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信件收發的是徐警官,自己小組是管教包教,但事實事情不一般,找方山的直接就是教導員管教負責記錄,核實情況后薛教就直接講明了問題的嚴重性,方山沒有隱瞞直接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講了個清楚,說到臘月二十九上午父母還在找人借錢給自己還貸,說的剛滿周歲的兒子都沒有錢買點奶粉補充營養,聲淚俱下,講到深情處抽泣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得樓層里面好多同犯都跑出來看,哭得薛教和管教也為之動容。
那段時間勞動上組長也不再對他大喊大叫,晚上就寢后護監大組長還特意囑咐夜巡犯晚上重點關注,萬念俱灰,只差一死,可是在監獄這種地方就像老鄉戴星所說的一樣:“絕望的想死,但是又死不了。”每天渾渾噩噩、兩眼無神,吃不下日漸消瘦。
半個月后,不知是監區領導被自己打動,還是處于監管安全考慮,或者是自己的事情還未達到上綱上線的標準,經監區警官合議,報分監獄審批,最終讓方山寫了一份保證書:“在服刑期間不再提及此事請,如需申訴待服刑結束后。”這也是最輕的處理結果了。至今方山還是感激二監區當時的那批警官,是他們給了自己機會,如果當時按規定處理的話,方山不僅服刑時間要延長,而且調遣進入大西北干苦力基本上就成為定局,以方山的小體格肯定就是吃不消的。
這件事情中方山不知道該怎么說父親,不只是當時爺爺六個女兒,只他一個兒子,所以在家不怎么操心,還是后來父親當了幾年兵,思維上變得單一,總之是很多事情只要你不說個十分,父親就不會明白。就像弟弟結婚兩年,孩子都一歲了,方山和丹丹沒有錢買房子,拖到三十還沒有結婚,每次父母問,方山不想傷他們的心就撒謊說:“還想再玩兩年,不想這么早結婚!”結果后來方山準備要結婚時父母一分錢都沒有準備,還讓方山把錢拿回去辦婚禮,最后在舅媽姑姑的勸說下父親還責怪方山:“不是你們說還玩再玩兩年嗎?”三十多歲還沒結婚他們也不管,外面買房子一兩百萬他們也不管,只是記住了方山為了寬他們心的善意謊言。
家信的事情過后,方山就一直在反思為什么自己會這樣,為什么父親會這樣?直到后來出獄后看過《都挺好》,里面的趙美蘭才讓他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很多中國家庭中,媽媽的性格都很強勢,強勢女人不等于女強人,我們所說的強勢,更多指的是性格上而不是事業上。很多女強人工作中是“鐵娘子”,回家就變“小娘子”,反倒婚姻很幸福;相反,有些女人事業未必做得很大,但脾氣很大,氣勢很大,特別喜歡在家里說一不二,我們把這種在家里喜歡做“女王”的妻子稱之為強勢女人。
她們習慣強制的去控制孩子和家庭,這樣的家庭中,爸爸通常是邊緣的甚至是隱形的,方山就天天看到父親在家被母親一天從早罵到晚,從吃相到穿著,父親卻一味的沒有爭辯。時間一久,方山發現父親就像里面的男主人公,早上出門向母親申請一下用錢,晚上回來還要問母親香菇棚的塑料要不要蓋,幾乎沒有自己的思維,母親同爺爺奶奶吵,父親就跟著一起吵,母親一批評方山,父親也跟著說方山什么不是,這樣的強勢,最終形成聊一個性格懦弱的父親、一個缺乏安全感與社會交流障礙的兒子,一個極不和諧的家庭,個個形同陌人,以及自己的極度焦慮,最終可能幾敗俱傷,就像喬治.赫百特說的:“媽媽越強勢,對家庭的毀滅性就越大!”。
事情雖然暫時得以平息,但是就像傷口好了疤依然存在一樣,很多事情就還是變了味道,警官們對方山不再重視,原準備報事務犯的事情也變得再無消息,勞動崗位已從稍微輕松剪線毛雜工變成了踩縫紉機的車工。寫作方面盡管已經走上了正規,隔三差五的都有稿件刊稿,但是此時方山也沒有了興致,整天發呆,一個字也不想寫了。收到來信后方山不敢再給父親寫信,生怕又惹出什么事情來,而父親的“耿直”毛病又犯了,一再寫信詢問方山為什么不跟家里回信,一連幾封弄得徐警官就來找他,方山這時才不痛不癢的回了一封信報了平安。
原生家庭的烙印如影隨形,基因的強大融入骨血,不論你如何抵抗,它總會以自己的方式野蠻生長,幸運的人,會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就要用一生治愈童年。很不幸,這個世界有很多可憐的人們,可能沒有明玉那樣的好運,也沒有那么有錢,在成年之后一蹶不振,深陷泥潭;但也可以有第二條路,它不是離家出走,不是刻意逃避,而是超越原生家庭,與原生家庭和解,正如電視劇里所說的:“那些受到的傷害,你可以不原諒,也可以選擇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