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月族4(全集)
- (美)瑪麗莎·梅爾
- 3857字
- 2019-03-20 17:22:12
斯嘉麗的身子被壓在鋼筋欄桿下,她用力地想伸手抓住垂在她籠子外頭的三根樹枝。近了,更近了。欄桿貼在她的臉頰上,她扭動手指,刷過葉片,碰到樹皮,太好了!
斯嘉麗用手指抓住了樹枝,然后退回到籠子里,并把樹枝拉近,同時扭著另一只胳膊,穿過欄桿,折斷還留有三片葉子的樹枝,然后松手。樹枝往上一彈,一串小小的、不認識的堅果掉到她的頭頂上。
這時,斯嘉麗的頭縮了一下,等到那棵樹停止顫動,她把身上那件紅色運動衫的連衣帽翻過來,將剛剛打到她、掉進去的果子倒出來,這些果子看起來像榛子。如果她能剝開,應該是不錯的零食。
一個很輕的抓搔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望向動物園的小路,白狼用后腿站立,拍打著圍籬的欄桿。
斯嘉麗一直暗自希望魯能夠躍過這些欄桿。這些圍籬與腰齊高,魯應該能夠輕松跨過,那么斯嘉麗便可以摸摸它的毛,搔搔它的耳朵,只要能夠有一點接觸就很滿足了。在農場里,她一直很喜歡動物——只是時間到了,不能不宰了它們,煮一鍋很好吃的燉肉,但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多么欣賞它們質樸的情感,直到今日,她變成了一只動物。
可惜的是,魯不會比斯嘉麗更快逃脫它的牢籠。溫特公主提到過,它的肩胛骨植入了一個芯片,如果它試圖躍過欄桿,就會遭受很強烈的電擊。很久以前,這個可憐的家伙就已經接受了它的命運。
斯嘉麗認為她永遠也不會接受。
“沒辦法了。”她說,抓住她辛苦賺得的寶貝:三根小枝芽和一根斷裂的樹枝。她把它們舉高給白狼看,它叫了一聲,沿著圍籬拼命地跳著。“我摘不到了,你得慢慢玩才行。”
魯的耳朵抽動。
她半蹲著——盡量在矮籠子里挺直身子,她捉住頭頂上的欄桿,拿起一根小小的樹枝,瞄準后,一扔。
魯躍身去追,在半空中接住了樹枝。不一會兒,它已經蹦蹦跳跳,回到了它的樹枝堆前,將那根小枝芽放在最上頭。它開心地坐下,伸出舌頭。
“干得好,魯,動作不錯。”斯嘉麗嘆了口氣,拿起另一根枝芽。
魯剛剛一躍而起,她便聽到小路的一頭傳來腳步聲。斯嘉麗坐在自己的后腳跟上,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當她看到奇花異草中那一身奶油色的長裙時,松了口氣。不久,公主繞過小路的轉角,手提籃筐。
“嘿,朋友們。”溫特公主說道。
魯把它剛剛接到的小樹棍放在樹枝堆的上頭,坐了下來,挺起胸膛,仿佛要表現出對公主應有的尊重。
斯嘉麗皺眉:“拍馬屁。”
溫特朝斯嘉麗的方向歪了歪腦袋,一縷黑色頭發落在她的臉頰邊,遮住了她的傷疤。
“你今天打算給我看什么?”斯嘉麗問道,“囈語和妄想,再來一兩次瘋癲?或者今天是你正常的日子?”
公主笑了,在斯嘉麗的籠子前坐了下來,一點不在乎小路上的黑色石頭和布滿的沙子會弄臟她的衣服。“這是我最正常的日子之一,”她說,將籃子放在她的腿上,“所以我給你帶來了好東西,還有一個消息。”
“哦,哦,不要告訴我,他們打算把我換到一個更大的籠子里吧?哦,這一個籠子還附有真正的小便池,甚至有一個花哨的鳥類自動喂食器?”
