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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權責、職等與層級

權責與職位 “權責”指職位占有者行使行政意志的空間,其依法承擔的任務與責任,及其可支配的資源。“權責”是構成“職位”的最基本要素。如果一個官號上沒有配備“權責”,那么它就變成了一個品位,不再是本書意義上的“職位”了。在本書中,“職位”一詞一般特指職事官,不包括品位性官號。

職位結構是最基本的行政架構,但單純的職位結構,更大程度上是一般官制史的問題,不是官階研究的特殊問題。這里所進行的是“品位視角的官制研究”,而不是“職權(或職能)視角的官制研究”,所以對職位結構,我們的關注主要是職位之間的等級關系,及職位結構與人員結構的等級關系。

一般說來,權力大小、任務輕重及資源多少,與品秩高低成正比。品秩較高的職位,則權力較大、任務較重、可支配的資源較多;品秩較低的職位,則權力較小、任務較輕、可支配的資源較少。英國的行政文官等級,分為行政級、執行級、事務級、助理級、勤雜級。法國的A類文官稱行政職,從事計劃管理;B類文官稱執行職,承擔執行法律命令;C類文官稱技能職,處理一般簡易工作及技術性工作;D類文官從事最簡單的工作,如信差、大樓管理員之類。這都顯示了等級較高者,權力較大、任務較重。此外職位等級的安排,還可能與“責任時間跨度”有關杰科斯說:“我們出乎意外地發現,任何一個級別上的組織成員的責任,都可以用其完成任務所需最長時間來衡量”,“具有相同責任時間跨度的人往往負有相同重的責任,要求相同水平的工資,而不管他們的職業或實際收入如何。責任的時間跨度由底層的一天到頂層的20年,所付工資也有1.5萬美元到100萬美元不等”。《對科層制的稱贊》,收入《國外組織理論精選》,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年版,第345頁。

在職位結構中,存在著不同性質的各種等級,如職等、職級、官署等級、行政層級等之類。把它們區分開來,才能討論其間可能存在的等級關系,例如“剛性等級關系”與“彈性等級關系”,及區分等級高下的原則。

職等與職級 所謂“職等”(grade),是指工作性質不同,因而處于不同職類,但工作繁簡、責任輕重及所需資格相近的職位歸類。美國文官GS18等,算是一個典型的“共同職等”。“職級”(class)是權責相近的職位的總和,因其繁簡難易、責任輕重及所需資格不同,而分為若干等級。例如,教授、副教授、講師、助教的工作性質相近,但等級不同,這就是職級。職級可能在共同職等中占據若干級,也可能單列。職等主要是用來分等的,職級則凸顯了各個職類的特殊性。

漢代的“若干石”秩級,把各職類的官職容納其中,顯然具有共同職等的性質。如把秩級看成“職等”的話,則比六百石的中郎、比四百石的侍郎、比三百石與比二百石的郎中,就可以看成郎官的4個職級,其工作性質都是執戟宿衛,屬于同一職類。千石縣令、六百石縣令、四百石縣長、三百石縣長,也算是4個職級。秦漢秩級只是職位等級,不是個人品位,在這一點上,它與美國的18個職等很相似。魏晉以下的九品官品,從縱向的層次覆蓋與橫向的職類覆蓋來說,無疑也具備共同職等的功能。然而美國的18個職等只是職位等級,九品官品卻把文階、武階、勛官、封爵等個人品位也容納在內,是一種更復雜的“一元化多序列的復式品位體制”。這就是二者不同的地方。

基于統屬關系的等級安排 區分職位等級的原則,第一是統屬或監管關系,第二是對職位重要性的評價。職位被安排在不同的行政層級上。“行政層級”永遠是最簡等級。當代中央政府的行政層級,有國務院、部、司廳、處、科5級。而職位等級,據1993年《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有總理,副總理及國務委員,正部級,副部級,正司廳級,副司廳級,正處級,副處級,正科級,副科級,共10級。可見僅因副職的設置,職位等級就會比行政層級繁密一倍。

