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演義8
- 曹德謙
- 5957字
- 2020-03-13 14:38:56
第153回 福特倡效率至上論 亨利念蚊子趕快經
在合眾國內戰(zhàn)以后,曾產生過一批赫赫有名的第一代大壟斷資本家,如卡乃奇、洛克菲勒之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夕,舊式的壟斷資本家的產生宣告結束。”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這是說:此后的創(chuàng)業(yè)資本家已不能再靠舊式的剝削方法來發(fā)財致富了。他們必須另找辦法,避免勞資對抗而采用雙贏政策來謀求發(fā)財立業(yè)。而亨利·福特就是起承前啟后作用的一位壟斷資本家。一位美國傳記作家曾這樣寫道:
亨利·福特無疑是我們的第一號公民。自開天辟地以來,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像他這樣直接創(chuàng)造過如此多的財富和分配過如此多的財富。至于他間接促成的財富和間接促成的就業(yè)機會那就無法計算了。福特先生是美國制度之產物,實際上,他本人就代表著美國制度。我們自己美國人往往不能覺察此點,但生活在其他國家中的人卻對此特別敏感。英明的列寧曾經說,只要亨利·福特活在美國,共產主義就無法在美國國土上生根結蒂。他勸告他的同志們要研究福特的方法。蘇維埃政府不經我本人的同意,就出版了我和福特先生合著的一本福特的傳記,當然,他們在出版時刪去了一些他們認為不入耳的段落。他們在擬訂第一個五年計劃時還參考了這本書。這本書在蘇聯(lián)的發(fā)行量竟超過了美國。反過來,福特先生也為蘇聯(lián)的五年計劃按成本價格提供了汽車、拖拉機、工廠及母機圖樣。他還為俄國人訓練了技術人員,有的是派美國人到俄國去培訓的,有的是請俄國人來底特律進行培訓的。福特先生所以這樣做,并不是因為他認為共產主義是正義事業(yè),也不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而是出于對技術的迷信。他相信,生產的發(fā)展會帶來思想的發(fā)展,什么主義都不過是一種對事物的解釋方法,國家畢竟是國家,任何一個國家的執(zhí)政者所關心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發(fā)展生產,俄國也不可能例外。
這一番話對福特個人極盡了吹捧之能事。但人們若拋開個人而從汽車來進行分析,那就不得不承認,汽車對合眾國所起的作用是怎樣估計都不嫌過分的。假如說國家亦可以冠以摩登這個形容詞的話,那么,摩登合眾國就是福特工廠所生產的汽車帶頭促成的。任何在芝加哥參觀過歷史博物館的人都可以看到,在19世紀末期,芝加哥市的大街還是用碎石砌成的,其他較小城市更不在話下。汽車強迫全美國改變了地面面貌,或曰改變了地面裝扮。對城市言,所有的馬路都必須重建,馬路的加寬又迫使沿馬路的高樓大廈(那時當然還沒有摩天大樓)拆毀重建。對鄉(xiāng)村言,汽車和拖拉機的使用迫使全美國發(fā)展了一個農村公路網。這種地面摩登化的過程從福特汽車開端,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30年代,才告基本完成,建成了一個共計長40萬英里的全美公路網。所以有人說,美國的摩登化就是汽車化。
事情還不止于此,汽車的巨量生產自動地帶來了其他各種重要工業(yè)的大步發(fā)展,如鋼鐵、石油、輪胎、建筑等等。而后者這些工業(yè)的發(fā)展又帶來了與其他有關工業(yè)的發(fā)展,一個齒輪扣著另一個齒輪,以至無窮。
亨利·福特出身于密歇根州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文化程度是小學。自幼在田間幫他父親干活,他對機械有很大興趣,他當時最大的理想就是制造一個機器拖拉機來替代馬拉拖拉機。直到他進城市以后,才改變主意,決心要制造一種代替自行車的四輪汽車。
福特在農村時常跟著父親趕大車去農場,當大車趕出他家院子的大門后,小福特總要跳下大車,把門關好。他認為這是一個討厭的機械動作,于是苦思冥想,終于發(fā)明了一個裝置,以后就不需再跳下大車,而只需在車上把繩子一拉,大門就自動關上。
