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鵲回相邀
- 長安花未盡
- 蘇言奚
- 3547字
- 2019-03-30 23:43:51
日子如溫水一般,在時間的烹煮下,緩緩蓄熱。
自那日將長安送回府之后,陸祁澤就去了淮城揚州一帶。
不只是為了任務(wù),更是為了去見一個人。
那個人,能夠助他完成一件如今他最想做的事。
早在幾年前,他就知道了陸其譽暗中經(jīng)營之事,但陸其譽似乎是不想讓他摻和進這事來。
“父親當時是極力阻止我的,但我總認為,我應(yīng)該做點事。一身本領(lǐng)學來,不能荒廢了。我不是一定得加入父親的暗探營,只是恰好在我有強烈欲望的時候,所能接觸到的最大的江湖就是它罷了。”語罷,他舉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那又何必耗在那暗探營呢,不如來我萬劍門。”黑衣男子拭著手中的劍。
他右眼下一點淚痣,本該是妖冶之態(tài),偏他冷凝著一張臉,硬生生壓住了這分妖冶,顯得更加迷人。
“沈鵲回,挖人挖得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怕也就只有你了。”他扶額笑道。
只是,沈鵲回這話也剛好中了他的心意,他此番前來為的也就是這件事。
他本以為他能在暗探營中一展抱負,可是,那個地方不過是將籠子里的鷹換了個地方關(guān)到了房間里。
更何況,他父親在極力地阻撓他滲透到內(nèi)部,甚至在以其中陰暗血腥逼他自請退出。
他到現(xiàn)在也無法忘記,在營中地牢審訊室里所看見的一切,充滿著血腥暴戾。
他第一次進去的時候,正好是在處置一個叛出之人。
……
“如何?還不打算說出你的同伙?”審訊的人猙獰著臉,一邊厲聲發(fā)問一邊將布滿了倒刺的鐵棍打在吊在架上的人身上。
那人身上的黑色服飾已成襤褸,腳邊淅淅瀝瀝地淌著鮮血,裸露出的胸膛上滿是烙印,那是用炭火燒得滾紅的鐵塊緊緊按下所致,右腿早就不見了血肉,肉被一片一片削去,只留下了白骨。
“我……沒、沒有。”那人顯然已經(jīng)是被折磨得沒有力氣再出聲了。邊說著話,嘴邊就涌出血來,到最后,卻是嘔出了裹著血液黏物的碎肉來。
“那你說說,這次任務(wù)為何會失敗?啊?你說啊!”又是一記鐵棍狠狠捶下。
“我……沒……”那人頭顱猛地往下一壓,竟是咬舌自盡了。
“廢物!”在一邊坐著看審之人將手中握著的杯子一下用力扔到審訊之人腳邊。
陸祁澤站在鐵門外緊緊握著拳,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父親早在他決定加入那天就說過,入了暗探營,就不再有什么陸公子、少主子。一切應(yīng)當如何,全按暗探營的規(guī)矩來。
暗探營第一條規(guī)矩:能用耳朵聽的,就別用嘴巴問。
那一年,陸祁澤十六歲。
他滿心熱血,認為自己能夠適應(yīng)。
那天回到陸府之后,父親問他有何感受,他只執(zhí)拗地望著父親說,祁澤所決定之事必定不變。
這兩年間,他對于這種事似乎容忍度愈來愈高,也愈發(fā)變得麻木。
但現(xiàn)在,他不想再如此了。
終歸是,要食言了。
“考慮得如何?萬劍門也沒有你爹那破營那么多糟心事。”沈鵲回低頭,江湖組織中破規(guī)矩最多的怕就是他爹那破營了,他爹……也是個風格清奇的人了。
“我爹?呵呵~”陸祁澤輕笑,“他向來覺得我呆在他的暗探營里是拉低了它的水準。”
沈鵲回一頓,拉低那破營的水準?能與他打個平手的人,會拉低它的水準?他是不是要重新估計一下那破營的實力?
就怕……不是武功的原因吧?
“他總說我的臉長得太過正派,就算蒙上臉,光露雙眼睛,也不像是會做那摸黑上梁的任務(wù)。”
父親也說過,他太過心軟。
果然……
“所以,你還是來萬劍門吧。”這樣,他就能每天找人切磋了。萬劍門上雖是弟子眾多,但合他眼緣、實力與他相當?shù)娜耍倭耍?
