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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范增獻計

  • 蓋世項羽
  • 衛道存
  • 11233字
  • 2019-03-12 16:27:07

項梁志不在江南,和陳嬰會合后,不日過江。

廣陵郡守俞禧原是秦朝大將王翦手下一名謀士,頗懂軍事。營中更有黥布、蒲奢兩位猛將效力,因此盡管當時起義軍風起云涌,周圍城池相繼陷落,廣陵城始終固若金湯。

說起這黥布,還有一段故事。他原是鄉間一潑皮,名叫英布,偶被一算命先生看到,說他當“黥而貴,刑而王”,從此便任意胡為,無惡不作,終因殺人被判了刑。就要處死時,忽然上面要征調刑徒去咸陽服役,他便被官府在臉上刺了字發往咸陽。因此他又被人稱為黥布。他對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如今既受了刑,又刺了字,好時運應該來了。所以到九江這個地方,奮起殺死押送他們的官吏,宣布造反。那些刑徒都是戴罪之身,明知到了咸陽是去送死,現有一個挑頭造反的,如何不應。即隨聲附和,一起竄向江邊為盜。

俞禧被派往廣陵任職,途經九江時,遇到黥布打劫,用智將其擒拿,收為麾下。

項羽一心只想破了廣陵,便和蒂兒成親。現已出來月余,廣陵城始終沒有拿下,不免焦躁。他天天圍著城墻轉,苦尋不到突破口。讓士兵在城下辱罵“城里的人都是二業子,男人無根,女人無戶”,城上士兵也和他們對罵,反說他們是“狗娘養的,喪家野狗”。項羽聽后暴跳如雷,拉開鐵弓欲射死他們,無奈城墻過高,又隔著又寬又深的護城河,箭到半空就落下來。

城上城下天天罵聲不絕,常人不敢接近。這日項羽馳馬沿護城河經過時,見一老者衣衫襤褸,靜心垂釣,顯有裝腔作勢之嫌。他很看不慣這種人,近前罵道:“老鬼,我在這里鏖兵廝殺,驚天動地。你卻裝作無事,活膩了咋的?”

老者明明聽清項羽說話,卻指著耳朵說:“年輕人,我耳聾,你說什么?”

項羽看到老者一直沒有轉臉,既然耳聾,怎么知道有人和他說話,顯然是裝蒜,厭煩地說:“該死的老貨,把他扔到河里喂魚去!”

隨行人員下馬就要動手,老人“唿”地站起,怒道:“無禮鼠輩,你自攻你的城,我自釣我的魚,互不相干,何來欺負老人!”

項羽眼一瞪:“我看你不順眼!”

“為人不尊老,遲早好不了。”老人看出這群武夫任何惡事都能做出來,不敢多啰唆,收起漁竿就走。

老人名叫范增,70余歲,本居住在城內,因于兩年前出去云游,回來時正遇項羽攻城。有家不能歸,便在附近村莊租房子住了,每日以釣魚打發時光。因為長時間在此閑居,他對項羽軍中情況了解甚多。當日受了項羽的氣,決計懲治一下這個無良少年。

他設法找到平日受項羽打罵的士卒,先用酒肉招待他們,然后裝作無意地說起:“聽說項將軍十分暴躁,經常打罵軍士,可是真的?”

被請來的士卒七嘴八舌地說:“確有其事,我們幾個都被打罵怕了。”

范增說:“我是城里人,知道廣陵城甚為堅固,城內糧草豐富,似項將軍這樣心浮氣躁,估計一年半載攻不下,你們挨打受罵的日子還早著呢。”

幾個軍士因為飲了些酒,十分沮喪地說:“我們正怕此事,看他的兇勁,哪天不高興殺了我們也有可能。”

此后不久,蒂兒出現在軍帳之中。項羽立即屏退左右,驚喜地說:“蒂兒,是你嗎?你怎么會來這里,怎么來的?”

蒂兒一下撲到項羽懷里,多日的思念化作如泉淚水汩汩流出,邊親邊說:“是我,不是你讓他們接我來的嗎,怎么還問我?”

項羽顧不得再問,喘著粗氣,大口大口地啃著蒂兒的嘴唇,直到外面大喊:“恭喜將軍見到美人,我們能進來嗎?”

項羽不情愿地將蒂兒松開,送至側室,然后出來接見下屬:“何事?”

下屬稟報:“西城門有人出來活動,我軍士兵過去圍攻時,城門即刻又閉了。請示將軍,是否乘機強攻一下?”