漢朝的祿秩體制下,百石是吏員的層次,包括掾屬、令史等,他們承擔著各官署的日常行政。六百石構成又一層次,是地方縣令和中央諸署令的秩級。諸署令之上是列卿。掌文教的太常卿之下,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六署令;掌財政的治粟內史之下,有太倉、均輸、平準、都內、籍田五署令。二千石郡守、國相,中二千石的列卿,構成又一層次。若再以丞相或三公為一層次,則漢代行政層級只有4層。東漢約有16個秩級,若不考慮其中的7個“比秩”,即由“比若干石”構成的秩級,則秩級只有9個,大約也是行政層級的一倍。這是很簡潔的。

唐朝的官職層次,大致分為三品以上長官、四五品的中級官職和六至九品的官吏,以及流外吏員。清朝的文武官員,大致也可以為三品以上的大僚、四五品的中級官員、六品以下官員及流外胥吏4個層次。

行政層級的數量最少,而且最難變動。這是一種“剛性等級關系”,因為它是由官署、官職間的指揮統屬關系決定的,是不能改變的。例如尚書省六部二十四司體制,就是“剛性等級關系”的典型例子。尚書省的長官尚書令等構成了第一個層級,六部構成了第二個層級,再下面的“司”構成了第三個層級。清朝六部諸司以下,還有科。這種等級關系是不可變的,就像爺爺比爸爸大、爸爸比兒子大一樣。以唐為例:尚書令正二品,左右仆射從二品;六部尚書正三品,其副職侍郎正四品下(吏部侍郎正四品上);二十四司郎中從五品上,員外郎從六品上;辦事人員主事從九品上,令史、書令史及掌固并為流外官。尚書省諸官的品級,其相對高低都是剛性的。

基于監管關系的等級安排 “統屬”關系之外,還存在著“監管”關系。這時候的品秩如何確定,就有較大彈性了。監管者的品秩可能高于、但也可能低于被監管者。漢朝的州刺史六百石,郡太守二千石。刺史轄區雖然大于郡,但刺史只是監察官,所以其秩級低于郡守。顧炎武這樣贊揚刺史制度的優點:“夫秩卑而命之尊,官小而權之重,此小大相制,內外相維之意也。”顧炎武:《日知錄》卷九《部刺史》。《日知錄集釋》,花山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407頁。“小大相制,內外相維”,就是以小制大、以內制外的意思。如果刺史的秩級高于郡守,就可能變成郡守的上司,不再是監察官,而是行政官了。魏晉以下,因為州已變成了一級地方行政單位,所以州刺史四品,郡守五品,比之漢代,其等級關系倒過來了。

基于官署地位的等級安排 官署地位較高,則其中的官吏級別就可能較高;官署地位較低,則其中的官吏級別就可能較低。這是一種基于官署地位的等級安排。北齊的州郡縣各分三等,各官署中的同名吏職依次而降。茲以北齊州府中的部分官吏為例:

上中下州因官署等級之異,其官屬各降一二階,呈三等之別。錄事參軍事一職低于別駕,但上州的錄事參軍事,卻高于中州、下州的別駕。這就是官署的不同地位造成的。除了州府,軍府僚屬的品級隨府主地位而異的情況,此期也相當普遍。

趙冬梅君的考察顯示,北宋前期列入階序的職事官,有的官品高,但在階序中反而處于下位;有的官品低,但在階序中反而居于上列。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階序的構成原則,是機構優先、官品次之;在機構內部,再按官品順序排列。卑品居于高品之上的現象,僅僅存在于不同機構的職事官之間趙冬梅:《北宋前期的“官與品輕重不相準”含義試釋》,《北大史學》第11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這也是官署地位影響官職等級的一個例子。

