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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銀河系百科全書》對酒有如下論述。它說酒精是一種易揮發的無色液體，由糖類發酵得來，還特別指出了酒精對特定的碳基生物具有致醉效用。

《銀河系搭車客指南》也提到了酒。它說全宇宙現存的最佳飲品莫過于“泛銀河系含漱爆破液”了。

《指南》還說，喝“泛銀河系含漱爆破液”就仿佛用一小片檸檬裹上一大塊金磚砸得你肝腦涂墻。

《銀河系搭車客指南》同時也告訴你，哪些星球能調制出最好的“泛銀河系含漱爆破液”，每份你該付多少錢，以及喝完后各有什么志愿者組織幫助你重獲新生。

《銀河系搭車客指南》甚至教你怎樣自行調配這東西。

拿起一瓶銷魂漿，《銀河系搭車客指南》這樣說。

把里頭的汁液全都倒進一份來自桑特拉金斯五星球的海水——噢，那桑特拉金斯的海水，《銀河系搭車客指南》這樣說。噢，那桑特拉金斯的魚兒！

讓三塊大角星系超絕金酒的凝冰在混合物中融化（凝凍過程必須萬無一失，以免失去石油醚）。

讓四升法利亞星沼氣以氣泡形式涌過混合物，借此緬懷那些在法利亞大沼澤中死于歡愉的快樂旅人。

用銀匙背面挑起一份奎拉克廷超級薄荷提取物添進去，這令人聯想起黑暗的奎拉克廷地區的那許多醉人氣味：微妙、甘美、神秘。

放入一枚大陵五^[1]太陽虎的牙齒。看著牙齒漸漸融化，將大陵五諸恒星的烈焰散進這杯酒的內心。

撒上少許贊芙爾。

加橄欖一只。

喝吧……但是……要格外小心。

《銀河系搭車客指南》賣得比《大銀河系百科全書》略好一籌。

“六品脫^[2]苦啤酒，”福特·大老爺吩咐“馬和馬夫”的酒保道，“千萬快些，這個世界馬上就要終結了。”

“馬和馬夫”的酒保可不習慣被人如此對待，這是一位有尊嚴的老先生。他把眼鏡順著鼻子往上扶了扶，驚詫地看著福特·大老爺。福特沒有搭理他，而是扭頭望向窗外，酒保的視線于是投向亞瑟，亞瑟無能為力地聳聳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酒保只好答道，“哦，是嗎？先生，天氣不錯，正巧適合。”說著，他擰開龍頭開始倒酒。

他仍不放棄寒暄。“這么說，今天下午打算去看比賽嘍？”

福特掃了他一眼。

“不，毫無意義，”他答道，扭頭接著往窗外看。

“此話怎講，先生，莫非您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酒保說。“阿森納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不，不是，”福特說，“只是這個世界即將終結。”

“哦，好的，先生，隨你怎么說。”酒保的視線越過鏡框望向亞瑟。“要真這樣的話，就算阿森納逃過一劫了。”

福特回望著他，他的驚訝發自肺腑。

“不，不完全是。”他說著皺起了眉頭。

酒保深深吸氣。“您的酒，先生，六品脫。”他說。

亞瑟有氣無力地對他笑笑，又聳了聳肩。他轉過身，對酒吧里的其他人也有氣無力地笑了笑，以免他們其中有人聽見了這番對話。

他們誰也沒聽見，他們誰也不曉得他為啥對他們微笑。

坐在福特身邊的客人看看福特和亞瑟，看看六品脫啤酒，飛快地心算一番，得出的結論很討他喜歡，他咧開大嘴，滿懷希望地對兩人露出一臉傻笑。

“滾開，”福特說，“這酒是我們的。”他丟過去的眼神能讓大陵五太陽虎該干啥就干啥去。

福特把一張五塊錢的票子拍在吧臺上。他說，“零頭留著。”

“什么？五塊錢不用找？先生，那可太謝謝了。”

“你還剩下十分鐘可以花掉它。”

酒保決定還是走開，上別處歇會兒算了。

“福特，”亞瑟說，“能不能行行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快喝，”福特說，“你有三品脫要往下灌呢。”

“三品脫？”亞瑟說。“午餐時間喝三品脫？”

福特旁邊的男人開心地又是齜牙又是點頭。福特沒搭理他，而是說道，“時間只是幻覺，午餐時間更是加倍如此。”

“有深度，”亞瑟說，“寫下來寄給《讀者文摘》好了，有一頁專門留給您這樣的人。”

“快喝。”

“為啥忽然要喝三品脫？”

“肌肉弛緩劑，你會需要的。”

“肌肉弛緩劑？”

“肌肉弛緩劑。”

亞瑟盯著他的啤酒看個不停。

“是我今天造了什么孽，”他說，“還是這個世界始終如此，只是我從前實在太自閉，一直沒注意到而已？”

“好吧，”福特說，“讓我試著給你解釋一下。我們認識多久了？”

“多久？”亞瑟回想道。“呃，大概五年吧，也許六年。”他說。“大部分時候在當時而言還算合情合理。”

“那好，”福特說，“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吉爾福德人，實際上來自參宿四附近某處的一顆小行星，你會作何感想？”

亞瑟不咸不淡地聳了聳肩。

“不知道，”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怎么了？這難道不正是你會說的那種話嗎？”

福特放棄了。值此世界即將終結的時刻，為這種事情煩心實在沒啥意思。他只是說：“快喝。”

他又就事論事地補充了一句：“這個世界就要終結了。”

亞瑟又對酒吧里的其他人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酒吧里的其他人對他皺起眉頭。有人對他揮揮手，叫他別總是朝大家傻笑，該干啥就干啥去。

“今天肯定是星期四。”亞瑟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埋頭喝起了啤酒。“我永遠也搞不清星期四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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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陵五（Algol）：即英仙座β。——譯者

[2] 品脫杯（pint）：英國酒吧購買散裝啤酒的單位是品脫杯，合0.568升。——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