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呼呼的風聲帶來深深的戰(zhàn)栗，我的身體被什么擋了一下發(fā)出嘶的聲響，終于落在地面上。碎裂般的痛楚令魚難以忍受，怪不得人類那么怕疼，真的好疼。我努力移動自己，身體很沉重，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有誰跑過來蹲在面前，輕輕托起我。

“魚兒？”是君梓，他似乎在克制不住的發(fā)抖，“為什么要這么做？你不想見我可以，恨我也沒關(guān)系。但不要這樣，我真的，受不了失去你……”

冷冰冰的家伙哭成了狗樣，我的脖子動了動，自我感覺咔嚓一聲。

原來從房間掉下來會落到泳池邊上，陽傘已經(jīng)被我落下的身體撕裂，只能朝天仰望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看到一張可憐兮兮的臉，那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面孔：皎白如月光的面頰滿是淚水，嘴里脖子都是，地上該有多少珠子？

我想替他拭淚，卻抬不起手。君梓像托著一個散了架的木娃娃般小心翼翼，整棟建筑死寂無聲，所有人都睡了，我也很累，很累——

“魚兒，”終于看清他的樣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游離在身體之外，君梓淚濕的面孔蒼白無助，一遍遍吻著那個軀體的面頰，“我真的不知道老媽說的是你，對不起，對不起……我媽她并不想害你父親，那時魚氏剛推出了新型海鮮食品，雖然各自愛上了人類，他們關(guān)系一直不錯。老媽拿給你父親試吃，結(jié)果得到意外的好評。我父親開始大規(guī)模生產(chǎn)以后才發(fā)現(xiàn)，那種東西含有麻痹和興奮魚類神經(jīng)的作用，我母親和你父親都已上癮……當時你母親已經(jīng)懷孕受不了刺激，所以我媽才決定提供那種食品給你父親。本以為就像人類吸煙一樣，不好，也未必有太大的害處……你父親因為神經(jīng)系統(tǒng)受損出了車禍，母親傷心過度，生下你就……我承認是因為我父母你才成了孤零零一個，可不是老媽送你回去，也許剛出生你就會被當做稀有物種進行研究……”

“魚兒，你生下來就是人魚的樣子，不像我，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什么……遺傳學(xué)很奇妙，可當時卻非常驚險，你曾經(jīng)把我從醫(yī)院救出去，你該知道那種情形有多危急。老媽千辛萬苦把你送回去，答應(yīng)保守你的身世秘密，那時候我才四歲多，根本不明白她為什么忽然離開……后來你帶我回到海洋，魅姬跟我說起這件事，她沒告訴我主人公是誰，只說把朋友的孩子送到親魚那里，連性別都沒說，我真的——像你說的，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報應(yīng)……所以求求你，活下去，活下去……”

君梓終于把我的身體抱到了房間門口，那里擺著一些食物，也許之前他就一直守在這兒。為什么靈魂會感覺到痛？我難過的要窒息了。事實真相居然是這樣，我望向君梓，他推開門，把“我”抱進去，輕手輕腳放在床上。

挺秀的眉峰緊鎖，眸光憂郁，唇角有點下拉，顯得非常悲哀。我還沒有死呢，安寧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想這么說，卻發(fā)不出聲音，就像我初遇他的時候。

君梓從盥洗室取了干凈毛巾，仔細擦拭“我”身體上的血跡，而我呆呆站在一旁，不想進入軀殼也不能走開。

“原來你還收著這個，”他忽然看到我扔在行李箱上的藥，希冀一閃，連忙旋開瓶蓋取出一粒塞進“我”嘴里，“吃吧魚兒，吃了它。”

可惜，沒有靈魂的軀體僅只是呼吸著，傻傻的，不能吞咽也沒有表情，君梓試了好幾次，潔白寬闊的額頭滲出細汗，牙齒緊咬著下唇，忽然銜住藥湊上了“我”的唇。我知道他想做什么，用自己的唾液融化藥品喂給我，可是何必這樣？

片刻之后他才抬起頭，舒了一口氣，從地板上收集起鮫人淚跑了出去。

我不想動，沒有像以前那樣追著他一探究竟，我坐在自己身體面前，倦怠疲累地望著那個殼子。

貌似沒有多久，君梓跑了回來，手里端著一只碗，將里面綠了吧唧黏糊糊的液體往“我”傷口上抹。那應(yīng)該是磨碎了的鮫人淚混合著魅姬配的藥。果然是子承父業(yè)，這家伙有當治療師的潛質(zhì)！不知道有沒有制造特殊海產(chǎn)品的潛質(zhì)？

我想冷笑，君梓忙了半天，在地毯上坐了下去。

“我不敢送你去醫(yī)院，魚兒。我怕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運氣，希望老媽的藥有作用，她曾經(jīng)祛除過自己的毒癮，曾經(jīng)把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我相信她能救你，但愿她能。”他輕輕握住“我”的手，不斷用嘴唇試著溫度，“放心吧，魚氏不會再有那種食品了，老媽把你送回去之后，父親答應(yīng)她再也不生產(chǎn)那種東西，整條流水線都停了。損失巨大，所以爺爺才會大怒趕她走……這些事情我不希望你知道，只要你活過來，我什么，都依你。”

君梓黑發(fā)的頭顱埋進了被子，揪著床單的拳頭指節(jié)泛白，身體顫抖。

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冷血動物，他溫柔，脆弱，像個張皇失措的孩子。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看看床上的自己，又看看他，忽然恍惚起來；是因為太難過么？為什么我覺得正在忘卻，過去像退潮般越走越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