基于官職重要性的等級安排 若不存在明確的統屬或監管關系,就要根據官署、官職的重要性,來確定其間的等級關系了。就是說在統屬、監管關系之外,“官職重要性”也是安排品秩的原則之一。這種等級關系就有較大彈性了,因為對官職重要性的評價,“主觀性”很強,可以有多種不同的評價標準。同層級的官署、官職也可能呈現出高下。例如中國的各個大學之間并無統屬關系,但若干大學被定為副部級,若干大學被定為司廳級。

這類情況在古代也有。例如州郡縣,因戶口、錢糧、地理、國防等方面的差異,通常都要進一步劃出等級來。周振鶴先生概括說:“中國歷代的行政區劃是先分層級,而后在每一層級中再分等。例如秦漢時期有郡縣二級,魏晉南北朝是州郡縣三級,唐前期是州縣二級,宋代是路州縣三級,清代是省府縣三級等等。各級政區之間都不可逾越,但在每一層級中,又以行政管理需要、地理位置沖要、人口多寡或稅糧高低等標準劃為幾等,達到某一標準則升一等(多半是以戶口多寡為準)。但等第升得再高也在本層級里頭,不能越級,越級則有另外的規定。”周振鶴:《地方行政制度改革的現狀及問題》,《戰略與管理》1996年第5期。

當然,下一層級的品秩也有可能伸展到上一層級。北周就是如此。請看:

州郡縣各5等。若計入雍州牧、京兆尹及長安、萬年令,則是6等,從官品看,刺史、郡守、縣令顯有越級之處。可見官署等級是有較大彈性的。

地方行政單位數量大,而且彼此差異大,所以其間等級關系的彈性也比較大,容許考慮多種因素而做不同安排。漢代的大小縣有秩級之別,但大小郡就不同了,大多時候郡守沒有秩級之別,其長官都是二千石。郡縣兩級采用了不同原則來安排等級。

中央官也有類似情況,對官職重要性的評價不同,就可能導致品秩差異。如秦漢的列卿,即奉常(后改太常)、郎中令(后改光祿勛)、衛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中尉(后改執金吾),處于同一行政層級,從秩級說都是中二千石,但其排序卻有過變化。秦帝國重法制、重財政,所以在諸卿之中,居首的是掌管司法的廷尉、掌管財賦的內史;掌管祭祀、禮儀和文教的奉常只能墊底兒,叨陪列卿之末座。漢廷尊儒,情況就不同了,太常被認為“事重職尊”,轉居“九卿之首”了《藝文類聚》卷四九《職官五·太常卿》引《漢官解詁》:“太常掌社稷郊畤,事重職尊,故在九卿之首。”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301頁。。魏晉九卿同居第三品,但太常、光祿勛、衛尉三卿尊于其余六卿。南朝蕭梁實行十八班制,九卿變成了十二卿,太常卿十四班,宗正卿、太府卿十三班,衛尉卿十二班,司農、少府、廷尉、光祿卿十一班,太仆、大匠卿十班,鴻臚卿、大舟卿九班。處于同一層級的列卿,竟然出現了六等之差。唐朝重太常、宗正,二卿居正三品,其余七卿居從三品。北宋元豐改制后,太常卿、宗正卿正四品,其余七卿從四品。

在對同層級的官職做不同等級安排時,我們看到了不同做法。直接用官品區分高下,最為簡單。唐朝的吏部侍郎正四品上,其余五部侍郎正四品下,用以凸顯吏部的重要性。但也有其他處理。例如同層級的官職使用同一秩級,同時另用位序區分高下,如秦漢列卿。還有另設等級以區分官資的,如梁十八班制。尚書在漢代都是六百石,在魏晉南朝都是第三品,而在蕭梁十八班下,吏部尚書十四班,列曹尚書十三班;尚書吏部郎十一班,其他尚書郎第六班。東漢郡守都是二千石,但郡本身又有劇、中、平之別,相應地,有小郡守遷大郡守的制度。大小郡的差別,在秩級上不予體現,但在遷轉資格上體現出來了。

