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哲學科學全書綱要
- 喬治·威廉·弗利德里希·黑格爾
- 5952字
- 2019-12-25 17:09:18
第一部分 數學
§.198.
1)自然的最初的或直接的規(guī)定是它的己外存在的抽象普遍性,即這種己外存在的無中介的不相干性,是空間。空間是完全觀念性的相互并列,因為它是己外存在,并且是完全連續(xù)的,因為這種相互外在還完全是抽象的,在自己內不具有什么確定的區(qū)別。
關于空間的本性,向來就已有各種各樣說法。我只想提到康德的規(guī)定,他認為空間和時間一樣是感性直觀的一種形式。就是在其他地方,主張空間必須僅僅看做是表象中某種主觀的東西,把這點作為基礎,也已是司空見慣的。如果拋開康德概念中屬于主觀唯心論及其種種規(guī)定(參見§.5.疏解部分)的東西,那剩下的就是正確的規(guī)定:空間是一種單純的形式,亦即一種抽象,而且是直接外在性的抽象。談論空間點,好像它們會構成空間的肯定的要素,這是不能認可的,因為空間由于其無區(qū)別性之故只是否定性東西的可能性,不是否定性東西的被設定存在,因而完全是連續(xù)的,所以點毋寧說是空間的否定。這樣一來,關于空間的無限性的問題也判然明確了。空間一般地說就是純粹的量(§.51.及以下),但不再僅僅是作為邏輯規(guī)定的純量,而是作為直接地和外在地存在著的。因此自然不是從質開始,而是從量開始,因為它的規(guī)定不像邏輯的存在那樣是絕對始初的和直接的東西,而本質上是一種得到中介的東西,一種外在存在和他在。
§.199.
空間一般地作為概念(更加確定地說作為不相干的相互外在存在)在自身具有概念的各種區(qū)別,a)直接在自己的不相干性中作為單純有差異的、完全無規(guī)定的區(qū)別,具有三個維度。
空間恰好具有三個維度,其必然性是不能要求幾何學給演繹出來的,幾何學不是一門哲學科學,并且可以現成假定它的對象,即空間。但就是在其他地方也沒有想到要指明這種必然性。這種必然性基于概念的自然本性,但因為概念的各個規(guī)定是在相互外在這一始初的要素內,在抽象的量中表現自己,它們就完全只是表面的,是一種全然空洞的區(qū)別。因此,我們也完全不能說長、寬、高如何互相區(qū)別自己,因為它們僅僅應當是有別的,但還并非實是什么區(qū)別。高度作為朝著地球中心的方向具有自己較切近的規(guī)定,但這一中心卻同自為的空間本性毫不相干。抽象掉空間的本性,人們想把高度或深度稱為什么,把長度或寬度稱為什么,都同樣是不相干的,人們在其他場合常常也把長度或寬度叫做深度。
§.200.
b)但是區(qū)別本質上是特定的、質的區(qū)別。作為這樣的區(qū)別,α)它首先是空間本身的否定,因為空間是直接的、無區(qū)別的己外存在;這就是點。β)但這種否定是作為空間的否定,點同空間的這種關聯是線,點的最初的他在。γ)然而他在的真理卻是否定的否定。因之,線就轉化為面,面一方面是一種與線和點對立的規(guī)定性,因而是一般的面,但另一方面它又是被揚棄的空間的否定,從而是空間總體的恢復,不過空間的總體現在在自身具有否定的環(huán)節(jié)。這就是包面,它分離出一種個別性的、整體的空間。
線并非由點構成,面并非由線構成,這是出自它們的概念,因為線作為己外存在著的,作為自己同空間關聯的和揚棄自己的,便是點,同樣,面是被揚棄的己外存在著的線。點在這里是被表象為最初的和肯定的東西,它被作為出發(fā)點。然而反過來說也可以,因為空間是肯定的東西,面是第一個否定,而線是第二個否定,但這一否定依其真理性作為自己與自己關聯的否定就是點;轉化的必然性仍是同一的必然性。幾何學考察的其他空間圖像,是對某一空間抽象,是對面或某一有限定的整體空間所作的進一步質的限定。其中表現出一些為數不多的必然性的環(huán)節(jié),例如,三角形是最初的直線圖形,其他一切圖形如果要加以規(guī)定的話,都必須還原為這一圖形或四邊形,如此等等。這些構圖法的原則是知性的同一性,這種同一性把圖像規(guī)定為合乎規(guī)則性,從而確立和賦予種種關系,于是認識這些關系就是科學的目的了。順便可以指出,康德曾有一個奇特的想法,斷言直線是兩點間最短的距離這個直線定義是一個綜合命題,理由是我關于直的東西的概念不包含任何量,而只是包含著一種質。在這個意義上,每個定義都是一個綜合命題;直線這一被定義的東西才只是直觀或表象,而直線是兩點間最短的距離這一規(guī)定才構成概念(正如概念原本在這類定義中顯現出的那樣。見§.176.)。概念并非就已然是現成存在于直觀,這點恰恰構成了它們兩者的區(qū)別,也構成了對一個定義的要求。某種東西對單純的表象顯得是一種質,但它的特殊之點卻是基于一種量的規(guī)定,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例如,在直角,在直的東西等等場合,情形也一樣。
§.201.
