,但這對鄰居并沒什么影響,人們之間的關系是冷漠而疏遠的。除非這家的房子失火了,威脅到鄰居家的安全,才會引來別人的幫助,否則根本不會有人來關心你的事情。如果誰不幸得了什么危險的病癥,那么人人都會棄他而去,真的可以說是人情薄如紙。所以,每一個人或每一家族的幸福與榮耀不能依賴別人,而只能靠自己,即便是100年前的美國,人們的生活也是如此。
然而在尼羅河流域,人們的生活卻表現出了另一番景象,人們彼此之間時時處處都要相互協作,否則便將一事無成。一個人修建不了水庫,也修不了金字塔。為了能使居住在10英里的狹長河谷里的人們活下來,大家就必須團結一致,齊心協力才行,起初這樣做是為了保護自己,效果很好,工程也獲得了成功,后來大家便接受了這樣的做法。正是如此,埃及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存在了幾千年。

制作獅身人面像
約公元前1380年,仿自底比斯一座墓室的壁畫,大英博物館藏
這幅墓室里的壁畫,反映了古埃及工匠工作時的情景。

哀悼的婦女
拉墓斯陵墓壁畫,埃及底比斯,約公元前1370年
圖中表現的是一群為死者哀悼的婦女,她們的形象圖解似的,沒有立體感,也沒有細微的面部的描繪,當然也沒有今天西方繪畫所倚重的透視法,但畫家卻巧妙地運用肢體語言來表達人物的感情。這些哀悼的婦女們舉手向天,身體因痛哭而顫抖著,她們呼天搶地,悲慟欲絕。
埃及語中的“法老”一詞,原意是大房子。后來語言慢慢演化,變成了“住在大房子里的人”,再后來,就特指國王了。在古代那個充滿饑餓、貧窮、戰爭、疾病的世界里,生活在肥沃的尼羅河河谷的居民們深知,他們其實生活在一個大糧倉里,相對于他們的鄰居,他們實在要幸運得多,所以他們極為珍惜平靜的生活。要間隔很長的時間,埃及人才會因為過重的賦稅,不平等的待遇,尤其是在外來侵略者的統治下爆發他們的怒火,進而揭竿而起,聚眾造反。而在其它的大多時間里,這些棕色皮膚的、矮小的人們,會心甘情愿地聽從“大房子里的主人”的使喚,為其修造無數的宮殿與陵墓,堆積上百萬塊石頭。
許多事情都有例外,可是只有一樣沒有例外,那就是死亡。也許沒有人真想去死,然而卻沒有人能夠不死。許多民族,比如希臘、羅馬等等,人死的時候會扮苦臉,用種種貶義詞來形容冷酷的手拿鐮刀的死神。可是,據記載,埃及人曾愚弄過死亡,裝出一副無視死亡存在的樣子。
在對死亡的認識上,并不是只有埃及人才會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幾千年來,基督教堂的藝術在描述未來世界方面,也和埃及的宗教有著相似之處。都為安撫人們的心靈做出了特殊的貢獻。他們給人們描繪了一個美麗的世界,不過人們只有在死后才能到達這個世界,另外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進入那個美好世界的只能是虔誠者。那個世界,遠離這個陰郁不平的塵世,永遠充滿了快樂。所以,基督徒們從自己的角度來考察埃及人的死亡心理與人生哲學,也許會有一些共鳴。上一輩的歷史學者已得出了結論:埃及人和基督教信徒一樣,都對現在生活的這個塵世十分地輕視。他們把整個國家變成一個巨大的太平間,有許許多多的金字塔和墳墓,各種各樣的棺材和石穴以及地窟和大墓園。他們希望死后能進入他們無垠黑暗的廟宇中和墳墓里,在那里研讀著名的“亡者之書”,希望在其指導下進入另一個世界。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法老,還是生活艱辛的農民,所有的埃及人都相信,他們死后的來生,也會同生前的生活一樣。我很難揣測,那些可憐的農民們每當想到他們今生來世都將這樣辛苦地耕耘時,心中有何感受。但我們知道,那些法老與貴族們,卻一定希望在來世依然擁有生前的財富與權力,從他們陵墓中的那些戰車、手杖、美酒等陪葬品,我們就可以明白他們的想法。甚至在墓中,他們還準備好了伺候他們生活的仆從與上天用的階梯。一切都是那么的盡善盡美。
