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第一次去老煙草店，進店前站了好一會兒，兩眼直盯著立在門旁的那尊木雕。

他的爸爸穿著拖鞋，坐在家里等他買煙葉回去呢。一見那木雕，小男孩就把回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可別呆太久啦，”媽媽叮囑過，爸爸也告誡道：“趕緊回來！”小男孩呆站在那兒望著：木箱上的木雕是個駝背男子，跟他一般高矮，手中握著一盒黑色的木制雪茄，背部高聳在兩肩之上，臉龐方正而瘦削，光著禿頭，那張大嘴上方是略顯下鉤的鼻子，下方是上翹的尖下巴，前胸跟后背一樣凸出。

小男孩名叫弗雷迪，媽媽就是這樣叫他的，可爸爸常叫他“弗雷德”，有時還叫他“弗雷德里克”，實際上，只要小男孩回家遲到后，爸爸就會兩眼盯著他——你知道那種眼神的——然后吼出“弗雷德里克”幾個字。可媽媽只叫他“弗雷迪”，哪怕他回家晚了也都一樣。

照吩咐把錢攥得緊緊的小男孩盯著木雕，心想：“他的背咋就彎成這樣呢？”他隨后繞到后面去觀察木雕的背部，接著又繞回到前面來，心想那人手中的黑色雪茄會不會冒煙。他決定去問問這事兒。那尊小木雕穿著藍色短褲、黑色長襪和帶扣的鞋，肚子上方的外套敞開著，后背開叉的燕尾服垂至膝蓋處。即使他穿著短褲，也看得出他不是個小孩，那臉一看就知道帶有成年人的瘦削樣兒。可弗雷迪偏就喜歡那樣。無論是晴天還是下雨，他整天都站在那兒向路人推銷雪茄，但卻沒人理會，這實在有些難為他。弗雷迪把他那支空著的手伸出向雪茄，隨即又縮了回來，因為他當時正望著對方的那張臉。不管怎么說，弗雷迪一見那異樣的眼神，就往后退縮了半步。

“你可要留心龐奇先生，小家伙，”店門口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弗雷迪尋聲望去，見一小個男子雙手插進褲兜，兩腿交叉斜倚在門柱上。這人也跟那尊木雕一般高矮。他盯著弗雷迪，一副了解世間男孩、滿眼透著懷疑的樣兒。弗雷迪望望那人，又望望門邊的木雕，心想他們可能是哥倆。眼前的小個男子也是駝背，前胸凸出、瘦臉寬嘴、大鼻下彎、下巴上翹，穿著成人的短褲和筆直的外套，上下扣得嚴嚴實實；他光著頭，但頭發密實，從頭頂梳到前額；他看上去是這家煙草店的，或者說這家煙草店是他的。

這人帶著異樣的目光直盯著弗雷迪看。不管咋的，弗雷迪退卻了，身后握著錢的那只手攥得更緊。

“你最好離龐奇先生遠點，”那駝背男子不動聲色地警告道。

“好的，先生，”弗雷迪回應道。

“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耳朵聾得厲害，聽不大清楚男孩嘰嘰咕咕的說話聲。就讓我來告訴你吧。見到鐘樓上那口鐘了嗎？”駝背男子朝街那邊晃了晃腦袋，雙手仍插在兜里。

弗雷迪朝那個方向望去，那口鐘分明在那兒。

駝背男子說道：“瞧你那想知道的樣兒，那我就告訴你，但不可告訴別人。你答應嗎？你發誓？”

“我發誓，先生，”弗雷迪說道。

“那好，”駝背說道。“龐奇先生的父親就住在那口鐘的后面。一旦那兩個指針一重合，他就會出來呼喊龐奇先生去教堂樓頂跟他會合！他們有時候還發出不小的喧鬧聲。教堂外面的那胖子就聽見過。那時你如果碰巧在附近，可得要小心，否則他會把你抱到座鐘樓里去，那你就算完了。”駝背男子邊說邊驚恐地望著那口鐘。

弗雷迪望著那口鐘，見那兩根針快要重合到一起，于是從木雕邊上慢慢挪開。

門口那駝背男子站直身子，雙手從兜里掏了出來。“快一點，小家伙！”他說道。“時間可不多了！快，小伙子！不然就晚了！”

弗雷迪又看了那口鐘，接著閃電般地沖到駝背男子的身后。

“你最好進來看看阿曼達姑媽，”他邊說邊抓起弗雷迪的手，把他領進店中。

煙草店有間后屋，里面靠窗的地方坐著一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