項羽此前數次強攻都無所獲,之后一聽攻城就頭腦發脹,此時蒂兒新到,哪有心事干那事,沒好氣地說:“攻個屁,快一邊玩去吧。”

原來范增聽幾個被罰軍士發牢騷,得知項羽是為一個女人而攻城,便出主意讓他們把蒂兒騙了來。項羽問明是下面的人把蒂兒接來,不但不感激,反而覺得這些人有意嘲笑他,不僅抓來痛打一頓,還把蒂兒冷落一邊。

蒂兒懷著火熱心腸而來,沒想項羽說她“少腦子”,一氣之下要回江東。項羽知她沒人護送,絕難回去,只叫人找了兩個村姑陪伴,別的不再多問。蒂兒要隨項羽到陣上觀看廝殺,項羽叱道:“將士見了女人晦氣,不準去!”蒂兒聽后傷心欲絕。

項羽待人極具成見,只要有一次看著不順眼,下次見了,不管有錯沒錯,非打即罵。幾個被范增待見的軍士,平常挨打就多,這時又因把蒂兒弄來,給項羽添了麻煩,一頓暴打幾乎送了他們的性命。事后埋怨范增:“都是您老出的好主意,不僅沒讓首領高興,反而使其脾氣更壞。”

“此人已無可救藥,與其跟其受罪,不如治他一下,一走了之。”范增鼓動道。

幾個軍士已受夠項羽折磨,估計跟其干下去,終無出頭之日,與其活受,不如報復一下,分道揚鑣完事。

時值春夏之交,草長鶯飛,項羽每天清晨都跨上戰馬到營外田野上馳騁一番。這日天氣格外晴朗,陽光明媚,生機盎然,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不知不覺中就飛出十里之外。他的坐騎是一匹白馬,配上項羽紅色的披風,穿行在藍天綠柳之中,儼然如神人仙子。此時要是蒂兒在,并轡而行,或是一馬相偎,有說有笑,該是多么歡快之事。只可惜叔父與他相約,讓他破了廣陵再完婚,他本以為是一件易事,哪知到這兒之后方知撼山容易撼廣城難。如此遷延下去,如何向叔父交代?又有何顏面在眾將面前和一個女人卿卿我我?現在連一個小城都破不了,將來如何打敗秦國,為父祖報仇?這樣胡思亂想著,忽聽遠處響起一陣馬嘶聲。定睛望去,是一只棗紅馬在曠野上撒歡。項羽座下白馬是一只牡馬,那紅馬估計是牝馬,都處在春天發情期,白馬聽到叫聲后長嘶一聲予以回應,緊接著向另一方疾馳而去。項羽此時正在沉思,被馬的突然動作嚇了一跳,攬轡欲制止白馬狂奔。不料這下惹惱了白馬,前腿一躍,將項羽掀下馬來。項羽措手不及拉住馬的尾巴,白馬尥起蹶子狠踢了他一腳,恰巧踢中襠部。一股劇痛刺得項羽惱怒,抓住馬的一條腿,“咯吱”給折斷了。白馬疼得連聲大叫,回望主人一眼,三條腿支著跑了。

項羽疼得兩條腿不能靠攏,一瘸一拐地返回駐地。

他沿小路走著,因為疼得厲害,顧不得細看路,突然掉進一個陷阱里,里面灌了半池子屎尿。好在他比一般人高大,糞水只及脖子,但也濺得滿臉都是,差點嗆入口中。項羽大叫一聲,一躍而出,罵道:“哪個混賬干這缺德事,出來我把你剁成肉泥!”他懷疑附近有人攔路搶劫。

快進營帳時,侍從把項羽抬了進去。蒂兒一見,心疼得掉淚,不顧其渾身臟臭和女兒的羞澀,大方地為其解衣,指揮侍從多端些水來,親自擦洗。項羽意識到下體傷得不輕,怕其他男人看見傳出去笑話,因此都攆出去,只叫蒂兒侍弄。蒂兒還沒見過男人的那玩意,乍一把項羽扒光,只見其臍下毛茸茸的烏黑一片,物件像個大棒槌,再下面就是一只腫得像茄子一樣的東西,血刺刺的,先是嚇了一跳,心嘭嘭的,然后轉過臉去。

項羽看蒂兒臉雖羞得通紅,卻不顧一切地照顧自己,干起活來十分麻利。當時一陣沖動,用手去摸她的臉。蒂兒沒有躲避,項羽下面卻疼了一下,忙將手縮回。

項梁大軍來到時,項羽已恢復,偶然發現蒂兒在這兒,責備了項羽一句:“你真沒有出息!”