福特不喜歡他的父親。他在17歲時從家中出走,到底特律一家小廠當徒工,每周工資2.5美元,他寄住在別人家中,每周房租及伙食3.5美元。因此,在他每天工作10小時回家以后還必須另找活兒以為補貼。于是他就為人修理鐘表,每每工作至深夜。
一年后,他父親把他找了回去,福特又在農村中過了七八年,在這幾年,他研究農機,對機械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乃于1893年再往底特律,應征于底特律的愛迪生照明公司,這是發(fā)明家愛迪生所設的一個分公司,福特被錄用為技術員,每月工資75美元,不久又升至100美元。這時,福特已結了婚,他除了應付家用外,所有的錢都花在研究汽車上。1894年,他終于制成了第一輛汽車。但當他要試驗他的第一輛汽車時,忽然碰到了一個難題,他的車子太寬,沒有辦法開出房間的門口。福特見此,毫不躊躇,就舉起大斧,把門口的墻壁拆掉了1英尺,然后發(fā)動汽車,勝利地駛出了大門。
第二天,房東先生氣沖沖地跑來,責問福特:“你為什么把我的墻拆了,也不征求我的同意?”福特坦然地回答說:“我為了把這個車子開出去,所以把門墻拆了,我將負責賠償。”房東先生說:“你說的什么?這個車子能走路。”福特說:“是的,先生,我為了證明它能走路,所以把大門拆了。”房東先生突然轉怒為喜,大叫曰:“那太好了,福特先生,你將成為一個大富翁。你不用賠我的房子,你愛怎么拆就怎么拆吧。”
不久,福特受邀往紐約參加愛迪生總公司的宴會,他恰巧坐在愛迪生的旁邊,于是乘機向愛迪生介紹了他的汽車發(fā)明,愛迪生聽了拍案叫絕曰:“好,你可要注意,這可能是第二次工業(yè)革命!”從此,兩人成了好朋友,愛迪生為改進福特的發(fā)明出了不少主意,但當記者屢次問及這個問題時,愛迪生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汽車的功勞完全是福特的,我從來沒有幫過他什么忙。”福特很感謝愛迪生對他的包涵,在愛迪生死后,福特乃親自為愛迪生寫傳記,名為“我所知的愛迪生”。
再說,在19世紀90年代,也就是在福特同期,發(fā)明汽車者為數不少,在美國有,在歐洲也有。但其他人已默默無聞,唯獨福特卻名傳后世。可見福特之所以成為福特,并不在于發(fā)明,而在于其他。這個其他是什么?是推銷術。有一位美國歷史學家評曰:“亨利·福特是繼耶穌基督以來的最大的推銷商。”據說,耶穌基督的《圣經》,至今的出版量還比不上福特公司所生產的汽車量。
福特是一個窮小子,他發(fā)明汽車在1896年,但真正成立汽車公司卻在1903年。當時的福特汽車公司共合股1000股,主要投資人是福特225股;馬柯生225股;格雷105股;道奇兄弟100股;其他零星小股共285股。福特汽車問世后,銷路很好,公司乃蒸蒸日上。但過了兩年,馬柯生同福特發(fā)生了政策上的分歧。馬柯生主張公司以生產高價車為目標,而福特則主張以生產低價車為目標。兩人沒有辦法妥協(xié),于是福特就使用了一個詭計,他拉攏格雷和道奇兄弟,另外成立了一個福特機件公司,言明該公司將專門生產供福特汽車用的機件,但就是不讓馬柯生參加新公司。這樣,就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局面,新的福特機件公司開始大量賺錢,而原來的福特公司卻因生產高價汽車而利潤日降。馬柯生沒有辦法,只好辭職,并把自己的股票全部賣給了福特。在馬柯生退出后,福特又把新舊兩個公司合并,仍名福特汽車公司。現在,福特已掌握了585股,已成了無可爭議的公司主人。據格雷事后說:“當初成立新公司時,福特先生曾向我保證,只要把馬柯生先生處理后,新公司將返回舊公司,等于它沒有存在過一樣。”

1894年,亨利·福特(坐在車上者)生產了他第一輛汽油驅動的汽車。
福特的另一道關就是要打破壟斷。福特本人不是壟斷大王嗎?怎么要打破壟斷,豈不奇怪?曰,不怪,這是歷史的辯證法。福特只有打破壟斷才能成為壟斷。當時有一個名叫喬治·賽爾登者,曾制造過一輛汽車,搶先領到了第549160號專利權。但他本人沒有設廠,而專門吃專利,任何一個汽車工廠必須與他們訂立合同才能生產汽車,否則,他就要起訴,禁止你生產。那時的十多家汽車廠都是同賽爾登訂了合同的。福特沒有理會賽爾登,賽爾登就提出了控告。有人勸福特妥協(xié),因為當時福特與賽爾登斗,將無異是大衛(wèi)之對古利亞。但福特說:“我寧可自殺,也不能投降。”他毅然頂住了賽爾登,官司延續(xù)了5年,從1903年一直打到1908年,最后終于以福特之勝利而告終。當判決下來后,各地立即辦起了一大批汽車工廠。在這個百家爭鳴中,福特又施展手腕,一統(tǒng)天下,最后成了汽車秦始皇。