由于他們對死后的布置十分的周到,我們也有機會了解他們生前的情形。而這種“死后與生前將是一模一樣”的迷信傳說,對埃及人的思想有著極深的影響。但有時,我會突發奇想:因為這種傳說,所以埃及人才會有著那種對死亡毫不在乎的神情,甚至視死如歸,但實際上,也許這只是一場為了掩飾內心恐懼的龐大游戲。在這個游戲里,每個人都恪守佯裝不知的規則。
但是,這種佯裝的心態未必不好。至少讓人們可以得到一絲慰藉,既是對死者,也是對自己。而且,他們的真實思想也不一定就如我們想象的那樣悲慘。畢竟我們總是喜歡以現代人的心理去自以為是地揣測古人。雖然埃及人的生活非常單調,日升日落,年復一年,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一定就會對其生活環境產生必然的不滿。也許在我們現代美國人眼中無比枯燥乏味的生活,他們卻會感到無限的幸福和滿足。比我們用旺盛的精力、澎湃的激情去尋找另一個人間天堂,還要自得其樂。
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埃及農民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卑賤的人群,但同時也可能是最快樂的人群,他們沒有宗教教義中所謂的“罪惡感”,那是后來猶太人的發明。像今天生活在北極圈附近的愛斯基摩人,他們可能在我們看來一無所有,而且生活環境十分惡劣,但是他們的歡樂遠比我們城市居民多。我們可憐的城市居民在物欲橫流的喧囂之中,穿梭于人群之間,被現代生活擠壓得毫無生命活力和生活情趣。
埃及農民非常單純,正如上面提到的,他們不可能沒有想到死亡,只是裝作不知而已。人們多半敬畏已故的祖先,因為這樣才能體現對生者的崇拜。這種自欺欺人的心理,就像兒時的愿望,喜歡聽奶奶說:“小寶貝,沒有什么怪物,快上床去睡吧,做個好夢。”
也許大家都會有故作鎮靜的時候,但像這樣全國性的大規模的自我欺騙,卻是一種壯舉。如果你熟悉古代的墓葬,在審視埃及古墓中出土的物品時,你要有精神上的準備,那么你會發現,中世紀的墓葬里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恐怖,那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地方,即使是藝術品中也包含著人們驚恐、絕望、與痛苦的情緒,雕刻著骨骼、頭蓋骨、還有受火刑的罪人。而這恰好與古埃及的墓葬形成鮮明對比,埃及的墓室里擺放著香水、貴重衣物、保姆群俑、樂師俑、廚師俑、士兵俑等各式各樣的陪葬物品。
而制作這么繁多的隨葬品,其目的就是讓人感到似乎死亡并不可怕,甚至于對死者而言,生活好像依然在繼續,什么都沒有發生。埃及人情愿相信這個傳說是真實的:他們死去的法老、父母、丈夫、兄弟,在離開自己以后依然可以過他們生前那美好的生活。
與其它的農業國家相同,埃及人根據自己的形象,賦予了自然力量以人格。他們認為自然力量可以像法老,像官員,像僧侶,像顧問一樣直接支配著人們的生活。那些自然之神各司其職,有審判的法官、生育女神、太陽神和其他尼羅河眾神。就如同他們國度里的成員一樣,平日里的官員、收稅員、水利監督,如果你洞悉內情,你就可以像接近這些官員一樣,去接近諸神了。
同國王的手下打交道,比較容易,你只需要破費一點,往他們手里塞一些錢,他們就會把頭扭向一旁,不找你的麻煩。但是與神打交道,就要復雜得多了。你要得到神的祝福和恩典,那需要與之交流溝通,就先得懂得某種咒語及祈禱儀式。如果誰掌握了這些超常的本領,那么他就掌握了這個社會中最崇高最神秘的力量。甚至他的靈魂可以從墳墓中走出來和生前好友一起度假。這樣,每一個死者都可能會在神力之下重新復活,那么在死者墓室里的隨葬品,自然是會派上用場的。