項梁萬沒想到,這句話刺疼了項羽。他把佩劍狠狠地摔向幾案,砸得粉碎,憋著氣說:“你不要看不起我,破不了此城,我誓不姓項!”然后一口氣竄出屋,恰遇蒂兒伸臂攔他,沒好氣地“啪、啪”打了兩個耳光,吼道:“都是你,叫我沒臉做人,快滾!”

蒂兒骨脆肉嫩,項羽出手又極重,只這兩下把蒂兒的臉打得歪向一邊。干晴這次是隨項梁一塊過江的,見到蒂兒被打成這樣,當時娘倆哭作一團,罵道:“這個沒有人性的東西,禽獸,以后再不理他!”

自從陳勝起義軍侵擾以來,廣陵城門一直閉多開少,特別是項羽到來之后,更不敢有絲毫懈怠。久而久之,城內的軍民都十分煩躁。雖然糧草暫時不缺,但其他物品不能和城外交流,難免供應不上。有的百姓巴不得敵軍早日把城破了,好能出去透口氣。黥布、蒲奢等守軍將領過去都是沖殺慣了的,何時受過這等窩囊氣?現在卻像野獸被困在籠子里,著實難熬。好在郡守俞禧頭腦冷靜,又深懂軍事,一再告誡軍民:廣陵已成一座孤城,周圍布滿土匪,他們都是惡人,一旦交手不能取勝,全城定遭屠戮。朝廷已派大軍剿滅,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就能將反賊消滅,所以我們只要守住,就是勝利。再有輕易言戰者,斬!

軍民聽郡守言之有理,任由城外敵人辱罵挑釁,只安然不動。

項羽被叔父刺了一句后,第二天即作出安排,加固撞車,打造鎧甲,編組隊伍,準備強攻。

到了攻城這天,項羽先命五百將士連夜搬運土石,填平城門外的護城河,并用夯夯實,用鐵鍬把道路鏟平,確保戰車上去能夠疾走如飛。

城上士兵發現敵軍夜間向護城河填土,一方面頻發箭支、碎石予以阻擋,一方面做好其他方面的準備。一時間,城墻上布滿了士兵,防止敵軍利用云梯攀爬上墻。

天剛蒙蒙亮,項羽讓士兵吃飽早餐,然后到東城門外集結。離城半里處,每兩輛撞車組成一組,一共五組,車上各載一根大木,長有十丈,粗有兩人合抱。隨著項羽一聲令下“沖”,前面的兩輛撞車在幾十名士兵的強推下,快速向城門撞去。只聽“哐”一聲巨響,大地為之震動,但城門卻安然無恙。第一組士兵將撞車拉回,讓出場地,第二組撞車又向城門撞去,又一聲巨響發出。城上士兵拼了命地向下砸石頭、放箭,但由于項羽兵是有備而來,很少傷到他們。等到第四組撞車撞過后,城門“呼啦”散了。

項羽士兵瘋了似的涌進城門,到了跟前卻發現,門內已全部用石塊塞死,外面雖然破了,里面的東西卻更堅固。項羽想這些東西是新壘的,不會像老城墻那樣堅固,指揮撞車像剛才那樣繼續猛撞。

所有的撞車都退后半里之外,然后從遠處助跑,對著石壘一次又一次地重撞。項羽和他的士兵都堅定一個信心,這次非破城不可,因此無論城上士兵怎么反擊,只當是下毛毛雨。雙方的喊殺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整個東門、東城墻被戰爭的怒火燒著了。不知經過了多少次撞擊,守軍苦心經營,原以為根本無法摧毀的堅強壁壘還是倒下了。

項羽大軍呼喊著沖進城內,但立時又傻眼了。原來為防止敵軍破門而入,這些天俞禧除安排士兵將第一道門用磚石砌死,還在門內又設了一道墻,兩道墻之間呈魚嘴狀。敵人萬一沖破第一道門進來,正好進入魚嘴之內,彼時魚牙一合,便可將敵兵吃進肚里。

