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顧余沉三

“既然醒了，就起來喝杯清茶。”顧余沉好聽的聲音傳來，宋挽秋知道，那是在跟自己說話。

宋挽秋爬起來，肩膀被突然的動作扯的生疼，她竟是忘了自己先前已經被夜闌的劍所傷，她忍住不出聲，然后從屏風后側走出去。

這里應該是個客棧的上房，素雅干凈，就連窗外的景致也是上乘的，房中只有顧余沉一人，夜闌他們應該已經出去了。

“坐吧。”顧余沉翻過一個杯子，然后提起茶壺將茶杯滿上。

宋挽秋坐下，抿了一口清茶潤潤嗓子這才開口問道：“他們……”

“他們？”顧余沉面露疑惑。

“顧知禮，還有……顧盈盈。”宋挽秋躊躇了一下，還是說出口。

“你很擔心他們？”顧余沉面不改色。

“你不擔心嗎？他們都是你的家人，哦還有杜少夫，他是你的好朋友。”

顧余沉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出聲來：“阿秋，我一人在這世間踽踽獨行數十年，從來都是孑然一身。”他突然斂了笑，放空了眼神，一雙空洞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沒有似的，盡是虛無：“我哪來的家人，朋友，我有的，不過是刀尖舔血，馬革裹尸罷了。”

宋挽秋仔細瞧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的感覺他像個孤獨的孩童，執拗而又令人心疼。

“你怕我嗎？”顧余沉突然問。

宋挽秋愣了神，然后扯了扯嘴角道：“怕，你是地獄之主，沙漠閻王，這天下，恐怕沒有不畏懼你顧余沉的吧。”

“旁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宋挽秋，你，怕我嗎？”顧余沉的聲音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他手中緊握著茶杯，茶杯里的水竟然不起半分波瀾。

宋挽秋忽然笑了：“我們以前，見過對嗎？”

顧余沉捏緊茶杯，稍加用力，茶杯瞬間粉碎，杯中剩余的水和著顧余沉被碎裂的瓷片割破流出的紅色液體，不斷的滴在地上，空氣靜下來，只有液體滴在地上發出“嘀嗒”的聲音。

“見過，你曾許諾要嫁給我，卻突然失了蹤跡，到現在才出現，我找了你許久，還以為你是要毀了這樁婚約不再與我良配，不過你出現了，這樣，甚好。”

明明知道他是在說謊，明明知道他是個惹不得的人物，明明知道只要行差踏錯一步，自己便會萬劫不復，明明早就可以預見了結局，可是宋挽秋還是被他這番謊話連篇擾的面紅耳赤。

“是嗎？”宋挽秋穩定心神，冷漠道。

“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嗎？只要我說是，你便愿意與我鳳冠霞帔，跪拜天地嗎？”顧余沉飲了一口茶，神色淡然。

宋挽秋頓時語塞：“你，是喜歡我的嗎？”

這句話問出口就后悔了，哪有女孩子上趕著去問這種話的，可是宋挽秋就是想知道。

“我的意思是說，你對我有別于旁人。”宋挽秋又補充解釋了一句。

“是嗎？這樣就是喜歡嗎？那可能真的是喜歡吧。”顧余沉的傷口還在流血，可他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宋挽秋想了一下，還是撕下裙邊一角，抓住他的手來，一圈一圈的纏住，然后說道：“可是你這個人很奇怪，讓人看不透。”

顧余沉似乎心情好起來，抬手盯著宋挽秋給他包扎的地方看了很久才慢慢道：“看不透？我可是什么都告訴你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訴你了。”

宋挽秋垂眸：“不，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你這個人，讓人看不清喜怒，看不清你到底在想什么。算了……我們換個說法，外界傳言，你極樂一門早在多年前就沒了動靜，一直隱匿于沙漠中，可事實上，你藏于幕南，藏于顧府，你……到底想要什么？”

顧余沉眉眼微動，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女孩兒，然后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語氣回答她：“我說我想要這天下，盡歸我手，你信嗎？”

宋挽秋點點頭：“我信，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信。”

“少主，大少爺他們來了。”

對話被推門進來的紅袖打斷，顧余沉沒有去看來人，只是和宋挽秋四目相對，久久不曾離開。

這是怎樣一個女人？他極樂一門，從百余年前就被歸咎于邪教妖魔，人人都說，極樂門從來殺人不眨眼，大手一揮，便亂了整個武林正道，如今，他說他要拿下這天下，她說，我信。

可是，為什么是她？怎么可以是她？全世界最不配說信任的便是她，她是背叛的源頭，她是這世間最惡毒最不配的女人。

紅袖見顧余沉沒有反應，只好再次出聲：“少主，紅袖說，大少爺和小姐，還有杜少爺都來了。”

顧余沉回過神應聲：“嗯，知道了，傷的不輕吧，好生照顧著，留著他們的性命，我還有用。”

紅袖瞥了一眼顧余沉手中綁著的裙角，內心狐疑，但還是什么也沒敢問，道了一聲是就出去了。

“你早就知道他們不會有事？”宋挽秋問。

顧余沉不置可否的點頭：“這嵐雀城內，有我門中殺手三千，以顧知禮的本事，只要能逃出那院子，我的人自然會幫他們斷后。”

“那要是他們沒有逃出來呢？”

“那……他們就沒有什么活著的理由了。”

顧余沉說話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仿佛置身險境的不是他的兄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什么旁人，恐怕在他眼中就是這樣的吧，命如草芥，強者生存，那么他呢？他又是如何成了這樣一個勢力龐大到甚至可以稱為恐怖的組織的門主呢？

宋挽秋生在市井，做的是說書的營生，打小她就聽過極樂門的名號，如雷貫耳。

雖然從沒有人見過極樂門內到底是怎樣的，可是總是會有人像模像樣的極力拼湊他們這個令人望而生畏卻充滿向往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