雖然斯嘉麗的字眼帶著嘲諷,但說實話,一個大一點的籠子,有著真正的小便池,會方便很多。因為不能夠站起來,她身上的肌肉一天天變得無力,如果她不要求一天兩次讓守衛帶著她進到另一處圍籬去方便,那就是置身天堂了。
一個可以供她大小便的地方。
溫特已經習慣斯嘉麗的這種口氣,她俯身向前,臉上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杰新回來了。”
斯嘉麗眉頭抽動,這個消息的確讓她的情緒一下子翻騰起來。她知道溫特暗戀杰新這個家伙,但是斯嘉麗跟他打交道時,他是法師的走狗,只會攻擊她和她的朋友。
她一直說服自己他已經死了,但如果不是,就表示他殺了野狼和欣黛,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然后呢?”她問。
溫特的眼睛閃閃發光。很多時候,斯嘉麗懷疑自己怎么可以對這個美得無與倫比的女孩硬下心腸——濃密的頭發,溫暖的棕色皮膚,閃著光芒的眼睛,紅潤的嘴唇,公主給了她這樣一個柔媚的表情,斯嘉麗的心臟直跳,她很難想象這不是因為法術。
溫特的聲音降低,輕得像耳語:“你的朋友還活著。”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天旋地轉。好一會兒,斯嘉麗腦袋嗡嗡作響,不敢相信,不敢抱有希望。
“你確定嗎?”
“我確定。”
像一個被放掉的提線木偶,她的腦袋垂在膝蓋間,“哦,感謝老天。”
他們還活著。近一個月都在頑強固執地求生,斯嘉麗終于有了一個堅持活下去的理由。它是如此的突然,太意外了,她興奮得頭暈。
“他還要我告訴你,”溫特繼續說道,“野狼想念你。好了,杰新的原話是,他拼命地想你、擔心你,把所有人都弄瘋了。好甜蜜,不覺得嗎?”
斯嘉麗的心像是碎掉了一樣。來到月球以后,她沒有再哭過一次——除了因為劇烈的疼痛,以及被折磨到精神和身體上的錯亂,她流過淚,但現在忍受過的所有驚懼、慌亂都油然生起,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她沒辦法不哭。
他們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她知道欣黛還在,謠言已經漫天飛,甚至傳到了動物園,說她已經滲透到新京宮殿,綁架了皇帝。聽到這件事,斯嘉麗好幾天都得意揚揚,即使事情不是她干的。
但是,沒有人提到有什么同伙,沒有人說到野狼、索恩,以及他們一直要拯救的衛星女孩。
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把油膩的頭發從臉頰上撥開,溫特看著斯嘉麗情緒的波動,就像人們正在看蝴蝶破繭而出。
“謝謝你。”斯嘉麗說道,抽抽噎噎地,“謝謝你告訴我。”
“當然。你是我的朋友。”
斯嘉麗用手掌揉了揉眼睛,第一次沒有反駁。
“現在我給你一點好東西。”
“我不餓。”這是一個謊言,但太依賴溫特的慈悲,會讓她鄙視自己的。
“但這是一個酸蘋果撻,月球上的美味,是——”
“是你的最愛,我知道。但我不——”
“我認為你應該吃掉。”公主的表情是那么天真,第一次這么清醒,用一種特殊的口吻說道,“我認為這會讓你舒服一些。”她繼續說道,把一個盒子推進欄桿里,等到斯嘉麗接了過去,才站起來,走到魯那兒去。她蹲下來寵愛地摸了摸狼的耳后,然后俯身向欄桿,撿起它的那一堆樹枝。
斯嘉麗揭開盒蓋,焦糖拔絲中有一顆紅色大理石般的糖。從她被監禁以來,溫特給她帶來過很多零食,大多數都含有止痛藥。因為斯嘉麗在女王審訊時被剁掉了手指,雖然早就不疼了。然而這些糖果仍然能給她這種狹小空間內的痛苦生活帶來極大的安慰。
當她把糖果拿起來后,看到盒底藏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東西——一張手寫的字條。
要有耐心,朋友。他們來救你了。
她趕忙關上盒子,擔心被身后的攝影機發現,很快地把糖果塞進嘴里,心跳如雷。她閉上眼睛,幾乎感覺不到糖果殼上的細縫,也幾乎嘗不出那又甜又酸的漿汁。
“你在審訊中所提到的,”溫特說道,懷里抱著一捆樹枝,放在斯嘉麗能拿到的地方,“我原來不太理解,現在我懂了。”
斯嘉麗吞得太快了,硬的糖果殼弄疼了她的喉嚨。她咳了一聲,真希望公主帶一些水來,“什么話?當時我受到脅迫,你記得吧?”