黥布、蒲奢兩員大將率領士兵在第二道城墻外嚴陣以待,項羽軍一擁而入,還沒列成陣勢,已被迎頭痛擊。前面的人慌忙后退,但外面的人還在往里涌,想退退不出。雙方激戰了半晌,項羽在后面督戰,看前面走不動,便問:“怎么回事?”后面的人把話傳過去,等了好一會子,前面才有話傳來:“中計了。”項羽不信,撥開眾人,幾步來到城內,見己方士兵已被打得大亂,大喊一聲:“不要怕,我來了!”說時遲,那時快,揮開鐵戟,向敵人堆里橫掃開去,幾下掃倒一片。黥、蒲二人見來人十分威武,料是敵軍大將,合伙攻擊。其他人見三人勢如猛虎,主動騰出地方讓他們廝殺。雙方大戰上百回合,不分勝負。城上士兵得知敵人主將入城,忙把事先準備好的吊門放下,讓敵人想逃逃不了,同時瞅準目標向下放箭扔石塊。要不是項羽士兵都穿了堅硬鎧甲,拿著盾牌,恐大多數要被射死。城內守軍見項羽軍個個忙著招架,趁機砍殺。項羽軍無心再戰,尋機欲逃。剛退到門邊,卻發現大門被攔住,忍不住大喊:“將軍,大門又被堵了,怎么辦?”

項羽、黥布、蒲奢都聽到了這喊聲,項羽只裝作沒聽見,集中精力和二人搏斗。黥布卻認為這下好了,敵人已插翅難飛,只有送死的份。他這一走神不要緊,項羽持戟當空一劃,將二人刺向自己的槍械挑開,左手一抻,扭住了黥布的脖子,差點給扭斷,動彈不得。項羽一指蒲奢:“不要動,再動一下,我立馬讓此人送命!”

蒲奢和黥布同為盜友,交情深厚,眼見朋友臉色變紫,命懸一線之間,豈能不管,當即停下不動。項羽看這一招果然奏效,喝令:“叫你們的人都不準再打,拉起吊門,放我們出去!”

項梁一句話激怒項羽。回到駐地,聽干晴說項羽把蒂兒的臉打歪了,心中竊喜,認為這小子總算沒被女人迷昏,但也感到其性格過于急躁,韌性不足,皺下眉說:“這小子這么不爭氣,有火發在女人身上,將來能成什么大事!”

蒂兒能到項羽身邊來,也是干晴想籠絡住項梁叔侄二人,蒂兒父母征求她的意見,經她同意,才讓蒂兒出來的。干晴本想少男少女相見,一定愛得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待到生米煮成了熟飯,縱是項梁反對,有她吹些枕邊風,料也不會硬拆散。這一想法她是瞞著項梁的。哪知項羽因從小沒遇到過敵手,極以英雄自居。這次叔父讓他單獨破城,他卻遲遲沒能拿下,少不了產生壓力。這些天來,他和蒂兒朝夕相伴,二人無拘無束,早已做了被底鴛鴦。須知女人對于男人,沒有得到之前,個個都是仙女公主,一旦得手之后,馬上變得如剩飯剩菜,不再珍惜。項羽雖和女人接觸不多,但因為得到的太容易,反叫他覺得男女之間不過是兒戲。恰巧又因此事讓叔父很看不起,腦子一渾,便做出了絕情之舉。

干晴聽項梁話中,充滿對女人的呵護之意,頓感溫暖,嬌嗔道:“但愿你不像你侄子,拿我當出氣筒。”

項羽攻城那天,項梁早做好準備,讓隊伍裝束齊全,停在項羽人馬不遠處,一旦發現己方力弱,馬上沖上去支援。之所以事前沒知會項羽,一是相信這小子有能力完成這項艱巨任務,二是給夠項羽鍛煉的機會。如果由自己幫忙把城破了,會讓侄子臉上無光,亦有與其爭功之嫌。

初看項羽攻城,前有撞車開路,后有甲兵列陣,威武雄壯,勢不可當,項梁料定此役必勝。待到項羽兵攻破城門,項梁指揮軍隊準備沖進去時,卻見城門始終被人阻住,甚至還有人向外涌。猜想一定是士兵進城后遭到抵擋,此時還不能上人,因為畢竟城門狹小,人太多反而轉磨不開。

正在項梁帶領的人馬焦急等待之時,突見城門處的士兵掉頭后退,并且很快讓出一條道,項羽從中走出。這時有人送上一匹馬,項羽奪過韁繩,飛身跨上去,壓得馬身顫了顫,起步向沒有人的地方跑去。項梁本想過去勸他想開些,旋思這小子性格急躁,現在說什么也聽不進去,倒不如讓他獨自到曠野上冷靜一會兒。

