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中國古代名實觀(2)

故彼彼當乎彼,則唯乎彼,其謂行彼;此此當乎此,則唯乎此,其謂行此。(同上)“唯乎彼”,彼名當于彼實?!拔ê醮恕保嗣赣诖藢??!氨恕钡拿仨殞V浮氨恕钡膶崳按恕钡拿仨殞V浮按恕钡膶崳攀恰懊保ㄕ?。如果“彼”的名指“彼”又指“此”,“此”的名指“此”又指“彼”,彼此混淆,就是亂而不正了。公孫龍要求“名”必須有確定性,即概念不能混淆和偷換,這是與形式邏輯的同一律和矛盾律的要求一致的。

“白馬非馬”,據傳原來是戰國時宋國的稷下辯士兒說首先提出的命題,但兒說的學說沒有保存下來。公孫龍對這個命題作了深入論證,從邏輯上區分了外延和內涵的不同,從哲學上揭示了一般與個別的區別。他說: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使白馬乃馬也,是所求一也。(《公孫龍子·白馬論》)這里明確指出“馬”包括黃馬和黑馬,而“白馬”則不包括黃馬和黑馬,這等于說“馬”與“白馬”的對象(外延)是不相等的?!榜R”與“白馬”不能是“所求一也”。公孫龍還從屬性即內涵方面去區分“馬”與“白馬”的不同:馬者,無去取于色,故黃、黑馬(“馬”,道藏本原無“馬”字,從譚戒甫說補。)皆所以應;白馬者,有去取于色,黃、黑馬皆所以色去,故唯白馬獨可以應耳。無去者,非有去也,故曰:“白馬非馬?!保ā豆珜O龍子·白馬論》)意思是說,馬泛指一切馬,并沒有顏色的限制,而白馬則在顏色上有確定的限制。這里,白馬與黃馬、黑馬,以及與馬有“無去取于色”與“有去取于色”的內涵區別,并沒有否定“白馬”中包括有“馬”的內涵。公孫龍從外延和內涵兩方面論述了白馬與馬的區別,他也并沒有把“白馬”排斥在“馬”的外延之外,他說:“馬固有色,故有白馬。使馬無色,有馬如已耳,安取白馬?”(同上)意思是說,馬都是有顏色的,所以才有白馬,假如馬是沒有顏色的,從哪里取什么白馬?這說明公孫龍認為白馬是指白色的馬,是馬的一種,一部分。公孫龍還說:“異黃馬于馬,是以黃馬為非馬?!保ㄍ希S馬之所以是非馬,是因為黃馬異于馬。這也說明,《白馬論》中的“異”與“非”是同義詞?!包S馬非馬”是說黃馬異于馬,同樣“白馬非馬”也是指白馬異于馬,并不是說白馬不屬于馬,不是馬。

總之,“白馬非馬”的命題從外延和內涵兩方面反映了一般與特殊的邏輯關系,指出共性的“名”和特殊的“名”具有不同的外延和內涵,所以是具有正名意義的邏輯命題。公孫龍《白馬論》還在邏輯上肯定了兩個概念的蘊涵關系(類屬關系),從而也肯定了哲學上一般與個別的辯證關系,這又等于否定了他自己的“離堅白”的命題。

六、《莊子》的“形色名聲不足以得彼之情”的觀點

先秦時代道家經典之一《莊子》一書,對名實關系問題有些正確的論述,《逍遙游》說:“名者,實之賓也?!薄百e”,從屬、派生的東西??隙▽嵤堑谝晃坏?,名是反映實的。這是唯物主義的觀點。從全書來看,《莊子》更多的是反對儒、墨的正名思想,反對正名治國說?!短斓馈菲f: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Y法數度,形名比詳,治之末也?!W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蕰唬骸坝行斡忻?。”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變”,謂演繹、闡發?!拔遄儭?、“九變”,指論述的次序:一天、二道德、三仁義、四分守、五形名、六因任、七原省、八是非、九賞罰。前后輕重主次不能顛倒。)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說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捎糜谔煜?,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數度,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爸保ㄖ??!奥洹?,通絡,包羅?!暗瘛?,粉飾?!澳堋保芰??!靶蚊?,即名實,循名責實。“比詳”,比較,詳審。這是闡述形名與政治的關系,認為形名只是“治之具”,即統治的手段,而不是“治之道”,不是治理天下的大道。形名是下之所以事上的工具,這種工具必須服從道——總原則。

