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漢族邊民與滿族奴隸

此時,明朝關外駐軍的編制,同原來的衛所已大不相同。甚至內地軍隊,也由照例任職10到12年而不遷轉的將領直接統轄。1644年1月21日,是史可法紀念日。見萬言:《崇禎長編》,第57頁。中央的都督府已失去權威,變成純粹的文書處理機構。旨在實現相互牽制與平衡的三司分權的地方軍事制度,也被指派督察官員去“巡撫”某一地區的做法所取代。1550年后,這些巡撫又成了常設的地方長官。黃仁宇:《明代的稅收與財政》,第29—30頁。巡撫原是監察官帶提督軍務之職,統各省提刑按察使司。巡撫之上又有總督軍務,通常由文職大臣充任,但在其轄區內兼有財權和軍權。克勞福德:《張居正的生平與思想》,第47—48頁。

在沿邊各地,這些總督又逐漸演變為地方最高長官。當關內軍隊不再由昔日的軍戶充任,而代之以募兵時,東北地區仍存在軍戶,其中許多人是來自山東和山西的移民,但此時他們已與遼東人大致同化了。拉鐵摩爾指出,漢語稱東北地區為“關外”,從而提出如下意見:“當問題是移居關外——而非移民海外——之時,人們會產生某種與華僑類似的體驗。最初是感到失去了長城的保護,因而缺乏安全感。其后,一旦定居下來,又感到自己已處在高于中國的位置上。他不再受長城的保護;而長城所保護的正是中國;長城使他和同伴與之分離的正是中國。這就是說,地域情感部分地取代了種族的或民族的情感,這一變化令人費解,但意義深遠。”拉鐵摩爾:《滿洲里——沖突的發源地》,第8頁。拉鐵摩爾進一步指出,這種地域情感集中表現為一種“夷”、漢皆有的特殊社會心理,即回過頭來,將中國視為可征服的希望之鄉。“冒險家們背對中國而向荒野出發,而其成功的標志,卻是能夠掉轉身來,作為特權發源地之特權居民的一員,面向中國;于是,中國取代荒野之地成了‘希望之鄉’,成了財富的源泉和行使權力的合適場地。”同上書。第60—61頁。這些遼東軍戶或經商,或務農,但主要身份仍是軍士,并逐漸發展為一種武人階層。其將領皆父子相襲,朝廷的任命不過是例行程序;下級軍官統領著由家丁組成的私人武裝,又與其上級軍官形成依附關系。朝廷在如何對待這些武人家族及其軍隊的問題上猶豫不決。有些大臣,像16世紀80年代的內閣首輔張居正,和17世紀初的遼東經略熊廷弼,認為穩定邊防的唯一辦法是承認甚至鼓勵他們的存在和發展。張居正支持戚繼光、李成梁等將領組建私人武裝(戚繼光曾舉行傳統儀式,與部下同飲獸血酒,立誓同生共死)。海因里希·布希:《東林書院及其政治思想意義》,第16頁;黃仁宇:《萬歷十五年》,第185頁。17世紀初曾任遼東經略的熊廷弼提出,欲實現有效的邊防策略,須使邊將久于其職。見《乾坤正氣集》第二八二卷,第41—42頁,1609年9月8日條。另一些大臣,尤其是都察院官員,則反對這種將導致權力分散的做法;明末國子學的官員還將他們比作唐末的軍閥。陳子龍:《陳忠裕全集》第二十三卷,第12—15及第23—26頁。只要明朝不對東北作過多干預,遼東武人便依然忠于朝廷;但中央集權卻因此而削弱了。當然,嚴格的文化歸屬觀念——夷夏之辨——一直占優勢;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邊地武人逐漸發現,夷狄部落的軍事首領比明朝皇帝的文職大臣與他們更相投合。事實上,作為邊民,他們已形成了自己的社會。邊地居民處于一種臨界狀態,舉個普通的例子——邊境通過對進出口貨物征收關稅表現其存在,而對邊境兩邊的許多居民來說,走私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邊民對其國家的政治忠誠,會因與越境外國人進行非法交易以謀取私利而明顯削弱。即使僅僅出于經濟方面的動機,其行為也不可能只限于經濟方面。他們不可避免地會形成自己的社會圈子和共同利益。邊境兩邊的人們就這樣一起共事,變成一個用“我們”指稱的群體,而其本民族的其他同胞,尤其是本國官府,則被稱為“他們”。因此,人們常常把這些結合在一起的邊境兩邊的居民看作一種共同體,它雖然無法從制度上加以限定,但可從功能上加以識別。邊地居民的這種矛盾心理,常常是明顯而重要的歷史現象,這并不奇怪。拉鐵摩爾:《邊疆史研究》,第470頁。