項羽縱馬沿著一條河奔跑,看看將沒路時,駐馬悵望了一陣,然后舉劍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就在這時,突然一支漁線從空中打來,漁鉤恰好掛著劍刃,漁線一緊,劍被拉向一邊。項羽這才看清不遠處有一老人正在釣魚,此人正是前些天在護城河邊碰到的自稱耳聾的老者,張口怒道:“怎么又是你,看來非要我親手弄死你,你才踏實!”說著幾步跨過去欲砍死老人。

范增這次不再裝聾,也不躲避,喝道:“住手!我且問你,以你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殺我一個古稀老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覺得丟人嗎?”

“你妨礙我做事,所以我要殺你。”

“豈有此理!我好心救你,是看你是個英雄。你卻因一戰不勝,就要輕生,算我看錯眼了。自古以來,哪一個英雄不打幾次敗仗,都像你這樣輕生,哪還會有不世之功?今讓我死在一個無知少年之手,真是奇恥大辱,動手吧!”

項羽聽到老人剛才說他是“英雄”,稍有安慰。又聽老人說“自古英雄哪一個不打幾次敗仗”,豁然開朗,頓時打消尋死念頭。但他不想在老人面前服軟,冷冰冰地說:“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越讓我干什么我越不干,權叫你多活幾天!”

“太無禮了,太無禮了。”范增嘟囔著,把漁線甩入水中。

把城門建成魚嘴狀,本是俞禧的一大發明,先第一道門搞得十分堅固,敵人要想進來,必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累得將乏兵疲。一旦他們沖破第一道關,十有八九會放松警惕,長驅而入。這時卻有重兵在第二道門把守,嚴陣以待。敵人突然見到這種格局,必然手忙腳亂,再想退出,又有后邊吊門放下,想出出不去,只有死路一條。項羽此次用兵,恰中了俞禧的甕中捉鱉之計。幸虧項羽勇力過人,近距離格斗,萬人不敵,逼迫敵人開了城門,不然全軍覆沒。

俞禧身在郡府,心卻始終懸在城門之上。得知大批敵人涌進一道門,城上吊門已放下時,長出了一口氣,以為這次必然大勝,對來犯之敵起到極大的震懾作用,從此讓那些反民輕易不敢動進攻廣陵的念頭。等到朝廷平定天下,他于保住一方也有不小的功勞。哪知他這個如意算盤還沒打完,黥布、蒲奢二人已開門把敵人放了,現在正安排士兵重新把城門堵上。俞禧疑惑道:“這不是渾蛋嗎,敵人闖進來你不消滅,反而放出去,再壘墻作何用,等他們再來進攻?”他越想越氣,大喊:“來人,立即把黥布、蒲奢抓來,給我好好審問!”

黥布、蒲奢于不經意間突然被幾個武士拿下,五花大綁送到郡府。俞禧瞅了他們一眼,怒道:“兩個賊人,今天本可將敵人一網打盡,你們卻擅開城門,硬是給放跑了,是何道理?”

黥布、蒲奢因是強盜出身,如今投了官府,做了領兵將軍,最怕人揭過去的老底。現郡守張口閉口罵他們是“賊人”,一下惹惱他們。黥布吼道:“我們雖是賊人,卻是你硬拉來入伙。自從跟了官府,大小仗打了十幾次,并無二心。郡守今天不僅派人把我們綁了,還當眾呼為‘賊人’,分明是心里還看不起我們。”

俞禧道:“聽聽,說話全是匪氣,什么我硬拉來入伙?你以為官府是哪個山頭,里面都是烏合之眾?沒規矩,說這話就該掌嘴。”

武弁近前就要動手,蒲奢喊道:“且慢,郡守今天責怪,原是因為把敵人放了,但干嗎不問問原因?”

俞禧道:“原因我自然知道,不就是敵將扼住你們一人咽喉,你們怕死,便答應了對方的條件。身為將士,不能視死如歸,以一人性命換得全城安全,難道不是罪嗎?”