《莊子》從多方面貶低甚至否定名言概念的作用:

(一)無形的“道”是不可名言的。《莊子·知北游》說:“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道不當名。”“道”是不可言不可名的,一說就會錯的?!肚f子·秋水》說: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梢匝哉撜?,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致者(此句“致”上原有“察”字。依馬敘倫、嚴靈峰之說刪。),不期精粗焉?!盁o形者”,指無形跡的“道”?!安豢蓢摺保笡]有外圍的“道”。這是說,所謂精小粗大,只是期限于有形跡的事物,而“道”是無形跡的、不可圍(無限)的,是不能用名數表達,也不是數量可以窮盡的,就是說,作為宇宙的本體“道”是不能用語言表達,也不能用概念把握的。

(二)變化的萬物也是難以名言的?!肚f子》說: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莊子·寓言》)

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莊子·山木》)“皆種”,都有種類。“禪”,代替、代謝?!笆甲洹?,始終。“倫”,次序?!罢?,謂順任自然的變化。就是說,萬物各有種類,以不同形狀相代謝,首尾相接,如環一樣,怎能知道它的終結和開始?順其自然的變化就是了。《莊子》認為,萬物是變化不已的,是靜止的概念所無法表達的。

(三)名言自身并無確定的內容?!肚f子》說: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莊子·齊物論》)“吹”,風吹?!疤匚炊ā?,不可為準?!啊?,初生的鳥。這是說,言論并不像吹風,發言的都沒有定準。是發了言呢,還是沒有發言呢?人們以為自己的發言不同于小鳥的叫聲,到底是有分別呢,還是無分別呢?又說: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謂之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歷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適有乎?(同上)“巧歷”指巧于計算的人?!胺病?,凡夫,普通人。意思是說,我已經說了話,但不知是真說了呢?還是沒有說?天地和我并存,而萬物和我合為一體。既已成一體,還要名言嗎?既然已經說了合為一體,還能說沒有名言嗎?萬物一體再加上我所說的就成為二了。二再加言中的“一”就成了三。這樣往下計算,即使最善于計算的人也不能算出最后的數目,何況普通人呢?從無到有已經生出三個名稱了,何況從有到有呢?事情是不能推算、不能名言的。

《莊子》還認為大道的意義是不可言傳的,記載大道學說的書籍也是不可貴的。它說: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ā肚f子·天道》)這是說,世人所尊崇的大道記載在書中,書中所記載的不外是語言文字。語言的可貴在于它所表達的意思,意思又帶有言外之音,這是語言所難以表達的,而世人因為珍貴語言才傳之于書。其實世人所珍貴的并不是真正可貴的??吹靡姷氖切魏蜕牭靡姷氖敲吐???杀?,世人以為從形色名聲中可以得到道(“彼”)的實情!如果從形色名聲中實在無法得到道的實情,那么知道的不說,說的并不知道,世人又怎能了解呢?《莊子》強調“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凡是形色名聲,書中言語文字,都不足以表達大道,書本知識很難因語言文字而成為可貴的。

在名實關系問題上,《莊子》尖銳地提出了名言概念能否反映、把握道和事物的問題,暴露了人的思維中的抽象和具體、靜止和運動、有限和無限的矛盾,揭示了名言概念的局限性,這是有意義的。但是,《莊子》以道的無形性、事物的流變性和名言的相對性,否定名言概念的作用,否定名實之間的同一性,陷入懷疑主義,是完全錯誤的。

七、后期墨家的“以名舉實”和“名:達、類、私”說

后期墨家繼承和發展了墨子的“取實予名”的思想,提出“以名舉實”的觀點,批駁把事物屬性和事物相分離的錯誤觀點,并且對名的分類和同名的歧義作了論述。在“名實”之辨上作出重要的理論貢獻。

(一)“以名舉實”