2)但是那種使自己作為點與空間相關聯,并在空間中作為線與面發(fā)展自己各種規(guī)定的否定性,在己外存在領域內既是自為的,也是對于平靜的彼此并列顯得是不相干的。這一否定性這樣被設定為自為的,就是時間。
§.202.
時間作為己外存在的否定的統(tǒng)一性,同樣也是一種完全抽象的、觀念性的存在,這種存在當其存在時,便不存在,當其不存在時,便存在。
時間同空間一樣,是感性或直觀的一種純粹的形式,但是如和空間一樣,客觀性與一種和客觀性對立的主觀意識間的那種區(qū)別,也和時間毫不相干。如果把這些規(guī)定運用于空間和時間,那么前者就是抽象的客觀性,而后者就是抽象的主觀性。時間同純粹自我意識的我=我是同一的原則,但這一原則或單純的概念還是在自己整個的外在性之內,是被直觀的單純的變易,是作為一種全然走到己外的純粹的己內存在。如同空間一樣,時間也是連續(xù)的,因為時間是抽象的自己和自己關聯的否定性,并且在這種抽象中還沒有什么實在性的區(qū)別。人們說,一切都在時間中產生和消逝,因為時間正是產生和消逝的抽象本身。如果從一切,即從時間的充實以及空間的充實加以抽象,那么剩下的就是空洞的時間與空洞的空間,也就是說,那樣一來被設定的就是外在性的這些抽象。但時間本身就是這種變易,是這種存在著的抽象活動,是生育一切而又毀滅自己產兒的克洛諾斯。然而實在性的東西卻既是和時間是同一的,又是和時間有異的。一切都是可消逝的,是有時間性的東西,亦即只在時間內存在的東西,也就是說,并非如同概念那樣在其自身即是純粹否定性的東西,而是作為自己的普遍性本質雖然在自己內具有這種否定性,但卻與這種本質并不是絕對符合的東西,因而它同這種否定性的關系就是同支配自己的力量的關系。時間本身是永恒的,因為時間不是某一時,也不是此時,反之,時間之為時間就是它的概念。但是概念在它的自身同一性中,在我=我中,卻自在而自為地是絕對的否定性和自由,因此時間不是支配概念的力量,更非概念是在時間之內、是一種有時間性的東西,毋寧說概念是支配時間的力量,因為時間只是這種作為外在性的否定性。自然的東西因此是從屬于時間的,因為它是有限性的;與此相反,真理的東西,理念,精神則是永恒的。因此永恒性的概念必不可這樣來理解,說永恒性是被揚棄的時間,無論如何也不能從這種意義上來理解,仿佛永恒性是在時間之后到來的,這樣永恒性就會被弄成將來,弄成時間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也不能從這種意義上理解,認為時間在純粹進行否定,而永恒性似乎是脫離時間的單純的抽象,而應當說時間在其概念內如同一般的概念本身那樣,就是永恒的東西,并且因此也是絕對的現在。
§.203.