漢族邊民與夷狄部落之間,并無明確界線,因而雙方相互同化的現象是不可避免的。這種現象并非近古歷史所特有。西漢就有不少典型的叛國者,衛律(公元前1、2世紀人),一個突厥血統的著名樂師,就曾投奔匈奴,受封為王。漢武帝的大將李陵(公元前1、2世紀人)的事跡更為人所熟知。他數次率軍深入匈奴腹地,最后陷入重圍,被迫投降,并向匈奴傳授中原兵法,娶單于之女為妻,留居匈奴長達20年。翟理斯:《中國人名辭典》,第450、865頁。明朝最早的衛所多由蒙古人組成。同樣,1369年在甘肅被明軍擊潰的元朝軍隊中,也有漢族士兵。羅塞比:《中國和亞洲腹地》,第41頁;亞格齊德:《中國與蒙古游牧民》,第199頁。有些蒙古人成了著名的明朝將領。滿桂(1630年卒)自少移居內地,后從軍御邊,并不斷升遷,1623年成為寧遠守軍將領。他作戰勇敢,1627年7月接防寧遠后,曾負重傷;1629年又率眾抵抗金軍,保衛北京,后在北京南城外戰死。恒慕義:《清代名人傳略》,第561—562頁。20世紀30年代,拉鐵摩爾曾注意到,蒙古人與漢人之間存在很大不同,并指出,在內蒙古地區的舊屯田戶、流民、商隊和翻譯當中,存在蒙漢兩族的“混合階層”。其中某人若不是蒙古人而是漢人,那么他多半出自一個已被蒙古傳統所同化,或已同蒙古人通婚的家族,是個正式娶蒙古人為妻、遵守蒙古習俗而拋棄了漢族文化特征的人。然而在結束了遵守蒙古習俗的青年時代后,他又常常會在晚年返回漢族社會。他的一生好像被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階段,一個是青年,一個是老年。拉鐵摩爾:《滿洲里》,第54—60頁。直到16世紀,還常有漢人投奔蒙古,為其充當顧問,或從事外交活動。侯仁之:《馬市》,第313頁。李懷——“李猴子”,1515—1516年間投奔蒙古,并作為蒙古將領率軍入關。塞路易斯:《明朝反對蒙古人嗎?》,第137頁。嘉靖年間,投奔蒙古向阿勒坦汗尋求保護的白蓮教徒便多達數萬。石漢椿:《明代后期的宗教與社會》;丹尼爾·L·奧弗邁耶:《抉擇》,第162—163頁。晚期小說對此也有描述,見豪威爾譯:《今古奇觀:沈小霞相會出師表》,第414—417頁。明朝在巴哈納集開始同蒙古談判時,要求蒙古歸還逃兵。1570年,蒙古向明朝交還了9人,皆在北京斬首示眾。侯仁之:《馬市》,第321—322頁;又見羅塞比:《中國和亞洲腹地》,第46—47頁;《明代人名辭典》,第6頁。在東北,滿族的前身女真人中也有許多漢人。明朝邊將把女真人分為三個主要部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常到開原進行貿易的野人女真。建州女真即后來的滿洲。王鐘翰:《明代女真人的分布》,第2頁;羅塞比:《中國和亞洲腹地》,第50—51頁;曲瑞瑜等:《清入關前對東北的統一》,第115頁;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的發展及其建國》,第99頁。關于建州女真的遷徙,見鄭天挺:《探微集》,第36—38頁;薛虹:《明代初期建州女真的遷徙》,第54—64頁;林:《明帝國的滿洲里》,第13—14、17—19頁。滿洲一詞首見于1613年的記載中,1627年出現在朝廷給朝鮮國王的文書中,1635年被正式使用。薛虹:《試論滿族共同體的形成》,第9—10頁;鄭天挺:《探微集》,第33—34頁;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的興起》,第10、13頁。此前,滿族人的《實錄》多稱其人民為諸申(Jusen);此后,建州女真被努爾哈赤統一起來,并逐漸以“滿洲”聞名于世。