于是,為死者工作的藝術家們便有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們也知道,制作的所有隨葬品,與其說是獻給死者的,不如說是安慰活人的。所以為了讓活人們賞心悅目,每一款作品,都表現得文雅而歡樂,漂亮迷人,充滿了喜悅的氛圍,極富魅力。這些藝術家們也和大眾一樣玩起了“假裝”的游戲,而且樂此不疲。而且,他們還是這場游戲的受益者。
這就是埃及為什么在小型藝術作品上能夠體現出這個民族中最富有生機和活力的一面的原因。因為這些小藝術品本身就是為來世而造,表現著一種永恒的生命觀念。只要神存在,那么每個人都可能會重返這個世界,或是奔赴另一個不朽的世界。這樣的愿望,何其美好。這也讓我們感到,即使在最為苦難的日子中,人們也是不會輕易拋棄夢想的。
能夠表現埃及文明與藝術的作品,不止千萬。除了小型的藝術品之外,那連綿宏偉的王宮與莊嚴陰森的神廟,那宏偉巨大的金字塔陵和獅身人面像,還有那無數尊在埃及各地皆能見到的神像與國王像,無不體現著埃及民族那令人稱奇的藝術天分。這些大件作品,高高在上,似乎將人們拒于千里之外,又似乎在提醒人們,神靈的王國浩瀚無垠。即使在幾千年之后,那殘垣斷壁仍然透露著不可一世的高傲,仿佛時時都在向人們講述著那一段蒼涼的歲月。
在宮殿和神廟的墻壁上,柱子上,屋頂上,房梁上,處處都有著多姿多彩的圖畫與雕刻,每一款作品,都體現著埃及人童心般的天性與樂觀向上的精神。在埃及的壁畫之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沒有一處不是在描繪人們日常生活的情景及居家用品,所涉及的內容林林總總,從烹飪方法到國王指揮軍隊的作戰記錄,無所不包。
埃及還有一種極為出色的雕刻藝術,那就是浮雕,“浮雕”一詞來自于意大利,即人物和所附的說明是刻在石壁或石柱上的,是石雕的一種。在中世紀,人們對石雕有嚴格的區分,刻度不到背景厚度一半的稱為淺浮雕,超過一半的是深浮雕,恰好一半的便是中浮雕。在以后的篇章中,我們將會講到雅典城的帕臺儂雅典娜神廟,爪哇婆羅浮屠和眾多印度神廟,到那時我們會更詳盡地介紹精美的浮雕。
而埃及浮雕藝術與上面說到的浮雕不同,他們浮雕中的人物并不是凸出來的,而是把人物的線條刻入石頭之中,被稱為“凹浮雕”。這種技法比較省力,可能是因為埃及選用的那些石料是花崗巖與玄武巖的,所以只好配之以刻入的方式。但這樣的浮雕在刻畫形體上表現力度不夠,顯得略有不足。不過,這種藝術手法并不見得比普通浮雕輕松,除了有相當經驗的雕刻家,沒有人能從事這種藝術,因為其難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更別說把這門藝術推到一個高度了。一流的浮雕大師能用看似簡單的線條來表達無窮的深義。
今天,這種方式已經很少了。浮雕也不再分類了,凡是離不開背景的雕刻都稱之為浮雕,我就是在這種意義上使用“浮雕”的。其實制作浮雕是一件很艱巨的活兒,除非是一流的高手,否則根本不能把浮雕這門藝術的魅力發揮出來。而且,其實越是簡單的雕刻,越是惹人喜愛。一流的藝術家能賦予浮雕作品以生命。
雖然我不是尊古派,但我依然要說,與現在的藝術相比,4000年前的古埃及藝術家的作品恐怕更勝一籌。其原因是:
首先,古代藝術與當時的生活密不可分。今天的藝術更多的卻是作者們主觀的臆想,藝術在社會中的地位不再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而且在人們的生活中也不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藝術家在現實生活中已無關緊要。他們不過只是要取悅大眾,人們付錢給他們,然后就得到他們的表演。
