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元文化中的中國思想
- 樂黛云
- 19字
- 2019-02-28 15:53:29
第一講 21世紀的大背景:文明沖突及其未來
一、關于“文明沖突論”的回顧及現狀
(一)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
塞繆爾·亨廷頓,美國哈佛大學國際和地區問題研究所所長,美國政治學會會長,《外交政策》雜志主編。他1993年提出《文明的沖突?》,1996年發展為《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他的主要論點如下:
1.文明是人的最高文化歸屬,是人必不可少的文化認同的最大層面,是人區別于其他物種的根本。冷戰后的世界是由七八個主要文明構成的。主要行為者不再是一般的民族國家,而是文明的核心國家。
文明和文化的不同在于文化的指稱范圍小一些,文化是一組共有的信念,主要由宗教信仰、情緒、情感、思想和價值、風俗習慣及其所產生的行為模式所構成。文明則是文化認同的最大層面。宗教是界定文明的主要特征。儒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基督教、佛教五大宗教,只有佛教被多種文明所吸收,而不是一個主要文明的基礎。
文化是人所創造的,同時人又是文化的產物。文明是人的最高文化歸屬,是比文化更大的概念。
文明的概念開始于軸心時代。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一書中認為“軸心”是指適用于所有民族的共同歷史框架,形成于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的精神過程中。由中國的孔、老、墨、法,印度的奧義書和佛陀,波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前628—前551)和希伯來先知,和希臘的哲學家們所代表,后來演變為多種文明。過去存在過12個主要文明,7個已不復存在(如埃及文明、蘇美爾文明、拜占庭文明等),尚有:
中華文明:公元前1500年,甚至再上溯一千年。
日本文明:雖是中華文明的后代,但是獨特文明。出現于公元100—400年間。
印度文明:公元前2000年。
伊斯蘭文明:7世紀中葉興起于阿拉伯半島,包括阿拉伯、土耳其、波斯和馬來文化。
西方文明:公元700—800年間遍布于歐洲、北美和拉丁美洲。
拉丁美洲土著文明和非洲文明。
亨廷頓否定民族國家是為其霸權思想作準備。
2.文明之間的權力均勢正在變更。亞洲文明正在壯大其經濟、軍事、政治力量;伊斯蘭文明人口激增。非西方文明都在重新肯定他們自身的文化價值。人類將經歷非西方文明與權力的復興,經歷非西方文明內部相互之間以及與西方文明之間的沖突。
在第一次軸心時代,文化傳播很慢,例如中國8世紀發明印刷術,11世紀有活版印刷,15世紀才傳到歐洲;中國2世紀發明造紙術,7世紀傳到日本,13世紀才傳到歐洲;中國9世紀發明火藥,14世紀才傳到歐洲。
第二個軸心時代與此相反,數百年孕育了一個掌握了大部分西方技術并復興了本土文化的非西方世界,特別是阿拉伯世界人口的膨脹(1980年占世界人口18%,2000年占20%,預計2025年將達到30%,而且主要是青年增長極快。其發展趨勢是更大現代化,卻更少西方化。獨立后阿拉伯國家的領土由1920年的180萬平方英里,占3.5%,到1993年的1100萬平方英里,占21.1%)。
1918年斯賓格勒(Spengler)的《西方的沒落》(The Decline of the West)譴責把歷史簡單分為古代、中世紀、現代的線性發展,他認為這只是西方的空洞虛構,湯因比也認為統一歷史的假設只是西方“狹隘和傲慢”的錯覺。這些人假設只存在著一條文明之河,所有其他的文明之河或從屬于它,或已消失在荒漠之中。和這些人不同,許多當代學者強調“要努力尋找一個更廣闊的視野,并理解世界文明的多樣性”
。但大多數西方人仍然認為西方文明是普世的、最優越的。他們對非西方經濟上的復興懷著恐懼,特別是西方國家有大批非西方移民,這些非西方民族也占有最尖端的西方技術,這更使他們憂心忡忡。他們對于這種各地區各民族的“大攪拌”無法阻擋,更是無策以對。亨廷頓認為由此而產生的“文明沖突”不可能避免,于是寄希望于儒家文明與伊斯蘭文明的沖突,冀望西方文明超脫于沖突之外而得幸免。
3.由意識形態和超級大國關系界定的聯盟正讓位于由文明界定的聯盟。具有相似文明的國家正在聚合,文明之間的斷層線正在變成全球政治沖突的中心地帶。一個以文明為基礎的世界秩序正在出現。