時間的各個維度,現在、將來和過去,只是變易,只是變易之消解為作為向無轉化的存在與作為向存在轉化的無所具有的區(qū)別。這些區(qū)別之直接消失于個別性,就是作為此時的現在,此時本身只是這種存在消失于無的活動和無消失于存在的活動。
1)有限的現在區(qū)別于永恒的現在是因為,前者是作為此時,因而它的各個抽象的環(huán)節(jié)作為過去和將來把自己與它之為具體的統(tǒng)一性區(qū)別開來,但是永恒性作為概念卻在它本身內包含著這些環(huán)節(jié),而它的具體的統(tǒng)一性因此也不是此時,因為它是平靜的同一性,是作為普遍性存在的具體存在,不是消失于無的東西,是作為變易。此外,在自然內時間是此時,在這里也不會達到那些維度的持存的區(qū)別,這些維度必然只存在于主觀表象,存在于回憶、恐懼或希望之中。但是時間的抽象的過去和將來就是空間,正如被揚棄的空間首先是點,是時間。
2)與關于空間的有限科學即幾何學直接對置,并不存在關于時間的這種科學,因為時間的區(qū)別不具有那種構成空間規(guī)定性的己外存在的不相干性,因而也不像空間那樣能夠作各種圖形。但是時間的原則卻通過下述情形獲得了這種可能:它被知性弄得失效,時間的否定性也被知性降低為“一”。在這里如同在其他場合一樣,直觀包含著比單純自為的知性更高的相對真理,因為知性只是抽象的,但直觀卻是具體的。于是這種僵死的“一”,思想最高的外在性,便是能夠作外在的組合的,而這些組合,這些算術的圖形,按照知性規(guī)定又[是]等同和不等同,是能夠同一化和作區(qū)別的。由此那種以“一”為原則的科學便構成同幾何學對置的科學。3)數學這個名稱先前本來也曾被用于對空間和時間的哲學考察,因為它至少同這種考察最相近,雖然數學只是考察這些對象上的量的規(guī)定,并且正如已提到的,也并非從這些對象考察時間本身,而只是在“一”的種種圖形和聯結中來考察“一”。在運動學說中時間誠然也是這門科學的一個對象,但是應用數學整個來說卻不是什么內在性的科學,這正是因為它是純粹數學運用于某一給定的材料及其從經驗中接受來的種種規(guī)定。
4)但是有人竟還能夠進而去設想一種哲學數學,即認為這種哲學數學應能從概念來認識通常數學知性科學從其假定的規(guī)定無概念地按照知性方法推導出來的東西。然而,數學既然已是有限的量的規(guī)定的科學,這些規(guī)定應當在它們的有限性內牢固保持和發(fā)揮效力,而不應該轉化過渡,那么數學本質上就是一門知性科學,并且,既然數學有能力以一種完善的方式成為這樣,那它在其他這種性質的科學面前所擁有的優(yōu)點,毋寧倒須給它保存下來,既無須通過摻雜對它異質的概念,也無須通過摻雜經驗的目的來污損它的這種優(yōu)點。這里的問題依然在于,與此前自己已表明的相比,概念應能建立一種更透徹的意識,無論對于那些主導性的知性原則,還是對于算術運算中的和幾何定理中的次序及其必然性來說,都應能如此。假使人們想對空間或“一”的圖形作哲學處理,那它們就將由于已陳述的理由而失去它們所特有的意義,關于它們的一種哲學將成為某種邏輯的東西,或者各視人們給那些概念以一種較具體的意義,也將成為某種屬于其他一種具體哲學科學的東西。但是,意欲用空間圖形和數字這類別扭的和不合適的媒介來表述思想,并強使它們服務于這一目的,將會是一種很多余的和沒有感報的辛勞,對于這些圖形和數字,確定的概念依然是一種從外面釘補上的東西。簡單初始的圖形和數字可以隨心地用來作為象征符號,然而這些符號對于思想卻是一種低級的和殘缺的表達。純粹思維的最初嘗試曾采取過這種應急辦法,畢達哥拉斯的數的體系就是這方面著名的例子。但是在更豐富的概念那里,這些手段就變得完全不充分的了,因為它們的外在的組合和聯結的偶然性整體來說是與概念的自然本性不相符合的,并使如下一點完全成為兩義的:在較復雜的數字與圖形上可能有的許多關聯中哪些應當加以把握。無論如何在這類外在的媒介中,概念中流動的東西會飛逝不見,在這樣的媒介中,每一規(guī)定都會陷入不相干的相互外在狀態(tài)。那種兩義性可能僅僅通過說明加以消除。于是思想的根本表達就是那種說明,而那種象征符號化就是一種沒有內容的多余之舉。其他的數學規(guī)定,諸如無限、無限的種種關系、無限小、因子、冪等等,在哲學本身中具有它們的真正的概念;在數學中它們是無概念地、甚而常常無意義地被接受的,想把它們從那里拿來并借用于哲學,則是笨拙的,寧可說倒應當寄望于哲學來校正它們和解釋它們。作為量的學說數學的真正哲學科學,似乎應是關于度的科學,但這種科學事實上以事物實在的特殊性為前提,這種特殊性是在具體的自然內才現成存在的。
§.204.
