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盧天官是代哥哥挨了這一刀呀,這人情咱記一輩子。”
案發現場,魏忠賢領著張平安指著刺客藏匿的院落:“賊人預謀已久,在這座院落里潛居幾乎有半月之久。正是逮到眼前這個機會,才跳出行刺盧天官,意在離間仙家與萬歲爺間的交情。”
“行刺使用的火銃呢?”
見現場打掃的一塵不染,張平安眉頭皺著:“我可是聽人說有魯密銃、自生手銃,這可都是神機營、內軍才有的神器,魏哥可別說這是賊人自造的,又或是從外頭帶入京城的。”
“是這樣不假,可這批火銃上的印記都被磨掉了,咱正派人拿這些火銃去各營、各庫里對著成色排查。但凡火銃材質、新舊相仿,就能揪出背后主謀!”
魏忠賢惡狠狠說著,緊接著問:“盧天官是何態度?”
“盧參議福緣深厚,正凝聚道天磅礴靈氣轉生,一出來說不上飛天遁地,但也能憑一口利劍殺穿皇城。今后火銃之類難傷盧參議分毫,就是擺上紅夷大炮也奈何不得。”
張平安隨即放低聲音:“魏哥也不必再套話,仙家那里確實不痛快。可這事兒也讓仙家為難,總不能白白讓盧參議受這么大委屈。兇手必須揪出來,小弟也幫忙勸一勸盧參議。可事情不能白幫,我要親自砍下那賤媼親弟的腦袋!”
見魏忠賢面有難色,張平安哼哼冷笑:“上回咱兄弟可說定了這事兒的,結果魏哥那邊就沒動靜了,可讓小弟等的好苦。這回先把人拿來,我再幫魏哥說話。不然的話,魏哥就請皇帝來收拾爛攤子。”
“我不能動手,東廠的人也不能參與。”魏忠賢左右看一眼,也是低聲:“你自己去路上堵截,攔住一刀砍掉。”
“好,就今天,辦完這事兒小弟就會去與盧參議好好說說情。”
張平安說著邁步走向自己的御馬,那里一名壯士扛著一面黑底白繡旗幡,上書‘護持天門中郎將’七字,旗下還站著百名兵丁,只穿著褐色紅邊坎肩號衣,短衣黑褲,紅巾包頭,一個個挎刀提盾,只是尋常護院裝備。并無長桿兵器、弓弩、火器,或投擲兵器。
刀盾兵除了護衛外,再無其他作戰特性。
走了百余步,就抵達承天使司衙門,這里已被調撥來的御馬監勇士營層層護衛。
張平安翻身下馬,對迎上來的御馬監勇士營提督少監擺手說:“把你們的人撤走,早干嘛去了?今后天司自備護衙衛士,不需朝廷操勞!”
說著一揮手,褐色紅邊號衣的刀盾兵丁踏步上前,當頭的中郎更是一把橫推搡開攔路的御馬監大小宦官,姿態堪稱蠻橫。
一眾大小宦官敢怒不敢言,張平安手里這八百人可是京營里再三挑選出來的精銳;選拔力度,與勇士營相差無幾。可問題是張平安不受限制能和大頭兵們吃喝玩樂同甘共苦收攏兵心,他們這些宦官敢這么收攬皇帝宿衛親軍的心?
待勇士營撤走后,張平安才抬步進入承天使司衙門,前衙院中,盧象升、葛麟尸體靜靜擺在剛搭好的竹棚下,四周擺著一桶桶漸漸融化的冰。
盧象觀等人并未戴孝,只是眉宇充斥悲憤怒容,俱起身迎接,盧象觀忍不住詢問:“張中郎將,究竟是何人謀刺我兄?”
“這其中的說法可就多了,等你兄長轉生歸來你再詢問他本人。”
張平安見盧象升、葛麟都已整理遺容,終究新死之尸,盧象升本就面目白皙,現在看著仿佛睡著了一樣。
“可惜沒留下活口。”
張平安莫名來一句,臉色不是很好看,對盧象觀說:“你兄與葛麟會一同轉生,這凡世尸身需做妥善處置,不然影響他今后成就。”
“是,一切聽張中郎將吩咐。”
“好,我這就送你兄、葛麟回道天,你們莫要外出,如今京中暗流涌動,能行刺你兄,自然也能行刺你們。”
說著,張平安抬頭去看天穹,原本湛藍的天空此時蒙了淡淡一層霧氣,可以明顯感覺到正午的陽光已不怎么灼燒肌表,也有輕微沉悶感:“禮部之前向道尊祈雨,今日道尊就賜這一場雨,也算是為你兄轉世重生做洗禮。”
另一邊兒,禮部右侍郎溫體仁坐堂當值,見了竹簡上的符詔,仿佛屁股著火一樣就飛奔著準備送到內閣所在的文淵閣。
顧不得坐什么抬輿,溫體仁奔出禮部大堂跑到長安左門,沒有紫禁城騎馬資格的他揮動手中尺長竹簡瞪目大喝:“仙家符詔在此,速速牽馬!”
守門的羽林前衛當值指揮不敢耽誤,當即小跑去門邊馬廄下牽一匹御馬來,溫體仁翻身上馬指著指揮:“選個能跑的來牽馬!延誤了大事,誰都難跑!”
羽林前衛的衛指揮不敢耽擱,當即選了指派一名小旗上前牽馬小跑。
內閣,次輔黃立極幾個人都去了秉筆直房與司禮監頭目們共商大事,只留下首輔顧秉謙和馮栓當值。
三十歲入閣的馮栓本就長得一表人才,如今又以魏忠賢義子自居,十分之得意。
八十歲的顧秉謙還在翻閱公文時,馮栓則在偏廳對著鏡子換衣裳,十分愛美的他入宮當值時也會多帶幾套衣服、靴子,以保持時刻一塵不染的風度。
溫體仁雙手捧著竹簡趨步直入:“閣老,天司向禮部傳來仙家符詔!”
顧秉謙發須潔白,又不失濃密,頗有氣場。
出乎溫體仁預料,顧秉謙從容伸出手接住竹簡,也是雙手捧著竹簡兩端細細閱讀,長呼一口氣:“這才是仙家風范……又不知該死多少人。”
溫體仁小心翼翼:“閣老,這雨會不會引發變故?”
“能有什么變故?如今這大明,仙家在一日,就無人能撼動。你是禮部當值堂官,隨老夫面見圣上,如今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顧秉謙將竹簡遞給溫體仁,雙手端起桌上烏紗帽戴上,對服侍他的中書舍人道:“去通告一聲馮閣老。”
閣老兩個字咬的有些重,中書舍人離去,顧秉謙拄著手杖邁過門檻兒往外走,對溫體仁說:“我已是老朽之人,許多人明里暗里想讓我致仕歸鄉。溫長卿,你是聰明人,你說老朽若辭官,還能安享晚年否?”
“閣老言下之意,可是要向仙家求取延年益壽之物?”
“不錯,老而不死是為賊,既然天下人視我為老賊,那就如其所愿,做一介蒼髯老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