在微觀層面上,最強烈的斷層線是在伊斯蘭國家與其東正教、印度、非洲和西方基督教鄰國之間,在宏觀上最主要的分裂是以穆斯林和亞洲社會為一方、以西方為另一方之間存在著的最為嚴重的沖突。很多人認為未來的危險沖突會在西方的傲慢、伊斯蘭國家的不寬容和中國的武斷的相互作用下發生。
21世紀的全球體制、權力分配以及各國的政治和經濟將主要反映西方的價值和利益,還是這一切將主要由伊斯蘭國家或中國的價值和利益來決定?這是亨廷頓最根本的出發點。他認為伊斯蘭文明與中華文明都以西方為對手,他們會以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及其運載火箭對抗西方優勢。亨廷頓提出未來將是中國、北朝鮮為一方,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利比亞、阿爾及利亞為另一方。在亨廷頓看來,克林頓與北朝鮮的協議是“一種有條件投降”,對中國最惠國待遇與人權脫鉤,同意新加坡笞刑責罰美國人是無條件投降。他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建立一個以文明為基礎的世界秩序,即以西方文明為基礎的世界秩序。
4.由文明沖突而導致的戰爭,其特點是:相對持久、時斷時續、暴力水平高、意識形態混亂、難以通過協商解決等。其原因是:歷史上的沖突遺產、恐懼不安和彼此仇恨的歷史記憶、人口比例的巨大變化、經濟政治和社會壓力、新興政治實體的強烈要求等。解決的辦法主要依靠“主要文明核心國的利益和行動”。
7、8世紀,阿拉伯——伊斯蘭教在北非、伊比利亞半島(西班牙)、中東、北印度建立了穆斯林統治,穩定了兩個世紀。11世紀末,即1095年,教皇烏爾班二世在克勒芒會議后發表演說,以從“異教徒”(穆斯林)手中奪回“圣地”耶路撒冷為名,號召西歐封建主、意大利商人和天主教會對東部地中海沿岸地區發動侵略性遠征。前后共8次,歷時近200年(1096—1291)。這兩種文明都信一神教,排斥另外的神;都用非我即彼的眼光看待世界;聲稱自己的信仰是唯一信仰;都賦有使命感,要說服他人皈依。而以下因素更加劇了20世紀末兩者之間的沖突,這些因素是:(1)人口增長,大量失業,向西方移民;(2)殖民地制度瓦解,伊斯蘭復興運動使他們建立了信心;(3)西方推廣其價值體系干預其內部沖突,引起穆斯林強烈不滿;(4)蘇聯解體使他們失去共同敵人;(5)接觸混居的范圍空前擴大增強了各民族的接觸與自我認同。過去,從英國到美國的世界權力轉移并未發生霸權戰爭,其原因是文化的親和力。亨廷頓認為許多相對較小的文明斷層線之間發生戰爭主要是伊斯蘭的推動力造成的;而“中國的崛起則是核心文明間戰爭的潛在根源”。他認為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是根本對立的。他作過以下的對比:
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對比

他認為中國的“等級制模式”與“歐洲的均勢模式”形成強烈反差。美、中幾乎在所有重大政策問題上都沒有共同目標,兩國的分歧是全面的。中國的歷史、文化、傳統、規模、經濟活力和自我形象都驅使它在東亞尋求一種霸權地位,這必將對美國的核心利益構成威脅。只有日本是唯一遏制的力量,但1996年民意調查哪個國家21世紀影響最大時,日本公眾認為是中國的占44%,美國占30%,日本占16%??ㄔ普J為應建立德黑蘭—伊斯蘭堡—北京軸心,他說,作為穆斯林我們將支持中國反對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希望中國取得勝利。亨廷頓認為:“如果中國的經濟繼續發展,這可能是21世紀初美國政策制定者面臨的唯一最嚴峻的安全問題。”
5.西方的生存有賴于西方人把他們的文明看做是獨特的并團結一致對付來自非西方的社會的挑戰。全球文明間戰爭的避免則有賴于世界領袖接受并合作維持政治的多元文明性質。由世界主要文明核心國卷入的戰爭可能性極小,但不是不可能。
亨廷頓看到以西方的“普世文明”來代替多元文化是不可能的。以西方價值為核心的達沃斯(瑞士)文明,受到社會論壇(西雅圖、熱拉亞、巴西)的抵制;西方消費模式和大眾文化傳遍世界,但人們一邊喝可口可樂,一邊照樣炸毀美國飛機;美國消費了成百萬日本車,也并未日本化;普遍的全球通訊并未形成觀點和信仰的趨同,甚至恰恰相反。
冷戰所造成的人類分裂已經結束,但種族、宗教和文明造成的根本分裂依然存在,因此不能不維持多元文明。最后的結論:西方始于20世紀初期的逐漸且無規律的衰落會持續數十年,但也可能經歷一個復興階段,作為其他文明追隨和仿效的領袖,西方正在發展一個相當于世界帝國的體系。亨廷頓和21世紀的新保守派不同之處就是他看到西方的“明智之舉不是試圖制止權力的轉移,而是學會在淺水中航行,忍受痛苦、減少冒險和捍衛自己的文化”。