3)空間和時間自在而自為地構成理念,前者構成實在性的或直接客觀的方面,后者構成純粹主觀的方面。空間在其本身內是不相干的相互外在存在和無區(qū)別的連續(xù)性的矛盾,因而是它本身的純粹的否定性,以及向時間的轉化。空間使自己成為位置的個別性。同樣,由于時間的協合為一的對立的各環(huán)節(jié)直接揚棄它們自己,時間就是直接疊合于無差別,疊合于無區(qū)別的相互外在性或空間,以致空間的位置恰好在其中直接與它的規(guī)定性全然不相干,變成了另外一種位置。空間在時間內的這種消逝和再生,與時間在空間內的這種消逝和再生,就是運動;這是一種變易,但這種變易本身同樣直接是兩者同一性的、定在著的統(tǒng)一性,是物質。
從觀念性向實在性、從抽象向具體定在的轉化,這里說,從空間和時間向顯現為物質的實在性的轉化,對于知性來說是不可理解的,因此一直使自己對于知性是外在的,是作為一種給定的東西。流行的觀念是,空間和時間作為空的,可以從外面來用物質加以充實,通過這種方式,一方面假定物質性事物同時間與空間是不相干的,而另一方面同時又假定物質性事物本質上是空間上和時間上的。關于物質通常所說的是,α)物質是復合的,這點同物質與空間的同一性相關聯。就物質上被抽象掉時間和一般地被抽象掉一切形式而言,關于物質人們曾斷言說,物質是永恒的和不變的。這事實上是直接下結論,但是這樣一種物質也只是一種不真實的抽象物。β)物質是不可入的和進行阻抗的,是一種可以感覺到的、可以看到的東西,等等。這些賓詞不是別的,無非表明物質一方面是為特定的感知而存在,一般為一種他物,但另一方面同樣又是自為的。兩個方面上,物質正好是作為空間和時間的同一性、作為直接相互外在和否定性或者變易的同一性所具有的規(guī)定。但是觀念性向實在性的轉化也以較形式的方式出現于盡人皆知的那些力學現象,即是說觀念性能夠代替實在性,實在性也能夠代替觀念性,兩者的同一性之所以沒有從它們這種可替換性對表象與知性明白表現出來,這只是表象與知性慣常的無思想性所導致的過失。例如在杠桿那里,質量就能夠由距離代換,反之亦然,而觀念性環(huán)節(jié)的某一限量會和相應的實在性東西一樣產生同一的結果。在運動量上速度,即空間和時間量的比例關系,可以代替質量,反過來當質量增高而速度相應地減小,也可以產生同一實在性的結果。單單一塊磚石打不死一個人,而是只有通過所達到的速度才產生這種結果,這就是說,人是被空間和時間擊殺的。在此正是力的反映規(guī)定對知性一下子固定了下來,并作為一種終極的東西起作用,從而阻礙知性進一步探究概念,而且使知性把這點當作多余的事情。不過至少知性無思想地可以想象到這點:力的作用是某種實在性的、可感知的東西;在力之內存在的東西正是在力的表現中的東西;它也可以想象到,力通過觀念性環(huán)節(jié)的關系、即空間與時間的關系所達到的,正是它所表現的這種力。此外,同樣屬于這種無概念的反映的是,把所謂的力看做是移植給物質的、并且看做原本是在物質之外的,以致恰恰正是時間和空間的這種同一性被設定成了某種對物質異己的和偶然的東西,而這種同一性是在力的反映規(guī)定上浮現在頭腦中的,并且它真正構成了物質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