黥布、蒲奢聽郡守說出這么不是人話的話,全無體恤下屬之意,感到跟這樣的人干,早晚也是送死,便不再答話,任憑發落。

俞禧看他們不再發言,料已知罪,又想城外敵人尚未散去,正是用人之際,還不到過河拆橋的時候。因此說:“念你們過去還有功勞,今天暫寄下人頭,給予戴罪立功的機會。但職務由正將降為副將,仍領護城大任。”

項梁既受封為陳勝王的上柱國,本想破了廣陵再去與陳王會面,但卻聽說朝廷大軍已經東進,陳勝王被逼西逃。另一方面,他過江后,本以為以他之智,合項羽之勇,定能很快攻下廣陵。但觀察了數日,發現廣陵城防范甚密,城內守軍借著城墻高筑,護河深廣,只堅守不出,讓他們無從下手。侄兒被逼之下,想出一條計謀,以堅車利甲沖擊城門。眼看大功告成,沒料反闖進敵人預設的埋伏,差點全軍覆沒。他深知“兵貴神速”,再拖延下去,不僅軍心懈怠,糧草更是大問題。到時敵人突然實施反撲,再有朝廷大軍到來,他這支新組建的力量,恐怕末日也就到了。

項羽一急之下打了蒂兒,蒂兒從此與之絕交。攻城失敗后,叔父欲放棄廣陵北上,項羽堅決反對,說不破除廣陵誓不為人。他想破了廣陵,再向蒂兒道歉,并實現叔父當時給他定下的諾言。叔父開導他:“凡事要知變通,不能一條路走到黑。我們現在佯裝離開,敵人十之八九會放松警惕,那時突然回首,打他個措手不及,或許會一舉成功。相反,如果在此干耗下去,不僅敵人防范愈緊,我方糧草亦難以保障。到時軍心渙散,不要敵人來攻,自己先會垮掉。退一步講,即使我們放棄此城不打,但卻占有周圍更多土地和城邑,使之陷于孤立狀態,最終會逼得他們投降。所謂‘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項羽在道理上講不過叔父,不得不隨其北上,目標指向宿邑、鐘吾、下邳、薛邑等地。

大軍將要渡過淮水,夜晚扎營盱眙山下。夜半時分,看見半山之間,一片大火熊熊燃起,照亮了整個天空。士兵把情況報告于熟睡中的項梁、項羽。因為項梁帶著家眷,晚上是占了一處民房居住的,士兵叫醒時,他摟著干晴睡得正香,以為有敵人來襲,一骨碌爬起來,抓起劍就往外沖。見到守門衛士,問:“什么情況?”

士兵回答:“發現半山起了一片大火,少將軍已帶人上山,情況一會兒就可弄明,再稟報大將軍。”

項梁已看到火光,但靜聽遠處并無喊殺聲,略微放心,囑了聲“隨時向我報告”,關上門又回屋睡覺去了。

干晴睡得迷迷糊糊的,項梁鉆進被窩,她也不問發生了何事,側身把臉藏進對方懷里,一條腿插在項梁兩腿之間,“唧唧”了兩聲,又入夢鄉。

項羽帶著幾十個士兵攀爬上山,悄悄地來到火堆旁。大火是燃在山間一塊平地上的,面積足有十幾畝大。造物主在抬起這片大山時,不知為何留了這樣一片平地。是讓登山之人在此駐足休息嗎?但不必這么大。是為躲避亂世的人提供方便,讓他們在此居住開墾,養活一個八口之家?但火光下并不見周圍有房屋,地坪上也沒有耕種的痕跡。是為神仙精怪準備的,讓他們在這里設壇聚會,逍遙休閑?這倒有可能……項羽他們自然不會想這么多,正奇怪何人在此堆了半場木材,并點燃大火時,卻見火的另一旁,一個華發銀須老人正在靜靜地觀書。一邊火勢如萬馬奔騰,一邊有人卻靜如止水;一邊夜色燦若紅霞,一邊須發閃著銀光。眾將士俱被這眼前的畫面驚呆了,有人喊出:“神仙!神仙!我們遇到了神仙!”

項羽的眼自是看任何東西比別人都真,雖然火光中看那人有些神秘,但還是覺出有些熟悉。陡然想起,幾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肩連衣帶人提了起來,有些惱恨地說:“怎么又是你?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到底要干什么?”

老人說:“豈有此理,你走你的路,我觀我的書,與你何干?”

項羽說:“你是成心與我搗亂,不然我在這里駐扎,你半夜點起一堆大火干嗎?分明是不讓我將士休息,致其疲勞,好乘機攻之。老實說,你受誰的指使?”

“你這個年輕人,甚不懂事,我這是教你破城之法,你卻說我是受別人指使,真是無可救藥!”