亨廷頓最害怕的是:“美國正面臨一個更為直接和危險的挑戰,就是移民和他們在理論上的反映?!薄八麄円远嘣幕髁x的名義攻擊美國對西方文明的認同,否認存在著一個共同的美國文化,提倡種族的、民族的和亞民族的文化認同和分類?!?img alt="[美]塞繆爾·亨廷頓著,周琪等譯:《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第35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F20C81/1269838160457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03157-B9J1VdMdq4yyMGhOdjMHu3f2lrjSyzpl-0-86d40a9d4b94535a43b902b310534b1b">他指出:“美國的流行文化和消費品席卷全世界,滲透到最邊遠、最抗拒的社會……在經濟、意識形態、軍事、技術和文化方面居于壓倒優勢”,但首先還必須戰勝“美國存在的崇尚多樣性及多文化主義的思想”。他得出結論說:“如果多文化盛行,如果對開明的民主制度的共識發生分歧,那么,美國就可能同蘇聯一道落進歷史的垃圾堆!”為了維系這種“共識”,“增強人民之間的凝聚力”,就必須隨時提高警惕,制造一個“假想敵”。
總之,亨廷頓認為美國對國內不能提倡多元,對國外則必須提倡多元。因為在美國國內提倡多元文化會造成獨特的美國文明的退化和瓦解,從而對美國和西方構成威脅;另一方面,在國外不推行多元,強使其他文化屈從于美國文化,則會激起其他民族的反抗,對西方和世界同樣構成威脅。事實上,全球單一文化論者想把世界變成像美國一樣,美國國內的多元文化論者則想把美國變得和世界一樣。亨廷頓認為兩者都是不可能的。非西方的美國便不成其為美國;建立文化大一統的、美國文化全面覆蓋的全球帝國也是不可能的。亨廷頓指出:“維護美國和西方需要重建西方認同,維護世界安全則需要接受全球的多元文化性?!?img alt="[美]塞繆爾·亨廷頓著,周琪等譯:《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第36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F20C81/1269838160457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03157-B9J1VdMdq4yyMGhOdjMHu3f2lrjSyzpl-0-86d40a9d4b94535a43b902b310534b1b">進入新世紀,亨廷頓其實已經讓位于新保守派,但他的文化沖突論仍然有很大影響。
(二)“文明沖突論”的發展:《帝國——全球化的政治秩序》一書的出版
寫于2000年的《帝國》一書,是一種批判性的介入。由內格利(Antonio Negri,意大利Padua大學政治學教授,“紅色旅”的成員。1979年以恐怖組織領導人之名被捕,1983年當選激進黨國會議員獲釋,在法流亡14年,回國后被捕,2003年春獲釋)和哈特(Michael Hardt,Duke大學比較文學教授)合寫。《帝國》一書,其基本觀點是:
就在我們眼前,帝國正在生長、成形。無邊無垠,永無止境,這就是全球化政治新秩序——一種新的主權形式。
在整個當代的變革期間,政治的控制、國家的功能以及管理的機制還在統治著經濟和社會的生產與交換,但主權已經擁有了新的形式,它由一系列國家的和超國家的機體構成,這些機體在統治的單一邏輯下整合。新的全球的主權形式就是“帝國”。這是一個中心消解的、無邊界的龐大體系,文化與經濟始終處于暢通的流動貫通狀態。民族國家的概念被弱化,統治人類的重任落到超國家的帝國體制的肩上。總之是:“新的主權形式正在出現。帝國……有效地控制著這些全球交流,它是統治世界的最高權力?!?img alt="[美]麥克爾·哈特、[意]安東尼奧·奈格里著,楊建國、范一亭譯:《帝國:全球化的政治秩序》,《序言》第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F20C81/1269838160457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03157-B9J1VdMdq4yyMGhOdjMHu3f2lrjSyzpl-0-86d40a9d4b94535a43b902b310534b1b">