《墨子·小取》篇提出“以名舉實”的命題,闡發了名稱、概念表述客觀實在的思想?!芭e,擬實也?!保ā赌印そ浬稀罚芭e,告以之(“之”,原作文,據孫詒讓校改。)名,舉彼實也?!保ā赌印そ浾f上》)“舉”是模擬客觀事物的實相?!八灾^,名也;所謂,實也。名實耦,合也。”(《墨子·經說上》)“實”是“所謂”,即客觀對象、內容;“名”是“所以謂”,即形式,是用以表述客觀事物的。有“所謂”之實才有“所以謂”之名,有實才有名,無實就無名。實是決定名的,實是第一性的,名是第二性的?!懊麑嶑睢?,是指主觀形式和客觀對象的統一,即名實相符。《墨子·大取》篇也說:“諸圣人所先為人欲名實,名實不必名?!币馑际钦f,圣人的當務之急是考核名實,但實不必名而存在。這也是認為,先有其實而后才有其名,實在先而名在后。

“以名舉實”是人們交流思想的方式,《墨子·經說下》說:或以名視(示)(孫詒讓說“視”與“示”通。下同。)人,或以實視人。舉友富商也,是以名視人也。指是(霍)(孫詒讓說“臛”或當作“霍”。譚戒甫認為“霍”即“鶴”字。)也,是以實視人也。交流思想或者是以名示人,或者是以實示人。如說某友人是富商,是以名示人。用手指鶴,是以實示人。

后期墨家還強調事物的屬性是不能離開事物而存在的,他們反對公孫龍的“離堅白”的觀點,認為石頭的堅白屬性絕非離開石頭而獨立存在。堅白是和石“相盈”,即相聯系著的?!捌埵鞘舶祝瑪∈鞘?,盡與白同?!保ā赌印ご笕 罚┤绻@塊石頭是白的,就是把它打成碎片,也還都是白的。白的性質存在于石頭之中。堅的性質也是如此?!皥园?,不相外也。”(《墨子·經上》)堅與白同屬一塊石頭,無堅不白,無白不堅。又說:“堅白之攖相盡。”(《墨子·經說上》)“攖”,彼此接觸。石頭的堅與白是不可分離的。就是說,堅白是石頭所固有的。又說:于,石一也,堅白二也,而在石,故有智焉,有不智焉,可。(《墨子·經說下》)“智”,同知。這是說,堅白統一于石頭,堅和白又是兩種性質,接觸石頭時知堅不知白,看石頭時知白不知堅,這是可以的。但是,所知和所不知俱在于一物。后期墨家強調物性為物質所固有,是一種樸素唯物主義的觀點。

(二)“名:達、類、私”

后期墨家根據外延的大小,把“名”區分為三種,《墨子·經上》說:“名:達、類、私。”《經說上》解釋說:名:物,達也;有實必待之名(“之名”,原作“文多”,從梁啟超校改。)也。命之馬,類也;若實也者,必以是名也。命子臧,私也;是名也,止于是實也?!斑_”,通。達名,通于一切的名,即最高的類概念,最普遍最一般的概念。凡是客觀存在(“有實”),必得這個名稱。如“物”就是達名。類名,一類具體事物所共有的名,即一般的類概念,普通概念,如“馬”。私名,某一個體的名稱,不是概念。私名,“止于是實”,專指某一特定事物,不得移稱其他事物。如“臧”,即私名。達名、類名是概念,私名是名稱??梢姽糯v名,既指概念,也指名稱而言。這里所講的“名:達、類、私”,即名的普遍、特殊、個別三個層次。

(三)“同名之義”

名的意義往往是多種的,這就有“同名之義”,即名稱、概念的歧義問題。后期墨家曾指出一名多義,即多義詞,如“為麗不必麗”(《墨子·經說下》),上一麗字為相偶,下一麗字為美麗。意思是相偶不必定美麗,而不是相偶不必定偶。這都反映出古代哲學家對“名”的認識已達到相當的深度。

主站蜘蛛池模板: 周至县| 汤阴县| 奉新县| 盐边县| 温宿县| 三河市| 新蔡县| 通城县| 金沙县| 舒兰市| 张家川| 通化市| 灵丘县| 平舆县| 宜章县| 玉林市| 灵宝市| 武城县| 松溪县| 津南区| 衡阳县| 彭州市| 桂阳县| 丰原市| 隆安县| 益阳市| 和政县| 六盘水市| 珠海市| 嘉兴市| 翁牛特旗| 闻喜县| 莎车县| 聊城市| 平利县| 阿巴嘎旗| 平度市| 静安区| 夹江县| 西青区| 方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