項羽還要威逼老人,突然耳邊響起一串歡快的馬叫聲。抬眼望去,見有一匹高頭大馬從火堆里跳出,色如重棗。那馬見這邊有人,又掉頭從火堆上跳過去。這一跳竟有十幾丈高。

眾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項羽更被馬吸引,忙放下老人,去火的另一邊,剛打了個照面,那馬又從火那邊跳到另一邊。如此一遍一遍地跳來跳去,好像是有意跟項羽捉迷藏,又像是自顧自在火上玩耍。因為它速度極快,馬身到時,火便閃開了一條縫,是以火沒有燒著其一根毫毛。

老人也看到了此馬。過去他只在古書上看到,說盱眙山上有一種神馬,見到火就不愿離開,俗稱火龍馬。此馬幾百年才出現一次,但凡得到此馬者,不是宿星,便為人主。

項羽被此馬引得心癢,情不自禁吹了兩聲口哨,聲音洪亮不亞于剛才馬嘶。那馬一聽到哨聲,竟驟然從空中掉頭,飛轉下來,穩穩地落在項羽身旁。

其他人都忙著躲開,唯項羽雙手抱住馬的脖子,并把臉貼上去,眼中霎時流出兩行熱淚。那馬仿佛遇到故知,轉頭蹭了項羽兩下,眼中似也流出淚來。

范增明知今天遇到奇跡,上前說道:“年輕人,好好干吧。這馬是上天賜予你的,不要辜負了上天的一番好意。”

項羽并不知此馬叫火龍馬,因見其四肢烏黑,上粗下細,如同精心打造的鐵錐,遂為其起名曰“烏騅”。

天明未及項梁起床,項羽即上門把昨夜奇遇一匹好馬的喜訊報告于他,欲獻于叔父。項梁聽后甚感奇異,說:“既是此馬讓你先遇到,即是上天惠顧于你,別人無權擁有。”接著又問:“那老人呢?”

項羽說:“那是一個怪老頭,我沒有理他,興許還在那兒。”

“你是識馬不識人,糊涂啊。”項梁說著,起身去尋老人。

項梁和范增一拍即合,當即兩人商定,抽調精干兵力,從別道火速撲回廣陵。項羽、桓楚、召平自然在返回之列。其余部隊交由陳嬰、潘舟帶領,向北進發。范增見項羽騎在烏騅馬上威風凜凜,不禁稱奇,與項梁商議,讓其帶領輕騎二百人提前趕到廣陵附近,于兩日之內備足干柴一百車,松枝二百車,濕草二百車,熟油一萬斤。項羽以為又要在廣陵長期駐扎,疑惑道:“這些東西等大軍到了準備也不遲,況短期之內,何處可得這么多物資。”

范增道:“看你小子甚有天賦,盱眙山上已告訴你破城之法,怎么到今天還不覺悟呢?”

項梁一旁訓道:“這小子光有猛勁,于用兵之法還不得要領,還望老先生多多開導。”

范增道:“年輕人,按我說的去辦吧,越快越好。”

項梁、項羽帶兵走后幾天,俞禧讓人打聽到消息確實,便讓開了城門,補充給養。范增乘機進入城內,對其兩個兒子作了安排,要他們如此如此。

范增兩個兒子,一個叫范貔,一個叫范貅,都在軍中任個小職。秦朝統一前,范增是楚國的一個儒士,因其好奇計,楚王認為他奸猾,一直沒予使用。秦朝統一后,焚書坑儒,逼得他游歷四方,見多了秦朝給天下帶來的災難,以致讓他發憤,人雖老,亦要為推翻秦朝出力。

雖暫時沒有敵軍侵擾,廣陵城防守卻始終沒有松懈,四方城門晝夜都有重兵把守。只是為了輜車進出方便,把原來用作堵塞城門的磚石都搬掉了。

黥布、蒲奢自從項羽把軍撤走,暫時沒有立功的機會,不免受到上司冷落。范貔知道他們在守丞那兒受了窩囊氣,乘機勸道:“諸位既是秦朝犯人,如何能得到官府真心相待?只是現在天下大亂,不得已納入府中。一旦朝廷得勢,但凡有前科之人,只怕很難留命。”

一句話讓二人想起郡守那天辱罵他們為“賊人”的事,觸動心思,不免接道:“的確如此,但既然上了這條道,哪能輕易就變的。”

“我看二位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絕不是長久受氣之人。如若信得過我,不妨……”范貔話說半截,看看二人的反應。

黥布道:“但說無妨。”

