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omore”那年暑假前,我頭腦一熱,做了一個自虐式的決定——為了擠出課時來多選點課,我決定把必修的體育挪到早晨去。這里早晨的概念和第一節課還不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早晨,是滿天繁星的波士頓冬日早晨。這種插在正式課表之前進行的課已被南校叫停五年了,不知為什么在那年又復活了,專用來給課表緊湊或學分不夠的學生湊分。我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覺得自己有那種早上五點半出門踏雪去上學的毅力,后來被證明純粹是夏天的心血來潮。沐浴著柔情的波士頓夏末陽光,我完全把冬天的情狀拋到腦后去了。
我是一個多么刻苦的學生啊!懷著這種殉道者似的隱秘快感,我大義凜然地度過了“Junior”的前兩個學期。朋友 H也選了6:40的“AM Wellness”(早晨體育課),交流情報后兩人深感志同道合,熱愛學習到一塊去了。后來開課更覺兩人是同病相憐,甚至多了一個熟人墊背,會稍微好熬些。
后來我們兩個交換課表,H抱怨課程繁重,我慶幸地說前兩學期居然每周有兩節空課,時間多少寬裕些,比她輕松。H沒言語,眼神空茫地思考了一會兒,那時我已經巴拉巴拉地繼續嘮叨下去了,被她一個巴掌打斷。H雙手緊緊捏住我的肩膀,厲聲道:“你說什么?你有兩節空課?”我茫然地點點頭,自己跟著打個寒顫,反應過來了:我選“AM Wellness”的初衷是什么來著?好像是因為我課時不夠。轉念一想,那兩節空課難道不是課時嗎?我居然晃蕩了兩個學期,充分地享受了生活,卻從來沒想到在那時就把體育課上了,把學分湊滿,也省去了后兩個學期清晨睡眼惺忪、踏雪上課的辛苦。
H先操著不很熟練的中文罵我有病,然后幸災樂禍地拍拍我的背。
巧得很,我媽正好在體育課開課前一星期買了車。我向她感慨命運的鬼斧神工,她說:“用腦子想想,你下星期上體育課,我怎么會在那之后買車呢?”
正式開課的那天早上全家動員,姥姥起來做飯,媽媽哈欠連天地到處找車鑰匙。當初一個草率的決定擾得全家不得安寧,我委實深感愧疚。后來與姥姥約好讓她多睡一會兒,早飯交由我自己處理,她答應得很好,但到時候還是早起忙活,說想跟我說說話,平時沒時間,還說看著我走出門去才安心。
一路陰沉沉的好像午夜,媽媽把我送到時學校大門前只零星地停了一兩輛車。體育館里居然有三四個比我還早到的難兄難弟。五分鐘后任課老師F先生出現,領我們進了校內的健身房,讓我們四處散開各自熱身。F先生年近六十,處于退休邊緣,仍然精神矍鑠,可能是多年教體育的緣故,身材健美不輸年輕人。
“AM”體育課里不是真學霸就是我這樣的傻瓜。學校對選這課的一伙人比較放縱,只要不翹課就能拿滿學分,至于究竟如何鍛煉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全班近二十人,只有十三人準時到場。F先生脾氣很好,對晚來的也沒如何計較,只是指揮他們學著我們的樣子也去隨便挑一件器材鍛煉。
南校健身房的器械比較齊全,蹬自行車和橢圓機尤為受歡迎。讓一群睡眼惺忪,神游天外的家伙坐在原地蹬蹬腿還行,要他們去舉重或是跑步就有點勉為其難了,說不定一個手軟就砸了臉。
出門前我想著大冬天的,就算要鍛煉也多穿點的好,就穿了條厚厚的長絨褲,卻發現班里同學無一不是夏天的短打扮,褲衩背心輕裝上陣。我把褲腳擼上來一截,蹬了一會兒車就出了一身大汗。
這課較一般體育課要短些,只有四十分鐘。F先生讓我們每人填了張表,草草記錄當天的運動情形后就放行了。我一身臭汗,卻要趕赴五分鐘后的第一節課,和一群渾身芬芳的俊男靚女坐在一起。深感疲于奔命又粗魯邋遢。
清晨鍛煉的好處是我一上午都神采奕奕,活蹦亂跳,弊端是午飯之后襲來的困意比往常還要難熬數倍,不由很懷念初中坐在前桌的“土豆”。那姑娘自告奮勇地要在我打瞌睡時回頭掐我,留下了不少呲牙咧嘴的美好回憶。
第二天早上起來肌肉酸痛,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到小腿里析出來的乳酸。我在英語課碰到H,也一瘸一拐的,于是心照不宣地相視凄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