其次,古代的藝術品因為大多是供給神靈或君王的,所以往往做工精細。現在的人們在調整后的社會生活中,過分追求速度,在他們的心中“時間就是金錢”,社會中那匆忙草率的習氣也傳入了藝術家們的工作室里。今天的人們,為了速度任何事情都敢于去冒險,甚至試圖去改變自然生物的成長進度,例如給樹苗和胎兒助長的催生素。對畫家與雕刻家們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他們不理會搞浮雕需要時間,更需要耐心,而我們恰恰喪失了這兩個基本的條件,我們社會的藝術創作將會為此付出代價,也會走一段彎路,不知何時才會走回來。
第三點,就是古代與現代的生活方式不同。古代人很安分,很少遷移,而現代的人們的流動性則強很多,這種生活方式影響了雕刻和浮雕藝術的發展。昨天我們蓋了一套房子,明天可能就拆掉。雕刻家要是知道這種情況后,他是不會情愿自己的作品被裝進卡車拉到一個空場所去等候買主的。而到底能不能賣掉還是一個問題呢。所以,今天的人們對石像也沒有太多的興趣了,浮雕又由于是墻面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命運還不如一堵單獨的墻呢,對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現代人也不會花太多心思。說不定要拆房子時,連浮雕一起都給鏟平了,在拆房人的眼里,那面刻著浮雕的墻如同其它用來鋪墊周圍道路的垃圾一樣,沒有什么特別的。
埃及人民那固定不變的生活,能夠排除上述對藝術發展的不利因素的干擾,因而埃及的藝術工作者也可以專心致志地進行他們的創作。因為那個時代,萬物不變是埃及人生活的根基。當你知道3000年后會有無數的人敬慕地站在你創作的鳥獸畫前贊嘆“想不到古代可以畫得這么好,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之時,你就會更加用心地工作了。如果你知道無論你工作如何努力,無論你的作品如何出類拔萃,在你死后最多兩三年,人們就會把你忘記得一干二凈,那么你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又怎么會有熱情呢?
當然,埃及境內無數建筑也為古埃及的藝術家們提供了一展身手的良機。
在埃及,最好的建筑師一般都會被法老征用,而建筑藝術家們也樂意為法老效力,這是一個很榮耀的職位,同行之中,沒有誰可以比得上法老的建筑師,他們在平坦或隆起的數千平方英里的地面上,建起了星羅棋布的各種建筑物。其中最主要的建筑物是宮殿、金字塔與神廟。
不過請注意,不要把埃及的神廟和我們的教堂混為一談。雖然都是宗教的集會場所,但是在許多地方都有著明顯的不同。我們的教堂是一個擁有幾百人或是上千人的座位的大廳,人們聚集在一起做禮拜,教徒們還要在那聽一聽牧師的教誨或是欣賞一下唱詩班的圣詩,另外還得參加教堂的實際服務活動。教徒和大臣們一塊祈禱,同唱圣歌。如果教堂失火或是重建之時,他們也決不會間斷祈禱,他們會暫時選擇另一個公共場所,比如劇院、谷倉或露天廣場等,都可以作為臨時的教堂。
埃及的神廟是希臘、羅馬廟宇和中世紀教堂的原型,但沒有后來這些宗教場所那么強的實用性。教徒們不必去參加祭祀儀式,只有僧侶們才有資格來參與這種神圣的活動。教徒們在活動儀式中不起作用,他們來一千個人或只來一個人都沒有什么關系,儀式照樣可以舉行。
古埃及的神廟都有著比較有趣的設計風格,包括截然不同的兩個部分。其中有一間幽暗的小屋,那就是神明的住所。可能你的頭腦里還沒有埃及神廟的大體概念,那我就在這里多說幾句。在神殿規模龐大的外廷和內廷的后面,便是那間相對獨立而幽暗的神靈居住處,往往是一間很小的普通房屋。關于那個神的居所,我將它說成是神在城市的臨時住所,神還有其它的居所,相傳是在遙遠的高山那邊。那里虛無飄渺,人跡罕至,普通人是根本不能涉足那里的。但是神也需要在城市中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人們需要實在一點的東西,看得見摸得著。即便不允許他們親自拜見神靈,只要讓他們知道神靈有時會到一個什么地方,在那里召見上流社會的大人物,他們就滿足了。