陸祁澤理了理劍上的穗,自從萬俟尋走后,他再也沒有取下來過,“好。”
暗探營終歸是為朝廷賣命的,萬劍門可能更好些,也更適合他一些……也不用擔心與她有執(zhí)劍而立的一天。
“那我在山門等著你來。”沈鵲回舉起酒杯,“我先干,你隨意。”
“喝酒就算了,我就以茶代酒吧。”陸祁澤全無尷尬,自顧自地端起茶盞。
自他第一回飲完酒,次日被安安笑得半死、被萬俟尋嘲諷后,他就再也沒有碰過酒,無論何種。
沈鵲回挑眉,對一個八尺男兒于酒諱莫如深之事,他早已是習慣了,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因由,只要以后有人陪他切磋就好,其余事,他只按下自己的好奇。
在揚州的小酒樓里,兩人一杯酒一盞茶地喝得痛快。一人一句地聊著當今局勢,聊朝廷聊武林聊劍法,好不暢快。
“小唯啊,你去瞧瞧陸公子那兒還有什么需要的,咱給伺候好了。”酒泉香的寧掌柜邊打著算盤,邊抽空吩咐一下自家閨女。
“行,爹。我這就上去看看。”寧小唯只做普通少女的打扮,全身唯一出色的怕就是那雙琉璃眸了。
她記得陸府是舉家搬去京都了,不知他可有見著小安。小安去往京都已經(jīng)四年有余,最近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錦歌姐姐回揚州來查賬的時候,捎了封信來。
邊想著,她就托著木盤往二樓去。
木制的樓梯板吱吱作響,這家小酒樓已經(jīng)是有些年頭了。
酒泉香,是先有的酒才有的酒樓,后來被揚州吳氏酒莊打壓,便漸漸落沒。
直到蘇崇忠一家來到揚州,發(fā)現(xiàn)了這么一家百年酒樓。
齊素蕓將酒泉香盤了下來,每月只取其中五分盈利,并不插手其他事。
寧掌柜一家自是感激涕零。
元年臘八長安出生之時,寧家的小姑娘也有歲余,寧掌柜邊琢磨著等閨女長大些就將她送去與主家小姐作陪。
所以,長安在揚州城兒時的記憶中都有著一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笨拙地守在她身邊,每天“小安妹妹””小安妹妹”地叫個不停。
長安與寧小唯的關(guān)系是極好的,從小就是焦不離孟。是以當六歲的長安發(fā)現(xiàn)隔壁有陸祁澤這么個漂亮的小哥哥后,第一時間叫了小姐妹寧小唯到了府中。
夜里,姐妹兩個躺在一張床上。
“小唯,隔壁有個好漂亮的小哥哥。”小長安雙手支著下巴,小圓臉上烏溜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爹爹說,男孩子是不可以用漂亮形容的。”七歲的寧小唯褪去了嬰兒肥,也學著小長安支著自己尖細的小下巴。
“啊?那要怎么說?”
“俊朗,對,就是俊朗。我娘親說,我以后的丈夫一定會是個俊朗的男子。然后對我很好很好。”說著說著自己就不好意思起來,扯過被子遮住自己羞紅的臉。
等到第二日,兩人請長輩給了拜帖,從陸家大門大搖大擺入府,第一眼見到小長安口中漂亮的小哥哥時。
“真的是……好漂亮的小哥哥啊。”寧小唯覺得小安妹妹說的沒錯。回去就要告訴爹爹,真的有男孩子可以用漂亮形容的。
……
當寧小唯扣響廂間的門,聽見低沉迷人的聲音傳出——
“進。”
她推門而入,看見陸祁澤,只覺得——
當初那個漂亮的小哥哥,如今已是個俊朗非凡的濁世公子。
“陸公子,可還需要……茶。”陸家公子不飲酒之事,她也是聽小安提起過。
她將桌上的茶壺替下,又放了一壇酒上去。
“小唯姑娘。”陸祁澤點點頭,“多謝。”
“不必。我……”
“小唯姑娘可是還有事?”陸祁澤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出口詢問。
“……無事,我先下去了。”算了,等他們聊完她再問吧。
她轉(zhuǎn)身出去,輕輕地合上門。
等那吱呀作響的聲音消失,沈鵲回復才開口,“那姑娘你認識?”
“是安安的朋友,有些交情。”他又將茶盞滿上。
沈鵲回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臉,“她那可不像是無事的樣子。”
“嗯,估計是想問一下安安近來如何。”陸祁澤確實看見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你……”沈鵲回沒說完就止了聲,別人的事自有緣由,犯不著他來插手。
“唉~”陸祁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人怎的還是如此小心。
“如今我正與你交談中,若轉(zhuǎn)而與她絮叨,怕不是一炷香能完之事。”他另取過一個茶盞,滿上茶,遞了過去。
“你喝了太多的酒,可要來盞茶?”
見沈鵲回接過,他才又說,“等會兒我自會去跟她詳說。”
待到霞光滿天,夕陽西沉的時候,沈鵲回提出了辭別。
“我在揚州已經(jīng)呆了太多時日,此番別后,我自去往別處游玩幾天,之后,我就在門中等你前來。”沈鵲回抱拳。
“好。你就只管在靈武崖頂?shù)戎遥 标懫顫善鹕砘囟Y。
靈武崖是入萬劍門的必經(jīng)之路,極為陡峭崎嶇,一般作為入門弟子的測試關(guān)卡,不以能否攀登崖頂為準,端看其中表現(xiàn),若入了哪位長老的眼,不用測試,直接入門的也不是沒有。
沈鵲回自是不擔心陸祁澤的實力,于是只留下了一句“等你好消息”,就翩然而去。
“小唯姑娘,你進來吧。”
寧小唯是見著那黑衣男子走了后,才上了樓。她正在門口猶豫著,就聽見了里面的人叫她進去。只好訕訕地推開了門,她不知道的是,陸祁澤也是實在忍不住才出了口。
推門只需一瞬,寧小唯卻在門口思考了小半柱香的時間!
“陸公子。”寧小唯有種做了壞事被抓住的心虛感,但她卻是什么也沒做啊。
“小唯姑娘,你是來問安安的事的吧?”雖是詢問的話,陸祁澤卻是說得肯定。
他早早就知道寧小唯與安安的交情有多深了,從小的時候,兩個人就是形影不離。如今兩人分開也是差不多四年了,其間通信往來也是不曾斷過。
但最近邊域事急,大魏內(nèi)域也開始嚴查起來,信件什么的也不再好往來,特別是京都的信件。
如此算來,也該是有三四個月不曾有過信件往來了。
“不只,有好幾個月了。自從今年三月錦歌姐姐捎的那封信后,就再也沒了消息。”寧小唯擰眉,安安這丫頭,該不是忘了她吧。
“可我四月份離開京都的時候,安安說是又給你送了一封信來。”
“但我并沒有收到。”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感到不安。
這種情況從未發(fā)生過,蘇府有自己的信驛,整個大魏,各州各城里都設(shè)有,沒得丟了信件,蘇家那邊沒有反應(yīn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