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遺書’被證明是有人作偽，那李教諭自然是被人誣告了，當(dāng)堂開釋，”范縣令拍案道，“馮師爺，你待會便親自走一趟，送李教諭回府”。讓馮師爺送這一趟，自然是讓老百姓們看到，算是變相還給李教諭一個清白了。

“謝堂尊”，李教諭及家人趕緊道謝。不過，陸揚(yáng)卻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你抓錯人了，還搞了個限制人身自由，司法賠償不給就算了，連正式的賠禮道歉、恢復(fù)名譽(yù)都沒有，還讓我們道謝，真是豈有此理？！

陸揚(yáng)沉聲道：“堂尊，那‘遺書’既然是有人刻意作偽，而且又是在吳三家里出現(xiàn)的‘遺書’，相信疑犯不難揪出，請?zhí)米鹬鞒终x，將那疑犯審出，還我泰山一個公道”。

周順昌在，陸揚(yáng)又剛幫忙點(diǎn)破了“遺書”的問題，范縣令不能不給他們一個面子，便問陸揚(yáng)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雖然陸揚(yáng)覺得這八成是吳三那東家黃霸天搗的鬼，但沒有證據(jù)，自然不好宣之于口，畢竟此時此刻，吳三還是苦主。

“‘遺書’案，目前已無頭緒，關(guān)鍵是楊氏尸首，尚未找到，該案已成懸案。請?zhí)米鸢l(fā)下文書，繼續(xù)在本縣查找，并敦請鄰縣，長洲、常熟、吳江、昆山等縣，協(xié)助查找”。

聽到陸揚(yáng)如是說，旁邊的黃霸天略微松了一口氣。范縣令對于將事情擴(kuò)大到鄰縣，略感麻煩，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只好如此了，馮師爺，起草一份文書，移文各縣，請它們協(xié)助一下吧”，隨后道，“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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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后，李教諭、顧夫人、李玥，還有黃霸天、吳三等，都各自返回了，但陸揚(yáng)悄悄留下，并邀請周順昌，一同再折返縣衙，拜訪范縣令。

在簽押房中，范縣令頭大道：“什么？你們讓我突襲黃霸天兒子的別院？！”

“正是”，陸揚(yáng)沉聲道，“昨夜，我曾拜訪過趙捕頭。趙捕頭告訴我，他已經(jīng)私下里打聽過了，趙巡檢在陳尸荒井前，曾與那黃霸天的兒子黃名慶一起吃酒，深夜方散。地點(diǎn)恰好是東郊”。

趙巡檢是趙捕頭的堂弟，所以那趙捕頭才格外上心，在范縣令還沒有正式處理該案前，便已經(jīng)做了一些調(diào)查、取證的工作。

“可是，這并不能證明趙巡檢便是黃名慶殺的呀？且不說趙巡檢作為一縣巡檢，拳腳功夫遠(yuǎn)在那黃名慶之上。無緣無故的，黃名慶也斷然不會起念殺人啊”。

其實(shí)，范縣令不愿意動黃名慶，主要還是因?yàn)辄S名慶他爹——黃霸天，黃霸天不僅僅是個富戶那么簡單，他同時還是吳縣的一個糧長。大明朝有所謂“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的慣例，鄉(xiāng)里間的事情，衙門是不出面的，等到夏、秋兩季，征稅、納糧的時候，對于官府而言，糧長可是很重要的。

但陸揚(yáng)不能放棄，因?yàn)橥ㄟ^在公堂上對黃霸天、吳三的觀察，他隱隱覺得楊氏案與趙巡檢案之間，似乎有某種牽連，趙巡檢的命案，必然是楊氏案的突破口，現(xiàn)在楊氏案已成無頭公案，便只能從趙巡檢案下手了。

“范老弟，趙巡檢乃本縣巡檢，乃從九品的命官，其命案若是懸而未決，恐怕會引起物議紛紛啊”，周順昌出言道，“而且，恕我直言，老弟來這吳縣不過一年，又是外鄉(xiāng)人，時至今日，威權(quán)未立，恐怕還頗受制于張縣丞等本鄉(xiāng)本土派勢力吧。若是老弟這次能為趙巡檢挺身而出，為他主持公道，甚至不怕得罪黃霸天這樣的惡戶。雖然，難免會有些不利后果，但同時也必然會獲得公門里一眾吏胥的叫好。到時還怕壓不過張縣丞一頭嗎？”

周順昌一番話，說到范縣令心坎里去了。來吳縣后，自己就只有馮師爺一個心腹，可馮師爺也是外鄉(xiāng)人，是自己從浙江紹興請來的刑名、錢谷幕僚。但縣里分管刑名、錢谷的樊典史、錢主簿，顯然都更買張縣丞的賬，對自己、對馮師爺，則多少有些陰奉陽違，幾乎要將自己這個正印官架空了。雖然整日里與馮師爺商議對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讓范縣令好不苦惱。這次兩大命案并發(fā)，張縣丞倒好，作為本縣副手，竟然直接告了個病假，干脆不出面，等著看自己的笑話。如果這次，能將兩案并破，煞一煞縣里的歪風(fēng)邪氣，倒也真是一樁好事。

看范縣令沉吟半晌，還沒說話，周順昌這個急性子道：“若真是沒查出什么，那黃霸天若有怨氣，老弟只管讓他來找我”。

“景文兄，這是哪里話？！小弟豈有讓老哥背鍋的道理”，范縣令既然已有決斷，自然也不會拖拖拉拉。既然要賣周順昌一個好，就要賣徹底點(diǎn)，他拍著胸脯道，“便聽老哥的，小弟我這就簽字畫押，讓樊典史去查”。

對于范縣令的表態(tài)，周順昌還是很滿意的，“好，范老弟這朋友，老周我認(rèn)了！”

“……”，范縣令知道這次總算沒押錯寶，不管破得了還是破不了這兩樁命案，在吳縣這地界上，獲得了周順昌的支持，自己都是穩(wěn)賺不賠了。

“堂尊”，陸揚(yáng)小心翼翼出聲道。

“陸公子有何補(bǔ)充？”既然已經(jīng)和周順昌膩歪上了，范縣令自然對這周順昌的“小友”禮敬有加。

“小民以為，出于保險起見，還是不要派樊典史去的好”，陸揚(yáng)作揖道。

“嗯，也是”，范縣令點(diǎn)頭道，“便讓趙捕頭去吧，畢竟是他族弟的案子，他去，也更有說辭”。

事情便這樣決定了下來。等到半夜，接到命令的趙捕頭，突然糾集了一班捕快，在不告知任務(wù)、目標(biāo)的情況下，直接出衙，執(zhí)行命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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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捕頭前腳剛出衙門，后腳便有盯梢的皂隸過來給樊典史報信了。

“你是說，趙捕頭帶了十多個弟兄離開衙門，秘密執(zhí)行命令去了？”正在喝著小酒的樊典史瞇著眼睛道。

“是啊，四爺，您老怎么看？”報信的皂隸問道。

“目前還不知道他是去干嘛？你找兩個機(jī)靈的弟兄，跟過去，盯著點(diǎn)就是了”，樊典史沉聲道。

“好嘞，四爺，那一有消息，小的立馬回報”。

“嗯”，樊典史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又補(bǔ)充道，“無論多晚，一有消息，立刻報來”。

“是”。