我舉一個例子來說明一下這種心理。現代社會中,有一種神秘的黃色金屬,說實在的,它的實際用途其實也不大,可是人們達成共識,這是人類社會中最貴重的物品,那就是黃金。黃金儲備與一個國家的安全密切相關,除了幾個警衛之外,沒有幾個人能見到它,但是它必須存在于人們的心中,讓人們的精神可以得到安定。這就像古埃及的神,藏在黑乎乎的洞里,即使國家總統和財政部長也不能隨便進入那個洞里,因為洞里關系到國家的信譽與神圣。
如果我們把對黃金儲備的迷信提高到對國家崇拜形式的高度,那么我們就不難理解古代埃及對宗教的信仰,就是人們對一種精神支柱的要求。我們只是需要一尊不可見的神像代替可見的一桶黃金。為此,我們不妨把華爾街、百老匯、威廉街變成一個大大的庭院,無數的民眾站在那里等著,一條小徑通向一個陰暗的財政部,人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聽見里面傳出的聲音:“20億48美元”。聚集在那里的人們長舒了一口氣,確信為之獻身的東西就在眼前,能為此盡心盡力便是幸福,這個世界依舊是這樣美好。
許多人都會問,為什么神居住的房間這樣簡陋,而外庭與內庭卻修造得十分富麗堂皇。也許只有僧侶才知道其中的答案。總的來說,如果僧侶們不在神廟里制造出強烈的反差效果,恐怕神廟那種難以捉摸的神秘氛圍就不會長久了。只有那種戲劇性的效果,才能煽動起人們的情緒。
有時僧侶們就像政客一樣。他們最關心的事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職位。對于神職人員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們對這個領域產生一種神秘感和敬畏感。不過,在一些沒有職業宗教人員的國度,比如希臘等國家,神廟本身就顯得重要了,外庭有時也常常略去。但埃及這樣一個習慣于群眾活動的國家,人們便會非常重視外庭。于是,外庭也成為了埃及的藝術家們十分關心的地方。
最初,金屬還沒有傳到埃及時,寺廟前面的入口及寺廟本身都是用木頭建成的,直到法老來到埃及的時候,才有了金屬的使用,這倒是讓人懷疑,也許法老也是外來的。那些木制的寺廟大多是依山而建,后來的寺廟也依照過去的木制寺廟來建造新的廟宇,只不過后來使用的是石料了。那些石壁、石柱為畫家和雕刻家提供了大顯身手的場所。
從原料的出產情況來看,埃及有著極豐富的石料。這也給雕刻家與畫家提供了很好的物質條件。加上石料在建筑上的廣泛運用,也給了藝術家們很廣闊的空間。
拿凱爾克神廟來說,這個長338英尺,寬170英尺,高79英尺的大型宮殿,有134根石柱。除了窗戶外,墻面全部被繪制了圖畫或雕刻了浮雕。
前面我講過,埃及畫家的意識中沒有透視的概念,他們采用的是膠畫法。膠狀涂料在史前的石窟里曾被使用過,算得上是人類最早的一種繪畫技法了。人們在家里刷墻的那種白色涂料就是最簡單的一種膠狀涂料。膠狀涂料是用各種顏色和可溶于水的膠質調和出來的,再把它涂在白石灰刷過的墻上,就可以畫出壁畫了。使用這些涂料時,墻面要干燥,這樣易于吸收。現代繪畫中,如果是在戶外使用這樣的作畫方式,被稱為“鮮艷法”,但是在墻面白灰完全干燥之前就開始在上面作畫,那么顏色被墻面吸收,其效果與在完全干燥的墻面上著色的古老畫法有很大的差別。
埃及的畫師們用于作畫的材料是水粉,他們最初的顏色只有紅、黑兩種顏色。而墨水就是古埃及人發明的。到現在,我還一直在猜,到底是先發明了象形文字,后發明墨水;還是先發明了墨水,之后才有了象形文字。