為方便起見,建州女真在文書中遂被稱為滿洲。其中一部分自然是戰俘,另一部分也可能是自愿歸附滿族的明軍逃兵。普雷斯頓·M·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15頁。他們的同化,一方面反映了滿族對接受其文化的外族人,包括居住在今朝鮮北邊、西伯利亞和吉林省山林中的朝鮮人的接納;拉鐵摩爾并不了解17世紀20年代的種族沖突,故聲稱:“滿族從一開始就不具備蒙古人那樣強烈的部族意識和深厚歷史傳統。他們似乎是從外部無人區滲入到這片“發祥地”中來的。雖然他們自己隨即就承襲了女真之金朝的反叛傳統,但他們崛起得太快了,以致始終未能徹底吸收這片‘發祥地’的傳統與精神;他們創造了自己的‘發祥地’和地方傳統。正是這種不成熟狀態促使他們以驚人的速度和徹底性獲得了漢族的特征。”拉鐵摩爾:《滿洲里》,第44頁。拉鐵摩爾的獨到之處,是將地理因素與經濟因素放在一起進行觀察。漢人遠涉東北,是作為商人尋求奢侈品,因而沒有在那里定居。滿族人穿過其“發祥地”南下,則是為了狩獵和牧養馴鹿。對他們來說,農業還是一種園藝活動,是狩獵經濟的補充。到了學會漢族的耕種方式后,他們便逐漸發展為農業民族,形成許許多多村莊圍繞著一個個城鎮的格局。因此滿族能幸存并繁榮起來,應歸功于其文化適應性,與蒙古族在一起便遵守蒙古規范,與漢族在一起便符合漢族傳統。同時,他們也保持了自己善于組織狩獵和作戰的能力。拉鐵摩爾提出:“滿族對漢族經濟文化的迅速吸收,以及缺乏使之與漢族進一步融合的內陸河流和沿海貿易,可能是引起邊境沖突并最終導致滿族征服漢族的主要原因。”同上書。第19頁。另一方面,可能也與遼東居民所固有的善戰、強悍等獨特品格有關。1685年,在總督德農維爾從加拿大寫給路易十四的信中,提到有關在北美印第安人中的法國人的情況:“長期以來,我們總是說,為了使這些野蠻人成為法國人,應盡量讓他們接近我們。但是我們有充分理由承認這是個錯誤。那些同我們頻繁接觸的野蠻人沒有變成法國人,而常到他們當中去的法國人卻變成了野蠻人。他們喜歡野蠻人的服飾和生活。”阿列克斯德·托克維爾也強調了這一點:“這些法國人很快就和當地少女勾搭上了。但不幸的是,在印第安人的特征與他們自己的法國人特征之間,有某種神秘的親和力。不是讓野蠻人體驗和習慣文明生活,而是他們自己常常變得酷愛野蠻人的生活了。他們為贏得印第安人的友誼而對其陋習和美德同樣大加稱贊,并已成為當地最危險的居民。”阿列克斯德·托克維爾:《美國的民主》,第329—330頁。德農維爾的信在此也被引用了。他們使用滿族姓名,遵從部落習俗,實際上已成為境外居民。他們超越了本民族文化的界線,終于失去了漢族的特征,在生活方式、語言、習俗和體格等方面,都更接近于滿族人,而與其同胞相去較遠。有一段時期,明朝兵部規定,每獻一顆滿人首級可得賞銀150兩。結果遼東百姓常被誤認為滿人遭明軍捕殺。詹:《明朝衰亡》,第149—150、156頁。“境外居民”(trans-frontiersman)一詞是菲利普·柯廷(Philip Curtin)創造的。艾倫·伊薩克曼用它來描述佩里拉(Pereira)族之類的群體。該族于18世紀初從果阿移居三比西河流域,并與徹瓦(Chewa)王族通婚,最后漸漸承認了徹瓦王為其君主。因此,境外居民不同于“邊境居民”(frontiersman),因為后者或許有妻子在境外,但對留在歐洲社會的親屬仍保持著基本的忠誠。邊境居民最終可能會發展出一種混合文化,而境外居民若也這樣便會完全失去歐洲人的特征。19世紀,像佩里拉族那樣的境外居民確曾攻擊過葡萄牙人。艾倫·伊薩克曼和巴巴拉·伊薩克曼:《作為境外居民的普拉澤羅斯人(Prazeros)》,第19、35—36頁及注5。

