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替你嫁！一

沈家有女

生于大家

長于閨秀

一十有六

名震天下

十六邊城

盡喪槍下

馬是西風(fēng)

槍是長纓

奈何柳家

偏生俊郎

翻了社稷

丟了性命

一生功過

盡數(shù)交付

要問來生

涓涓細(xì)流

以慰天地

……

瓊月館中玉染姑娘的身影還未出現(xiàn)，悠揚(yáng)的歌聲卻已經(jīng)飄了出來，她的嗓音干凈，輕輕敲打每一個(gè)在座人的心房。

“這是……＜將軍嘆＞！”宋挽秋震驚的一雙瞳孔驟然縮緊。

她怎么敢！怎么敢唱＜將軍嘆＞！若說她是沈棠之后，那么她就更加不可能不知道，沈棠就是因?yàn)閯?chuàng)作了這首＜將軍嘆＞就被冠以前朝余孽的名頭，導(dǎo)致沈家上下一族全部連坐，無一幸免，恐怕沈玉染的身份，這世間沒有幾個(gè)人識得。

而正因如此，＜將軍嘆＞這首琴曲也被言令禁止，只要有人敢唱，就會被立馬斬首午門。

她……莫不是不要命了！

可以看出，在座的人沒有一個(gè)不被這首曲子震住，瓊月館內(nèi)頓時(shí)鴉雀無聲，人人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宋挽秋緊張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琴仙沈棠當(dāng)然是個(gè)值得敬佩的人物，也不應(yīng)該落得這樣一個(gè)下場，如今得極樂門相護(hù)，得以茍延殘喘，她又怎么可以自尋死路，這難道是要沈家一門絕后嗎！

等等……沈棠……沈玉染……沈……沈夢！

他們是……他們竟然……

正在宋挽秋腦袋里一團(tuán)漿糊的時(shí)候，玉染姑娘終于身姿曼妙的走了出來。

眾人這才從剛剛的歌中反應(yīng)過來，有好事者搶先獻(xiàn)殷勤道：“玉染姑娘，你剛剛唱的這個(gè)歌是禁曲，唱了是要被……”他沒言明，而是做了一個(gè)抹脖子的動作：“以后莫要再唱了，今日之事，我們大家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聽了有人出來說話，底下人紛紛附和：“對對對，今日之事就在瓊月館內(nèi)畢了，再無旁人知曉。”

沈玉染立身于臺上，一襲素色羅裙只稱的她肌膚賽雪，叫人移不開眼，她的臉上蒙著紗巾，讓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只留一雙星辰似的眸子，閃著微微的光芒，她將頭抬的高高的，雖然身處紅塵，卻不沾半分俗氣，高傲的睥睨著眾人，然后冷笑一聲，從袖間拔出短刀，毫不畏懼的反手架于自己雪白的脖頸上，刀鋒銳利，她只稍稍用力，那一片白色里就開始泛著細(xì)絲一樣的紅色。

眾人驚呼，但沒有一個(gè)人敢上前。

“我乃沈家玉染，早在十年前我就該死了，如今這茍活的十年，早就叫我惡心透了，我本以為這一輩子都要這樣活在淤泥之中，可偏偏那陳王連面都沒見過我的還要將我娶了去，誰都知道，我沈家最大的仇人便是這天行的皇族，陳王乃當(dāng)今皇上的胞弟，我寧愿委身于這世界上相貌最粗鄙，品行最不端之人，也決不踏入皇門一步，如今婚期在即，我寧愿一死，死前還能再吟唱一遍家父的＜將軍嘆＞，也算是值了！”

說罷她就要將刀往內(nèi)用力，宋挽秋瞥了一眼身旁的夜闌，只見他正玩弄著酒杯，好整以暇的局外人似的看著這場戲，絲毫沒有要?jiǎng)邮值囊馑迹瓮烨镆粋€(gè)頭兩個(gè)大，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從筷籠里抽出一根竹筷，直直的飛出去，打落了沈玉染手中的刀。

沈玉染被這力量震的后退幾步，捂著左肩被誤傷到的地方驚訝的看過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瓊月館的老板太有眼力見，不過一刻的功夫，就散盡了剛剛的叫聲鼎沸的客人，獨(dú)獨(dú)就沒有來遣散他們兩。

頓時(shí)，諾大的瓊月館內(nèi)就空了下去，只剩下臺上的沈玉染，和臺下坐著的宋挽秋，夜闌二人。

“你不該救我的，你也救不了我。”沈玉染聲音篤定。

“不，我救得了。”

“如何救？我的身份已經(jīng)人盡皆知。”

“我朝律例，嫁入皇族可豁免罪行。”

沈玉染的情緒終于有所變化：“不！我絕不！我寧愿一死。”

宋挽秋沉思片刻，道：“我來替你嫁，你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我身形相仿，由我來替你，絕不會有人知曉。”

沈玉染雙眼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宋挽秋知她疑惑，抬手就要去解頭上的束巾，夜闌起身抓住她的手，聲音低沉：“你確定要這么做？”

宋挽秋甩開他的手，道：“我確定。”

束巾悄無聲息的散開，掉在地上，宋挽秋一頭海藻般的長發(fā)盡數(shù)卸下，容顏艷麗，五官精巧，膚色似天山上長年不化的積雪，白的透明，可以看清臉上細(xì)小的絨毛。

“你……”沈玉染你了半天，也說不出第二個(gè)字來。

倒是宋挽秋的身后突然出現(xiàn)一道沉聲替她接過話頭。

“你倒是天大的膽子，如今是越發(fā)什么事都敢做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宋挽秋莫名的心跳就漏了一拍，她回過頭，那人就站在門口，一身玄衣，五官刀刻一般精致，應(yīng)是一路風(fēng)塵仆仆，他的袍子上沾了些許灰塵，金靴上也有零星半點(diǎn)的烏泥，可繞是這樣，他站在那里，也干凈的不像話。

“顧……顧余沉？”

顧余沉冷哼一聲：“你還知道是我就好，怎么？幾天不見，你已經(jīng)急著要為自己找個(gè)如意郎君了。”

他的聲音冰冷的像冬天埋藏在雪地里的鐵，沒有一絲溫度，他好像在生氣，但宋挽秋從沒有見過他大喜大怒的樣子，她不敢確定，這樣的顧余沉?xí)榱怂藿o旁人而生氣。

“蘭舟來了？”夜闌出聲打破尷尬的氣氛。

顧余沉慵懶無意的“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夜闌又問：“那邊都解決了？”

“一切按原計(jì)劃進(jìn)行。”

宋挽秋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原計(jì)劃是什么，她只是覺得，只是覺得，被顧余沉聽見自己說要嫁給別人，心里總是有那么一股怪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