后來,除了黑、紅兩種顏色之外,埃及人還逐漸有了黃、綠、藍,還有一種特殊的紅色,其中的暗橙成分多于朱紅成分。
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300年,即十二王朝到十九王朝之間的拉美西斯時期,是古埃及藝術的輝煌歲月,那時經歷了七百年發展的藝術技法,已經相當成熟,達到一個極高的頂峰。與當時的藝術水平相比,發明于1400年的現代油畫則顯得頗為幼稚,好像剛剛起步一樣。
埃及的藝術是奇特的。在幾千年的仁政與暴政的統治之下,它歷經戰火洗禮,歲月風霜,無數次外族入侵、天災人禍,讓它傷痕累累,但它仍然能屹立不倒。從石器到青銅器,從鐵器到陶瓷,從玻璃到織布,從建筑到雕塑,埃及的每一件制品都有著藝術的靈魂。
這樣的藝術,不知道它來自何方,又將走向何方。不知道它最初出自誰人之手,將來又是否會在誰的手中斷送。不過,至少在這幾千年的歷史中,它顯出了無與倫比的強韌,猶如飽經暴風驟雨,潮汐侵襲的大海,依舊咆哮向前。埃及藝術包容之大,從建筑、繪畫、雕塑、音樂以至精巧的裝飾品,它的發展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的階段,從木器到青銅器,再到鐵器,從陶器到玻璃,從棉花到紡織,似乎它已別無選擇,只有生存與發展。埃及的藝術在幾千年的沉淀中,顯得如此厚重與寧靜,它是和平的、頑強的、堅韌的,更是神圣的。

菲萊島上的伊希斯神廟
平版畫,大衛·羅伯特,1851年,109.2×84.5厘米,私人收藏
19世紀后期,英國畫家大衛·羅伯特游歷了古埃及文化圈,描繪了眾多古埃及遺跡。這幅菲萊島上的伊希斯女神廟就是其中一幅。這座女神廟也是查士丁尼關閉的最后一座古埃及神廟。這些巨大的石柱是伊希斯神廟大廳的一部分,石柱上的圖案是淺浮雕著色后達到的效果,古埃及神靈的形象及象形文字仍然清晰可辨。

奈費爾提蒂頭像
著彩雕塑,約公元前1250年
奈費爾提蒂是埃及法老埃赫那頓的妻子,埃赫那頓是一個充滿反叛和革新精神的法老,他在位期間對埃及傳統的宗教及僵化的藝術體制都做出了大膽的改革。這個一反埃及藝術常規模式,令人耳目一新的雕塑即出自這一時期,她是如此的高雅優美,以至溫迪·貝克特嬤嬤認為她像波提切利筆下的女性一樣精妙,一樣具有纖美動人的哀婉,表現了充滿渴望的內心。
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里,我們現代人的人生理念與古埃及人的想法完全不同,在今天,人們把自己擺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自己的行為都要體現出一種個性,“我”常常在一句話首位,這個詞支配著社交、道德、藝術等方方面面。而埃及卻是一個奇特的國家,他們把集合與王權視為首要考慮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的意愿。
另外埃及具有如此悠長的歷史,只有中國和印度能與埃及相比。在摩西見到埃及藝術時,它已經很古老了,而此時其它的一些國家的歷史才剛剛開始。愷撒大帝來到埃及時,看到的大多是埃及古代的輝煌;而等到拿破侖見到埃及時,只有長河落日依舊,而燦爛的古埃及藝術卻早已封藏在厚土之中了。
現在,有無數的學者在研究埃及的藝術。如果你有機會接觸那古代的藝術品,你會發現,那些小木俑,那些沉默的仆從塑像,還有那許許多多的繪畫作品,都是那樣的生動如新,仿佛剛剛做出來一樣。沒人能夠解釋這種神奇的現象。
我希望,人們能夠真正地尊重埃及的藝術,因為它代表了人類先民們最美妙的夢想與最博大的智慧。
面對如此神圣的藝術,我們只有恭敬道出心聲:“受益匪淺,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