由于失去了漢族特征,包括漢人姓名,人們很難在早期滿族人中識別出這些境外居民。參閱田村實造:《明代滿蒙史研究》,第297—339頁。有證據表明,能說流利的漢語和滿語,負責為努爾哈赤處理同明朝、朝鮮的所有往來文書的達海(卒于1632年),就是一個境外居民家族的后裔。努爾哈赤還命令達海將明朝的法典和一些軍事著作譯為滿文。達海并于1632年為舊滿文增加了圈點,從而在可能也是境外居民的額爾德尼創造的書面語基礎上,制定了更為規范的新滿文。1629—1630年間,當滿族軍隊進入中原并兵臨北京城下時,正是達海用漢文寫了那些布告和文書。恒慕義:《清代名人傳略》,第213—214頁。《朝鮮實錄》中有幾封信件涉及一個漢人,此人主管努爾哈赤與其他國家的往來文書。達海正肩負此責,因此這是達海出身漢族的鐵證。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56—60頁。清史學家們從羅思·李博士那里受益匪淺,因為她在利用滿文老檔方面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她的博士論文便是本章剩余部分賴以成立的基礎。她所利用的滿文老檔是1905年由內藤虎次郎在沈陽首次發現的,其中一部分在1955—1962年間,以《滿文老檔》為題公諸于世。這些檔案都是1778年的抄本,所載為1607—1626及1626—1636年間的史事。神田信夫等學者已用羅馬字母為這批史料加了注音,并譯為日文。《滿文老檔》公布后,原本又在臺灣故宮博物院發現了,并于1969年以《滿洲舊檔》為題發表出來。這批檔案皆出自當時的滿人之手,無圈點,其中有些文書還附有幾種譯文。盡管“對歷史研究來說,原本與抄本只有少數重要的出入”,羅思·李博士還是在其討論清初歷史的開拓之作中同時查閱了這兩種版本。見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2—3頁。還有跡象說明,在日后發展為八旗的滿族軍隊中,有16個純粹的漢人牛錄。1623年,努爾哈赤下令,對1619年以前加入滿族的漢人同其后加入滿族的漢人要區別對待,前者應視同滿人,這表明他們被滿族生活方式所同化已達何等程度。努爾哈赤的此項決定還表明,在所有實際意義上,這些已被同化的漢人牛錄都被視同于滿族軍隊。努爾哈赤令曰:“凡都費阿拉時歸順之尼堪,皆視同諸申。”費阿拉在1603—1609年間是努爾哈赤的都城。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29—30、190頁;鐵玉欽:《論清入關前都城城廓與宮殿的演變》,第3頁。費英東就是一個被同化的漢人。他是有名的神箭手,1595年歸附努爾哈赤,娶努爾哈赤之女為妻,拜為將軍。費英東之子圖賴是位兇猛的勇士,1637年曾率清朝禁軍(護軍)攻打錦州。圖賴受封昭勛公,其妻是滿族覺羅氏,他們的女兒就是日后順治帝的孝康皇后(原文如此——譯者)。因此康熙帝是個境外居民家族的后裔,兼有滿、蒙和漢族血統。《當代著名政治家介紹》,第98頁;勞倫斯·D·凱斯勒:《康熙和清朝統治的鞏固》,第53—54頁;鄭天挺:《探微集》,第51頁。

不過,16世紀末和17世紀初移民滿族地區的漢人,大多未被吸收為滿族部落成員,而是由戰俘淪為奴隸。鄭天挺:《探微集》,第2頁。據《明實錄》1385年的一條記載,明軍至遼東后,見當地女真捕獲俘虜而“奴之”。和田清:《明初女真社會的變遷》,第92頁。在滿族統治下的蒙、漢人中,被“收”為“民戶”,從而與滿族人處于同等社會地位者,和被“獲”為“人畜”、并分賜將士充當奴隸者,處境大不相同。鄭天挺:《清入關前滿洲族的社會性質》,第93頁,及其《探微集》,第9—10頁;吳衛平:《八旗興衰》,第24—25頁。后者被稱為“包衣”,其經濟功能大不一樣。這些奴隸的法律地位與羅馬或德國奴隸多少有些不同。一方面,他們被視為私有財產,可以買賣和繼承;但另一方面,他們又具有獨立的人格,可以擁有財產和承擔債務。漢族奴隸可以相互提出訴訟,對他們不能隨意殺害。鄭天挺:《探微集》,第88—89頁;孟昭信:《清初“逃人法”試探》,第4—5頁;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53—55頁。