項羽三日路一日到,依靠又奪又搶又逼,費了整整兩天時間,居然湊足了籌物之數。

時值夏季,廣陵城因為地處江淮之間,夜晚經常大霧彌漫。項梁、范增所帶人馬很快與項羽先頭部隊會合。傍晚時分,濃霧漸起,范增讓部隊悄悄把松枝、濕草拉到城市周圍距城一里處,不遠放一堆,約定天黑下來后同時點火,但要用濕草將松枝全部蓋住,只許冒濃煙,不許出明火。

俞禧正在府中與部下飲酒,突然感到鼻癢眼辣,忙問侍者:“外面怎么回事,讓人喘不過氣來?”

侍者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報告:“不是人為的,是霧霾,老爺。”

俞禧“哼”了一聲:“天真怪,什么都能生。告訴四門,都把好了。”

廣陵城內外,很快變得烏煙瘴氣,伸手不見五指。守城的將士個個被熏得咳嗽不止。項梁大軍都用布把嘴捂了,然后悄悄地把干柴堆到城門下,又把熟油整桶整桶地澆上。約定時間一到,四個城門同時燃起大火。因為熟油已流到城門內,門內也迅速起火。守門士兵想近前撲救,已不可能。城上的士兵想向下放箭砸石,但大火已爬上城墻,根本不能靠邊站立。況煙霧上走,熏得人眼睛無法睜開。那些城門都是用上好油木做成的,做時光考慮結實耐用了,沒想到燃燒起來比普通柴草更容易,從下至上“噼啪”作響,大塊大塊地跌落。

守門將士眼看第一道門不保,快速集結到第二道門守護。項梁大軍見第一道門已打通,借著火光,吶喊著沖入城內,有的負責廝殺,有的負責扛柴提油,不一會兒,第二道門又被大火燒著。守門將士本想像上次截擊項羽一樣,待敵軍進來,關門打狗。但這次一是準備不足,二是吊門也被燒成灰燼,發揮不了作用。三是人不敵火,因此節節敗退。

俞禧聽到四門被攻的報告,忙把得力干將派出去抵抗,自己和幾名謀士在室內急得團團轉。

黥布、蒲奢被分別調往北門、西門守衛。大火在第二道門燃起后,二人均把守衛任務交給別人,自己則帶領心腹人員趕到郡府擒拿俞禧。俞禧身邊雖留有衛隊,但他們畢竟不是二將對手,很快被砍殺干凈。俞禧躲到廚房柴堆中,被黥布揪出綁在廳柱上。俞禧大罵“反賊”,黥布照其腮上戳了一劍方止。

四門將士抵抗不住敵軍沖擊,紛紛失守,先后來到郡府告急。見俞禧已被黥布、蒲奢控制,奮起與二人拼命,有的被殺死,有的投降。

廣陵全城陷落。天明項梁、范增、項羽、召平等帶領眾人齊到郡府搜剿,黥布、蒲奢出來相迎。范貔、范貅將二人介紹給范增。范增稱贊了二人之功,一一將眾人介紹給他們。項羽因和二人搏斗過,知其英勇,抱拳相讓。

項梁見俞禧被綁在柱子上,問其“愿死愿活”。俞禧大罵不止,被項羽一劍刺死。

多日壓在心頭的塊壘終于搬去,項梁、項羽等均心情大好。眾人齊聚守府評定功勞,自然首推范增。范增卻說:“我只是熟悉情況,若無眾將拼死效力,老朽縱有孫武之謀,連一顆門釘也拔不走。”

項羽至此方悟范增老人此前數次與己相擾,實是要助自己,萬分感激:“恕小輩有眼無珠,幾次對老丈無禮。生我者父母,成我者丈人也,請受小子一拜!”說完,雙膝跪到范增面前。

范增趕忙起身將其扶起,連說:“使不得,使不得,將軍雖然年少,實是世上少有英雄。我就是因為看上這一點,才樂意助你,不必客氣。”

項梁不知二人早已相識,而且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頗感機緣難得,靈機一動說:“既然老先生如此看好籍兒,我有兩點想法,不妨說出。一是要您留在軍中做個軍師,二是籍兒從小沒了父母,是我把他帶大,著實缺少管教。現讓他認你做義父,早晚也可關照些。您看可好?”范增一聽樂了:“這是天大的好事,我同意。”

“籍兒,你呢?”

項羽“撲通”跪倒,響亮地喊了一聲:“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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