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拍了拍衣服沾上的塵埃，瞥見袖口沾的血，方才躲閃，沒避開席先噴出的一滴血。

方流偏頭說道：“前輩口氣挺大，卻不料本事不行呀！”

“這是在下為了尋寶新換的衣服，江南錦繡坊出來的，五十兩銀子一件，你說怎么賠我？”

灰衣人搖晃爬起，倚靠在石柱上，身上衣服撕破，嘴角留血，右手無力垂著。

灰衣人盯著方流問道：“你究竟是誰？你這個年紀的宗師怎會在江湖上默默無名？”

慘敗，許久未有過的慘敗，渾身劇疼，方流幾拳打砸了他幾根骨頭。

席先心中方流臉上笑意對他的嘲諷，譽為槍妖的席先咽下血水，從沒有過的凄苦。

他何曾有過連長槍都未使出幾招就敗了，無奈承認他太大意了，小覷了方流。

席先仰頭，臉現不甘心之色，左手拍打石柱，吼道：“曹千你誤了主上大事，你還有何面目見主上？”

席先指著方流，道：“你好運道，若非曹千他昨日獨自離去，哪有你今日得意，我與他聯手，你絕無勝機。”

方流見席先賣力扮慘糊弄他，笑道：“席先你是老宗師了，在我這耍小把戲，不要臉面了，你蒙騙一些初涉江湖的新人尚可，碰上我你們弄巧成拙。”

席先正等著藏在暗處的曹千出手，今日慘狀被他看到，不知要多少東西堵住他的口。

“先前我故意在林外漏了行蹤，你們的人前日偷偷搜山尋我無果。”

“你與曹千當眾爭吵，他憤然離去，你是篤定我躲在四周山林窺伺，見狀會忍不住入城。”

方流繼續道：“你是在山谷呆久癡傻了，還是欺我孤陋寡聞，身為曹家上代雛鳳的曹千豈是不顧大局的無謀之人。”

席先見曹千未依約定露面，猜到兩人的謀劃敗露了，掙扎上前。

席先臉色難看，問道：“你究竟是誰？曹千在哪？”

席先與方流交手，此人體魄身法在他之上，十招就打得他方寸大亂，被方流近身朝心口擂了幾拳，拳勁疊在一處，心神震蕩槍離手。

兩人在城外山谷守著靜心練功，武人要證已道總要問拳一二，席先與曹千切磋過不止百次，敗多勝少。

十年前的曹千刀術就已爐火純青，數位名宿贊嘆曹千的刀法，問刀江湖，二十四場不敗，江湖小報排名，雛鳳之名還在他槍妖之上。

直面曹千的碧翎刀，不分生死，席先自認只有三分把握可勝。

席先不信方流能敗曹千，定是對方在騙他，咬牙切齒的他臉猙獰起來，道：“我不信，不信你能勝過曹千的刀。”

“他雖是庶子離開曹家浪跡江湖，但他的千翎羽刀訣大成，縱使千羽門的門主親至，三重樓的曹千的刀術不遜江湖上的六重樓。”

方流問道：“曹雛鳳在此地練刀悟刀多年，平日少與人問刀吧？”

席先不解，回道：“那又如何？曹千的碧翎刀名列江湖百刀榜。”

方流鄭重道：“他離開江湖太久了，他的刀。”

與曹千交手，他的刀初看驚艷，方流在江湖這幾年沒看到如此純粹刀意，一刀揮出千百道刀氣毀去了一片山林。

方流接了幾刀，不敵敗走，曹千追著方流，方流的身法在他之上，追不上，遠離了城池。

他打算逼方流入麟角崖無路可逃，卻不知方流比他熟悉地形。

方流在人跡罕至的麟角崖與曹千問刀，數年以來磨刀的方流一試鋒芒。

方流在問刀中察覺到了曹千的心境有缺，或許是常年困在此地不甘還是悔恨，他的刀心偏轉了。

曹千握著刀，無力提起刀，望著方流手中刀，方流的刀更純，不含雜念，摧折了他的刀意，曹千心神受創。

心若死灰的曹千被方流的言語尋隙而入，挑動了他的心魔，方流借一門功法吞下其心念成全了他的刀術。

席先不信道：“曹千怎會敗？他是曹家雛鳳卻敗在你之手。”

曹千敗了，席先一臉不信之色，堅信兩人聯手可敗方流。

若是誤了主上之事，曹千有曹家庇佑，他席先擔不起，下場難料。

方流盯著席先身后不遠處槍囊包裹的兵刃，大名鼎鼎的惡襲。

席先緩緩道：“不信又怎樣，席先你身為槍界四槍妖之一，還不拿出你之槍惡襲，讓在下見識一下吧。”

……

古槍惡襲插在樹上，方流搖頭替其不值，看著趴在地上掙扎的席先，恨其不爭。

方流抬手真氣拔下惡襲，摸著槍身，槍主敗了，但槍意不認敗掙扎，暗道：“遇人不淑，我還收拾不了你。”