其中一部分完全是滿族人的家奴。另一部分則在努爾哈赤及其他滿洲貴族自1596年創立的由莊頭管理的拖克索(田莊)中從事耕作。滿族人仍以狩獵獲取食物、衣料和用于交換的毛皮,但16世紀后期,谷子、小麥和高粱已成為他們的主要食糧。佟佳江及蘇子河沿岸,甚至山坡和山頂,都被農民墾為耕地。大約1600年以后,滿族首領開始向各牛錄(由300人組成)征收勞役地租,每牛錄出10名壯丁和4頭耕畜從事耕作。同時,滿族貴族也使用戰俘耕種自己的田莊。1618年征服遼東后,這種田莊的數量大大增加了,但其規模仍然較小。1625年后,這些田莊成了人為劃定的村莊,平均擁有9—13名壯丁。每個貴族都擁有許多這樣的莊。例如,1634年,代善之子便擁有23個莊和503名耕奴。莊頭通常由各莊的富戶充任。鄭天挺:《探微集》,第4、18頁;李燕光:《1644年以前滿族的社會經濟形態》,第142—143頁;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18頁。1619年,努爾哈赤令其官員“據界藩筑城,屯兵防衛,令農夫得耕于境內”。吞并遼東后,他又令漢人俘虜剃發并就地耕種,而未將其屠殺。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109頁。在滿族的軍事力量迅速增強的過程中,他們的最大貢獻,或許就是促進了滿族社會手工業和商業的進步。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56頁。戰俘中的工匠和手藝人通常都被赦免,并得以免除租稅和徭役,獲得足夠的食物和奴仆。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110—111頁。關于這一時期滿族人的商業活動,見鄭天挺:《探微集》,第18—19頁。“萬歷初,販貂皮、人參、松板以為利”。《萬歷武功錄》第十一卷,引自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75頁。

在15世紀末,正是漢族和朝鮮的戰俘向女真傳授了用從內地和朝鮮偷運來的鐵制造兵器的技術。起初,女真人向漢人換取鐵農具。但15世紀70年代他們學會了將犁鏵鍛為刀劍的方法,于是明朝和朝鮮都下令禁止鐵器出口。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15頁。1599年以后,滿族人甚至學會了開礦冶鐵。鄭天挺:《清入關前》,第90頁。努爾哈赤手下有50多名鑄工——其中多數是滿族人。見《探微集》,第5—6頁;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69—70頁;李燕光:《滿族社會經濟形態》,第142頁。17世紀初,有數百名外族工匠在努爾哈赤的都城赫圖阿拉制造弓箭、鐵器和盔甲。1587年,滿族人在赫圖阿拉附近的藍哈達建起了第一座都城。該城又稱寧古塔,四周有石質城墻。努爾哈赤的男姓親屬居于城中,同時有2萬戶精銳武士駐扎城外。北門附近居住著兵器匠和鐵匠,南門附近有制造弓箭的工匠;東門外有努爾哈赤的18座倉庫;包括130多間裝滿糧食的糧倉。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5、84—85頁;鐵玉欽:《城郭與宮殿》,第2—3頁。赫圖阿拉城也是在漢族工匠的幫助下建造的。所用資金可能是用毛皮、寶石、人參等從內地和朝鮮換來的。漢族包衣在人參貿易中也起了特別重要的作用。17世紀初,人參加工技術有了新的進步,使人參貿易獲得重大發展。1605年,努爾哈赤令部下學會晾曬和儲存人參,以防腐爛。即使這樣,1609年熊廷弼下令禁止與滿族貿易后,兩年中仍有100多斤人參腐爛變質(它們在內地零售市場原可換取等量的白銀)。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75頁;謝國禎:《明代社會經濟史料選編》,第86—87頁。