統屬關系是一種剛性等級關系,“官職重要性”則有相當彈性,因為對官職的重要性評價取決于很多因素,甚至因觀念而異。秦朝列卿以廷尉、內史居首,反映的是秦帝國對法制、財政的重視;漢武帝以后太常居首,則反映了“獨尊儒術”之后,對祭祀、禮儀與文教的重視大大提高了。又如在明代,孔子后裔“衍圣公”為正二品,龍虎山的“正一真人”也在正二品,這種品位待遇,也屬彈性等級關系。

“彈性等級關系”尤其能反映傳統政治體制的特殊性,因為在這時候,“身份考慮”經常重于“運作考慮”,從而表明身份安排也是主要組織目標之一。一個極端的例子就是嬪妃與女官,她們往往擁有正式爵品,這是現代社會不會有的。不能說女官沒有權責,然而其行政重要性,畢竟不能跟朝官相比,其等級安排是極富彈性的。北魏的女官,二品到五品;劉宋的女官,一品到七品;唐朝的女官,五品到八品。女官的職責沒多大變化,其品級卻變化頗大。宦官的品秩與此類似。漢代的中常侍、中黃門,本來分別是千石、比百石之官,后來增至比二千石、比三百石,就反映了東漢宦官的權勢上升。

基于與皇帝親疏的等級安排 女官、宦官,我們歸入宮廷官。此外宮廷官還包括侍衛、侍從之官。宮廷官與朝廷官的相對等級關系,我們納入“宮—朝”概念下加以討論。“宮—朝”概念,提示了又一等級安排的原則,即以與皇帝的親疏遠近關系,來評價官職重要性,并據以安排等級。這就具有政治意義了。宗室、外戚的品位問題,也可以納入“宮—朝”范疇。進一步說,政治意義的等級安排原則,還體現在對“貴—賤”、“士—吏”、“文—武”、“胡—漢”間等級關系的處理之上,詳見本書第十一章。

品秩要素的分等 品秩的構成要素是權責、資格、薪俸、特權與禮遇,“權責”而外的后4項,都有可能另行設置等級。前面已經談到,漢代郡守的資格等級就不同于其秩級,大小郡的秩級沒有區別、薪俸沒有區別,但資格高下是有區別的。梁朝的班位專以安排資格,與官品也不盡一致。資格、薪俸、特權與禮遇既可以配置于職位之上,也可以直接配置于品位之上,這時候就超出了職位結構,而進入品位問題了。

官員的個人品位,比職位等級的彈性更大,因為這已超出了職位結構,已不受統屬、監管關系及行政重要性的限制了。漢代的大夫是品位性官職,光祿大夫比二千石,太中大夫比千石,諫大夫比八百石。它們屬于無權責、無印綬的散官,彼此不相統屬,其秩級安排的彈性相當之大。魏晉南北朝的大夫,還有將軍號,與擁有者的職事官品往往很不一致。流外吏員,可能擁有流內的將軍號。唐代后期,尚書六部之官發生了“品位化”,開始向階官變質,于是,其間的等級關系隨之而變。六部轉而以“行”為序,吏部、兵部為前行,戶部、刑部為中行,禮部、工部為后行,按“后—中—前”的次序升遷,而不是按官品升遷。“后—中—前”的次序只反映官員的資位變化,與職位、職事無干了。

概而言之:

1.職位等級分為不同類型,例如職等、職級、官署等級、行政層級等。

2.最基本的等級是行政層級,它以統屬關系為基礎,是最簡潔的等級,而且是一種剛性的等級。

3.同一行政層級的官署或官職,可以因其重要性不同,而造成品級安排的不同,這時就可能出現“彈性等級關系”。

4.資格、薪俸、特權與禮遇等要素,可以各自獨立分等;它們除了配置于職位之上,還可以配置于品位之上。

5.超出職位結構的官員個人品位,其等級的高低與疏密設置具有最大的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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