福特靠什么法寶呢?他的法寶就是大量生產。他在1903年就說:“制造汽車之道就是這一輛汽車與另一輛汽車一色一樣,把所有汽車造成一色一樣的,正如同大頭針工廠所生產的這一大頭針與另一大頭針一樣的那樣,也正如同火柴工廠所生產的這一根火柴與另一根火柴是一樣的那樣。”他又說:“要大量生產必須有大量買主;要爭取大量買主必須降低價格;要降低價格必須做到降低成本。”根據這個方針,一輛福特小汽車在1904年時售價是850美元,但到1916年時,同樣的汽車售價已下降至345美元。
福特汽車(不包括拖拉機)的歷年銷售量如下:
1903-1904年1700輛
1904-1905年1745輛
1905-1906年1599輛
1906-1907年8423輛
1907-1908年6398輛
1908-1909年10607輛
1909-1910年18664輛
1910-1911年34528輛
1911-1912年78440輛
1912-1913年168304輛
1913-1914年248307輛
1914-1915年221805輛(共10個月)
1915-1916年472350輛
1916-1917年730041輛
1917-1918年656165輛
1918-1919年487802輛
1919-1920年635226輛(共8個月)
1919-1920年690755輛(共8個月)
1920-1921年933720輛
除了薄利多銷外,福特推銷術中還包括一個項目,名曰販賣噱頭,從而使世界人士人人知道福特汽車公司。福特最大的一個噱頭就是所謂的“和平船事件”。在歐洲大戰(zhàn)發(fā)生后,福特發(fā)表了一系列的反戰(zhàn)談話。他說:“萬一美國進入戰(zhàn)爭,我寧可把工廠焚為平地,也不愿接受一筆用于戰(zhàn)爭的訂貨。”又說:“帝國主義分子和投機分子正在武裝交戰(zhàn)之雙方,其目的是剝削為戰(zhàn)爭納稅之普通人民。我不相信國界,我認為國家是沒有意義的,國旗也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一個國家是腐敗的,那它的國旗也是腐敗的,國旗只不過起一個集合作用。軍火商和軍國主義者和貪饜的政客,利用國旗煽動人民去做哄騙他們去做的事。戰(zhàn)爭是一種愚蠢,不但要死人和傷人,還是人力物力的大消耗和大浪費,特別是戰(zhàn)爭必將帶來對人民的鎮(zhèn)壓,物價的高漲和機器的停歇——不再生產人民所需要的東西。軍火商支持戰(zhàn)爭,以便坐收漁利。大商人支持戰(zhàn)爭,以便取得某種租讓權。但他們還不是戰(zhàn)爭之主要負責人,制造戰(zhàn)爭的真正幕后人是大貨幣商——國際貨幣托拉斯。我不相信戰(zhàn)備,這等于一個人帶了一枝槍。人帶著槍總會引起麻煩,國家也一樣。我準備以生命和財產來制止戰(zhàn)爭,向人民說明真相。我將在任何情況下堅持下去,坐牢也不怕。”
1915年12月,福特專包了一艘客輪“奧斯卡號”,邀請了一批美國反戰(zhàn)人士,往歐洲做一次旅行,宣傳和平,福特本人也同船前往,他到歐洲只露面一次,并且只做了一次簡短演說。他在演說中竟沒有談和平和戰(zhàn)爭問題,卻大談生產,并保證說:“我可以向所有的軍火商宣布,制造拖拉機比制造槍炮更賺錢。”這就是所謂“和平船事件”。
但在1917年威爾遜宣布對德作戰(zhàn)以后,福特馬上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向威爾遜起誓:“我將把我的工廠置于美國政府支配之下而不收分文利潤。”“置于美國政府支配之下”是真,“不收分文利潤”是假。福特汽車公司在戰(zhàn)爭期間為政府生產了大批軍用車輛及船舶,獲利達兩午多萬美元。

密歇根州迪爾伯恩的福特公司汽車廠的生產流水線,攝于1928年3月。