“關于林欣黛的事。”
啊,欣黛,她是失蹤的賽琳,月族真正的女王。
“怎么說?”她說,一股疑慮感油然而生。杰新提到過欣黛打算收復王位的計劃嗎?他到底站在哪一邊?他在她的朋友身邊待了幾個星期,但現在又回來效忠拉維娜。
溫特考慮了很久才提出一個問題:“她長什么樣子?”
斯嘉麗咬著下唇,思索著。欣黛是什么樣子的?斯嘉麗和她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她是一個了不起的技師,似乎是高尚而勇敢的,對該做的事充滿信心……但斯嘉麗懷疑她并不像在外表現得那么富于自信。
此外,她對凱鐸皇帝的迷戀,差不多就像溫特迷戀杰新那樣,雖然欣黛努力掩飾。
但斯嘉麗認為可以回答溫特的問題,“她一點也不像拉維娜,如果你是想知道這個的話。”
溫特松了一口氣,仿佛某一種恐懼被釋放出。
魯發出叫聲,翻了個身,故意要引起她們的注意。
溫特抓起一根樹棍,丟了出去,狼一躍而起,去接那根棍子。
“你的野狼朋友,”溫特說道,“他是女王的手下?”
“現在不是了。”斯嘉麗呸了一聲,野狼永遠不會屬于女王了,不會,只要她在他身邊。
魯回來了,把棍子扔到它的圍籬旁,又開始堆起來。“就我對她侍衛的了解,這應該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法師的控制下不可能。”
斯嘉麗突然熱了起來,便拉開連帽衫的拉鏈,衣服上盡是骯臟的灰塵、汗水和鮮血,但她堅持穿著它,這會讓她感覺到和地球、和農場以及和她的祖母有所聯系。它似乎在提醒她,她是人類,盡管被關在了籠子里。
“野狼的法師已經死了,”她說,“即使他還活著,野狼也反抗了他。”
“或許是在他們改變他的神經系統時,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沒有出什么差錯。”斯嘉麗嘻嘻一笑。“我知道,他們認為自己很聰明,把野狼的本能灌注到戰士身上,那種追捕和殺害的本能。但看看魯,”白狼已經臥下,啃著棍子,“它們也有游戲和愛的本能。倘若它有了伴侶和幼崽,那么它的本能便是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護它們。”斯嘉麗的手指扭著連帽衫的帶子,“野狼便是如此,他保護著我。”
她從籠子外面抓起另一根樹枝,引起了魯的注意,但斯嘉麗只是扯著剝落的樹皮,“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溫特的手伸進欄桿,指節碰了碰斯嘉麗的頭發,斯嘉麗有點緊張,但沒有避開。碰觸,任何碰觸,都是一種天賦的本能。
“別擔心,”溫特說道,“只要你是我的寵物,女王便不會殺你,你會有機會告訴你的野狼,你愛他。”
斯嘉麗怒目而視,“我不是你的寵物,就像野狼不屬于拉維娜。”這一次,她躲開了公主,溫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而且我不是愛他,只是……”
她遲疑著,溫特又歪著腦袋,用一種帶著洞穿一切的好奇凝視著斯嘉麗。這是令人不安的,覺得自己被一個一天到晚說城墻又開始出血的人分析著。
“我只有野狼了。”斯嘉麗澄清道。她把棍子敷衍了事地丟向小路,它落在魯的爪子夠得到的地方,它只是盯著,像是這一點也不好玩。斯嘉麗肩膀垂下,“我需要他,就像他需要我。但是,這并不是愛。”
溫特垂下睫毛,說道:“親愛的朋友,其實,這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