方流轉頭看向席先，說道：“席先你不如曹千，他在最后斬出的一刀，并無糾結得失，放下執念，做到了極于刀，而你對槍不誠，反將槍當作揚名的玩物嗎？惡襲是兇槍，你沒掌槍的槍主心胸。”

“你雖勝了我，但我的槍術不容他人侮辱。”席先伏身在地，惱恨道。

“最后一招棄惡三槍，想必是你席先的絕招，為何出搶遲疑了？未有決心與在下玉石俱焚，槍中真意不純，對在槍界揚名的你來說不應該呀！”方流嘆道。

“你……”席先無法駁回，深恨方流不當人子，將他的臉面踩在腳下。

“若不是前輩袖里藏著的雷家的雷火讓前輩有底氣反敗為勝，究竟是誰辱了武道？在下勸前輩在武道上少耍些心機。”

方才方流的掌風劃破了席先的袖口，地上散落的幾枚雷火，雞蛋大小，赤色彈殼，上面一層金紋勾勒成一個雷字。

方流打量道：“前輩好眼光，選的是雷家外門最狠毒的驚雷天，萬金難換一枚，黑市的價更高，誰讓雷家內門久未露面？”

方流字字誅心，對席先的羞辱，怒火中燒，五指插進土里。

來山谷前，五十歲的席先在江湖上槍術可爭第一，槍挑百派，意氣風發，目中無人，對槍下敗將，當面折槍羞辱他人。

自負的席先不信手持惡襲會敗？直至遇上那人，甘心聽命。

不想今日雙手被方流一掌打斷，拿不起槍，讓席先非殺此人不可。

席先體內真氣去盡，心若死灰，一副灰發遮面待死的樣子，方流自知出招輕重，席先的功體被他打碎了。

席先見方流轉身離開，漠視他的目光他忍不了。

低頭似乎已認命，身子遮住左手，悄悄伸進懷間的手從沒這么慢過，手指摸到了一硬物，本來慌亂的心一時有了底氣。

他還沒輸，還有它，過往與人難分勝負，此物一出，無往不利，其本質無形無色，水火不侵，視真氣于無物之能。

宗師不防之下難避，中了此物，他體魄殘缺。

少有人知曉席先一半實力在其上，越境殺宗師。

惡襲是槍界久負盛名名的古槍之一，其糅合五金，堅韌不壞，紫色槍桿，分成三瓣的猙獰槍頭，惡獸噬人，煞氣沉重。

其多任主人多曾仗之橫行天下，殺敵無數，一經出世，無數有名槍客爭之奪之。

每每席先拿出惡襲總會引得強敵矚目，而會忽視席先這一巧妙絕倫、暗藏殺機的暗器。

背對席先的方流似乎成了席先案板上的魚肉，不死心的席先還有一殺招，視若心頭肉的暗器無聲射出。

不會，方流從不會忘記老人對他的教誨，有過慘痛教訓，不以貌取人，更不敢低估任何人。

一個曾掌握無數人生死甚至天大權勢的老人臨終時的言語，方流受用終身。

哪怕席先之手法有多妙，有心的方流終究避開了這一招絕殺，雙指夾住一物，真氣碾碎一層層露出真容。

方流雙指擰著，舉起細細打量，一絲真氣入內，出入無間，竟是真氣結晶，好寶貝當然要收下。

方流說道：“無惡，三十年前的江湖暗器榜第六，連《百曉生》之神通廣大也無此物詳圖，只有一句評語，殺人無形，中者無救，神鬼莫測。”

“平日在下喜翻雜書，每期的《百曉生》沒落下過，無惡令在下好奇。”

方流繼續道：“只聞其名，未見其物，謝過席前輩，讓在下漲見識了，”

“你從未見過我，怎會知曉無惡在我手中？”席先大驚道。

自他機緣巧合得手無惡，他在古籍中查得是件奇兵，本是一大宗師的貼身兵刃，視若珍寶，從不離身，廖廖幾人知曉其在他手里。

自他被《百曉生》的人不知從何處查到一點蛛絲馬跡，他已是在與人問拳時謹小慎微。

三十年里他遇到難敵只用過十五次，次次毀尸滅跡，非生死之敵不出殺招。

“運氣好，某個相識之人曾死在這無惡手上，故在下費心查了一下。你藏得很好，可每每有無惡現身，皆有前輩的身影在，難免不引人生疑。”方流自是不會透露某人給的消息，騙死人不犯法，回道。

席先聞言棋差一招，急火攻心，方流留在他體內的暗勁鎮壓不住，指著方流吐血倒下死了。

前路再無攔路之人，熟悉的遺址越來越多，方流的身影消失在其中，卻想起了臨終前老人叮囑，一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