福特的另一噱頭就是參加密歇根州的參議員競選。1918年,威爾遜總統(tǒng)給了福特一封信說:“福特先生,我們生活在非常艱難的時代,要求人們?yōu)閲易龀鰻奚臅r代。如果我能夠擺脫我今日的職務,我將謝天謝地,但我不能,我必須鞠躬盡瘁地干下去。我知道你不想從政,我知道這是要求你做出一個極大的犧牲,但你是密歇根州唯一的這樣一個人,他能夠選出來去幫助完成你如此熱切希望的那種和平。因此,我要求你克服你的個人興趣和利益,出來參加競選。”
福特對記者們說:“總統(tǒng)要求我做密歇根州的參議員候選人,我不懂政治和黨派。我不在乎我以哪個黨的名義競選。我將不為我自己的競選花費即使是一個銅板。我也不準備參加競選機構。我也將不發(fā)表任何競選演說。”這一次,福特算是說到做到,他本人的確沒有做什么競選活動,他唯一的一次談話是針對報紙的,他說:“美國的報紙絕大部分都不是真正自由的。它們的靈魂和肉體都由銀行家占據。銀行家叫它們吠,它們就吠。那些資本主義的報紙對我個人發(fā)動了一次攻擊,它們斷章取義地引述我的話,有意歪曲我的話,甚至還無中生有制造謊話。這是一個無形的政府。我可不是一個要求做官的人,我絕不會去跟這些無聊文人進行爭辯。”
選舉結果,福特獲43.2萬票,以8000票之差落選。
福特自己認為他的最得意杰作是“5美元工資”。1914年1月,福特突然宣布:“從今天起,福特工廠工人最低工資為每天5美元,工作時間從每天9小時改為8小時。”從此以后,美國報紙就大肆吹噓:“在美國,福特主義戰(zhàn)勝了馬克思主義。”
福特本人也說:“我們這里有成千上萬的人生活在不像樣的條件中。他們的住房極為擁擠和不合衛(wèi)生。妻子們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因為她們的丈夫所掙的錢不夠養(yǎng)活家庭。他們?yōu)榱速N補家用,還把自己不夠用的房間分租予人。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特別對孩子們是極為有害的。他們的處境并不是他們自愿選擇的。如果給他們以像樣的工資,他們是可以過像樣的生活的。他們所需要的是給他們以機會,需要有人對他們表示關心。你們可以蒙住我的眼睛,把我引到大街上去,讓我任意接觸一些人,把他們引入我們工廠,給他工作,使他獲得像樣的收入,過一種有希望的生活,成為一個有自尊心的人。我相信我可以把一個無希望的人變成一個站起來的男子漢。我敢向世產協(xié)的先生們挑戰(zhàn),請你們到我廠去實地訪問一下工廠工人,問他們:我福特是壓迫了他們還是幫助了他們。”
福特的“5美元”是以“趕快制度”為基礎的。有一位被解雇的工人這樣寫道:“我通常提前10分鐘上班,以便清理作業(yè)線,為其清除一切障礙。一天,在午飯前半分鐘,我清理了最后一輛車,上交給工頭,我知道在午飯鈴響前絕沒有時間整理另外一輛車了,所以就走向一輛午餐銷售車去買一杯咖啡。我剛掏錢,午飯鈴就響了。這天下午,我照常去取我的上下班卡,但怎么我也找不著了,原來我已被解雇了,理由是我在午餐鈴響以前離開了工作崗位。這是廠內的監(jiān)察員告的密,我們當工人的誰也不知道監(jiān)察員會說些什么話,因此人人生活在極度緊張和恐慌之中。”他這個車間本來有15人,現在已削減到9人,福特說:“這并不意味著15人中有6人丟了飯碗。他們僅僅是停止其不生產狀態(tài)。”改組后的生產仍然是每天4000輛汽車。成本卻已從每輛146美元減至93美元。每年可節(jié)省64萬美元。這樣一來,底特律的稀粥布施站的長蛇陣又增加了好幾千人。
有漢金斯先生者,原在洛克菲勒石油公司當會計,因犯挪用現款罪,被開除。他乃上書福特曰:“有效的‘趕快制度’必須使工人在上班期間保持每一秒鐘的緊張狀態(tài)。我已做了試驗,發(fā)現蚊蟲可以使人處于清醒狀態(tài)。但太多蚊蟲會引起心情煩躁,是不利的。太少蚊蟲又不能使每人都感受威脅,也是無作用的。最合理的分配是每15立方米有蚊蟲一只。因此,我建議在福特公司車間之內,按每15立方米1只的比率,安插無病蚊蟲,這樣就可以使全體工人,永遠處在清醒狀態(tài)之中,這必將有助于‘趕快制度’之效率。此建議是否有當,尚請裁奪。”
福特見此大喜曰:“用蚊蟲來代替監(jiān)工,乃一大節(jié)約。”于是,漢金斯一下被任為管理員,并執(zhí)行了其新發(fā)明的“蚊蟲趕快制度”。
正是:
事物都要放眼量,功功過過俱有賬。
趕快制度有爭議,效率人道應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