他們認為冷戰結構的松動使得資本主義市場與生產全球化的阻力被掃除,新的全球秩序已然出現。這個新世界結構的政治主體形式就是“帝國”!它沒有內外的區隔,在無所不在的虛擬空間操作,不再以民族國家的國界為區分。
新帝國形成是歐洲模式向美國模式的轉型,從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帝國主義關閉空間過渡到帝國的開放空間?!靶碌蹏迸c“舊帝國”的不同為:
1.“舊帝國”有明顯的疆土界限的封閉性,“新帝國”不是由疆界而是由多層次網絡所構成,它沒有界限,可以無限擴大。
2.“舊帝國”把殖民地納入主權范圍,實行宗主國對殖民地的有形統治,有明顯的侵略性和對他種文化的毀滅性?!靶碌蹏蓖ㄟ^經濟政治手段,不斷更新調整,于無形中進行控制。
3.“舊帝國”進行地區性管制和壟斷,“新帝國”所控制的生產力沒有場域,新技術很快普及全球,組成網絡,只有“帝國”可以掌握全局。
4.“舊帝國”必然制造種族差異,以便分而治之。“新帝國”通過網絡統治,可有更大的文化包容性。
總之,新的“帝國”不是列寧說的寡頭的資本主義垂死階段,而是資本主義的發展和復興,是“超越國界、超越多國協商的唯一的主權”。美國不少人相信可以實施一種“溫和的帝國主義”,公平管理全世界事務,懲惡揚善,工農、體腦、城鄉的差別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情形。新的“帝國”使世界連成一氣,它將管理全世界并帶來和平,同時,將弱勢群體連成一體,成為制約“帝國”的主體。“從后現代到現代,從帝國主義到帝國,人類在新世紀將迎來大同安康還是壓制束縛?未來的關鍵,在于帝國及其抵制力量的互動結果?!?img alt="[美]麥克爾·哈特、[意]安東尼奧·奈格里著,楊建國、范一亭譯:《帝國:全球化的政治秩序》,封面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F20C81/1269838160457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03157-B9J1VdMdq4yyMGhOdjMHu3f2lrjSyzpl-0-86d40a9d4b94535a43b902b310534b1b">
(三)“新帝國論”——后現代新帝國主義的出現
“新帝國論”是為美國單邊統治服務的霸權理論。他們認為我們正在進入一個“分叉和無序”的轉型時代,這是一個具有高度不確定性的時代,歷史趨向并不明顯。國際當權者不再力圖維護現存體系,他們的政策基于現存體制正在解體,企圖從中得到最大利益。
1.2002年芝加哥大學的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教授在《大國政治的悲劇》中指出:任何一個國家都要尋求權力的最大化,因此,不可能有權利均衡的機制,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
2.分別擔任布萊爾和克林頓顧問的玻比次和庫泊提出民族國家已變為市場國家,它對內不再承擔公共福利,只提供法律和機會,讓公民到市場去尋求利益,對外則通過一切手段保證其制度在一切地方推行。他們不斷推出所謂“新帝國主義”,意思就是由后現代國家動用其國家力量以控制現代國家(即民族國家如中國、印度、巴西),制止前現代國家的互相屠殺。
3.以拉姆斯菲爾德、切尼、沃爾福威茨為代表的21世紀的美國新保守主義更是提出三項核心內容:(1)極度崇尚軍力;(2)主張建立美國的“全球性仁慈霸權”;(3)強調輸出美國式民主和價值觀。2000年后,新保守派成為美國外交政策的核心,并控制了政權。他們都認為:當前的國際體系并非建立在均勢而是在美國霸權的基礎之上,對美國霸權的任何削弱都會導致其他國家更大程度地按照自身的需要來塑造他們的世界。他們認為中國、俄羅斯等國如果獲得機會,就會塑造一個與目前大相徑庭的國際體系。因此,必須防止在歐洲、東亞和中東出現威脅其領導地位的地區性強國。
4.克里斯托爾、卡根等:“美國新世紀計劃”,中心在于維持一個“單極的21世紀”。必須“阻止新的大國競爭者出現”,“控制關鍵地區(歐洲、東亞、中東)”,“積極推動美國軍隊和戰爭的轉型”,“控制網絡空間和太空的主導權”,“在全球推行自由民主原則”。總之,“世界秩序必須建立在美國軍事力量的無可匹敵的超強地位的基礎上”。他們的新帝國大戰略就是先發制人,以假想敵為攻擊對象,重新確定“主權”的含義,主權有限論,輕視和改寫國際準則,提倡所謂“后民族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