人參貿易的收入肯定相當可觀,因為到17世紀20年代,后金已擁有充足的白銀。強化價格管理,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羅思·李:《早期滿洲國家》,第30—33、105—108頁。這些經濟上的成就,使努爾哈赤在16世紀80年代及其以后東北城居各部落爭奪軍事霸權的斗爭中,擁有了雄厚的經濟實力。魏源在《圣武記》第一卷中,稱早期滿族國家為“城居獵手之國”。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84頁;和田清:《論開國者清太祖崛起的有關問題》;托伯特:《清朝的內務府》,第14頁。就更大范圍而言,明朝后期東北經濟迅速發展,西北則日趨衰落,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東南地區迅速繁榮、西北成為邊遠地區所引起的貿易不平衡的結果。當時,滿族地區南部土地肥沃,北部有豐富的黃金等貴金屬礦,森林地帶則有取之不盡的毛皮資源。由于這些有利的經濟條件,東北在萬歷年間出現了第一次繁榮。當時內地市場的通貨膨脹,導致了對貂皮、人參一類商品的需求迅速增長。由于建立了自己的貿易城市,滿族社會日趨復雜。農耕逐漸取代狩獵而成為其主要生活方式。經濟欲望也隨之增長了。當17世紀的經濟危機困擾中國大陸時,東北地區也受到影響,并且可能對刺激滿族的軍事征服起了不小的作用。此外,這一時期東北的氣溫變得更加寒冷;1605年前后,遼東的霜凍季節比常年提前了15—20天,糧食產量勢必因之下降。龔高法、陳恩之、文煥然:《黑龍江省的氣候變化》,第130頁。

當時,滿族地區的霸主是哈達部首領,他控制著海西地區的一個部落聯盟,其中著名的部落有葉赫、烏拉、輝發和渾河。哈達首領的權威得到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承認,并被其授予都指揮使的頭銜。海西以東的鴨綠江沿岸有另一群部落,當時多稱為建州女真,他們也受哈達統轄,但不大順服。16世紀80年代初,建州女真聯合當地的其他小部落,試圖擺脫哈達,并將矛頭指向已同多數大部落一樣轉入城堡生活的葉赫。據滿文《滿洲實錄》載:“那時,處處國亂……賊盜如蜜蜂,紛紛而起,自稱汗、貝勒、大人,每嘎山(里)立為領主,每穆昆(親族)立為長,互相攻打,兄弟同志相殺,族多力強者征伐弱者,甚亂。”莫東寅:《明末建州女真》,第72—73頁。歷史學家鄭天挺認為,這次社會動亂的內在原因是,滿族社會經濟生活日益多樣化及由此引起的生產力的發展,使滿族奴隸制陷入危機。當然,部分地區的騷亂是由于1573—1576年間,李成梁決定將其大本營從孤山移至寬甸,即今新賓縣(原文如此——譯者),當時為建州女真的主要農耕區,從而加劇了滿漢之間的緊張關系。從1585年起,漢族移民便在那里墾荒,并同當地土著發生過沖突。鄭天挺:《探微集》,第6—7、21—23頁。李成梁注意到這一不安定跡象。1583年,他決定在一個名叫尼堪外蘭(滿語:意為“漢人外郎”)的明朝境外居民協助下,出兵干涉。尼堪外蘭原是努爾哈赤的父、祖的奴仆(諸申)。鄭天挺:《探微集》,第6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卢氏县| 张家川| 江源县| 栾城县| 犍为县| 正蓝旗| 凭祥市| 嘉鱼县| 湘阴县| 土默特右旗| 德格县| 洪洞县| 萍乡市| 盘锦市| 衡山县| 乌拉特中旗| 运城市| 比如县| 五家渠市| 济源市| 桃源县| 门源| 桐庐县| 涟水县| 屏东市| 山西省| 枣强县| 河北省| 保靖县| 西安市| 女性| 崇仁县| 成都市| 芒康县| 阜城县| 大余县| 永善县| 留坝县| 岢岚县| 定远县| 阿拉尔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